“可……万一……八殿下选择了九殿下那边呢?”随从小心翼翼的问。
回答他的是冰冷的音调:“那他将不再是我姜泽的弟弟。”说完便抬脚毫不犹豫的跨出殿门,刚刚说话的随从冷不丁的打了个战栗,缩缩脖子忙跟上了。
天很快暗沉下来,掌了灯,韩睿摸出项上挂着的一块玉在灯光下细细的看着。梁馨雅回京的那两个月,韩睿趁母亲不注意去她房间里翻出了上辈子林中之前戴着的那块玉。和玉摆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黑乎乎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铁东西,母亲说那是一种兵器。韩睿想看看怎么用,母亲说没子弹不能用。虽然他不知道子弹是什么,但肯定是什么不同寻常之物,他的母亲,总能令人惊奇。
母亲把玉送给了他,作为迟来的七岁生日礼物,比上辈子足足早了十年。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不过韩睿道不怎么在意,他的重生本就是最大的变数了,其他的玉上一世不一样也正常,真要是一点儿都不便,重来一次又有何意义?
令人沮丧的是研究了好些日子,他还是没有搞清楚这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玉,到底是不是助他重生之物。毕竟,这玉看着实在是过于普通了……
姜瑾瑜沐浴好穿了一身单衣走来,乌黑的墨发上还滴着水。
韩睿看了他一眼,小屁孩越长越滋润了,才两年倒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也是这两年养的好,个头儿拔高了一截不说,面色也红润了起来,完全不像是挨过饿吃不饱的,刚从冷宫里出来时枯黄的头发如今也油光水亮墨染一般。韩睿每次跟他比个头都忍不住心中愤愤然的感觉,多次捏着他的肩膀上的软肉问他可是偷吃了东西,不然怎么长这么快?想起这些他就郁闷,连牛宏业都拔高了不少,怎么就他长的慢?
姜瑾瑜总是说他挑食,并劝他以后多吃些东西。
每次他说这些的时候,韩睿都要想法子欺负他一番。姜瑾瑜这小孩虽然有时候性子挺执拗的,用韩睿的话说便是听讨人厌的。但只要不触及底线,他对韩睿却是无限纵容着的,要不然韩睿也不会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他的底线便是确保韩睿把他放在第一位,不如那就是点燃了的火药桶,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了?”韩睿头也不抬的问。
姜瑾瑜闻言便宫女要来了布巾,也不要人伺候,自己一下一下的擦着。擦了一会儿他趴在桌子上盯着韩睿看,发现他灼热的目光韩睿瞪了他一眼,让他先去睡。姜瑾瑜固执的不肯,非要等韩睿睡了才睡。
躺在床上,韩睿突然推推姜瑾瑜,问:“你想不想有其他的亲人?”
“不想!”姜瑾瑜想也不想的回道。
“为什么?”
“我早没了亲人,除了你,其他的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韩睿叹口气,没说话,半晌才咕哝了句:“算了,这也怪不得你!”
这日下了学韩睿一个人悠悠荡荡在御花园的乱逛,原本每日下学他都要跟姜瑾瑜一块儿练一会儿骑射的。这日姜瑾瑜有几个兵法上的问题要向太师请教,韩睿便一个人先回去了。走着走着前面假山里闪过一个人来,韩睿一看,暗道:怎么又碰见他了?想着便装作没看见,转身便走。那人叫住他说:“睿儿怎么看见我就躲,是本王得罪你了?”
韩睿只得回身拱了拱手,笑道:“英王玩笑了,我眼拙,没看见你。”
来人乃是三皇子姜潢,刚封了亲王。
姜潢便笑着牵了韩睿的手,说:“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怪想的,一个人逛多没意思,我陪你!”
韩睿由不得打了个冷战,这三皇子笑起来太瘆人。他悄悄动动手腕,想把手缩回来,不想姜潢更握紧了些,还深处手指在他手心轻挠了挠。韩睿一个趔趄,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一甩手,喊:“放开,你捏的我不舒服。”他祖母逗她时也爱挠他手心,不过这感觉太不一样了。
姜潢从善如流的松开了,他笑笑说:“我看小孩子都喜欢这么玩,你怎么不喜欢?”
“我不是小孩子!”韩睿跺着脚道。
姜潢一手握拳撑着下巴笑了,韩睿瞪他,他笑意更浓,带着兴味,仔细看还有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之气。
韩睿不喜欢看他笑,因为他笑起来总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得越深就越觉诡异,像是人为的在一个哭丧这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一般,让人头皮发麻。就如此刻他扯扯嘴角说:“我府里新挖了一个荷塘,弄了不少金鱼,什么时候你有空去看看。”说到这他看了看韩睿,见他神情恹恹得的,又道:“我费大力弄了几匹千里宝马,你喜欢哪个可以送你,去不去?”
第28章
“不去!”韩睿还未回答,后面便传来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嗓音,是姜瑾瑜的。
“他不会去你府上的。”姜瑾瑜瞪着眼说。
姜潢缓缓走过去拍拍姜瑾瑜的头,冷笑道:“小子,我可是亲王,而你只是个光头皇子。再者我还是你皇兄呢,说话客气点,知道吗?不然我身为兄长可是有教训不听话弟弟的权利。”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姜瑾瑜一眼,又朝韩睿笑了笑,慢慢的转身走了。
姜瑾瑜盯着他的背影瞪了半天,突然转身对韩睿说:“不许你去,千里马我也找得到的。”
韩睿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去。”
他问姜瑾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姜瑾瑜说不放心他一个人。韩睿听了倒觉好笑,在这皇宫里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欺负自己,倒是姜瑾瑜应该小心一点儿,毕竟有些人就喜欢挑衅他。
太和帝今日留宿在荣妃的寝宫,过后,荣妃倚在太和帝怀里问:“陛下,后宫粉黛三千,您……最喜欢谁?”太和帝的手在荣妃身上恋恋不舍的流连着,他说:“那自然是你了。”荣妃便轻推他,嗔道:“陛下就会骗人,妾听说您以前可宠了丽妃几年呢?”
太和帝笑说:“这醋你也吃,不都过去了,还提她干嘛?”
荣妃显然不想就此放弃,她乖巧的晃动着身子,引诱着问:“陛下告诉我嘛,丽妃哪好,我跟她比如何?”太和帝被他晃的一阵火气,猛地翻身将人压在心下,道:“她哪能跟你比,你这绝世的尤物……”
翌日上朝,皇帝对三皇子赞誉有加,说他差事办得好,人也孝顺。又派给了他一项新的差事:给驻守在姚国边境的韩逸云押运粮草。下了朝三皇子姜潢便到了雨华殿,问韩睿可要给韩逸云带些东西或是捎个话什么的。韩睿向来随性,不喜欢某个人也不会强迫自己迎合,便直接拒绝说:“不必了,我才送了家书,该说的都说过了。”
姜潢笑了笑,说:“你倒是拒绝的干脆,也罢,横竖我就是不招人喜欢罢了!”
韩睿心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每次想套近乎都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姜潢苦着脸,似乎有些无奈沮丧。他盯着韩睿看了半晌,悄悄握紧了拳压下心头的怒气,咬着牙走了。临走之前他趴韩睿耳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安乐侯,你最好别惹怒我。”韩睿有些莫名,却也没放在心上。姜瑾瑜抿着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韩睿身边,紧紧扯住了韩睿的衣角。
韩睿回头看了姜瑾瑜一眼,警告道:“别跟他斗,你现在斗不过他。”
姜瑾瑜郑重的看着韩睿,他动动嘴角,露出一抹倔强的微笑。
不久,韩睿发现一个挺奇怪的现象,姜满这小子最近老躲着他。原本韩睿倒不怎么在意他,但人就是这样,人天天跟着你的时候你还不觉得有什么,突然有一天他不跟你了,你倒疑惑了。如今韩睿就好奇是什么让这小子有了如此巨变,正要让人去查,姜瑾瑜告诉他姜满不仅躲着他,连五皇子也躲着呢?
韩睿想了想,肯定是五皇子跟他说了什么,告诫他别跟自己走太近之类的话。人家兄弟间的事,外人也不好插手,以后如何,就走着瞧吧!
这日太师讲课,太和帝亲去考校众皇子的功课,突然一侍卫跑来,急叫道:“陛下,六百里加急文书!”太和帝忙令呈上来,打开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荀国突然大举进犯,已取了南方数十边镇,俘获大将两名,兵士无数,并扬言挥师北征。太和帝忙召集众大臣议事,皇子们看着皇帝匆匆离开,纷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上辈子就是这时候姜瑾瑜被送去当质子的,韩睿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姜瑾瑜身上,今生他不会让故事重演。回到雨华殿韩睿忙令四儿收拾东西,第二日一早便回了王府,姜瑾瑜自然也是一起的。身居宫内不好施展,但出了宫可就不一样了。韩家延续近百年,雄踞朝堂,势力可谓无孔不入,只要想便没有办不成的事。
韩睿先去给祖母请了安,回到自己的小院便叫来王府长史丁名。
韩睿将原委说了,丁名倒有些疑惑,他问:“侯爷,皇帝真会送质子吗?”
“十有。”韩睿轻轻抿了一口茶说。
丁名叹息了一声,说:“这可是大事,说出去也不好听,咱们姜国还没到这地步吧!”
韩睿听了说:“可是皇帝觉得到了这一步。南方的守军不行了,韩家军又都在北方,便是此刻调回也来不及了。驻守南方边境的也是我们讲过数得上的大将,如今都如此惨白,皇帝心里未免不狐疑。而且你还不知道我们的皇帝,那是个凡事求稳的主儿,如果送质子能解决,一个儿子而已,他也不缺。丁长史,你也是王府的老人了,忠心耿耿,父亲一再告诫我有事要跟您商量,如今可得仰仗您了!”
丁名躬身道:“侯爷有事尽管吩咐,这话就折煞下官了,不敢当不敢当……”
韩睿便附耳对丁名低语了一番,丁名不住点头,连声道了几个“妙”字。
翌日早朝,丞相杨天庆便奏说了一大推化干戈为玉帛、为天下大计使生灵免遭涂炭的言语,提议派皇子为使节亲往荀国议和。说是作为使臣议和,其实就是遣送质子,对此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皇帝却是满口应允,大臣中有反对的都被强力镇压了下去。
一时后宫炸开了锅,皇子们人人自危。
上至后妃下至宫女谈论的都是质子之事,平日有旧怨的也借着此事兴风作浪,在皇帝面前嚼舌头,搞得太和帝不胜其烦,干脆谁也不见,晚上只宿在容妃宫里。
容妃便旁敲侧击的吹些枕头风,话里话外都有些让姜瑾瑜去做这个质子的意思。太和帝开始还未觉得有什么,后来说的明显,便有些动怒。后宫女子宠宠也就是了,他不希望她们手伸到朝堂上来,尤其是还挑唆起皇子来了。容妃见皇帝不愉快,便忙在床上跪下,梨花带雨的哭诉:“陛下恕罪,非是妾狂妄指责皇子,实在是妾看九皇子他,他……”
“他什么?”太和帝耐这性子问,毕竟是正宠着的,看她哭得凄惨倒有些心疼。
容妃哭的越发痛了,哽咽着说:“陛下恕妾无罪,妾才敢说。”
“说吧,朕恕你无罪。”太和帝轻轻揽了她,轻轻的为她抹去眼泪。容妃方道:“九皇子实在是野性难驯,听说他心里对您不满着呢?妾观察过几次,他看陛下您的眼神里都带着恨呢?这么一个养不熟的如今他小还好说,以后……以后大了,岂不是后患?”
太和帝身子一震,缠着嘴唇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陛下不信的话可以自己派人去看看。”
是夜太和帝辗转难眠,多养个儿子倒没什么,可这儿子如果有一天变成仇人的话……就得不偿失了!亏他还以为姜瑾瑜那小子这两年肯听话了,原来不过是把不满隐藏了起来。至夜半,实在放心不下的太和帝突然起身,回到上阳宫后对李权附耳嘱咐了一番。李权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说:“陛下,九殿下和侯爷都不在皇宫,听说去了荣王府。”
“什么,出宫了?”太和帝愕然道。他挥手让李权退下,自己在房间里踱步,脑海中回想着跟姜瑾瑜不多的几次见面,以前还不觉得,如今想来,好像还真有点容妃说的那意思。他眉头越皱越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儿子虽然流着自己一半的血,但另一半却是异族的。既然他的心都不向着自己这边,那也怪不得自己心狠!
太和帝虽打定了如此主意,但他身为君主,总不好亲自提出来让自己哪哪个儿子去做质子吧!再者姜瑾瑜和韩睿的这一层关系也是个麻烦,还须好好计议。皇帝都是这么口是心非,敢做却不敢直言说出来。太和帝连夜宣了丞相杨天庆进宫,令他上奏此事。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杨天庆正要奏事,被廷尉韩之忠抢了先。
他文绉绉的说了一大篇,通俗来说便是:姜国以武立国,崇尚武学;如今又逢战乱,正是用人之际,既然要送质子,那就送对国家最没用的;至于怎么评价这个有用和没用,很简单,举行一场射猎,皇子凡七岁以上者都必须参加,获得猎物最少的便做这个合议使臣。当然鉴于皇子年龄参差不齐,按年龄划分了几个区域。年龄越大射猎区域内的猎物越少,难度也越大。
韩之忠是荣王府旁支一脉的人,官居九卿之首。他这话一出口,群臣便纷纷响应。有些原本被杨天庆说服的人也摇摆不定起来,干脆跟韩之忠他们一起请命。
眼前这一边倒的局势,令太和帝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没想到韩家出手如此之快,看来姜瑾瑜那小子在韩睿心中的分量不低。韩家虽然权势滔天,但一向低调,今日这样并不多见。但一旦遇到这种情况,便是身为皇帝的他也不得不掂量几分。
朝会不欢而散,原本信心满满的丞相杨天庆甚至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第29章
皇帝,虽为一国之主宰,却也并非就可以独断专行。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旁人挑唆也好,他自己的本心也罢,太和帝心中既对姜瑾瑜存下了不满,便想逐之而后快。但朝堂少年宫的局势令他这个帝王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射猎活动在围场举行,除皇帝、皇子们外还有不少后妃、勋贵、大臣们,一时荒凉依旧的皇家围场人声鼎沸起来,场面蔚为壮观。
然而此刻,几乎每个人的心绪都不是宁静的。妃嫔们顾不得拈酸吃醋吵架斗嘴,都默默的准备着什么。有儿子的是一遍遍的叮嘱儿子,没儿子的也迫不及待的等着看结果。当然无子的嫔妃此刻也算悠闲,毕竟无论如何她们都不吃不了亏,或许反倒可以好好扬眉吐气一回。无论哪个皇子做了质子,她们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对那个皇子的母亲说:有一个儿子了不起啊,瞧,还不是千里迢迢的跑去给别人践踏了?
围场内灯火通明,今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四皇子姜涵好不容易把母亲吴婕妤劝走,才吃了晚饭,看宫人们把弓箭拿出来擦拭。他检查了一便,确定一切准备就绪第二日不会出什么纰漏,便立在窗前,望着对面黑魆魆的山峦。他站了一会儿,眼神渐渐迷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皱着眉嘀咕了一句:“韩家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主子,您说什么?”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问。
姜涵拧眉看了他一眼,那小太监忙低下了头,一副言听计从主子不说我不问的样子。小太监叫小喜,十四五岁的样子,从小便伺候姜涵,是他手下第一得用之人,比别的小太监机灵些。
“小喜,安乐侯住哪了?”姜涵问。
“回主子,侯爷和九皇子都住在了韩家别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