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过分,敢克扣爱妃的用度,朕明儿就免了他的内务大臣之职。”
丽妃娇笑两声道:“万岁爷,就怕您不敢呢?那头黑熊手里可有几万强兵呢?”
太和帝哼了一声:“天下都是朕的,区区几万兵算什么?爱妃等着,朕抄了他的家,把那些财宝都赏给你,嗯?如何?”
接下来便是一阵娇笑和时不时的喘息声。
韩逸云来到上阳宫,便看到李权在殿外张望,心中纳罕,暗道:这李权不在殿内伺候,跑这干嘛来了?想着已走到殿门前,便问:“李公公,皇上呢?”
“呃——”李权指指殿内,支吾道:“在……在里面!”
韩逸云站定,将随身的配剑扔给一旁的侍卫,笑道:“那就麻烦李公公通报一声,就说韩逸云求见!”
李权低着头皱着眉,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讪笑道:“这……实在不巧啊世子爷!”
“怎么?”韩逸云问。
李权踌躇着说:“这,万岁爷正——正忙着呢?您看,要不您去偏殿坐一会儿,奴才瞅万岁爷有空就去通报如何?”韩逸云想了想,道:“既然陛下有事,我也不便打扰。这样吧——”他掏出一本奏疏,递给李权,“你瞅陛下什么时候闲了,帮我把这个呈上去吧!”
李权忙双手接过,弓着身道:“世子爷放心吧!”
而此时太医院中,韩睿正和姜瑾瑜大眼瞪小眼。姜瑾瑜腿上有伤,这两日行动不便,仍躺在床上。床前有一圆桌,韩睿就坐桌子边儿的椅子上。四儿在韩睿身后站着剥栗子,韩睿面前的盘子已经摆了满满的一盘栗子仁儿。韩睿靠着椅背,偶尔捻起一两个放在嘴里,眯着眼睛嚼得满口生香,不时赞叹一句。
他偷眼瞥对面的姜瑾瑜一下。
姜瑾瑜也正盯着他,嘴唇紧紧的抿着。虽然由于被子的遮盖韩睿看不到他的脖子,但他想象的出来,这小孩定是大口大口的吞着口水。想吃就说嘛,他自己在这吃了半天,那死小孩儿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太不可爱了!
韩睿也懒得再逗他,便端起盘子做到床沿,道:“吃吧!”
姜瑾瑜瞥了他一眼,扭头面着墙根儿。
呦,还闹起别扭来了?把人强制的掰回来,韩睿粗鲁的往他嘴里塞了个栗子仁儿。到嘴的食物姜瑾瑜可舍不得吐出来,他一边嚼一边瞪着韩叡,好像韩叡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不知好歹,韩睿暗哼一声,也懒得跟他计较。
“你如何知道我叫姜瑾瑜的?”
韩睿一怔,这小屁孩终于跟他搭话了?不过,怎么解释呢?毕竟这一世他跟姜瑾瑜之前都没见过面,若不是活了两辈子,他根本就不会知道冷宫里还有这么个人!韩睿耸了耸肩鼻子,蹙了蹙眉,最终决定随便扯个谎糊弄过去。好在对方是个才七岁的孩子,还不是小菜一碟?想着韩叡坏坏的勾了勾唇,吊儿郎当的道:“我做了个梦,梦里一位老神仙告诉我的。他还说你上辈子对我有恩,要我报答你呢?”
姜瑾瑜又往嘴里塞了几颗栗子仁儿,鄙视的扭头。
我被一个小屁孩鄙视了?韩睿气的拍桌子,喊:“喂,你那什么表情?”
姜瑾瑜回头,郑重的道:“谢谢你!”
韩睿气儿还没出顺,又被惊住了。他僵着身子,半晌方回过神来,呵呵笑了两声,抓起一把栗子仁儿塞嘴里,边嚼边道:“还算你小子有良心,哈哈,那我就大度的不跟你计较了!怎么样,这栗子好吃吧?我特意让人去东市那个百年老栗店买的,保证香酥可口、回味无穷。”
韩睿心情大好,边吃边扯天说地的闲聊,把他从小到大吃过的美食都说了一般。姜瑾瑜则只顾吃,韩叡一人儿说了半天,才发现人家根本没理他。便没好气的推了姜瑾瑜一把,“你倒是说话啊,好不好吃?”
“嗯!”
好吧,半天就憋出了这一个字,这家伙不是哑巴也是自闭。
正吃着,派去王府的人回来了,带了不少日常动用之物,说是太妃准备的。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儿,并两大碗满满的酥酪。韩睿看见那酪便皱眉,下次一定的告诉祖母,他现在口味变了,不喜欢奶酪了。不过这次,祖母又不在跟前儿,他才不会吃呢?便索性都推给了姜瑾瑜,不料姜瑾瑜也不喜欢奶油油的酥酪。这下韩睿的恶趣味来了,非逼着姜瑾瑜吃完不可。
面对韩睿戏谑的眼神,姜瑾瑜抿抿嘴,终是接过了碗。
看着姜瑾瑜皱着眉忍耐的样子,韩睿突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不由拍着他的肩说:“兄弟,好样的,以后你就跟我混了,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四儿忍不住抽抽嘴角,侯爷您不觉得就您这小豆丁的模样说出后面那句话很违和吗?
韩睿又让人搬来小炕桌,把那各色点心果品摆了满满的一桌,和姜瑾瑜边吃便聊。虽然多是韩睿一个人自说自话,但一天的相处,二人也熟识了。至晚间,便索性同塌而眠。韩睿到底是六岁的身子,折腾了一天,往床上一躺,没多久便睡熟了。姜瑾瑜这一天大起大落,心里难免忐忑,七上八下的,没有一点睡意。何况他在冷宫都是随便在哪个角落里蜷缩着窝一夜的,何曾睡过这高床软卧?躺上怪觉得浑身不舒服的。
偏四儿受了太医的嘱咐,说他受了凉又浑身是伤,恐他晚上发热,时不时的便过来看看。姜瑾瑜也不闭眼,四儿每次过来,他就这么死死的盯着他。那狠戾的眼神儿,盯得四儿想进则不敢,欲退又不行。又怕吵到韩睿,便怯怯懦懦的用口型询问他有没有不舒服。姜瑾瑜也不理,只是瞪他,非把人瞪跑不可。如此几次,四儿只远远的看他睁着眼便忙退回去。
韩睿则睡得四肢横陈。
先是胳膊放在了姜瑾瑜的胸口,又翻个身,连腿也翘到了人家腿上。
姜瑾瑜腿上有伤,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声,不料想韩睿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过来,怒道:“别吵!”
姜瑾瑜摸摸被拍痛的脸,脸色微沉,漆黑幽深的眸子收缩到极致,倒是老老实实的不动了。他紧张的僵着身子,咬牙忍着痛,就怕一不小心吵醒了韩睿。心里急得发毛,更睡不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看到眼前这可恶的家伙皱眉头的样子。姜瑾瑜悄悄伸手摸了摸横在他胸口的胳膊,软软嫩嫩滑滑的,跟他满是冻疮的粗糙完全不同。摸着很舒服,有点舍不得松开了。
“啊!不要——”突然韩睿猛地坐起,脸型扭曲,额头满是细汗,似是梦到了极恐怖之事。
姜瑾瑜拉着他的手,双眸紧紧的盯着他,嘴唇动了几动,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倒是在外间守夜的四儿听到动静匆匆跑了来,“主子,您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韩睿长出一口气,摆摆手道:“没事,你退下吧!”
四儿眉头皱了皱,抬眼看看韩睿,犹豫了几下,终是应了声“是!”,悄悄退下。
韩睿心有余悸的躺下,才发觉手还被某人捏着,紧紧的,有些疼。他一扭头,便对上某小孩满是怒气的漆黑眸子。韩叡倒笑了,一把将小孩拉到怀里,庆幸的道:“还好,还好,你还活着……”
姜瑾瑜拧着眉仰头看了看他,怔了一会儿神,嘴角缓缓漾起一抹笑意。他反客为主的抱着韩叡的腰,倒像韩睿在他怀里一般。
韩睿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闭着眼睛回味刚刚的梦境。没错,他又一次梦到了临死之前的场景。不过这一次,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的。那种感觉怎么样呢,他说不出来……哦,就像他在看一场戏,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到极致,他知道那便是他,却丝毫午饭参与到其中。如果说前生是一场戏,那么今生的他就站在戏台外,以一种完全不相干的姿态重温了从姜瑾瑜救他,一直到二人赴死的场景。
无论他怎么叫喊,戏台上的两人都不受他控制,好像根本听不到一样,依旧照着命运原有的轨迹行进着。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韩睿这个狂妄放纵到极致的人,第一次感到极致的挫败,哪怕上辈子被逼到那种程度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老天是要告诉他,重活一世,他依旧对自己的命运无能无力吗?
第12章:分到宫殿了
重活一世,他依旧对自己的命运无能无力吗?
韩睿觉得眼角湿湿的,他知道自己流泪了。多讽刺,上辈子被逼到那种程度他都没有流泪。韩睿,你好没用,他自嘲的想……眼角的湿意被略显粗糙的手指抹去,耳边是清脆固执的小孩嗓音:“不要,不要哭,不要哭——”
“呵呵,我没哭。”韩睿三两下抹掉眼泪,盯着姜瑾瑜执拗的道:“谁哭了,我才没哭!”
眼前这小孩,无论经历了多么残酷的事,他都在努力的活着,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如此。韩睿突然有了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跟他的遭遇比起来,自己这算什么?他该对自己有信心,重活一世,他绝不要再让韩家陷入前世的惨境。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意又如何,若天意真让韩家落入前世那般境地,他便与天斗。他韩睿怕过什么?大不了豁出去这一条命,又不是没有死过!
想通了,韩睿拍拍姜瑾瑜道:“睡吧!”说着兀自闭上了眼。
脑海中还是刚刚梦中的情景。突然,韩睿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了其中重要的一幕。不,不对!上天让他重温这一场景,或许还真的不是为了打击他,反而是给他启迪?让他发现以前被他忽略的重要信息?对啦,上辈子他临死之前看到了一抹白光,当时也没太在意。这次又看到了,应该说是更加清晰。最关键的是——那一抹白光是从他胸口发出来的……
这就是他重生的秘密吗?
白光,胸口……
胸口,白光……
啊,玉佩,对,就是那块玉佩,母亲临出征前给他的玉佩!
现在那块玉佩还在母亲还未给他,也不知道她是随身带着还是放在家里,回府一定得看看那块玉佩在不在。想到这,韩睿心情不自觉的好了。他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莫名其妙的预感,他的重生必然跟那块玉佩有关。而且这块玉佩说不定对他今生有什么不同凡响的影响。
韩睿激动的一把抱住姜瑾瑜,大笑道:“哈哈,你真是我的福星!”可不是吗?他重生了那么久都没做什么奇怪的梦,才跟姜瑾瑜一块睡了一晚,就梦到了上辈子的事,还且还对自己有这么重要的启发。
姜瑾瑜却是莫名其妙起来,狐疑的看着韩睿。
四儿听到动静,披了见棉袍子就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问:“爷,您……有事吗?”
韩睿不耐的摆手:“没你的事,睡去吧!”四儿应了一声就要出去,韩睿在后面喊:“爷有事会叫你的,别动不动就跑来,大冷天儿的,也不怕着凉!”
一句话说的四儿眼中含泪,哽咽道:“谢谢爷,奴才没事的。”
一直在太医院住了两日,皇帝竟然没派人来带姜瑾瑜回去。韩睿心中明白必是韩逸云有了行动,他不知道韩逸云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对于这个大哥的能力,韩睿向来是坚信不疑的。他既说了帮他搞定,便不会把事情办砸。又过了两日,姜瑾瑜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身上的伤都结了疤,也不如何疼。韩睿没事便拉着他在太医院闲逛,看那些太医们撵药、制药,碰到感兴趣的便要几丸来。
不几日,便有李权带着圣旨亲自来到太医院,高唱:“皇九子接旨!”
众人多不知姜瑾瑜的身份,闻言无不暗自纳闷。姜瑾瑜自己也愣了,他从小居于冷宫,未曾学得什么宫廷礼仪,自然不懂那些高呼拜舞的礼数。韩睿便推他,指导他叩头参拜。李权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悄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他以为自己做的隐蔽,不想回头正对上韩睿愤怒的眼神,吓得也不敢再摆什么架子,清了清嗓子,宣读圣旨。
皇帝并没有让姜瑾瑜住到荣王府。这事从刚刚李权喊“皇九子接旨”,韩睿便猜到了。既然是皇子,断没有住到大臣家的理儿。这倒没关系,承认了姜瑾瑜皇子的身份也好,倒免得以后那小屁孩受人歧视。
据圣旨所说,皇帝给姜瑾瑜拨了一个宫殿——雨华殿。按皇子的分例给了八个教引嬷嬷,八个小太监,八个宫女,并十几个管洒扫杂役的三等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上辈子姜瑾瑜归国后就住在雨华殿,韩睿只去过一次,偏僻狭小,又地处低洼,四周多是参天大树,一年四季潮湿又不见阳光,因此一直荒废着。平日里自然也少有人打扫,韩睿很怀疑那宫殿现在能不能住人。
姜瑾瑜谢了恩,李权又说要带他去面圣。
韩睿不放心,自然也是跟着了。
太和帝正御案前作画,似是心情极好的样子,见了韩睿便笑呵呵的招呼道:“别行礼了,免了都免了,睿儿过来,看看朕这幅画如何?”
韩睿凑上去看了看,是一副腊梅图,便笑道:“好看,就跟真见到梅花一样!”
太和帝笑呵呵的收了笔,面无表情的扫了姜瑾瑜一眼,又问韩睿:“睿儿有六岁了罢?”
韩睿回说:“六岁半了!”
太和帝叹口气说:“倒是不小了!”他双手分开约一尺来宽,虚托着比了一下,笑道:“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这么一点儿。你父亲抱着你,宝贝似的,连朕要抱一下,他都不舍得呢?”
韩睿仰着头,天真的问:“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呢?”
太和帝被他这懵懂的样子逗得大笑,摸着他的头道:“你要记得还不成了精了?”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韩睿是能糊弄就糊弄,不能糊弄也糊弄。横竖他还只是六岁的孩子不是,说错了也没关系,装傻充愣什么的就更没关系了!说着说着韩睿便往姜瑾瑜身上扯,极夸张的渲染了姜瑾瑜在冷宫受的苦。太和帝本就是耳软心也软又本性怯懦之人,之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姜瑾瑜置之不理,甚至不顾他的死活。但到底是他的骨血,亲耳听说、亲眼所见他受过的苦,反激起了那么一点点的慈父之心。
他看了看姜瑾瑜,叹了声“可怜的孩子”,又道:“放心吧,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
姜瑾瑜仍是低着头不吭声。
对于这个他母亲惦记了大半辈子的男人,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韩睿看看姜瑾瑜,又看看皇帝,笑道:“陛下,瑾瑜哥哥比臣还大一岁呢?”
“哦?那就是七岁了!”太和帝愣了愣,若有所思的捻了捻胡子,道:“那该进学了……对了,睿儿也六岁了,不知可请了师傅?”
韩睿怔了怔神,想了一会儿方道:“大哥倒是给臣请了一个,不过被臣气跑了。我才不读那什么劳什子的书,多没意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摇头晃脑的道:“陛下没听过那句话吗?说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既然书生都无用了,还读什么书?”
“你呀你呀!”太和帝点点他的额头,笑道:“书生无用?若书生真都无用,咱们姜国每年还费那么大力气在科举选仕上?怎么,不读书,以后想干什么,像你父亲和大哥一样,做大将军?”
韩睿摇摇头,道:“我才不要做大将军,管那么人,多累呀!”
“那你准备做什么?”太和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