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天虞刚要在那脸颊上亲吻一下,却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报告师长,斋藤一干人已经全部擒获,正在监狱里等候您审讯。”似乎是沉浸在擒获斋藤的兴奋中,说完这句话的士兵仿佛顿悟了眼前发生了什么,连忙道:“对不起师长,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他忽然想起同班的老张撞见方旅长和姑娘亲热时说的台词,福至心灵,道:“你们继续,我先退下了。”樊天虞还没来得及转身看看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兵长什么模样,他便一溜烟跑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带上门。
“你这个师长,还有点师长的样子么?下次再让你的部下撞见,我就该被冠上迷惑国民党高级将领的罪名了。”魏令羽笑道。
樊天虞终于如愿以偿地在那细腻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在他耳边道:“是啊,不过不用担心,至少今生今世,我会对你负责的。”
冬日的暖阳穿过窗外高大的冬青树照射进来,在屋中投下斑驳迷离的影子。光影流动间,两个相依相偎的剪影便成了永恒的风景,留在几世轮回后魏令羽的心中。
16.秦岭之巅 因缘巧合
秦岭主峰太白山,在陕西省咸阳市境内,山顶终年积雪,即便是三伏天里,山顶的气温也是很低的,至少要穿上初冬的衣服。
樊天虞来之前在网上搜了攻略,做足了准备,把老妈给他准备的冬季抗寒衣物全部装在了巨大的旅行包里。因为是考试月,又赶上寒冬季节,来秦岭游玩的人少得可怜。买了票之后一路进去,都没有发现人烟。魏令羽在白天无法现身,只有樊天虞能看见他,票价自然是免了的。樊天虞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道:“其实有时候做鬼也挺好,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重点是省钱。”魏令羽轻飘飘地向前走着,一脸悠然地听着樊天虞在一旁脑洞大开地絮叨。
“我要是鬼啊,白天就去电影院蹭免费电影,去女澡堂光明正大地看姑娘洗澡,去星巴克喝免费咖啡,去……”
樊天虞正说得高兴,魏令羽淡淡道:“要是没有人能看见你,没有人可以触碰到你,甚至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就这样在人间飘来荡去,渐渐忘却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能做那些又有什么价值呢?”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樊天虞缄口不语。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令羽,这些年里,你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在找到你之前,都是如此。每天在那个学校里看来来往往的学生,看麦田里走过的成双成对或是成群结伴的人,我就想,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你。”无所谓的语气,说起来却叫人为之动容。
樊天虞背着东西,走了一会儿就汗水淋漓,哼哧哼哧直喘气,听到魏令羽的话,忽而福至心灵,豪气万丈,道:“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以后你永远也不会孤寂。这辈子转世我不喝孟婆汤了,也化作孤魂野鬼来和你一起看这无边风月!”
“有些时候,你和前世真的挺像。喝了孟婆汤,也是本性难移啊,啧啧……”魏令羽脸不红心不跳,慢悠悠地登上有些陡峭的石阶。山路两旁是繁茂的树林,即便是寒冬也依然苍翠。
到了一处平地,有清泉一口,上方悬挂的瀑布却都结成了冰凌,是水在流动过程中慢慢凝结而成。那冰凌十分粗壮,蔚为大观。阳光下,冰凌折射出异样光彩。樊天虞把身上的大包小包都放下来,靠着一棵树坐下,拿出水来咕嘟咕嘟地灌下去,简直透心凉,心飞扬。
喝饱了水,樊天虞抱怨道:“令羽,你好歹是个鬼啊,怎么一点特别的技能都没有啊?比如让行李自己飞起来啊,腾云驾雾啊什么的,这样我就不用累的和狗一样了……”
“是吗?那我帮你分担一些好了。”说着,便轻巧地拎起装着帐篷和食物的背包,气定神闲的表情看起来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樊天虞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你力气这么大啊!早知道这些就都应该交给你了!”
“好啊,只要你不怕行李在空中自行移动会被路过的人当成是闹鬼的话。”魏令羽挑衅地看了看他。
“反正这里又没有什么人,这些就都交给你啦!”樊天虞双手抱着后脑勺,十分舒服地靠在百年老树粗壮的树干上,眯起眼睛享受冬日的暖阳与夹杂着山野气息的凉风。
魏令羽很是无奈。
歇息好了,樊天虞终究还是良心受到谴责,自己背了一个大包,剩下的交给魏令羽来拿。减负之后,前进的速度快了许多,沿路只是短暂地休息了几次,吃些食物补充些水分,很快就到半山腰了。两人边走边聊,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下午。
山上果真没有遇到什么人。沿路倒是有不少山里人住的小木屋,大多都废弃了。仅剩的也没有人,上了锁,锈迹斑斑。樊天虞拍了不少照片,可惜不能与魏令羽合照,那简直就是在和自己的耐克冲锋衣合照。
云横秦岭家何在?秦岭的壮美,如果不亲自登临,是很难从文字与图片中体会出来的。这个世界有些与世隔绝的神秘,也有些世外桃源的美好。每次樊天虞坐火车回家,穿过半山腰处洞穿整个山体的隧道,看着四周苍翠巍峨的山脉,都会有种乱入侏罗纪的错觉。
樊天虞缺乏运动的腿渐渐有些酸痛,魏令羽却是全然不觉。灵魂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即使提着大包小包,也毫不吃力。
“我们得快点,一会儿太阳落山了,就得随处找个地方搭帐篷了。山顶上有个简易旅馆,我们可以在那住一晚。”樊天虞迅速站起,在宏大的夕阳之光下恢复了仅存的战斗力。
当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太阳还有最后一丝光热,随后便坠入深深云海。网上说的不假,山顶上的确有一间旅馆,掉色的红字招牌表明了它的沧桑。空气有些稀薄,但却十分干净清新,让人冷静。到处都是积雪,路有些滑,两人都穿上了棉服,裹得像两只熊。
旅馆老板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山顶远离尘世喧嚣的环境赋予了他健康的身体。看见魏令羽的时候,老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这位小伙子,恐怕不是一般人吧?”
樊天虞心道他哪里不是一般人,他根本就不是人啊!
魏令羽脸色微变,道:“老伯,您能看出我的身份来?”
“哈哈,在山里呆久了,什么妖精鬼怪的没见过。你们二位,只怕关系不一般吧?”老人一边给樊天虞找零钱一边笑道,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显然不把他们俩人鬼乱仑当回事。
樊天虞有些讪讪的,这样的事情被人说破,终究是不好的。魏令羽却沉静如水。进房间之前,老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小伙子,惜缘哪。这世间本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不要一辈子费心费力为别人点了无数盏灯,却没有一盏能照到自己心里。”
两人闻言,皆是一怔,继而相视一笑。樊天虞道:“老伯,谢谢您。我会记住这番话的。”老伯笑而不语,坐在柜台后的藤椅上翻看道德经。
整个旅馆就一个大房间,里面上下左右床铺挨着挤着,还有地铺,但这个时段用不到,所以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空调,热水还是水壶里的,但在外面的风雪威压下,却有了种温馨的感觉。人啊,就是这样,再华丽的屋宇,也代替不了寒冬之夜的红泥小火炉所能带来的温暖。只有那种温暖,才能照进心里。
就着开水泡了两碗泡面,一人一鬼凑在一处吃下。樊天虞太累,倒头就睡。魏令羽躺在床铺上,听着外面风雪的声音,看了看对面熟睡的人,觉得这样很好。
半夜里,樊天虞起身出去小便,厕所就是旅馆外的那个竹子与茅草搭成的小屋。出门前,他特意披了件棉衣,却还是在风雪中有些不稳,直打哆嗦。黑暗里,一个影子飞快地掠了过去,手电一照,赫然是一截白色的尾巴,转眼已消失在茅房后面。
白狐!旅馆老人的话不合时宜地回荡在他的脑海:“山里住久了,什么妖精鬼怪没见过?”早知道就叫魏令羽陪他一起来了……等等,那家伙才是鬼啊……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恐惧之情顿减,便吹着口哨向茅房走去。里面黑乎乎的,手电一照,倒是十分干净的,只是空间狭小了些。
解决完问题出来,忍不住拿手电照了一下旅馆后面的景色,漆黑一片,只有白雪泛着银光。手有些僵,便打算回去。忽然之间,手电光芒一扫,他看见漆黑的树林里有个东西,直觉告诉他,那是个人。为了确认,他壮着胆子又拿手电照了照,林子里的雪地上,赫然有个蓝色身影。不知是死是活。这种情况下,大概多半是死了吧……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难道是冻死的么?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快步跑回去,险些滑到,一进屋,老人早就在自己的屋中睡下了,只听见门板后鼾声如雷。他回到房间内,看见魏令羽坐在床边,昏黄的灯光下,有些不真切。
见他满头是雪,脸色苍白得吓人,魏令羽忙拿出干毛巾给他把雪水擦干,又给他倒了杯热水,降温之后,看他喝下,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樊天虞喝了热水,觉得那种瘆的慌的感觉消退了不少,道:“在茅房后面的树林里,好像有人,但我不确定是死是活。不然,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呢?就算有,大概也是冻死了吧,外面的温度起码零下十五度。”魏令羽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明日再看不迟。
“可万一是活人,我们不管他,他就死了啊!”樊天虞急道。
“那就去看看吧。记得多穿点。”魏令羽扔了两件厚衣服给他,看他穿上。
顶着风雪,一人一鬼来到了茅房之后,樊天虞拿强光手电一照,把亮度调到最大,光源对准之前发现人的位置,魏令羽道:“原来真有人,身上覆盖的雪不是很多,说不定真活着。我去看看,那里路滑,要是滚下山去,估计你明天也会那样被人发现的。”
树林子生长在一片陡峭的斜坡之上,地上的雪结了几尺厚的冰,他凡胎肉体摔下去,的确不是闹着玩的。他选择听从魏令羽的建议,把手电给了他。魏令羽轻飘飘地过去了,如履平地。他再一次萌生了做鬼真好的想法……
一团白光中,他看见魏令羽俯身试探那人鼻息,又将手探进那人衣襟里,随后折回来,道:“好像是刚死不久,衣服里还有温度,只是已经没有鼻息了。”
“要是我早点起来上厕所,说不定就可以救他一命了。”樊天虞沉声道。
“生死有命,这事和你无关,不要自责。”魏令羽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慰他。
“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会死在那种地方?难道是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没能挨到旅馆,所以倒在了那里?”樊天虞不解。
“或许吧。走吧,明天通知一下外界的人,让他的家人带他回去吧。”
樊天虞面色有些凝重,道:“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说死就死,而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顿了顿,他忽然一拍脑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令羽,我想到救活他的办法了!”
魏令羽也不免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以眼神询问那方法是什么。
“就是你啊!你不是说了,借尸还魂吗?那是一具新鲜尸体吧?而且还是个年轻人,不是刚好符合你说的条件吗?”樊天虞从低落中猛然转向兴奋模式,眼中闪烁着光彩。
魏令羽闻言,抬头看了看他,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一刹那,风大了起来,雪片飞舞地更加凌虐了。
17.诈尸相助 祸兮福兮
雪水在屋中的温度下渐渐融化,露出一张清秀惨白的脸,睫毛纤长,鼻梁高挺,双唇紧闭。在昏黄的灯光下,犹似活着一般。一人一鬼都默默看着,各自想着心事。
终究还是樊天虞先打破沉寂,道:“令羽,你对这具尸体不满意吗?我觉得颜值很高,而且也足够新鲜。你变成这样,我没有意见。”
“他的家人呢要是他的家人找不到他,该怎么办?明天联系外界的人,让他的家人来认领吧。”魏令羽的声线有些压抑。他微微侧过脸来,樊天虞看见他眼中仿佛有细碎星光。
“可如果这样,你就找不到尸体还魂了,你永远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我们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啊!”压抑的气氛里,樊天虞的声音有些悲凉。
“天虞,借尸还魂的想法从起初就是个错误,是我太贪恋不该本不该拥有的凡尘喜乐,妄想逆天而行,对死者来说,太不公平了。这一世能够遇见你,我该满足了。”他清澈的瞳仁里有隐隐白雾,照见樊天虞心底。
樊天虞看着他,默然不语,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起初,你不记得我,拥有你自己的人生,是我硬把你牵扯到逆天而行的漩涡中来,强迫你爱上我。我太自私了……”话音未落,却被欺身而上的樊天虞紧紧拥入怀中。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天花板上积满灰尘的黄色灯泡氤氲成一片橙色光海,光影晃动不息,一切都看不真切。樊天虞将下巴搁在怀中之人的颈窝间,柔声道:“傻瓜,我们的相遇是命里注定的,和你在一起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不后悔的决定。如果你不愿意借别人的肉身也好,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也很好。以后我们可以在某个村庄里安居一隅,不必躲着谁,也不必看谁的脸色,听谁的评头论足。这次,我要为自己的心点一盏灯,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这一世,我不会再辜负你了!”
“前世的你又何曾负我?这一世终究不行,那个梦我做了百年,却终究输给了这个不属于我的时代。你是樊家的独生子,你爸妈要靠你延续香火,周围的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会如何议论你?去农村住?难道农村就容得下同性的人鬼在一起么?你要为了我众叛亲离,被世界抛弃么?”魏令羽的声线几乎哽咽。
樊天虞心里有一刹那的犹疑。是啊,如果爸妈知道了,会觉得不可思议,慢慢接受魏令羽的身份,然后气死吧?自己真的打算瞒一辈子?可令羽终究是要转世的,在他转世之前,自己一定要陪在他身边。那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他坚定的声音不容置疑:“在你转世之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令羽。”
这个平日里在他面前总是吐槽不休欢乐不止的男人,认真起来,帅气得人神共愤。魏令羽那颗百年都不曾跳动的心脏似乎渐渐有了温度。他抱住樊天虞,默然不语。他温暖的怀抱,令人几欲沉溺,再也不想离开。
“喂,你们二位,不必一副悲悲戚戚天人两隔生离死别你方唱罢我还休的样子吧?也稍微顾虑一下我这个刚死之人的感受啊!”一个活蹦乱跳的男声诈尸般响彻在屋中。
完全沉浸在小世界里的一人一鬼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均是一惊,条件反射地看着地上那具尸体,眉是眉眼是眼,鼻梁依旧高挺轮廓依旧分明,眼睛还是覆盖在纤长的睫毛下一动不动。美是美,只是依旧挺尸。难道这不是声音来源?
一声断喝把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到门边:“别看啦,我已经死了,现在和你们说话的是我的鬼魂!”
视线集中处,一个身穿蓝衣的男人双手抱在胸前懒懒靠在门边,眼中居然是玩味的神色看着方才你侬我侬正到情深处的一人一鬼。那个身影,分明就是地上那具尸体的存活版!
樊天虞惊醒过来,有些恼怒,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着长得清秀斯文的,没想到是个逗比啊!你不知道这么忽然说话会把人吓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