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在看到孙晓手机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村里的手机讯号很糟糕,应该是基站离这里太远,讯号覆盖不到的缘故。所以白天我在村里特地兜了一圈,果然发现这个地方几乎很少有人使用手机,固话倒是有不少。」
「如果这个村里的讯号都不好,那就更不用提对面了。」朱羽君侧头看向另一方,但视线为土山所阻,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
「所以我很奇怪,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韩玲玲能够送出讯息,你解答了我的疑问。韩玲玲的血统里有灵能者的基因,所以她比一般人更敏锐,她的身体里潜藏着的力量令她能够在那个地方与外界联系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这支探险队里恐怕只有她一个人的手机能够使用吧。」
「应该是。」朱羽君回答,「我走访过其他失踪队员家属,自从九月十七日晚上十点以后,就再也没人能直接联系上那个队里的人了。」
「那些家属当时没有报警?」
「因为其他队员曾借韩玲玲的手机跟家里报过平安,加上他们都是老探险队员了,家里人已经习惯,还有些人的家人在国外,所以一直没能引起警惕,直到九月二十三日以后,觉得实在不对劲了,才陆陆续续报了警,但是警方的态度很含糊,并且很快以山难做了处理。」
「据下归村胡三立的话,二十二年前也曾经有员警在上归村失踪,这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那么怕靠近那座村子。」
朱羽君沉吟了一下,问:「刚才就听你这么说起,这么说,对面确实还有一个村子叫上归村?」
祝映台把胡三立告诉他的事跟朱羽君简单复述了一遍。
「因为曾经有警员失踪,所以他们很怕靠近那座村子,但对于警方来说,这种害怕依然显得太重了些。」祝映台思索着道,「小朱,你既然接了这个CASE,是不是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朱羽君迟疑了一下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但其中有些是秘密,另有一些是我自己的推测,未必准确。」
祝映台点头:「我明白。」
「好,你已经知道阴阳协会,这个组织虽然从不在明面上现身,但是操控、管理着全国甚至世界各地的灵能力者,同时也对世界各处有异像的地方登记调查,便于随时监管。我们青龙观并不能算是阴阳协会的人,但是我师父偶尔也会替他们处理一些事情。」朱羽君小心注意着祝映台的反应,见他没有多的表示才接着道,「我师父说,他不屑与那些喜欢权势的人打交道,但是借助阴阳协会的力量,我们能得到情报、资料、一些新的装备,能帮到许多人,所以可以把这视作一种合作关系。」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出现在这里的动机,我不会替协会来抓你们。不过,自从一年前你们失踪后,他们确实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来寻找你们,如果你们遇到其他人,哪怕是从前有交情的人,也一定要小心。」
「你指谁?」祝映台问,有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上官烈吗?」
小朱脸上顿时露出个狼狈和窘迫交杂的表情,很少能够看到他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看来是让自己猜中了,但是祝映台记得,之前在上官家的时候,小朱对上官烈的印象明明不错。
「总之,小心点就是了,有些人并不像表面表现得那样。」小朱低声说着,正直的性格使得他很不好意思在人背后说坏话。
祝映台不由得想,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在那个操纵着金刚狮子外冷内热的男人和少年老成、办事沉稳的小朱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说他了。」小朱重新将话题转回来,「韩玲玲的失踪显然和她去的地方有关,所以我一开始特地去阴阳协会的数据库里查过归村的资料,结果发现,关于归村的记录竟然一点也没有。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因为阴阳协会对于任何一个发生过奇异事件的地方都会有存档记录,不论真假。既然归村在外界传闻中都是个值得探险的村庄,就理应有相应的记录存在,现在你告诉我归村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发生过那么大的怪事,它就更不可能不在协会的灵异地图里,但现实是,真的没有。」
祝映台垂眼沉思着:「被锁起来了吗?」
朱羽君点头:「当时我虽然不知道归村二十多年前的事,还是觉得这个现象很不寻常,所以试着潜入了阴阳协会更深的档案库里。」小朱解释着,「那是个用充沛的灵能力构造出来的无相世界。我发现,在去往归村的一路上竟然满是陷阱和警备,这越发证明归村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庄。我潜了很深,但是档案隐藏得更深,最后我实在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才退了出来。据我估测,在前方至少还有七重关卡锁着归村的档案,以我的能力根本无法突破。」
祝映台紧紧蹙起眉头。他并不认为归村是一个普通的村庄,但也从没想过,归村竟然也和阴阳协会有关,甚至是一个阴阳协会竭力隐藏的大秘密。
归村里,到底藏着什么?
「所以你今天一天一直在这里?」祝映台问,「今天日间,我没在村里遇见你。」
朱羽君点点头:「我把这座山大致踏看了一遍。和大多数人一样,一开始我也以为归村只有一个,但是那个归村表面看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除了村里都是年轻人。」朱羽君顿了顿,「这点你现在已经解释给我听了。后来我发现这整座山里的气场不大对劲,才决定到山里转悠一圈,这点你肯定也发现了。」
祝映台没有吭声,朱羽君的话从一个侧面给了他答案。他对于气的直感是真的没有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完全丧失了这部分能力。祝映台想,那么他以后必须更加注意保护梁杉柏的安全才是。
「我走了一天才发现,那里和这里,是两个漩涡。」朱羽君隔着土山指向对面,「上、下归村之间气的流动相当奇怪。你知道,任何一个地方都应该有生气和死气两种气,只有两种气达到平衡,这个地方的风水才是稳定的,树木花草生长健康,人也能住得舒服,任何一者占了上风,都会造成不同的影响。但这里气的构成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下归村只有生气而没有死气,上归村则象是一个真空漩涡,所有下归村的死气统统越过奈何桥流向对崖,然后消失无踪……」
「消失无踪?」祝映台皱眉问,「去了哪里?」
「具体地点我判断不出,但是那些气有一个统一的流向,是由南向东北移动再往西南方向,也就是过了奈何桥以后,呈现一个螺旋形,但是在到达西南方位以后,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所有的?」
「是的,所有的。」朱羽君捏着拂尘,「这个情况太不自然了,所以我想,如果韩玲玲不是在这个村子失踪,那么一定和对岸有关。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晚上再过来看看。我担心白天气场受到阳气干涉较大,可能判断有误,但现在看来,我在白天的感觉的确没有出错。」
「……鬼山。」祝映台忽然轻声念出了这两个字。
朱羽君愣了一愣,问:「什么?」
「胡三立告诉我,对面有座山叫做鬼山,鬼怪的鬼,这个名字是从很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他还说,那里住着很多鬼。」祝映台思索着,「而这里,叫做眠灵山,沉眠着灵的山。如果这些名字皆是从古时流传下来的,就一定包含着什么意思。」
古人绝不会像现代人一样莫名其妙取个英文名字,再通过音译中文来标志一样东西,在那些古老的名字中,每一个字都描述着此物之所以为此物的原因。
「如果真的是下面的住民,对我们来说倒要轻松得多。」朱羽君叹口气,「但我觉得不像,仅仅是住着鬼怪的山野,不会列在阴阳协会的绝密档案里。」
「除非那个鬼很特别。」
「吞吃一切死气的鬼?又不是金刚……」朱羽君说到这里,蓦然住了嘴,「……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又不是金刚夜叉明王,能除去世间一切秽恶。
祝映台微微垂下眼睫。似乎有些东西在他的心底翻腾,想要提醒他什么,可他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而他们此刻莫说是进上归村查探,就连找到奈何桥都需要花费一番工夫。
「还有这些坍塌下来的泥石。」朱羽君接着说道,「看起来象是自然灾害造成的,但从我今天踏看的情况看,总觉得更象是人为的。我觉得这就象是一道锁上了的锁头坏了的门。」
祝映台看向他:「你是指?」
「你知道死气属水,五行之中以土克水,这一堵土门横在这里的位置太巧妙了,恰好隔绝了两个世界的联系。」朱羽君说,「我发现也有些死气想要蔓延到这里来,但是全部都在这堵土墙以北消失了。一般的土墙没有这么大的效果,我怀疑有人在这里动了手脚,所以试着找到原因。」
朱羽君摊开手:「你们来之前,我就已经找了很久,只有这个东西可能有点门道。」
祝映台接过他手掌心中的东西。
「小心点,这东西很脆。」
梁杉柏打着电筒,灯光下,祝映台看到自己掌心中央是一小块皱起来的半透明黑褐色脆片,他放到鼻端小心闻了一下,一股夹杂着土腥气的腐臭气息立时便传入了鼻中,呛得他直皱眉。这东西的味道跟他在进村前遇到的「野兽」有点像,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我觉得这好像是从什么活物上掉下来的鳞片之类的东西,但又从没见过这么脆的鳞片,你知道鳞片是保护主人安危的,不可能这么脆弱。」
祝映台用手指轻轻压了压那半个手掌大的脆片,触感确实很脆弱,让人担心风一吹就要裂开。到底是什么呢?
突而一股夜风吹来,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祝映台浑身一震,与朱羽君对视一眼。
「是人血!」
第七章
「在东南方!」朱羽君迅速判断了方位,率先朝着那处跑过去。祝映台小心收起那片脆片,对梁杉柏说:「我们也跟上去。」两人纵起步伐,紧追朱羽君而去。
越是往前跑,血腥味便越发浓郁,从浓度来判断,对方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是不是活着都很难说。祝映台想到了进下归村前遇到的怪物,不知是否有人和它相遇遭逢不幸。是归村的村民?不,这怪物很可能和归村有着密切联系,如果这么多年来归村里无人受到过它的伤害,它就不应该会突然袭击归村人。那么,还有谁?现在在村子里的外人……孙晓?
祝映台想起,自从他们上午分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孙晓。他是不是真的去找拉伊哲了?
前方很快出现了朱羽君的身影,他正蹲在地上检查一个人的状况。红色的新鲜血液淌了一地,祝映台走过去,发现那个人已经没了气,而孙晓则坐在一旁的地上瑟瑟发抖,一盏夜间照明灯摔在地上,横着发散出不算微弱的光芒。
祝映台打量着死者的脸,发现并不是村里见过的任何一个。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男子,梳着个小辫子,猴脸精瘦。他的死状很不好看,眼球突出,满脸惊恐之色,致死的原因是被咬烂的喉管,前胸也被利兽指爪所伤,皮夹克被抓破,鲜血染满衣物。
果然是那个怪物!
朱羽君站起身来,摇了摇头。
「试着招一下魂。」祝映台扔下的话令孙晓更加惊恐。
「发生了什么事?」祝映台走到孙晓面前,蹲下身问。记者浑身发抖,嘴唇发白,惊吓过度的结果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是谁?」祝映台捡了个简单点的问题问,孙晓依旧牙关打架,无法回答。朱羽君在两人身后喃喃念着咒语。
「出来了。」过了一会,他说。
祝映台回过身去,只见在刚刚新死的尸体周围渐渐腾起了一股阴冷之气,如同初秋的凉风绕着尸体打旋。孙晓彻底吓坏了,喉头发出如同倒气的悲声,拼命往后缩着身子。在昏暗的灯光之中,伴着朱羽君拂尘的动作,从那具尸体中渐渐有几缕灰色的轻烟袅袅升腾起来。
「什么!你们在看什么!」孙晓终于结结巴巴地发出声音,「为什么会这么冷,我什么都看不到啊,你们在看什么啊……」他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嘟嘟囔囔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自己的精神压力。
祝映台看着朱羽君将新魂从那具尸体中拘出来,灰色的烟霭越聚越多,慢慢勾勒出一个混沌的形状,腿、身体、手、头……突然,朱羽君手中的拂尘晃了一下,那个身影也跟着如同电视讯号被干扰一样,扭曲了一下。
「怎么回事?」
「不知道。」朱羽君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好像有人,有股力量在跟我抢……」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股大风从他们中间骤然刮过,风势极大,连人都几乎要吹倒。梁杉柏在祝映台身后稳稳搂住了他的腰,朱羽君则因为正处在风口,被压得单膝跪倒在地。刚刚唤出的魂魄在瞬间就被那风撕得四分五裂,如同轻烟被卷走,不知带往何处去了。
这件事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致于谁也没能反应过来。
「再试试!」祝映台喊。朱羽君一手挥舞着拂尘,另一只手在空中画着符文,试了几次以后,有些恼怒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符咒在他手中虚虚一晃便自燃起来,明亮的黄色火焰照亮他难看的脸色。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一声低喝,符纸瞬间爆燃,象是炸响了一个二踢脚,朱羽君往后退了半步,手指已经被炸伤,鲜血滴答落下。
「我抢不过。」朱羽君完全没有想到去处理伤口,只是半是疑惑半是不甘,并且掺杂着惶恐地看向祝映台,「有股很大的力量抢走了它。」
「感觉得出来源吗?」
「那个方向。」朱羽君指向他们来的地方。
上归村。
神秘的上归村。
祝映台再次看向孙晓:「能说话了吗?」
孙晓勉强点了点头,脸色难看至极。
「对不起,我吓坏了。」他艰难地说着,声音轻和不自然。
「他是谁?」
「猴子。」
朱羽君看向祝映台,祝映台也摇了摇头。
「猴子是谁?」
「是……是带着玲玲崔大哥他们来归村的导游,他是拉伊哲的朋友,就是他告诉拉伊哲上归村的事。」祝映台问:「你今天去K市找人了?」难怪后来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孙晓,难怪他这么晚才从村外赶回来。
「是、是的。他一开始……死活不肯来,我出
了很多钱硬逼着他来的。我跟他说只要带我到能进入上归村的路上就可以了,就是玲玲他们跟他分手的地方,没想到……」
祝映台和朱羽君对看一眼。
「刚刚发生了什么?」
孙晓的神情立时惶恐起来,哆哆嗦嗦着说不好话:「我……我也不知道,我们刚刚走到这里,猴子说再走一会应该就能看到路了,结果突然有……有个什么东西窜出来……」孙晓喘息急促,好半天才能把话说下去,「对不起……」他哭起来,「我没看清……我什么都没看清……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呜呜呜……」他显然是怕得不行了,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抱着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要去上归村了,太可怕了!」
祝映台冷冷看着这个被吓坏了的男人,虽然也知道普通人对于强大外物的恐惧无法遏制,但只是因为这就打消了寻找女朋友下落的念头,孙晓口中的深情也不过如此。
朱羽君还在检查猴子的尸首,这时候突然低低「咦」了一声。
「怎么?」祝映台看到朱羽君从猴子身上穿的马甲的内袋里找到了什么,看了看,塞入口袋。
「先报警吧。」朱羽君对祝映台使了个眼色说,「不能让尸体就这么扔在这里。」
祝映台点头表示同意。他蹲下身问坐在地上的孙晓:「去上归村的路怎么走?」
孙晓还在哭,祝映台问了几声才勉强反应过来:「往、往那里!」他指着前方林木茂密之处,从夜色里看来完全不觉得那里还有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