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便是狼群的领地,穆承歌一眼便望见了攀生在峭壁之上的雪藤蔓,雪白纯净。
只要越过这雪狼群,便可摘得雪藤蔓为叶飞夏续命。深吸一口气,穆承歌轻功全力施展,迅如疾风。
突然一声嘹亮的狼嚎,穿透长空,绵延缭绕,响彻整个山谷。
狼鸣过后,便有十多只雪狼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目露寒光,狼口垂涎。
狼群迅速靠近,穆承歌却脚下不停,以更快的速度飞身上前!
“遇敌先下手为强,等敌人先出招,就已输了一半。”叶飞夏曾不止一次地如此告诫过他。
这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剑气澎湃,倾覆而下!
积雪飞荡,鲜血飞洒,一声声惨烈狼嚎声中,只见那一片白的红的混为一处,在空中飘洒飞扬。
穆承歌尚未落地,便觉三道劲风从左侧与身后袭来,身形猛然一沉,寒剑已然交到左手,手腕一震,长臂一轮,一道凌厉剑气自左往后呈半圈激荡而去。血肉飞溅、狼声呜呼间,穆承歌安然落地。不做片刻停留,轻功疾驰,竟比身后追来的雪狼还要快了几分!
几个起落后,还能紧跟在他身后的雪狼只剩三四只,而在峭壁之下,又有数十只雪狼聚集一处。要想摘到雪藤蔓,必先杀过狼群!
一声气势十足的狼嚎从左前侧传来,前方狼群听到信号,个个警备而立。随眼一瞥,那左前侧果真有一只体型特大的雪狼傲然伫立峰石之上,想来当是狼头。
擒贼先擒王。
念头刚起,右侧忽然一阵热风扑来,穆承歌暗叫不妙,身子一侧斜滑出去,同时数道剑光洒出——却只洒出一半便被生生截断!
一只雪狼从斜侧里杀出,一口咬住了他的右臂!
钻心的痛瞬间侵袭全身。
右手微松,长剑脱手,左手瞬间接过,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狼头竟被生生斩下!
狼口却仍咬住他的右臂,穆承歌一把揪住它的毛发硬是扯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可怖。
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开,狼群低嚎,露出森白的獠牙,尽显凶残嗜血本相!
胡乱抓了一把雪敷在伤口上,双眼凝视着不断逼近的狼群。
忽地,雪狼群攻而起,争先恐后,只将穆承歌当做了口中肉食!
昏沉天色,茫茫鹅雪,只看得见狼群中一道道剑光闪耀而起,一注注血花飞洒而开,却分不清究竟是人的血,还是狼的血。
血雾迷蒙,满地红雪。
唯有峭壁上的那株雪藤蔓仍洁白得不似人间凡物。
剑芒与血光交错间,穆承歌终于到了峭壁之下,一剑挥斩,连砍三只雪狼,脚下一顿,一跃而起,底下十数只雪狼紧扑而上,眼看就要咬住小腿,穆承歌又凌空踏出一脚往岩壁上一蹬,借力再次往上飞跃数尺,身形未顿,飞檐走壁间,于危耸陡峻的峭壁之上竟是如履平地,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雪狼够不及的高度。
雪藤蔓已近在眼前,最后一下借力,飞身而上,穆承歌伸手一抓一扯,竟是将整株雪藤蔓连根拔起,手腕一抖,便将雪藤蔓绕了几圈,正好揣入怀中。
此时所借力道全然散去,岩壁极陡,无处攀附,穆承歌整个人急坠而下,崖下群狼寒目眈眈,蓄势待发。
一只雪狼按捺不住,狼口大张,跃身扑来,却正巧跃到穆承歌脚下,穆承歌一脚踩上狼头,借力凌空踏步,欲越过狼群,却因坠势甚急,化不去全部力道,只踏出几步便又急急往下坠去。
数只雪狼一扑而上,却是来自不同方向,穆承歌只来得及斩落眼前最近的这只雪狼,左臂被身侧扑来的雪狼一口咬住,雪狼气力极大,一把将穆承歌扑落在地,锋利獠牙深刺入骨,狼头一抬,竟是将整条左臂生生咬断!
一阵钻心剧痛如滔天洪水汹涌而来,一声凄厉痛呼几欲破吼而出,却被穆承歌硬生生压制而下!
雪狼群扑而来!
“喝!”痛苦之嚎竟是化作一声怒喝,穆承歌鱼跃而起,一剑轮出,横扫一圈,顿时剑芒大盛,血花飞溅!
趁此之际,穆承歌气沉丹田,一声锐利口哨,远远的便有一声马鸣呼应。轻功全力施展而开,仍有数只雪狼紧追其后,穆承歌左臂已断,身法受阻,一时之间无法摆脱雪狼追赶,身上又被连咬数口,却一刻也不做停留。他心中清楚,一旦回身去战,更后面的雪狼便又追将上来,到那时自己岂还有性命回去?
好在千里雪驹极具灵性,听到哨声之后便急速赶来,转眼便进了穆承歌视线。穆承歌脚下更快了几分,忽又纵身一跃,与雪狼暂时拉去一段距离,迅速上了马背,拉了马缰转头便是狂奔,落下一路斑驳血迹。
鲜血染透全身,断臂之痛到了极致竟已全然未知。
夹紧马腹,从身上撕下几块碎布,胡乱往左肩缠了几下,穆承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昏黑,却又拼命让自己清醒着。前路早已看不清,只有叶飞夏的身影一遍遍闪现在眼前。
马蹄飞踏。
……
又是落幕时分,穆承歌已去了一夜一日,还未归来。叶飞夏仍在床上静躺,虽服了续命还魂丹和千年人参汤,可气息却越来越弱。
叶永只担心这边保不住叶飞夏,那边又让穆承歌丢了性命,他该如何向黄泉下的文革武夫妇和穆栩夫妇交代?
忽而一声熟悉的嘶鸣传入耳内,叶永一阵惊喜,这是千里雪驹的嘶鸣之声!承歌当真采了雪藤蔓回来了!
匆忙奔赴大门之外,却见穆承歌满身污血地趴在台阶上,神智早已不甚清明,却仍拼了命地要往门内爬去,身后,是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他的左肩处,凌乱地缠着一些布条,而他整条左臂,连同衣袖,皆已消失不见。
第十八章:冰释前嫌
叶永心下骇然,断臂之痛,岂是常人所能忍受?而穆承歌竟一路强撑回来,这份情谊,又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叶永忙上前去扶,穆承歌却从怀里取出一样白色事物,叶永方一接过,穆承歌便昏了过去。
这白色事物,正是那救命的雪藤蔓。
穆承歌衣衫破裂,大片凝结的暗色血迹触目惊心,而这株雪藤蔓竟是完好无损,洁白如玉。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穆承歌醒来时正巧听到更夫打更——已是二更天。
映着明灭摇曳的烛火,穆承歌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叶永那满是担忧的憔悴脸庞。
“叶伯伯……”穆承歌撑着身体就要起来,叶永忙拦下他,要他躺着别动。
“飞夏呢?飞夏怎么样了?”穆承歌仍要挣扎着起来。
“他已经服了雪藤蔓,脉象稳定,醒来是迟早的事,不用太担心。你受的伤不轻,需要多静养。”叶永安慰道。
穆承歌却听出他话中之意:叶飞夏仍然未醒。
“我昏睡多久了?”
叶永答道:“已有四日。”
穆承歌心下一沉:“也就是说,飞夏四天前就服用了雪藤蔓,至今未醒?”
叶永沉默,轻叹口气。
穆承歌一把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可他自己身体尚未恢复,失去左臂后那陌生的失衡感让他差点连站都站不稳,叶永忙扶住他。虽担心,叶永却也清楚他的脾性,也不再劝阻,一路扶着他到了叶飞夏房间。
叶飞夏的脸色比起之前的确要好了一些,却丝毫未见转醒的迹象。
看着叶永憔悴不堪的脸庞和那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穆承歌道:“叶伯伯,您这几天应该都没好好合过眼吧,一定很累了,您先去睡一会儿,这里有我。”
“可你的伤……”叶永自是不放心。
穆承歌笑着打断他:“不过缺了一只手罢了,习惯习惯就好。倒是您,还是别再强撑着了,飞夏醒来的话,定是不愿见到您这样子的。”
叶永又是叹息一声,他若醒来,又何尝愿意见到你这样?终是拗不过穆承歌,再加上这四五日他同时照顾两个人,不曾好好休息过,也确实累得很了。又多嘱咐了两句,叶永便回房去了。
夜色凄迷,薄凉如水。
叶飞夏静静躺在那里,原本就削瘦的脸在三年的时光里又变得更清癯了些。
忽又想起沙杨县的那个夜晚,晃动的烛光下叶飞夏明暗不定的表情和那短暂的沉默。
“既然你喜欢女子,这些事那就想都别想,一瞬念头也不准有!”
“……往后娶不娶妻可由不得你,不管结局如何,你终是要承受一生的痛苦。”
穆承歌渐渐握紧了拳头。
不愿我承受一生痛苦,却是你自己来背负吗?
这三年来,你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画着我的画像呢?
不知从何而来的痛楚突然漫上心头。
“飞夏,你要睡到什么时候……”穆承歌紧紧握起叶飞夏略显冰凉的手,喉咙有些发紧,“快点醒过来,如果你做得到,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不再离开了……”
叶飞夏犹自闭着双眸。
月沉日升,转眼又是两日。
烛光微晃,窗影摇曳。
穆承歌寸步不离地守了两夜,已是极累,方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眼睛,忽而觉得手上似乎一动,顿时惊醒,忙垂首望去,却见叶飞夏睫毛微颤,随即慢慢张开了眼睛。
穆承歌张了张嘴,却是半天才喊出声来:“……飞夏!”
叶飞夏缓缓侧过头,对上穆承歌的双眼,神色竟有些恍惚:“……承歌?”
“是我……”穆承歌的声音有些沙哑。
见他要坐起,穆承歌忙按住他:“你先不要起来,再躺会。”
叶飞夏失笑:“躺了这许久,身体都僵了。”
闻言,穆承歌便扶他起来,又拿了枕头给他垫靠。
忽而看到穆承歌那空荡荡的左袖,叶飞夏刚展开的笑容便又凝住了。
穆承歌却似没看到一般,微微一笑:“我去给你倒杯水。”
也不等他回答,穆承歌便径自走到了桌前。方拿起水壶,便听到身后叶飞夏干涩的声音:“承歌……”
手上一顿,却并未转身去看,穆承歌继续倒水,问道:“什么事?”
听得身后叶飞夏苦涩的声音:“你的手……”穆承歌倒好水,端到他面前,只是轻描淡写:“起初是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那一汪流转的眼波,毫无一丝怨恨之意,反是分外柔和,分外专注。叶飞夏从未见过穆承歌这般的神色,甚至梦中也不曾出现过。
叶飞夏未接过茶杯,只是静默地望着他,如墨的眼里染上了几分道不明的伤痛。与彭兴一战,他本生机渺茫,而这世间能将他救活的,除了白狐雪山上的雪藤蔓别无他物。这雪藤蔓生长在如何险要之地,他又岂会不知?
他只是没有想到,承歌竟会为他这般涉险……
叶飞夏淡然开口:“你我早在三年前就恩断义绝,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不爱惜自己。”
穆承歌手腕一落,便将杯子塞到他手里,笑道:“你为我武功尽失,我为你断条手臂,可就是两不相欠了。”仿佛一切变故都尚未发生,那明朗的笑颜仍是那样的纯真。
“两不相欠……”叶飞夏低喃一声,垂眸,将杯中茶水喝尽,清冷笑开,“既如此,你自可离去。”
穆承歌紧挨着他一屁股坐下,从他手里一把夺过茶杯,装模作样地玩转了几圈,故作正经:“前尘恩怨呢,咱俩是一笔勾销了,可你刚刚才喝了我的水,便是欠了我的恩情,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可是给了你整整一杯的水,你怎么也得还我一整个湖泊吧?”
穆承歌分明耍起了无赖:“唉,瞧着你大病初愈的,也怪可怜,就不用你千里迢迢搬回来一整个湖泊了。本大爷今天给你三个选择,你自己选吧。第一,你将你自己抵押给我,陪我一辈子;第二,你将你自己抵押给我,陪我一辈子;第三,你将你自己抵押给我,陪我一辈子。”
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的一副赖皮样,也是给出了这样的“三个”选择。忽有一阵柔软的春风吹过,叶飞夏本已沉寂如水的心一瞬间便荡开了圈圈涟漪,连同眼底也晕开丝丝笑意。
穆承歌似乎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声,未及反应,人便被带了过去,下一刻,叶飞夏便含笑吻上了他的双唇,浅浅一触,而后细密捻上,轻柔微凉,透着几多的小心翼翼,宛若呵护着稀释珍宝一般。
穆承歌已然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静止了,唇上的触感勾的他不由微微探将过去,酥麻缠绵,亘古须臾……
:春色正好
微风扶柳,飞燕鸣啭。三月阳春,风光无限。
沙杨县,又是一年文人节。自从铁老大伏法之后,三月初四赶来参加斗文大会的文人墨客便一年多过一年,俨然一个盛大的民俗节日,就是知县大人也对此格外重视,亲自坐镇书香楼。
而当夜幕落下时,街上还有“龙舞过街”、“群狮争彩”的节目,甚是隆重。
穆承歌倚在窗边,楼下花灯如虹,他却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些嬉闹的人群。
“想去看看吗?”随着一道温润的声线凑近耳边,一双温暖的手环上他的腰际。
穆承歌转过身来,眉目间含了几分调戏的笑意:“若是叶大美人去作画,兴许我倒有几分兴致。热水可打好了?”
叶飞夏低声笑问:“要我为你作一副美人出浴图吗?”
穆承歌挑眉:“那还不快服侍本大爷沐浴更衣?”
叶飞夏微微低头,附在他耳边,嗓音低沉:“可要我为你宽衣解带?”
窗外人声鼎沸,窗内气氛暧昧。
穆承歌虽断一臂,可平时洗漱沐浴皆是自己动手,刚才一番话,也不过是存了调戏之心,不料被叶飞夏一句反问,倒让自己闹了个脸红心跳,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叶飞夏低低一笑,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只是道:“快去洗吧。”关上窗,便到床上坐着。受到本地风俗影响,沙杨县的客栈,每间房的床头都会放上几本书。叶飞夏随手挑了一本翻看。
安静的房内,只听得屏风之后传出一阵阵洗澡的水声。
在这春雨湿寒的时节,将整个人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最是舒适。一片水汽朦胧中,穆承歌舒服地享受了个热水澡。
干毛巾就挂在屏风上,穆承歌一伸手,却发现屏风离得有些远,居然够不着。无奈,从浴桶中出来,刚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一个打滑,踉跄两步忙要稳住身形,却不想失去左臂后的不平衡感仍未完全习惯,身子往左侧一倾,“嘭”一声撞倒了屏风,整个人仰摔在地。
“承歌!”叶飞夏忙扔了书过来扶他。
“没没没没、没事没事……”此时仰躺在地的穆承歌身无寸缕,好是一通脸红尴尬,慌忙遮住下身,“我自己来、自己来……”可越是心慌意乱,手脚越是不听使唤,忙乱间又是一滑,连着叶飞夏也被他绊倒,顺势便扑在了他身上。电光火石间,叶飞夏手臂一伸,便将穆承歌的头护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外界的一切响声也随之消失。四目相对,叶飞夏的脸几乎完全贴在了穆承歌的脸上,唇与唇轻轻碰触,二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温热柔软。
这碰触也不过短短一瞬,叶飞夏随手抓过旁边一件长衣披在穆承歌身上,随即唇便覆了下去,温柔浅啄,舔吮缠绵,随后侵入穆承歌口内,舌尖探扫,仿佛宣告领域一般不放过任何一处。最后缠上穆承歌的舌,辗转吸吮,带着些许侵占的意味,却又并不急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