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你发狂,我不怕!”
“我只怕你不让我在你身边!”
“阳朔,阳朔,阳朔……”
喊到最后声音都沙哑,可门后的人却依旧吝啬得一点回应都不肯给我,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几乎让我崩溃。
阳朔,原来你不止比我有勇气,你还比我倔强,倔强得让人如此心疼。
第六章
我最开始以为老头子只是想用金钱和名利来诱惑阳朔离开我,却万万没想到他想要彻底摧毁的竟然是阳朔的意志。众所周知,毐品比魔鬼还恐怖,普通人一旦沾染上被它击垮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想要战胜它,并且是彻底的,机会十分渺茫。
老头子这一步棋走得实在太高明,考验是阳朔亲口接受并且我也默许的。如果阳朔侥幸戒掉了毒瘾,那么这期间他要承受的折磨绝对比之生不如死还要不遑多让,而如果阳朔戒不掉毒瘾反而还越陷越深了老头子也可以事不关己地耸耸肩对我们没能通过他的考验而感到遗憾惋惜。
不管结果是哪一个,无疑老头子都赢了,而我从答应他回香港的那一刹那起就注定了只会一败涂地。
当年贺辄南整蛊我的几十杯烈酒曾让我的声带严重受损,医生建议应该多加注意,长时间激烈地嘶吼只会加重声带的负担。可反锁的房门背后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一场仗本该我们两个人一起应对,可我现在丝毫帮不上忙,整件事因我而起却偏偏要让阳朔来承受后果。
喉咙像被烙铁烫过一样难受,我却仍固执地拍着房门叫阳朔开门,除了这样,我还能做什么?
我想见证阳朔的毅力,可他不给我这个机会,他毫不容情地将我拒之门外。或许正如他所说他就是因为爱我才赶我出门,但是他有没有想过我也爱他,所以我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么大的困难?
这种时候每一分每一秒对我而言都是一种煎熬,一刀一刀剜在我的心上。
我宁愿阳朔因为忍受不了毒发时的折磨而大吵大闹,就算他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砸个稀巴烂也总好过这样一点回应都不给我。
已经染上毒瘾的人一旦停毒,机体的各个器官都会出现明显的戒断反应,从外表的皮肤疙瘩、出汗、粘膜流泪、流涕,到肌肉、骨骼疼痛,到内脏疼痛、腹泻,到中枢神经的焦虑、烦躁、失眠、嚎哭、躁狂发作等,一般持续48到72小时后症状逐渐减轻至缓解。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以当事人一个人的力量就彻底戒掉毒瘾基本不可能,越想越觉得害怕,虽然极不愿意,但我还是拨通了荣昕的电话。
阳朔要想戒毒需要的不止是他自己的毅力,还有专业的医护指导,适当的药物治疗也可以帮助他减缓过程中的痛苦。
我心乱如麻,舌头打结一样连话都说不清楚,电话那头的荣昕却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会找他一样,简单的“我知道了”四个字之后他就挂了电话。
荣昕来得很快,随行的还有几名医护人员和保镖,这种时候我再也顾及不了所谓的骨气问题,我只是想救阳朔,我不想他一个人。
“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现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领着荣昕来到卧室门口,“我希望能尽快帮他戒除毒瘾,但是又不要伤害到他的身体。”
“我带来的医生都有很丰富的经验,岩少爷请放心。”荣昕点点头,说话随时随地都这么有分寸,“不过我觉得要想彻底戒毒还是送戒控中心好一些,毕竟那里有更专业的设备。”
“不!”我立马拒绝,“那种地方太残酷了,他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他在那么痛苦的过程中还要被绑起来。”
“这样……”荣昕思忖了一下,而后妥协道,“那就给他一个安静独立的场所,另外需要专业人员二十四小时特护,其实就是监督他,因为再有毅力的人也会有挺不住的时候。”
我重重叹了口气:“我会亲自照料他。”
“岩少爷,这种事情你一个人扛不住的。”荣昕说得无比诚恳,“你至少需要一名专业的医护助手和一个可以换你去休息的人。”
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所以我第一次给了荣昕好脸色:“我知道,谢谢你。”
“现在里面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毒发的症状还没达到阳先生能够承受的极限,但是再过一段时间会是怎样的状况就很不好说了。”荣昕拉着我退开了几步,以眼神示意身后的手下和医护人员开始行动,然后又对我说,“这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岩少爷,我希望你能够做好心理准备,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冲动,因为你的稍有不忍就会让阳先生的戒毒过程更加艰难漫长。”
面对这样的荣昕,我有些哑然,从前我只是把他当做老头子养的一条狗,却没想到今时今日和我说这番话的竟会是他。
“对不起。”不知道这样的道歉是不是来得太迟了,但我还是想说。
“现在最要紧的是帮阳先生戒毒。”荣昕面不改色,“很多事情,我们其实都身不由己。”
“荣哥,门已经打开了。”有手下在叫荣昕。
“你们小心一点,不要伤到了阳先生。”荣昕简单地下了命令,又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告诫我,“岩少爷,你也是,要沉住气。”
我点点头,转身就朝房间冲,我迫不及待想去看看阳朔这个笨蛋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我进去时阳朔正背对我蜷缩在床上抽搐一样发着抖,衣服和裤子都是胡乱套在身上的,我的心一紧,胸口连接着痛觉神经的地方开始剧烈收缩,久久都恢复不过来。
医护人员已经陆陆续续进来站在一边等待执行命令,荣昕带来的几个手下也都围到了床边以防阳朔突然发狂。
快速绕到床的另一边,视线一接触到那张我熟悉的脸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床边,荣昕见状立马走了过来要扶起我。
“我没事。”倔强地摇了摇头,推开荣昕的搀扶。
再次把头转回去时阳朔已经抓过床单蒙住了头,我知道,他不想我看到现在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伸手去拉床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你走!”阳朔的声音隐忍而又无力,只这几秒钟,蒙在他头上的床单就被他汗湿了,他躺的地方更是留下了一个人体的水印。
“阳先生需要及时补水。”荣昕在背后小声提醒我,“毒发的过程中病人会大量出汗,要是不及时补水会虚脱的。”
侧头看荣昕一眼,淡淡道:“麻烦你了。”
荣昕微笑着点了点头,亲自去了。
第七章
阳朔的汗越出越多,很快床单就因为湿濡而黏到了他脸上,我担心他会呼吸不畅,一狠心,用力扯开了床单。
他的眼眶红了,眼泪和鼻涕也流了下来,看着这样陌生又熟悉的阳朔我有些怔住,心里像被人翻搅过一样。
吸了吸鼻子,阳朔倔强地扭过了头不肯再看我,虽然知道流泪和流鼻涕都只是毒瘾发作时的正常症状,可他仍固执得不想让我看到他的无助。
一直以来,阳朔在我身边扮演的角色都很强势,他不容许别人欺负我,他总是喜欢为我强出头,这样好强的人又怎么能够忍受自己这么脆弱狼狈的一面被自己一直保护着的人看见。
但我也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阳朔的状况会像荣昕说的那样迅速转入中期,到那时,病症会更加明显,情况也会更加恶劣,身体上各种不适感都会狂风暴雨一般向他袭来。
这种时候,决不能让他一个人!
双手撑着床沿站了起来,这种时候,我不能再倒下。
此时荣昕也端着水回来了,双手捧着恭敬地递给了我,我感激一笑,接过杯子在床边坐下。
“让我留在这里,算我求你。”对着阳朔的背影,我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而且,你需要我来见证你战胜毒瘾的毅力和过程,阳朔,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输。”
阳朔浑身一颤,却仍犟得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你是要逼我离开你吗?”无奈,只有使出这一招杀手锏。
不出预料,阳朔果然慢慢转了回来,他的眼睛有些无神却仍死死盯着我所在的方向:“如果我戒不掉,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坚定地摇头,“如果你戒不掉我会亲自给你做表率,我先让自己染上毒瘾,然后再成功戒掉毒瘾。”
“傻瓜。”阳朔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别说这么多了,先喝点水。”我伸手搂着阳朔的脖子把他的头抬起来一点,另一只手端着水送到他嘴边。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刚才要身先士卒的坚定,阳朔这次很配合,我把空杯子递给荣昕,又扶着阳朔重新躺下。
“你先躺着,我去拿毛巾来给你擦擦身子。”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下,“全身都是汗。”
“别走。”阳朔拉住我,表情有点痛苦,眉头皱得紧紧的,“如果你要留下来陪着我就先把我绑起来。”
“不用,你逃不掉的。”我伸手摸摸他的脸,假装镇定,“我也不会允许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逃掉。”
“左岩,要是等一下我真的坚持不住了,你就绑我,我一定要戒掉毒瘾,一定要通过左一天给我的考验。”
我知道阳朔应该是感觉到身体上更深层次的不适了,在这样一个艰难的过程中,的确是任何一个环节都没办法保证什么。
“好。”或许他是真的需要这样一个答案才能安心。
去浴室里取了湿毛巾回来,阳朔看我一眼又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其他人,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给荣昕使了一个眼色。
荣昕在接收到我的视线的下一秒就善解人意地带着一众手下和几名医护人员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扯阳朔的衣服,“这么好的身材就算给他们看了你也不吃亏。”
“你舍得我可舍不得。”阳朔抽搐着嘴角回应我,“说好了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我不再说什么,低着头给他擦身子,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擦好身子又给阳朔换了套干净的。
我拿着脏衣服要出去时阳朔又叫住了我,相比刚才,他明显又虚弱了些,我几乎可以看见他皮肤下面肌肉的抽搐,看来,痛已经开始大举进犯。
“怎么了?”我装作没事人一样问他。
他望着我,极力控制着嘴角的肌肉不要颤抖,有气无力地说:“左岩,我爱你。”
“我知道。”
荣昕他们一直守在门外,见我出来,荣昕立马走了过来,我看他一眼,小声说:“跟我来。”
荣昕点头,跟着我到了浴室。
我把阳朔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这才转过来和荣昕对视:“说吧。”
荣昕毫不含糊,只是他的总结陈词难免有些残酷:“刚才我已经详细问过了医生,医生说戒断过程中会出现疼痛难忍的状况,可以适当用些非麻醉性镇痛药来帮助阳先生减轻痛苦,失眠严重可服用安眠药,也能用抗焦虑药减少痛苦。当然,这些药物多少都会对阳先生的身体产生负面影响。如果照岩少爷所说不希望阳先生在康复之后身体受到任何影响,那么病人会出现更多症状,像寒战、烦渴、发热、精神恍惚或胡言乱语等,同时还可能伴随其他症状,要有心理准备,整个过程估计要三个月左右。”
我扯扯嘴角,发现僵硬得可以,荣昕望着我有些欲言又止,我挥挥手,告诉他:“这是一场持久战,结果谁都没办法预料,但我相信他。”
荣昕不说话了,只微皱着眉点点头。
“还有其他的事吗?”我问。
荣昕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因为强制戒毒会影响病人身体各个器官的功能,所以岩少爷如果不考虑将阳先生送到戒控中心的话就需要一支专业的医疗队伍每天对阳先生的躯体各器官状态做好医疗记录,同时也需要定期做例行的X光胸部透视和心、脑电图。”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不适合阳朔戒毒?”
“不是不适合。”荣昕小心着措辞,“只是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而已。”
“是老头子的意思?”我立马明白过来,“他想监控阳朔的戒毒过程?”
“请岩少爷一定要明白只有那样阳先生才能最顺利地戒掉毒瘾。”荣昕顾左右而言他。
“除了老头子现在住的别墅,其他什么地方任你安排。”毫无疑问,为了阳朔我不得不妥协。
“我会去安排的。”荣昕侧开身子给我让道。
“谢了。”
等我再回到房间,发现阳朔显得更无力了,整个人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浑身抽搐的幅度加大,还开始无意识地呻~吟低喘。
我有些不忍,走上前去轻声唤他:“阳朔,阳朔。”
阳朔这时候已经有些意识模糊,我叫了他半天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嘴里不断流泻出的痛苦的低鸣。
就在我纠结于到底要不要给阳朔用些可以减轻他痛苦的药物时,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我走过去开了门,是荣昕带来的医生。
“如果病人感到浑身酸痛,我们可以为他做一些常规的按摩帮他减轻痛苦。”医生面色凝重地看着我,“不过,真的决定强制性脱毒?这很困难。”
“如果有可能,我不希望用药。”我侧身让医生进来。
医生无言了,默默地走了进来。
“他可以的。”望着床上的人,我无比自信。
医生轻轻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去给阳朔做按摩。
深深吸入一口气,我走到门边叫了两个荣昕的手下进来守在房间里以防万一,戒毒的第一天,发生任何状况我都会措手不及。
第八章
荣昕办事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天刚亮阳朔就被转移到了他准备好的别墅里,医生和医疗设备一应俱全。
然后的一个多礼拜,我和阳朔犹如在地狱里挣扎,两个人都心力交瘁,差点魂飞魄散。阳朔毒发时几乎把专为他戒毒准备的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了,在动手压制他时我也难免被他误伤了好几次。
像一般的戒毒者那样,阳朔经常会觉得腹部痉挛抽痛,晚上还老是失眠睡不着觉,恶心和眩晕也一直没离过他,这种情况下他的情绪也免不了会很焦躁,但我还是坚持没有给他用药,任何精神药物都不敢让他碰,虽然不是毐品,但这种东西用多了不止会对身体有影响一样会上瘾。
阳朔也很争气,虽然身体上钻心蚀骨地难受但他从来没有叫我拿过任何替代药物给他,这么多天下来,我知道他全凭着顽强的意志在坚持,这样非人类的折磨,他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为了全心全意照顾阳朔,我又辞了工作,这种时候,如果我不在身边支持的话他戒毒的效果一定会大打折扣,我就是要他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我,我要他时时刻刻都知道他戒毒不止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我。
在第十天,阳朔开始高烧不退,身体烫得几乎快达到人体可以承受的极限,我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连荣昕请来的一帮号称香港最顶级的医生都束手无策,阳朔就这样持续神志不清到第二天早上。
再后来,阳朔又开始在半梦半醒中胡言乱语,高烧是退了下来,可他浑身又开始发冷,还伴随全身痉挛,我只能把他死死压在床上,紧紧搂着他,用近在咫尺的呼吸告诉他一定要镇定,一定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