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跟一群大妈都坐在楼下,端着盆子择干菜。
“我儿子,说火车票不好定,今年又不回来了,你说说,抽个空回家看看有那么难吗?”
李秀笑笑,“我家小牧,说今年一早就定好了票就怕到时候定不着,明年就让你儿子早点定,一年回家一次,可得当做大事来看。”
“李大姐真羡慕你,逢年过节的时候,你家儿子都没忘寄点东西回来,我们看着都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李秀也很高兴,不是亲生的比亲生的还孝顺,这些年她跟孔华西都看在眼里。
“妈,你怎么坐在这儿择菜啊。天还冷着。”李牧赶紧走了几步,把李秀手里的活给抢了。
“你怎么这就回来了,你是说了,来个电话我去火车站接你吗!”李秀责怪道。
“我怕这火车晚点,所以没提前说。”李牧把东西都放下了,让李秀好好看看她一年没见的儿子。
李牧礼貌的跟其他大姨打招呼,这次带回来的特产多,还能一家家分点。
在外面说了几句话,李秀就心疼起李牧了,让他赶紧回家休息休息。
孔华西显然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打算下楼接人,没想到正碰个正着,“回来了。快进屋吧,我把你的被子收回来了。你妈老早就唠叨了。你再不到家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爸,你们别弄了,这个年全交给我,你们都休息休息。”
一年都没回家,不过家就是家,还是一样,很温馨。
三十那天,孔素素一个电话都没有,人也没回来。这么多年,二老也都习惯了,就当只有李牧一个孩子。
“爸妈,希望你们年年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李牧端起了白酒。
这是孔华西多年泡的药酒,喝了对身体好。几年特意打开让李牧陪他喝两杯。
“好好。”孔华西也高兴,一代一代教出了那么多学生,都没儿子的这一句问候让他感到欣慰。
“你们爷俩别喝那么多,过个年高兴就成。”李秀给他们夹菜。“小牧,这两年有谈朋友吗?”
李牧筷子一顿,“没,工作挺忙的。没时间。”
“怎么说没时间呢,公司里就没有入眼的?”
“平时都是工作上的事,没往那方面想。”越解释语言越苍白。
“老婆子,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小牧要是遇上了,能不告诉我们吗!他还年轻,这种事情可以慢慢来。”孔华西劝道。
李牧放下筷子,“其实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有一个,所以有些放不下。”
孔华西跟李秀相视一眼,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性格虽说有点冷,可是人很细心,帮了我很多,就是有时候扛不住了,有他在身边,我也觉得有那么点希望。希望自己能活的好点。”嘴里的酒精发酵着,鼻头酸酸的。
李秀紧紧握住李牧的一只手。“孩子,那个人现在在哪呢?”
“我把他扔独木桥上了,因为那条路只能一个人走。”李牧带着泪花子笑了。
孔华西抿着嘴唇,嘴虚张了几下,“你,你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对得起人了。就是找个瞎子瘸子,我们都认。”
李秀愣住了,“老头子,你。”
孔华西点了点头。
夫妇俩多余的话没说,他们看得出来,儿子表面上高高兴兴的,可是一没人的时候,脸上的落寞难过。在外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什么话都不说闷在心里。他们心疼可使不出劲儿啊。
春晚的喜庆很快就驱散了短暂的不快。
李牧陪孔华西多喝了几杯,三个人吃完饭在沙发上看着春晚。春晚虽然年年如此,可是仍旧是春节的一大标志。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牧拨了个电话。
那边没两秒钟就接了。不过都没开口说话。
“黎哥,新年快乐。”
“嗯。”
李牧没挂电话那边也仍旧是接听的状态,就这么彼此的呼吸声通过电波传来。就像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这个年过得忙碌,走亲戚,拜访干爸干妈,李牧到初五的时候就必须离开了。临走,李秀抓着李牧的手哭了。
“别让自己那么累,爸妈看着心疼,还有那个人,如果想在一起,就去追,爸妈,”李秀看了一眼孔华西,“爸妈能理解,你是什么样的,爸妈都接受,只要你活得好好的。你记得,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爸妈都接受。”
李牧这一瞬间懂了,原来自己这么多年奋力隐瞒的东西,他挣扎着想说出来的东西,爸妈已经知道了。在这几天里,他想过开口,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们,可是一看到他们关心他,爱他的模样,他的嘴就跟缝上了似的,张都张不开。
在这一刻,李牧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屈膝跪下了。
旁边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小声嘀咕。可他都不在意。
孔华西跟李秀把自己的儿子拉起来,把他牢牢的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李牧在新年过后的归程之日,如释重负,身上压了他很久的大山轰然倒塌。“爸妈,我保证,他会一样,孝敬你们的,你们等着,我会把他带来见你们的。”
孔华西想到年中的时候,孔素素趁他们不在家回家收拾东西,被孔华西碰着正着,父女俩又是一通大吵。
孔素素口不择言,把李牧的事情说的干干净净。当即孔华西就气急晕倒了,幸好挽救及时。李秀在旁边守着的时候,孔华西跟她说了。俩人商量来商量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孔华西是个老师,他去查了资料,看了对那些人的调查研究,唯一的担心是害怕儿子染上病,孔华西因为忧心病情拖了很久,没敢告诉李牧。
不知道为什么,连李牧都不知道的消息,那个叫黎诡的孩子会知道,他过来医院,说替李牧尽孝。当即俩人就明白了这个人跟儿子的关系,李秀把饭菜砸了黎诡一身,那孩子动也不动,说完就要跪下。
二老没敢闹出大动静,就当他是透明人,后来医生那边说,这孩子帮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治疗,用最好的药品。什么的都处置的妥妥当当,他们不想接受帮助。可是有些人就是有能耐让你拒绝不了。
这么一星期,孔华西出院回家,李秀把黎诡关在门外。第二天的时候,那孩子还站在门外只求能有一个解释的机会。
然后,比孔素素更详细的真相就摆在了孔华西跟李秀面前。
他们没有想过那么孝顺的儿子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且那么多年。
“如果不是认真的,我不会找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么多年。或许你们不能理解,可就跟男女一样,我们也一样。没有区别。如果,让牧牧在你们跟我之间选一个,他肯定会选择你们。所以,我才是没有安全感的一个。”
二老都没有说话。
“可是性向这种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如果你们爱他,你们可以帮他把关,但是给他自由。”
说实话,黎诡的话在很大程度上给了孔华西跟李秀宽慰,至少儿子还是会听话的,但是看那些报道和研究报告,那些被社会压力强迫着变成“正常人”的同性恋者最后的结局都是不幸的。有的是一个人的不幸,有的是一个家庭的不幸。
他们不敢拿李牧的下半个人生去实验,或许作为同性恋者,他会活的辛苦,可是至少还活着,他们能做的,也就只能帮他把把关,让他谨慎的选择伴侣。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这次李牧回家,他们真真的见到了儿子的痛苦,他们甚至不敢问,是不是跟那人遇到什么问题了。最后只能告诉他,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能活得快乐。
火车站里,也许每一趟列车都承载着一段故事,李牧看着随着火车追赶的父母,只觉得,能够重生太好了。能成为他们的儿子真是太好了。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火车上窗外的雪景褪去,过一段时间就春暖花开了。阳台上那些娇生惯养的花不知道被宋辉跟何涛照顾的怎么样了?或者他们可以尝试着去一次爬山或者去爬爬长城。看看站在顶端的时候,脚下的风景会美丽成什么样!
“喂,何涛吗?我在回去的火车上。估计再等三个小时就到帝都了。你们来接我吧。”
“回家了一趟,心情见好啊。”
“嗯。我觉得现在没有什么能影响到我的好心情了。”
“行,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鬼子那边说有个项目要交给我们公司来做,估计之后我们的接触不会少,怎么样?想不想再聚聚?”
李牧的好心情去了一半,“还是不用了,你们谈公事,我不搀和了。”
那边宋辉双手挤压着何涛的脑袋,狠狠表示,再他妈瞎说就直接把他的脑仁给挤爆了。
何涛哎呦呦叫着疼,一脚把宋辉踹走了,“行,不想见鬼子没关系,我这边认识一人,好像是你们那个圈子的,人品不错,而且走精英范儿,想见吗?要不我先给你发张照片。”
宋辉掰着何涛的脖子,抢过电话,“牧牧啊,别听何涛瞎说,你赶紧回来吧,我们最近吃泡面快吃吐了,赶紧回来给我们做满汉全席。”
“好,给点菜。不过先说好了,如果我回去了看你们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你们就吃西北风去吧。”
挂了电话,那边宋辉抽着何涛的脑袋,边急急忙忙的把那些扔的乱七八糟的垃圾给收拾了。
72、吃醋
年后,黎诡那边的项目文件正式下来了。本来这么个好事何涛是摊不上的,可是有了黎诡在里面活动,就当互惠互利,何涛那边让了些利,这才促成这件事。
何涛为了感谢黎诡,就约了个时间出来吃饭。
不过,地点选在浪漫的情人餐厅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打算叫上小牧子,可是他约了人在这儿吃饭。所以我也干脆定了这儿,你不介意吧。”何涛端起了服务员倒好的酒,冲着黎诡抬起。
黎诡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下四周,没发现李牧的身影。也就着酒杯喝了口。
何涛品着嘴里的醇香的酒液,心内想到,想知道小牧牧的近况是吧,我就他妈的不说,憋死你。
“说起来这个小项目还多谢你在里头活动,送钱给你吧,俗气,礼物呢,这又没赶上你生日,送东西太突兀了。你再摊上个收受贿赂的名头,不值当。不过请你看场好戏吧。那边。”何涛下巴冲着门口抬了抬。
两个人面对面坐,刚好一转脸就能看到门口,加上视力都不错,所以当李牧脸上挂着笑容边亲密的跟另一个精英范儿的人进来的时候,俩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也知道你们俩分手了,劝了几个月小牧牧才答应相亲,我生意伙伴公司的律师,人不错,工作稳定,有住房,小牧子不会吃亏。”何涛说道。
面前的黎诡外表看起来没多大波动,可何涛就敢肯定他心里肯定翻起了不小的海啸,你说,俩人好好的处呗,给他们这些还在单身俱乐部里挣扎的男子汉竖一个好榜样呗,可偏偏好好日子不过,弄个分手瞎闹腾。小牧子自然不必说,那爱瞒都瞒不住,把心一点点的往黎诡身上放,好吧,等整个心交给鬼子的时候,人就不要了。幸好没弄出个外遇来,不然,就冲自己这脾气,能把鬼子给念叨死。
黎诡淡定的吃东西,也跟何涛闲聊,俩人的话题跟天外飞仙似的,没一句能对的上。
李牧那边,面前有个热情主动的相亲对象,让他有些不适应。
“李哥,谢谢你帮忙,我在法律专业上不是特别懂,怕自己的指点再把事情弄糟,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小事儿,这官司我经常办,所以里面的程序都熟。放心,你就这样让你同事跟那人协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牧点头笑了,两人举杯碰了下。面前的男人,事业有成,年纪比李牧大个三岁,稳重风趣,不像李牧想象中的律师那样严肃,倒是说了很多有趣的官司,让气氛不得不好起来。
“这里环境不错吧,我在帝都待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个情人餐厅气氛最好。据说,在这里见面的情侣,爱情比较长久。”
李牧听着这句话,脸色有些僵了。起初是他身边的同事求救似的问有没有律师的朋友,因为身边有点事想要找个靠谱点的律师咨询,再来是何涛说他认识一个人,就这么联系上了。本来是该李牧的同事请客答谢的,可是那边的这个律师朋友说没有必要,是小事。可到底帮了忙的,李牧也不好意思真的不表达谢意,那人干脆就说让李牧请一顿饭。地方他来选。
李牧也不知道这是情侣餐厅,不过气氛很安静浪漫,他也很喜欢。平常多是在家吃饭,即便是陪老板应酬也多是一些比较气派的酒店。这里他还真没看出来是情侣餐厅,不然是绝对不会答应来这里的。
“不用担心,虽然这里是情侣餐厅,可是也不少同性朋友一块来的。不用太小心谨慎了。”又帮李牧介绍了几款比较适合男士的酒味甜点。
“你是零号吧。”面前的精英男淡定道。
李牧一口甜点刚下肚还没咽下去就被这句话给呛了一下,幸好立刻就拿餐巾捂住了嘴巴,不然餐桌上非得上演一出天女散花。
那人无奈的笑了下,伸手在李牧背上拍了拍,“你别着急,喝点水,我也没打算吓着你。”
李牧喝了水好多了。先道了谢,小声说道,“你也是,gay?”
“是啊,”承认的坦荡大方,“我们公司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我的性向,再说,这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李牧倒是佩服起面前的这个男人,很自信,这样的似乎天生就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如果我也有勇气说出来……”
“你现在,不行,还不是一个好时机。”那人就开始分析起了李牧现在的公开性向的优势跟劣势。
有些人懂得看人,能在第一时间把人的性格和做事风格都摸透,这种人自然是在社会上混迹了多年,过了好几遍油仍旧保持酥脆的老油条。所以,他当即就看出了李牧心底的自卑,还有忧郁,这个人不大容易敞开心扉,做什么都规规矩矩的,就连道歉也是正正经经的。看着有点让人小心疼。对于条件合适的对象,他从来都不吝啬用自己的外表气度来取得第一印象。说白了,就跟公孔雀为了吸引母孔雀,就会把自己最美丽的羽翼展开一样。
李牧虽然也在社会上不短的时间,却没有这样一个亦兄亦友的人帮他指点迷津,传授他成功之道。所以他听得格外认真,对面前的这个人印象也在不断加分。
这边气氛正浓,那边似乎是从春暖花开直接跳过夏秋进入了寒冬。无论何涛说什么,那边的黎诡就跟木头人似的,半个字都不在说了,就是死死盯着那桌相谈甚欢的两人。
“鬼子,你没说真话吧。别以为小牧子没有你了,就非得一个人过,他啊,可以过得更好。”何涛承认,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态点着炸药包的,他甚至给钱包里塞了不少现金,等着黎诡到时候脾气一上来把餐厅给砸了,他还能拿出点钱赔偿。不过,这位还真能忍,都气得青筋都冒了,还是没动静。小牧子加油!
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李牧跟李哥吃的也差不多了,买了单,俩人并肩这么走着,脸上都带着比较满足的笑容。
根据相亲定律,如果俩人相亲结束之后还有说不完的话,那这亲就相对了,成功率更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黎诡的动作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冲出了餐厅,追上了那两个人。何涛在那儿不紧不慢的招呼服务生买单。
在李牧还在请教经验的时候,肩膀就被人握住了,“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