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冽看他一眼:“既已心意相通,自不必多言。”
徐子青一顿,深吸口气:“师兄可知……我对你的心意?”
云冽略点头:“你任我施为,自然对我有情。”
徐子青有些紧张,却仍是鼓足勇气:“那师兄对我……”
云冽似是明白,亦是点头:“我对你自也有情。”
徐子青一窒。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师兄因何而知……对我有情?”
云冽略作沉吟。
徐子青心弦绷紧,脑中竟是空白一片。
云冽并未沉吟太久,似只是稍稍思索,就已回答:“魔念即为执念,魔念操纵于我,我之行事便皆是本心执念所为。若我对你无情,自不会那般对你轻薄。不过入魔之后神志不清,举止颇有唐突,却是我对你不住。”
徐子青面皮烧红,终是放下心中大石。
师兄性情刚直,从不对他虚言,既然这般说了,必定当真对他有情。
只是他总以为要不知过多少年去,有他主动向师兄倾诉心意,而今却是师兄先行一步,要他如何能不欣喜?
多年夙愿,总算是要达成。徐子青心里松快之下,忍不住便带了笑意:“因此,我同师兄是两情相悦?”
云冽见他欢喜,眉目间也缓和些:“自是两情相悦。”
徐子青笑意加深:“那师兄求亲也作数?”
云冽略点头:“自然作数。”
徐子青脸上也终是带了温柔神情来:“既是这般,我便与师兄共择大典之物,待我结丹,就与师兄成婚。”
云冽周身气息似也略略温和:“如此再好不过。”
两人于是各自观看玉简,虽并肩而立,却不曾亲密太过。
之间气氛仍是融洽,似乎又隐约有些不同。
徐子青如今所思所想,再无丝毫不清明处。
他已知师兄同他看似相处与以往别无二致,却并非是同他撇清关系,也非是要将当日之事按下去,而是对他看重、不能如入魔时那般“轻薄”。在师兄看来,不论他入魔与否,两人在魔地内那般亲近,便已是定了情的,清醒之后也不过是行事方式有变,情谊却仍是如常。只是他当时不解,却误会了师兄。
师兄对他之心或者并非炽烈如火,但能这般相待,也是十足看重。
如今他只消先择取大典之物,随后好生修炼,早日结丹……待丹成之时,他同师兄,便是另一种命运相连。
315、
两人说得开了,徐子青心中大定,择取灵果时便有些羞窘,更多则为欢喜。
很快择了四十株上品,那厢云冽动作干脆,也是立时择好,两人再一同挑了金木双属灵果,代指二人所修之道表征,于大典之上,另有用处。
选定了,师兄弟二人便将老者唤来,又去挑选五行妖兽八十一种,五行灵谷灵粮之属八十一种。
而后重中之重,则为紫金线香三炷。
这三炷香为成婚盟誓时祭天之用,需得有成婚二人合力炼制,融入己身之道,才有约束之效。
其炼制之灵材,则是需得精挑细选之物——越是珍贵难得,越能证得二人情深意浓。
徐子青挑选此物时,不觉看向师兄。
云冽似有所感,亦是低头看来。
两人虽说一个仍是神色冰冷,一个总是面色温和,但双目对视间,也有脉脉亲近之意。
徐子青一笑:“就这些罢。”
云冽略点头:“也好。”
那老者见二人如此表现,脸上笑意更浓。
云冽初出茅庐时,他刘兴元便是此地管事,时常同他交换魔器,也算颇为相熟。以一介金丹真人身份对毛头小子礼遇,刘兴元自是看中云冽资质品性,才会如此。
多年过去,他原以为云冽或是不得结丹,或是要身殉剑道,却不曾料到他有一日要与人成婚。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能结丹自有契机之人,云冽那一情锁于契机之人身上,日久生出旁的心思,也是理所当然。
如今刘兴元看云冽同他师弟相处,倒是颇觉有趣了。
见师兄弟二人似是商讨完了,刘兴元便笑道:“两位可还有所需之物?”
徐子青才发觉竟是将人冷落,脸色微红,随即说道:“约莫就是这些,还请前辈计算。”
刘兴元心念微动,已算出来:“二位所选皆是上品之物,我算得便宜些,做个整数,也要六百万下品灵石。”
徐子青神识在储物镯里扫过,他手里的灵石,却并不够。
他就想了想,只将中品灵石留下五百块,其余灵石,就都装入一个储物戒里。而后他再取出曾经自蝠妖手中得到的魔器,并白玉宫殿里诸多宝物,统统又给刘兴元换取灵石。如此总数凑足三百万下品灵石,全数交到云冽手里。
云冽并未阻他,既是他二人成婚,各自尽力,并无不好。师弟如何心思,他也尽皆知晓,自然成全。
徐子青见云冽也取出一个储物戒来,不由微微一笑,心里就有许多暖意。
师兄对他如此了解,事事尊重,方才让他生出情意,日久愈浓。
两枚储物戒都给了刘兴元,他神识查过,果然数目不错,也很爽快,便说道:“两位稍待,我即遣人将一应物事备好。”
徐子青亦是笑道:“多谢前辈操劳。”
龙行商行做事最为利落,不过是半个时辰工夫,所有物事都已备齐,分门别类,放在不同储物戒中。
云冽示意之下,有徐子青将其收好,之后两人便不多留,打开法阵,就此离去。
回房之后,徐子青自是先去看过金氏兄弟。
两兄弟见他回来,都有些好奇。
早先这徐子青虽是豁达,但到底为情所困,便再如何放宽心胸,也难免有些郁气。如今这才出去个把时辰,郁气竟一扫而空,眉目之间尽是喜意……这如何能让他们不探寻一番?
金成就试探问道:“前辈今日心情,似乎颇好?”
徐子青微怔,然后便知自己情绪外露,让这两个男童看了去,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来说。
倒是金仕看到门口另有一人,将金成轻轻拉扯:“兄长莫问。”
徐子青不消回头,也知道师兄就在门外等候。
他从前不觉如何,而今想法却另有不同,便将先前金成之问避而不答,只看两兄弟无事,就要他两个自行休息,自己则转身出去,同师兄一齐回房了。
徐子青走后,金成、金仕二人面面相觑。
金成道:“我若不曾看错,那两人似是开了窍了?”
金仕也是哭笑不得:“我方才嗅到定神香叶的气味,那分明是炼制紫金线香的灵材之一,他两个莫非定下了婚约么?”
金成叹一口气:“分明早上还是榆木疙瘩,现下却好成这般,可是让人猜测不透。”
也不怪这兄弟二人迷糊,着实是那师兄弟二人行事不合常理。
一个时辰之前,两人还是心意不通,这一个时辰过去,却连成婚之物也已买齐,天下间定情的道侣,可没得哪个是这般行事的。又让那兄弟俩如何能够料到?
因而两人一个对视,都是觉得好笑。
再说徐子青跟随云冽回去房里,心境同昨日真是天地之别。
昨日他还只当师兄是师兄,今日虽说师兄仍是师兄,却隐约要他生出一种密不可分之感。
外头法阵关闭,房门关上,徐子青就不觉又有些手足失措。
这、这将要成婚的道侣,该如何相处?
徐子青见云冽已是坐在榻上,他想了一想,就在另一张榻上坐下。
师兄素来勤勉,现下也应是苦修之时了。
这般想着,徐子青就也要去观想昨日之体悟。
孰料他还未闭眼,他那师兄便又开口:“子青。”
徐子青心一跳:“……师兄?”
云冽说道:“成婚之日当宴请诸位道友前来,你若有知交好友,可拟名单,以发帖相邀。”
徐子青定一定神,当真思忖起来,但他左思右想,能邀请之人不过宿忻、南峥雅以及骆尧等四人,总共不足双手之数。想好之后,他就说与师兄,又道:“再有师尊并八位师妹,其余之人,我却想不到了。”
云冽闻言,略略颔首:“轩泽奚凛几人与我两个也算经历一场,理应递去帖子,除此之外,我处亦无了。至于师尊知交颇多,则自师尊处求取名单便可。”
徐子青也是应道:“是,师兄。”
两人商量之后,便又无言。
徐子青虽与云冽多年相处,但因云冽寡言,两人多半都不过是各自打坐,偶有交谈,也定有正事相询。现下正事说完,一时便不知能寻摸什么话题了。
且因他心里紧张,同云冽相处时,反而不如从前那般自然。
云冽却也并未径自打坐,反而直言开口:“子青,我入魔前后,你待我因何如此不同?”
徐子青一愣。
云冽又道:“我如今已成仙魔之体,性子回转,再不能同入魔那般。”
徐子青神色迷惑,越发不解。
云冽见状,目光微冷。
原来云冽控制魔念后,入魔时诸事也尽数不曾忘记,自然也看出师弟对他的情意,而魔念之下,他对师弟之情意亦是昭昭,使他立刻明白过来。
既然两人彼此有意,便是两情相悦,云冽以为他既对师弟行过轻薄之事,便该早日成婚。他虽七情冻结,却不会错过双修道侣,因而闭关之前,他便同他求亲,师弟之应允,亦在云冽意料之中。
之后云冽便依照自身所想,待师弟越发不同,然而师弟举止之间,却似乎颇有不甘。
云冽以为师弟心思有变,才有今日早间一番对答,而师弟再度答允,他自然也就心安。
可现下师弟同他独处,竟好像有些僵硬,就让他又有一分不快。
思忖过后,云冽只觉他入魔时师弟分明对他情谊深厚,而醒转后却退避三舍,莫非是只对他魔体有情?
只是他魔体之时,对师弟很不庄重,举止极为不妥,为何师弟反而爱慕?
思及此处,他便有些皱眉。
云冽以为,不论魔念本尊,俱是他一心两面。但他仙魔之体已成,魔念早化入本尊之中,自不会再释放出来。
若是师弟只对魔体有情,而对他无情,他便不舍,也不能将师弟以成婚之事困于身侧才是。
因此云冽便有此言。
但许多年来,他分明是本尊同师弟相交,却不及魔念数十日光景;分明是一人两面,师弟却只看重一面而舍他本尊……便是云冽心如磐石,也难免不能轻易放开。
神色之间,自然也越发冰寒。
徐子青只知师兄对他有情,却不知情意至此,他哪里想到,师兄也会有这般情思?
他不解之后,又因师兄之言而想起他入魔时诸事,不由赧然:“师兄入魔之后,记忆全无,我确是有些无礼了,还望师兄莫要见怪才是。”后面那句他并不明了,便顺之而言,“师兄能成就仙魔之体,于仙途大为有益,我自然为师兄欢喜。师兄从此能操控仙魔之体,更是再好不过。”
云冽听得,眉头略松。
但师弟所言虽是甚得他心,却并未答他所问。
云冽绝非优柔寡断之人,便直言问道:“我魔念再不能出,你可还愿同我成婚?”
徐子青怔住,随后哭笑不得。
连同方才师兄所言一想,他这师兄,竟以为他只爱慕那魔念么?
这、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徐子青捏了捏手指,心跳越发急促起来。
师兄既有此问,对他似是有十分认真,既然如此,他或者也可再大胆几分?
想到此处,徐子青便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就将双手轻轻放在师兄肩头。
云冽见他如此,也不阻拦。
徐子青越发紧张,他闭了闭眼,侧头含住师兄的唇。
之后便极轻微又极清晰地说道:“不论师兄是仙是魔,俱是我心中所爱,魂魄所牵。”
316、
只是徐子青如今比从前师兄入魔时更为小心,他那时候尚能以舌舔过、试探师兄,现下却只敢与师兄唇齿相贴,再更进一步,便做不下去了。
如今两人呼吸相缠,正有一种暧昧旖旎。
这气息拂在徐子青面上,就要他自面颊一直红到了耳根。
心中羞涩之意,远比从前更甚……
云冽见徐子青这般举动,又闻他之前所言,气息不由微缓。
他也忆起入魔时的情形,目光微微一动,便依照记忆中时,将舌舔上师弟唇间,稍一用力,直入其中。
徐子青一颤,随后屏息,面上红如滴血,心跳也越发急促起来。
这是……师兄。
……是清醒的师兄。
他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间,身子也有些发热起来。
云冽不知徐子青心中动荡,他既同他亲近,就寻到徐子青舌尖,卷过纠缠起来。
两人从前再如何亲近,总也比不过这唇齿牵绊、相濡以沫的缠绵。
于他而言,这感觉陌生之极。
却也……
徐子青双目紧闭,他更不知自己已从站立变成坐在他师兄身畔,更不知自己双手捏起成拳。
而今他只觉舌尖发麻,整个口中俱是师兄冰冷气息,要他有些沉迷,又是惊慌不已。
师兄,师兄。
他脑中只这般想着,竟是将其他之事,全都一并忘了。
良久,两唇微分。
徐子青呼吸急促,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方才太过投入,竟未发觉身子因紧张而僵硬,以至于现下有些麻痹起来。
云冽伸手,就拉过他的手臂。
徐子青还未反应过来,已是落入师兄怀中,头正搁在师兄左肩。
此时他身子酸软,竟是无力支撑,只能靠在师兄身上。
而他的腰侧、肩背,尽皆被师兄稳稳揽住。
当真是亲近啊……
徐子青模糊想着,以往他从未想过,能有一日同今日一般。
但当真能同师兄亲昵若此,他却觉得比起师兄入魔时那四十九日之间,更为让他羞赧。
许是当时师兄不懂世事之故……罢?
如今师兄清醒,他在师兄面前便总是敬慕有加,以至于亲密之时,也越发无措了。
两人静静相拥,都不曾言语。
但其间气氛安谧,渐渐心跳如一,竟让人觉得再没什么比而今更加贴近、更加平静安稳的了。
徐子青醒来时,天色正是朦胧。
他刚要翻身,才发觉自己竟是躺在一个温热之处,头下也正枕着一条手臂,腰间更有重物压制之感。
是……师兄。
此时此刻,他原来仍是在师兄怀里清醒。
徐子青抬起头,果然见到云冽侧身卧在床上,一头乌发直垂而下,神色不动,双目微阖。
昨日也不知为何,他竟是在师兄怀中睡着了,于修仙之人而言,往往打坐便能精力百倍,如此情形,倒是难得。
他想着,许是因为长久心愿终于得偿,他心里放松下来,就沉沉睡去。
在云冽入魔之时,徐子青亦是细细看过他师兄的模样,但云冽性灵回归之后,他便不曾看过了。
如今再来看时,心境又生出许多变化来。
但思及他前世今生所有人的容貌,都未有一个同师兄这般、这般让他眷恋。
徐子青看着看着,不禁唇角微弯,目光也越发柔和下来。
正这时,云冽睁眼,正与他四目相对。
徐子青神情温和:“师兄。”
云冽“嗯”一声:“你醒了。”
徐子青笑道:“是,我醒了。”他伸出手,略顿了顿,为师兄将长发拂到身后,“我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