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有益无害。
那边容瑾再度分裂,多出了四个分支,力量再度增强,当藤蔓摔打中,虽仍不算粗壮,但也有了一些上古凶物的风采。
此时若是再把它放入莽兽群里,就越发如虎入羊群一般,饱食而无尽了。
容瑾抖了抖藤蔓,将几具骨皮抖搂下去,自个则霎时收回了身子,横七竖八地在徐子青身上乱缠一通。但徐子青尝试与它沟通神识,却发觉其意识并无太多改变,依旧只如幼童一般。
这就让他叹了口气,心知越是古早厉害之物,要当真蜕变、生出真正的灵智,也就愈发困难了。
南峥雅像是极喜爱这妖藤,伸出手指,就要将它碰上一碰。
可容瑾性情凶戾,素来只亲近徐子青,又怎么肯让他来碰?故而那南峥雅刚要沾上了他,就是一个叶苞刺来,要将他手指废去。
南峥雅低低一笑,还未等它咬上,指尖就窜出一缕火焰。
妖藤被这火焰一逼,就像是遇上什么危险之物,警惕地向后缩了缩去。
南峥雅才笑道:“火能克木,你这般凶狠,若是旁的火焰自是不能将你奈何,可惜你现下的本事不够,却经不得我这个。”
容瑾听得懵懂,又仿佛有几分明白,当即凑到了徐子青的侧脸,与他挨蹭,似乎极为委屈。
徐子青对他笑一笑,说道:“莫伤心,我等在莽兽平原里还要待上不少时日,你只管大吃大喝,总有一日再带你来,同南峥兄的火焰较量。”
容瑾这回听懂,就立刻欢快起来。
南峥雅见状轻哼一声:“也罢,既然我爱你的性子,就遂你的心思。你若什么时候要来较量,我随时接下便是。”
徐子青闻言也笑:“那我就代容瑾谢过南峥兄了。”
南峥雅性情有些乖戾,时而行事直来直往,时而却又弯弯绕绕,让人捉摸不透。他方才同容瑾说了一顿话,现下却不再开口,转而屈指一弹,放出了一把熊熊大火。
那火窜得极快,一瞬就到了四具骨皮尸身面前,席卷上去,冲得老高。
火焰极为旺盛,力量也很是强大,据徐子青观之,此火并非三味真火之一,但若论起能力来,甚至更强几分。
因而那尸骨虽然有如钢筋铁骨、难以熔化,却在这火焰之中很快灼烧发烂,不多时,就变成了一滩骨灰,被平原上的大风吹去了。
南峥雅此举突兀,但也算帮了徐子青的大忙。
如今连尸身都不剩下一星半点的,就算有人发觉此事,又有谁能当真给他定罪?正是死无对证,连物证也没能剩下的。
徐子青心里有些感激,就想要道谢。
但是话未出口,他却见那南峥雅看往另一方向,而几乎与此同时,他也立时发觉了熟悉的气息。
就在约莫百里开外,神识里分明映出个白衣剑修的人影,正是乘御剑意,破风而来。
竟然是他半年未见的师兄!
徐子青心中微动,多日来他一心苦修,将念想压在心底,如今方觉思念汹涌而来,面上就不禁带出一抹欢喜:“师兄来了。”
南峥雅见到,神色忽然有些微妙。
云冽是何等修为,来得自然极快,虽之前还在百里之外,然而呼吸之间,就已近在眼前。很快剑意散去,立在那处的就只有这一位不动如山的冷峻剑修,带来无边杀意。
徐子青迎上去,笑着问道:“师兄也遇上麻烦了罢?”
刚刚还很担忧,现下不自觉就仔细打量,直到发觉师兄安然无恙,他才肯稍稍放下心来。
云冽神情不动,也看他一眼,说道:“你如今颇有进境。”
徐子青微微笑道:“多谢师兄夸赞,仍不及师兄多矣。”
师兄弟两个互相确信安全,一时间竟将周遭都视为无物。
云冽素来不会放松,自也早已见到南峥雅,只是也觉并无不妥,才不曾如何应对。这时看过徐子青,就也将南峥雅看了一眼。
徐子青想起这新结实的友人,就想要介绍一番,待他看向南峥雅时,眉眼间都是愉悦:“南峥兄,这位是我同一个师尊的大师兄云冽。”
凰雅目光向云冽扫过,一丝古怪之意,并未让徐子青察觉,随后对云冽点了点头,说道:“在下南峥雅。”
这态度,可不算太坏。
徐子青见他对云冽这般,面上笑意也越发温和,又对云冽介绍:“师兄,这位南峥兄乃是我于此地结识,颇为投缘。”
云冽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这时南峥雅忽而一笑:“你们师兄弟许久不见,我也不便在此叨扰,就自去了。徐兄、云真人,日后如若再见,我再来与两位叙旧。”
他说完,亦同初时一般,晃身极快飘然离去。
此人来去如风,踪迹难寻,徐子青目送他远远而走,心里居然有一抹别绪。
而后他看向师兄,就又将着一抹别绪按下了。
徐子青想了想,就笑问:“师兄,之后你如何打算?”
他自然明白师兄是忧心他的安危,才会赶来此处,不过他已然无事,却不知之后师兄是走是留了。
云冽略思忖:“之后理应无事,我且看你修得如何。”
徐子青一听,知道随后不必与师兄分开,笑意也越发柔和起来:“是,师兄。”
极乐居内,那正在纵情享乐的阴柔男子骤然起身,神色大变。
他身形极快,转瞬已去了洞府深处。
在那一处密室之内,原有数十盏魂灯分作两列,萤火重重,幽幽吐信。
其左侧总共不过十一二盏,如今已是灭了八盏,而右侧二三十,也是靠前的四盏灭去。
阴柔男子的目光,顿时变得狠戾起来。
“我好好儿的得力属下,怎地就死了大半!
217、
魂灯乃是一种沾染了修士气息的宝物,炼制起来也不容易。
若是有修士投诚在另一人的座下,往往就把一缕魂魄亦或是一缕元神寄托于魂灯之上,被人看管。
如此但凡这魂灯之主受了什么损害,皆能在魂灯上反映过来,必要时更能通过此物寻得修士所在,遣人前去相救,也能在身死灯灭后,从这气息上推算出凶手是谁。
此时连连熄灭了十二盏灯,其中八盏为金丹期巅峰真人所有,另四盏则为化元后期巅峰之人所有。后者还算好些,归附而来的修士里尚剩下许多,可那巅峰的金丹真人,却是只不足四五之数了。
因此,也怨不得这阴柔男子暴怒。
他极乐老祖便是一位元婴真人,能拜在他座下的正经高手也并无太多,这般大的折损,当真是让他气恨极了。
深吸几口气后,极乐老祖一拂袖,就走了出去。
到了洞府外室,他弹了弹手指,便有两道白光突兀而出,飞到外头,要将人召唤过来。
很快,两个金丹初期的真人就快步走了进来,见到老祖神色难看,竟是一齐跪在了地上。
极乐老祖面沉如水,眼神阴桀:“峰中事务我素来让你二人管制,如今我倒想知道,为何会有那般多的魂灯灭了?”他抬手一掌打碎了一块灵玉,让那整座洞府都震了一震,“快说,究竟是谁将他们差遣出去!”
那两个真人深深伏地,其中一人语声里满是惧怕:“是二少主吩咐下来,要将云冽与徐子青尽皆杀死,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另一人也道:“少主请八位前辈去伏杀云冽,又要四个优秀弟子去诛灭徐子青,原本应是十拿九稳……”
极乐老祖怒极:“可去了之后,却给人一锅端了,要我受了如此损失!”
这一声吼出来,真元激荡,那两个金丹真人都被音波震伤,胸口刺痛不已。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有何怨怼,只能继续磕头,以求老祖饶命。
狠狠地发了一通怒火,极乐老祖方说道:“升儿呢?”
那两个真人闻言,总算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回答:“二少主自打出了水牢,便一直闭关苦修。多日前老祖要我等注意那两人踪迹,宗门里一些人脉经过打探,才知他们早在半年前就前往镇边城去,那处的莽兽平原十分诡谲,许多势力亦是难以捉摸,故而就来禀报。”
“而那禀报之人寻到二少主,将此事告知,才有少主后续之举。”
听他们详尽说了,极乐老祖到底是一位元婴,道心亦很坚定,就渐渐冷静下来,说话间也不同之前那般暴戾:“我知道了,你们下去罢。日后再有类似之事,且先来禀报于我,才能有所决定。”
二位真人听得并无什么惩罚,只是一番告诫,顿时心里很是感激:“多谢老祖不罪之恩,我等定当齐心竭力,定不会再有纰漏了!”
他们说完,就齐齐起身出去。
这偌大的洞府里,又只剩下老祖一人。
他轻轻叹了一声,盘膝坐在地上,取出那面镜子来。
镜中光芒闪动,那一道侧影显现出来,正是在对他安慰:“莫气恼,这金丹少了便少了,到底比不上元婴。待日后我结婴,定然任你指挥,弥补你今日所受的委屈,好么?”
极乐老祖显是还在肉痛那八个真人,便是沉默不语。
镜中人叹了口气,忽然镜面上闪了一闪,就从中伸出一条手臂来。
这手臂洁白无瑕,仿若美玉,一把将极乐老祖拉住,就生生将他扯了进去。
极乐老祖并不推拒,就化作一抹白光,投身而入。
一个石室里,翻腾着滚滚池水,那水十分明丽,色泽淡红,水泡汩汩。
其中蕴含着强烈的火气,周遭更是由灵石打造而成,价值非凡,堪称奇珍。
而在这池水前,则盘膝坐着一个男子。
他生得十分魁梧,肌肉坚硬,好似岩石,其相貌有如刀削斧凿,刚毅非凡。他的身子上不着片缕,皮肤极为白皙,甚至看不到一丝血色。
然而他的双目却是紧紧闭着,头颅微垂,只有一缕细细呼吸,能证明他并非死人、尚且存活。同时,他的后心牵出七根红线,就没入池水之内,牵动火气,不断往他体内运送。
奇异的是,在他的身躯右侧不远之处,还有个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只是若隐若现,看着似真似幻。
但那男子虽然看着虚幻,却焕发出一种淡淡的黑光,这便显示出来,他并非是一个人的魂魄,而是等级更高的、更加特殊的东西——那是一个修士的元神。
此时看来,这男子分明是元神与肉身分离,而不知为何,他竟然没能回去。
可众所周知,若是一个修士的元神久久不能归体,到最后,也只有肉身死亡一途了。
一身锦衣的极乐老祖半跪在那男子肉身前头,伸手抚了他的脸颊,却是望着他的元神,快声嗔道:“你怎么就敢在这时拉我进来?现下被弹出去,恐怕又要受伤了!”
那男子元神走过来,双臂虚虚一张,又是收拢,像是将极乐老祖拢在怀里,口中说道:“你那般生气,我恐你气大伤身,哪里还顾得了自己?”
极乐老祖闻言,眉眼间的恼恨霎时消去大半,语气也软了下来:“唉,若是你伤了身子,我又不心疼么!”
男子元神舒展神情,柔声说道:“你若是安好,就什么都值得了。”
因着被男子哄过,极乐老祖总算转怒为喜,也终于笑了起来:“油嘴滑舌。”然后就关切问道,“你如今感觉可好?我纵使谋来了许多火焰极晶、化作了这一个池子给你,也不知能为你维持多久。”
男子一叹:“肉身倒被滋养得不错,可惜元神仍是不能回去,我这一身修为早已积蓄圆满,只消采补一个单火灵根的处子,用其纯阳真元梳理我体内真元,炼化杂质,再将其神魂吞噬,引动真火,就能在这一步功行圆满,成就正阳道体,径直踏入元婴期去。而后我同你阴阳相就,也能将你转为正阴道体,再修炼后头的功法,短日之内,就能有极大的进展。”
说到此处,他笑了起来:“若是顺利,日后你我修行定能一日千里,就算是飞升成仙亦不在话下了。”
极乐老祖听得如痴如醉,轻声说道:“到那个时候,我也不必再担忧你魔气暴露,只因这门功夫虽然看着诡秘,可当真修到深处,就同仙道之人形貌无异了。”
男子也是说道:“正是如此。”
静思良久,极乐老祖终是下定决心:“五陵仙门里虽有极多天才弟子拜入,可单灵根也不很多,其中火属单灵根就越发稀少,偏生每一次都有那神火老怪插手,忒得让人厌烦!”他微微摇头,“而且这一池火焰极晶恐怕也要用完火气,我少了这些下属,做起事来更是棘手不少,我是离不得你的,若要再去搜寻这种极晶,剩下那些却是难以做到。”
“你如今拖延不得,未免哪日突然生出变故,我还是带你出行一次。往日里我总是诸多顾忌,可这一回,我非得要你突破了不可!”
男子闻得,神情一震:“你的意思,要去其他三域……”
极乐老祖点了点头:“那处各方势力复杂,浑水摸鱼想必不难。万一不成,我也可去掳来一个,其余之事,当真是顾不得许多了。”
所谓“不成功,便成仁”,他们往日里觉着时候颇多,总能慢慢等来单火灵根,到时收为弟子,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原先极乐老祖他不把云冽与徐子青看在眼里,只当是小有潜力,可现下却发觉,若是再度任其成长,怕是最后还要毁在他们手上。
既然如此,就把什么忌讳担忧全都抛去,先给他的心肝儿炼成道体才是。
不然转修失败,他信念之人就要元神尽丧!
极乐老祖想到此处,阴柔的面容上,就生出了一种决心来。
徐子青与云冽相见后,就说起半年来所经诸事,将所得所失,尽皆同这师兄分享。其中自然就有容瑾进阶、狐女托孤之事,云冽不发一言,却也听得仔细。
待把这些事情说了,徐子青才又提到了南峥雅的身上。
云冽等他说完,便道:“你同南峥雅应有因果。”
徐子青点了点头,说:“我亦是这般想,故而对他亲切,他性情与我不同,原本该当也极不喜我,可他与我相见之后,亦是对我不错,只在言语里有些嘲弄,实则并无恶意。”
云冽说道:“你看得不错。”
徐子青就微笑起来。
他相信南峥雅,但依旧最信师兄,而师兄也言道无碍,就让他越发安心。
想了一想,徐子青忆起之前所忧,就问:“师兄今日也被伏杀,听闻是八个金丹巅峰?”
云冽“嗯”了一声,就算应了。
徐子青更加放心,也不去问那些人究竟结果如何,左右既然是师兄出手,就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性命去。
他也刚逃了一场袭杀,随后便见到心慕的师兄前来,心里的欢喜一时说之不尽,不知怎地,居然生出了一丝狡黠来。
暗暗笑了笑后,徐子青忽然取出一块御兽牌,白光闪过后,他臂弯里就趴上了一只雪白的毛团儿。
下一刻,他就抬手把毛团儿朝他的师兄扔了过去。
218、
一晃眼那白色幼狐已扑过去,“呜呜呜”地叫个不停。
徐子青打眼一看,原来它后颈被云冽拎起,四肢胡乱弹动,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哀哀地看着她那狠心的主人,当真是可怜得不行。
云冽倒是没什么反应,只两根手指夹住它的皮毛,说道:“莫胡闹。”
徐子青一笑,侧头问他:“师兄以为雪儿资质如何?”
云冽便道:“既为天狐,资质自然不错。”
徐子青点了点头,说道:“我已收下了它,日后要带上小戮峰的。”他一顿,又道,“只是我对妖兽修炼之道不很了解,而狐性狡猾,教导时只怕也要请师兄替我多多看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