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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让他逮到了机会。
温辰生日就要到了,又是银杏叶开始泛黄的暮秋时分,他跟温辰认识也有一年了。
那天他约了温辰一起去郊游,清晨的阳光干净轻柔,斜斜打在如蝶般飞旋在空中的银杏叶子上,同时也轻轻落在树下等他那人的肩头。
他远远地叫小辰。
那人回过头,笑容清澈明朗,浅驼色毛衣,淡色牛仔裤,薄薄的发被暖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眼角挂着圆润温柔的笑意。
黄色蝴蝶翩然落在他肩头的那一刻,谭靖北迅速按下快门,定格了他人生中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拍什么呢?”温辰跑过来,伸着头扒过相机。
“不行,不给看。”谭靖北故意把相机举得老高。
“哎,什么啊?”
“世界上最美的风景。”谭靖北神秘兮兮地说道,把相机塞到他怀里。
温辰点亮屏幕,就看到自己微笑着定格在画面里。不禁耳根发热,这人,情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怎么样?美人?”谭靖北笑着问。
“你他妈才是美人!我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
“说脏话不好啊美人……”
“你才美人,不许叫我美人。”温辰说着就要扑上来捶打他。
“好好,我错了。我是美人行了吧。”谭靖北求饶,“那公子可愿临幸美人?”他对着温辰眨眨眼。
“额……你吃错药了吧。”温辰做了一个抖抖鸡皮疙瘩的动作。
“……温公子看不上人家啊。”
“好好说话!”
“……”
两人顿时一阵尴尬,因为彼此都知道,这看似寻常的话里有着怎样的玄机。
“哼!你给我等着。”突然温辰回头,看着谭靖北邪邪地笑。
嘿,奇了怪了,这人最近怎么总是勾引自己上了他,温辰在心里想。
他不是不想压了谭靖北。而且在最初,他想压了谭靖北的欲望可是强烈得几乎势不可挡。
但自从两人心意相通之后,他反倒不在乎这种事了。当谭靖北脆弱地埋在自己胸口流泪的时候,他更是萌生了一种护他到底的英雄气概。
而且,说起来,他觉得谭靖北并非天生就是弯的,他是被自己掰弯的。他不愿意让谭靖北做下边的那一个,或许也是因为心底有一丝歉疚。
他本来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娇妻在怀父慈子孝,而不必跟他一起,面对难以跋涉的未来。
但似乎,谭靖北想要受给他这件事开始越演越烈,让温辰不禁怀疑,是不是他的心底,也有着什么解不开的结。
比如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接受男人,如果不能,是不是就会离开了?
温辰心底掠过一丝凉意。
如果真是这样……温辰不敢想。
很显然,在爱里,人是卑微的。
去郊外呼吸新鲜空气,躺在干枯的草地上看日落月升,原来生活也可以安静得如此迷人,细水流年与君同。
晚饭过后,两人去了谭靖北的家。
谭爸爸几乎常年不在家,所以他家在另一种意义上,变成了两人心中的——家。
温辰随他进门,谭靖北突然从后边拥住他,在他耳边吐着气说:“我还没有送你礼物呢?”
“那就快点拿来了。”
“真的不会嫌弃吗?礼物可能没有那么好。”谭靖北皱着眉。
“这个嘛……”温辰挑眉。
“你真的会嫌弃我的礼物不好吗?”谭靖北眉头皱的更深。
“哈哈……骗你啦,瞧这眉头皱的。咳,本少爷今天心情好,速速呈上来。”
谭靖北说跟我来。引着温辰进了卧室。
他迅速地关上门,捉住温辰正要开灯的手,“别开。”
他的声音辛涩,透着不安。
他伸出手抱住温辰,急切地吻了起来。两人倒在床上,谭靖北跨坐在温辰的身上,吻着他的胸膛,手慢慢拉开温辰的裤子拉链,颤抖着探了进去。
屋里很黑,什么也看不真切,温辰只感觉今天的谭靖北很激动,他的皮肤发着高热,几乎灼伤温辰。
“你怎么了?”温辰粗喘着问。
“不要说话。”他吻着温辰的小腹,低低说道。
两个人抚摸着彼此,渐渐勾起情欲。
谭靖北爬上来,抱住温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地说:“生日快乐,小辰。礼物…就是我。小辰,抱我。抱我好不好?”
温辰感觉有热热的液体淌过自己的脖子。
他,哭了?
谭靖北第二次哭了。为什么?
“你怎么了?”温辰抚着他松软的发丝问。
“抱我,小辰。”
“为什么,要这样?”
“我想要。”
温辰拉起他的头,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眸。
“小辰,我们应该属于彼此。而不是一方索取一方给予。我知道,我们都是男人。但我爱你,小辰。所以,抱我。”
温辰心底漾起一股暖流。原来,他就是因为这个,才如此不安。
“你个笨蛋。”温辰一个翻身压住他,“我怕弄伤你。”
“弄疼我吧。我只要自己属于你。”谭靖北竟然说出这种示弱的话,温辰心底的感动难以自堪。
“你可不要后悔!”温辰威胁他。
谭靖北竟然呵呵地笑起来。从枕头下摸出润滑剂和安全套塞到温辰的手里,抱住他吻了上去。
当冲进谭靖北身体的那一刻,火热包围了温辰的整个灵魂欲将其焚尽,他终于明白谭靖北一直坚持的是什么,这是他的献祭和承诺,这是他们彼此都需要的安心。
当温辰放肆冲撞的时候,谭靖北咬紧牙关极力忍耐,但疼痛让他释然,他们之间的纠缠和羁绊,伴随这滚烫的热度,直线攀升,再也无法磨灭。
“小辰小辰,我爱你。”谭靖北情难自已的叫声回荡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经久不散。
不过,有一点温辰没有猜错。他真的失控了。
即使做了充足的准备,谭靖北还是被他弄伤了。而且,因为他彻夜的折腾,一向健康的谭靖北悲壮地发烧了。
当他第二天脸色苍白扬起唇角安慰温辰的时候,温辰发誓,再也不受这家伙的诱惑了。
虽然,嗯……谭靖北的身体,的确很诱人,他在自己身下喘息的媚态,也真如梦中所见,让人欲罢不能。
不不,还是忘了吧。他对自己的自制力毫无把握,可不想这家伙再受伤了。
温辰用目光细细临摹着谭靖北熟睡时的轮廓,一贯的温柔隐去,眉宇间蒙着一寸稚涩。
唔,谭靖北,你已经愿意让我走进你的脆弱和不安,愿意容忍我借爱之名席卷你的灵魂。
那么,也请拿走我的灵魂,用最深沉的爱鲸吞蚕食我所有的寂寞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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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温辰从未想过,谭靖北对他的爱到底深到何种程度,就像他也说不出自己对谭靖北的情,到底重到何种地步。
一点一滴渗入生活的爱,一寸一缕纳入灵魂的情。
他们想,生活将会永远如此,和风细雨,温柔缱绻。
但爱不经磨难,将永远不能知道它的深浅,如同人不历伤痛,无法得晓爱的真谛。
不是说平淡不可信。只是许多时候,生活并不许你一世温柔。
毕业的前夕,温辰和谭靖北第一次开始严肃地考虑未来。
温辰从未多想过,毕竟他这人更信奉珍惜当下。但谭靖北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讨论过出柜的问题,毕竟往后,工作生活的压力会逐渐增大,如果除了彼此,再没有可依之处,如果爱情需要他们背叛所有才能承得,那么它也便不再是神圣无比的存在。
而说到可以给予他们支持的群体,最为有力就是家庭,彼此的父母。
但经过两人旁敲侧击地暗示,双双败阵而归,他们根本无法接受同性恋,更何况这个对象还是自己含辛茹苦养了二十几年的亲生儿子。
后来两人决定,先这样隐瞒着,等到彼此工作稳定,能够独立的时候,再给他们细细说明。
那么,这件事就被这么翻过去。
第二件事是工作。
温辰早已被父亲安排回安城医院实习,是温父所在的医院。继承,成了一种理所应当。
谭靖北实习的学校是阳城一高,校方对他很满意,他应该会留在阳城。
所以最后,两人面临着分离。谭靖北曾尝试过去安城找工作,但无奈安城高中今年几乎不招人,相对阳城来说,安城是个比较小的城市,所以这种情况并不稀奇。
好在安城阳城只有2小时的车程。这是这场离别中唯一带给两人的安慰。
于是两人过上了异地恋的生活。
实习医生的苦处自是不必多说,医院的作休毫无定则这也不甚稀奇。
虽然谭靖北的情况要好一些,但真正做了老师才知道,哪里是外人看到的朝九晚五,双休双假的。
“根本就是卖身了。”温辰在电话里嚷嚷着,“咱俩一个卖身给医院,一个卖身给学校。哎呦呦,怎么不能卖身给彼此啊。”
“都多大了说话还口无遮拦的,小心门外小护士们听到。”
温辰说他还在值班,谭靖北停下手里的活,忙里偷闲地聊上几句。
两人被迫慢慢习惯了这种暗度陈仓的生活,虽然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也会心酸不已。不仅是异地恋,而且是连提都不能提到的同性恋。
每次听到大家讨论婚娶婚嫁的,温辰都不敢说话,生怕大家把矛头对准他。他辛酸难言,甜蜜也难言。
“靖北,我想你。”他在电话那头撒娇。
谭靖北低低地笑,“我知道。”
“哼!”他不满谭靖北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现在似乎越来越吝啬对他说情话。温辰心底翻着酸意,哼了一声。
“哼什么,傻瓜。”
“明知故问。”
“我也是,小辰。”
“又敷衍我。”
“小辰。”谭靖北沉沉地开口。
“嗯,我在……”他知道他有话要说。
“我只是怕自己控制不了,会抛下一切奔向你。就这样,如果不说,或许想念就会淡一分。”
温辰听到他极力忍耐的哽咽,伴随着浅浅的叹息。
他握紧电话,使劲绞着发黄的电话线,眼底酸涩。
“我爱你。”他们的心中,有着不为人知也无法为人知的苦涩。
思念,沉重得不敢说出口。怕一落地,就会碎裂成银河,淹没奔向彼此的孤桥。
“我也是。”
两个人握着听筒,凝神辨析彼此的呼吸,空气的每一丝流动,都传达着彼此的爱意。
我好怀念,你那难以触摸的温柔。
温辰在浓郁不可辨摸的夜色里,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就好像正在抱着你。
疼痛会让人虚弱,也会予人深刻,这当然包括爱情所带来的疼痛。
不要说至死不渝,从没有不挣扎的爱,也没有毫无纠葛的义无反顾。
当爱情让人疼痛时,上天会趁虚而入铺设歧途横陈在人的面前,尽管知晓最终只有一条路可供跋涉,但谁未曾在路口踟蹰迷茫?
爱,能蒙蔽浮世,也能明目众生。
它会让惝恍的更加混沌,如那期许未来;也会让清晰的更加透彻,若这刻骨相思。
只是要想善终,少不了个中苦果,鳞次栉比地细嚼慢尝。
不久,二人便迎来了第一个苦果。
第8章
不久,二人便迎来了第一个苦果。
鉴于医院同事普遍早婚,家里也开始操心起温辰的终身大事。虽没有直接催着早早结婚生子,但父母也开始拐弯抹角地给温辰相起亲来。
刚开始他也不在意,跟父母回应也只是说不合适没感觉之类。甚至还拿这事儿跟谭靖北一起谈笑两句,说着父母真是杞人忧天,简直缘木求鱼。
谭靖北最初还是轻轻笑着应和。
直到有一天,他郑重地问温辰,对于未来,到底是怎样打算的?温辰所受限于的环境,他似乎不可能躲得过结婚生子的命运。
温辰愣住了,他知道未来的道路泥泞深远不知其折返,但从未想过生命中除了谭靖北还会有其他的人,与之比肩前行。或者说,他已经不能够容忍任何人取代谭靖北的位置,与之携手。
他急切地跟谭靖北解释,自己之所以无所顾忌地开那些玩笑,不过是并没有把它们当做阻碍。
我相信。谭靖北语气平稳。
而温辰并不能够准确捕捉到谭靖北的心思,他总是笑着包容自己,说没关系。而自己,是否能予他缺失爱的心房以足够的安心。
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咫尺天涯。他看不到他,摸不到他,甚至不能够知晓他真实的心意,他无法给予他最贴心的拥抱和安慰。
他开始急躁。
“靖北你到底怎么想的?”
“没什么,小辰。”他的声音隐忍中透着辛涩,“我爱你,小辰。”
“你他妈到底怎么了?”
“小辰,没事,真的没事。”就算他极力忍耐,温辰还是听到了他隐约的哽咽。
“混蛋,不要这样对我。”温辰喉咙发紧,酸了眼底。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靖北……靖北……”他不断地重复。
“小辰,你还记得康学长吗?”
“……嗯。”温辰脑子里划过一张温润敦厚的脸,康学长,是除了老姐唯一知道他和靖北关系的人。
因为他也是,他有一个乖巧玲珑的爱人小安,性格温顺,单纯又贴心。
“他……”谭靖北抽了抽鼻子,“我昨天接到他的结婚请柬。”
温辰心头一震,结婚?不好的预感顿时袭来。“他?”
“他要结婚了。”
不必言说,温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痛之余只有唏嘘。
“那小安?”
“他说自从被迫分开,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温辰握着电话的手心一片濡湿,谭靖北是在不安,他在难过,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独饮悲伤,却对自己说着没关系。
“靖北。”他大喝一声。
“我没事。”
“我们不会分开的。”他或许能够理解谭靖北的不安,自己从小是在一种不断得到的环境中长大,对于失去没有特别的痛感,因为总会有更好的来取代。
但谭靖北却是在一种被迫对失去逐渐麻木淡漠的环境中长大,他练就了遗忘的禀赋,却无法真正抚平心底褶皱皲裂的不安。
“可是,小辰……这世上永远不缺少被现实打败的人。”他低低叹息,声音平稳清朗,似要放弃。
温辰霎时不安起来,该怎样,把他从这种庞大的失望中挽救出来,他连触都触不到他。
“混蛋,不许再这么说。”
“……”谭靖北沉默不语,甚至呼吸声都变得轻浅不可闻。
温辰胸口波涛汹涌,满腹凉意。
“等我。”他坚定地对着电话说。
挂了电话,温辰向医院请了假,连夜开车到阳城。
他狠狠敲着谭靖北简陋出租屋的生锈铁门。门缝里的陈锈被击落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要碎了。
他把急忙来开门的谭靖北揽入怀中,一言不发,粗暴地吻着他,撕裂他的身体,留下洁白床单上点点刺目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