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听「现彻什么的……即使艾提安过往的经历让他很难有什么害羞的反应,尴尬却仍旧无法避免。他知道裴督之主是出于示威、是因为对自己不那么自信才会这么做,但作为一个把「变强」当成眼前第一要务的人,在学习修练的时候有那种「嗯嗯啊啊」的背景音实在是相当让人困扰的事。偏偏他顾虑到阿德里安的面子,也不好直接跟对方开口、或在人家「办事」的时候捶墙敲门——以裴督之主的厚脸皮之厚,大概也只会当作没听到——只能把这当作另一种变相的磨练,培养自己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够静下心来修练的能力了。
当然,艾提安也没忘记用别的方式给瑟雷尔找麻烦,像是跟雷昂.法瑞恩打打小报告、或是教宿友一些「反制」的技巧之类的。但正如同裴督之主很难在口头上取得胜利,艾提安这种找麻烦的方式效果也相当有限。所以面对隔着房门还能隐约听到的「你是我的」、「好棒」之类的氵壬声浪语,褐发少年除了忍耐,也就只能在忍不下去的时候选择出外避一避而已。
——就像今天。
『师父……我的阿德里安……』
『不行、不……啊啊啊、已经……』
交错着床铺晃动的「嘎吱」声响,阿德里安艳丽而高亢的喘吟,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地传入了耳中。
艾提安听得很烦躁。
大多数时候,由于过去的经历,即使阿德里安在床笫间的反应绝对称得上诱人,这种「特殊噪音」在他听来和普通噪音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真要有什么反应,顶多也就是因为好友居然被某人得手了而觉得有些火大而已,并不是什么符合血气方刚的十六、七岁年纪的、诸如脸红心跳、血脉贲张之类的感觉。他之所以能够勉强忍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人的状态,毕竟不是永远不变的……就算是艾提安这样善于压抑隐忍的人也不例外。
差别,只在于还在佛格身边的时候,不论再怎么痛苦、再怎么绝望、再怎么自我厌弃,他也只能逼自己忍下去、吞下去,然后在「主人」面前摆出一如冀望的依恋和顺服;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强迫自己隐藏这些情绪,却也同样有了以往不曾有过的迷茫。
——有时他会想,自己对瑟雷尔.克兰西的敌意,究竟有多少是出于为友人遭遇不平,又有多少……是出于对裴督之主的嫉妒。
是的,嫉妒。
嫉妒阿德里安对那个男人的纵容、嫉妒阿德里安对那个人的宠溺、嫉妒阿德里安对那个人的在乎,更嫉妒那个人在阿德里安心底无可取代的地位。
并不是说他对好友有什么超出友情或亲情的想法,他只是羡慕、只是向往、只是渴盼,对于那些温暖而美好的感情、对于那种被一个人放在心上万般珍视的呵护。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人家口中「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的一种,却不管怎么压抑,这样的情绪还是会时不时冒出头来。有时他也会想,或许他之所以不去和阿德里安抗议某人的示威行径,不光只是不想让友人难堪,也是不想去测试、去面对自己在对方的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么微不足道。
艾提安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许有些极端、有些悲观,但他也同样清楚,阿德里安对他的友善和照顾,永远只是在不影响到裴督之主的情况下而已。
他不会自以为是到因为这样而对友人生出不满;然而羡慕、嫉妒之类的情绪,却仍旧在所难免。
多数时候,他的理智和隐忍都能够将这些情绪处理得很好;但在极少数的特殊状况下,那些阴暗负面的情绪,还是会越过他的竭力压抑浮现在表面。
尤其是像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
法兰著名的百花庆典,同时……也是「艾提安.莫瑞尔」的出生的日子。
即使是已经舍弃的过去,即使已经认定「艾提安.苏萨」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就连填写在学籍资料上的生日都做了更改,但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不论再怎么告诉自己「不必在意」,艾提安也无法忽视此刻盘据于胸口的淡淡抑郁。
——心情本来就不好,又被某人这样一闹,他不去敲门让某对夫夫安静一点就不错了,哪里还静得下心修练?回想起昨天偶遇学院主席时、对方还提醒他过的「宴会」,本来没打算去的艾提安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给自己放了个假,换上一套还算体面的衣服后出门离开了二号楼。
时序已经进入了春天的中段。入夜的洛瑞安虽然依旧没有白天那么温暖,却已不像半个月前那样,还会让人在出外的时后感到瑟瑟发凉了。在晶石路灯温暖的光芒映照下,艾提安独自走在僻静的林荫小道间,却连平时在他看来闲适而放松的散步,都因为走道上曳开的独影而戴上了一分孤单和寂寞。
而他,却只能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你选的路」,然后在不至于显得仓皇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加快脚步,直到入耳的不再只有风声和树叶摩娑的沙沙声,而更添了某些喧嚣欢腾的人声与音乐声。
艺术学院的大礼堂,已经近在眼前。
18、Need a hand? 4
艾提安来得算晚。当他进入礼堂的时候,两旁自行取用的餐点已经少了大半,前来赴宴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抱成团各自交流了起来。再加上舞池里成双成对翩然回旋的身影,明明是由学生主持、参加者也以学生为主的聚会,却让他一瞬间有了种来到了上流社会的社交舞会中的感觉。
——虽然这种想法,或许也与筹划者的初衷差不了多少。
在法兰,「百花节」最开始只是个欢庆春天、赞美自然的节日。但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从何时起,百花节已然被赋予了另一层的意义,变成了爱情和美好邂逅的象征。
每年的这一天,上流社会的贵族富绅都会聚集在一起,将家族的适龄少年和少女隆重地介绍进社交界;而一般的平民和百姓,也会在城镇的广场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让想要找对象的年轻人们有彼此接触、认识的机会。民间甚至有种说法,认为在百花节时结下的姻缘,都必然能够圆满长久。也因此,百花节一直是法兰一年里最受重视的节日之一,和新年几乎有着不相上下的地位。
今晚在艺术学院大礼堂举行的这场宴会虽然不像法兰本土的百花舞会那样正式,但不可否认,抱持着某些旖旎念头前来参加的人,绝对比单纯只是想和同乡叙旧的多上许多——毕竟都是适龄的男女,对爱情有所向往也是很平常的事。不论是想寻觅未来的伴侣、还是只想找个在学期间的「玩伴」,这显然都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场合。
——就是不知道告知他这个讯息的兰尼斯特……知不知道这场宴会的真实性质了。
看着礼堂里的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感受着从他进到礼堂后就开始一道道往身上集中的灼热目光,艾提安心底微微叹息,觉得自己真的是心乱了才会蠢到跑来这种地方寻求安慰。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稍透露出一点信号,就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送上门来「安慰」他;也毫不怀疑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绝对有办法让他暂时抛去心头的抑郁。但姑且不谈这么做的后续影响,艾提安虽然不把和人发生肉体关系看成一件多么严重的事——过去的几年里,他也唯有这么想才能过得下去——却也不想被人当成一个廉价而随便的荡妇。所以尽管大礼堂里那种难以融入的欢腾喧嚣让褐发少年的情绪瞬间又更烦躁低落了不少,他却还是放弃了融入或寻求「安慰」的打算,决定和兰尼斯特打个招呼过后就直接离开。
以学院主席过于负责任的性格、和其身为法兰王子的事实,兰尼斯特出席这场宴会都是必然的事;而艾提安和他也算有着不浅的交情了,又是因为他的邀请才会来,走之前当然于情于理都该和对方说一声。
——问题是,褐发少年举目四顾、将整个大礼堂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又收到了不少或者邀请或者轻薄的目光,却怎么也没找到那个无论走到那儿都会成为人群中心的俊美青年,
艾提安因而微微皱了皱眉。
既然找不到人,他就这么回去也算不上失礼。但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还是让褐发少年无法扼制地有些在意。
学院主席之所以没在现场的可能性很多。可能是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根本没有过来、也可能是来了又早早就走了,就像他现在打算做的那样……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兰尼斯特也和来到这场宴会地无数年轻男女一样,想寻找一个陪伴的对象——不论是暂时还是永久——并且已经相互看对了眼,和那些双双对对离开舞池走出礼堂的人一样、另外找了地方「彼此了解」去了。虽然
从学院主席平常严肃刻板、谨慎有礼的模样来看,实在不太像是会做出这种轻佻举动的人。但外表是一回事、内里是另一回事。谁又知道真正的伊恩.兰尼斯特……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就像佛格永远不会想到,他心爱的「小凤凰」,正是一手促使「网」从鼎盛到倾颓的罪魁祸首;就像「少爷」和他的那群纨裤同伴永远不会想到,当年那个被他们恣意侵犯男女支、连名为「死亡」的解脱都无法得到的小小少年,会在彻底的绝望后化作了恶鬼,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个接一个地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艾提安确实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日夜想望着的自由;但就算自由了,早已遍体鳞伤的身心,也早就没有了恢复如初的可能。不论他小小的记事本写下了多少条来自过去的阴影、又记下了多少的「改变」,某些更为根本的事物,都已牢牢地刻划进了骨里,彻底成为了「艾提安.苏萨」的一部分。
艾提安其实没有愚蠢到认为自己能够彻底挥别过往,也没有愚蠢到去否定曾经的自己。只是每每触碰到过去的伤疤,他却仍然忍不住难堪、忍不住自嘲、忍不住……疼痛。
本来就称不上好情绪这一刻更是一落千丈。
其实兰尼斯特想做什么——或者说和谁做什么——都不关他的事。他们顶多是互相拜访、偶尔遇上了一起走上一段路的交情,即便不只「泛泛」,却也远远不到知心好友的程度。就算对方和人胡天胡地去了,和他也没有一个铜币的关系。
但不论怎么自我催眠「这不关我的事」,艾提安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烦恼、不去在意。他甚至还可笑地萌生了一种毫无来由的、被人欺骗的愤怒感,以至于那张美丽的面庞之上神色越变越难看,几乎都到了让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起「他不会是来抓女干吧」等程度。
——听到这种话,艾提安的脸色几乎瞬间又黑了好几分。
只是驻足原地思考了半晌,褐发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放弃了直接掉头就走的想法,尽最后一分努力在会场里找起了人。
这一次,他不再只是站在原地用目光搜索,而是在大礼堂里四处穿梭,以视线留意着的同时还不忘旁听起路人的谈话——这种场合也是各种闲言闲语最容易流传的地方,如果有人看到了什么,绝对不会吝于跟身旁的友人分享议论。
结果他还真的听到了些什么。
『你听说了吗?卡崔娜.洛艾尔信誓旦旦地说她会成为王子妃的事情。』
『当然。我母亲来信说,洛艾尔大公夫人已经和王后陛下提过了好几次,也暗中托现在正受宠的利维坦女侯爵和国王陛下吹了不少枕头风……问题是就算两位陛下不反对,伊恩殿下本人不答应也没办法吧?亏她还有脸说,到时就看她怎么被打脸吧!』
『我也不觉得伊恩殿下会看上她。但听她说得那么肯定,也不像是空口说白话的样子……』
『嗤!伊恩殿下那么洁身自好的人,她就算把自己脱光了送上去,大概也只会得到一句「赶快把衣服穿上、有伤风化」之类的话吧!去年有个小贱人就用了这招,结果……呵!当然,她要是有胆子对殿下下药、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可能。』
『……你这么一说,我刚刚好像看到殿下上楼休息去了。应该……不会吧?』
『殿下可是九级治愈师,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你想太多了。而且卡崔娜还在前面招蜂引蝶呢!』
『也对,是我想多了——顺带一提、你知道林登侯爵家的……』
之后的对话,艾提安没有继续听下去。
虽然他也不觉得兰尼斯特身为高阶治愈师还会被那种手段算计,但想到自家宿友身为大陆第一人都还曾经中招过,艾提安想着「事无绝对」、「以防万一」,决定还是到楼上探一探,确定没事了再打道回艾梅兰二号楼。
他对艺术学院不算熟悉,还是稍微看了下现场的人流动线,才在出了礼堂之后找到了上去的楼梯。
艺术学院长年接待来自各地的艺术表演团体,为了方便对方排演彩排,就将大礼堂的二、三楼改成了一间间可供短暂休息住宿的房间。房间平常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总有那么些人有办法拿到钥匙……至少,艾提安一路走来,路过的十几间房有半数都是亮着灯甚至连门都没关好的。房间里正进行着的活动,也与他所猜想的相差无几。
——所以当他走到二楼走廊的最深处,发现了一间门缝里透着灯光、里面却没有什么……特殊噪音的房间后,不可免地就想到了刚才那两个女学生的对话。
他试探着转了转把手,门是锁着的。或许里面真的藏着「中招」的人文学院学院主席,但也同样可能只是完全不相干的人锁了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理智告诉他不该管、至少不该亲自冒着淌浑水的危险出手;但想到入学报到时兰尼斯特的细心安排、上学期的出头撑腰,还有这些日子的往还交流,艾提安还是没能够过得了自己这一关。
他先回到礼堂、故作不经意地和某个手中拿酒的同学撞了一下,让自己沾了一身酒气,接着回到二楼解开衣领弄乱头发、在脖颈处弄出几个几可乱真的红色印子,做出了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对于色诱他一向很拿手,就算只是单纯的伪装,穿过走廊时也差点没被某对正抵着门爱抚撕扯的「伴侣」拉去三人行。好在这两个人都不是魔武学院的、也没有人文学院那样「怪胎」,所以艾提安直接闪避然后推开门把人踢进去就不管了,然后就像那些拿着钥匙跌跌撞撞地想找房间「休息」的学生那样,在来到目标的房门前后用阿德里安给他防身的小工具开了门锁,推开门进到了房间里头——
19、Need a hand? 5(改)
艾提安在来到目标的房门前后用阿德里安给他防身的小工具开了门锁,推开门进到了房间里头——
然后,无奈但一如他所预期地,在休息室的大床上发现了人文学院学院主席躺卧的身影。
艾提安阖上已经无法上锁的房门快步走到了床前,就看到大床上的兰尼斯特双眸紧闭、眉头深锁,额际还微微泛着汗,样子看起来相当不适……他毕竟是真正将学院主席当成朋友看待的,见到对方难过的样子也有不好受。当下单膝跨上大床、俯下身用手轻拍了拍兰尼斯特的面颊:
「兰尼斯特?你还好吗?兰尼斯特?」
「呜……」
或许是因为他的轻拍、也或许是因为熟悉的呼唤声,兰尼斯特低低呻吟了一声,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下,有些费力地睁开了那双罕见地流露出恍惚和迷茫的灰蓝色眼眸:
「艾提安……?」
「……是我。」
陡然被对方有些低哑的华丽嗓音唤出名字——平常他们都是互相称呼姓氏的——艾提安心尖微微颤了下,一个深呼吸后才得以用平静的声调回应了对方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