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又田笃定他绝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自己,才这么有恃无恐。他是晚上来的,说明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更不想这种事流传出去,坐实他女儿名声有污的事实。这么爱银子的人一定想把女儿卖给一个好人家,怎么会看上他这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
王芸芸的爹大吼一声:“你说什么?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什么时候说自己要卖闺女了!”
几个汉子见他又要发作,都围着他防止他再次发疯,闹出人命。
田又田漫不经心地说:“你拿银子让我拿银子换女儿的名誉,难道不是想把她卖给我,刚好我家里还缺一个烧火做饭洗衣打扫的全职丫鬟,记得把你女儿的卖身契给我,至于银子么就先赊账好了。”
有人觉得田又田说的话过分了,站出来指责他:“田家小子,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卖不卖的,人家闺女名声不好,赔点银子不应该么?”
这几个汉子听到王芸芸的爹向田又田要银子,心思活络起来,他们手里还攥着这么大一个把柄,要到银子也能多分一些,都改变风向,重新气势汹汹的看着田又田。
王阳也诧异的看着田又田,田又田说的话把他吓了一跳,他以为田又田还惦记着王芸芸,可看田又田的神情,也没有多在乎,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田又田对他笑了笑,走到灶台边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
一口气喝完水,田又田看着说话的那个汉子:“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了,不是我调戏王芸芸,是王芸芸调戏的我,所以要赔银子也该王芸芸赔给我,你们连这都不清楚就跟着人稀里糊涂来要账,难道不是被人当猴耍了?”
那个汉子傻眼了,其他几个汉子也被田又田不要脸皮的功夫折服了。他们以为王芸芸的爹把自己女儿卖给将近六十岁的孟举人当填房已经是毫无底线了,哪想到还有更不要底线的人。
有个脑子不太灵光的汉子傻乎乎的问了句:“你刚才为什么说赊账?”话一说出口其他人的目光全部射向他,汉子吞了吞口水默默地退后。
田又田就怕没人问这个问题,他脚步轻快的在屋子里走着,边走边拉扯角落的东西:“我家里还有几根黄瓜,一把豆角,一小兜面粉,带着补丁的衣服被褥,刚拿到铁匠那里补好窟窿的铁锅,这半锅肉……想要你们可以拿走,其他的东西都不是我的。还有,屋子的原主人回来了,你们最好找时间和他解释一下被砍坏的桌子,不然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哦。”
听到田又田提起肉,王阳抢着宣布:“肉是我的。”
田又田反应过来,刚才答应让王阳把肉带回家,补充道:“没错,肉是他的,我做不了主。”
众人这才想到田又田不过是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人,蔡神婆对待田家老大是出了名的刻薄,所有收入都要上交,田又田小小年纪哪里有银子。
王芸芸的爹简直要气死了,这田家小子油盐不进,他一时糊涂,忘了一个穷小子怎么会有银子,但是他不会让他好过:“你现在没钱不代表将来也没钱,一百两银子先欠着,等你有钱了我再来要账。”说完带着人走了。
“一百两银子?他疯了吧。”王阳不可置信的看着几个汉子的背影。
田又田往杯子里添了水,轻啜一口:“有些人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认为别人都要围着他转。一百两银子,就算我有,也没答应给他。”
他是不是要感谢王芸芸的爹如此看得起他,知道他日后发达就提前向他索要一百两银子。还好这几个人都是村子里的人,没什么见识,跟他定下口头约定,不然要是逼他写下借条他就真的要还钱了。
经过这么一闹,田又田坚定了搬家的决心,就算没有梁大人要收回房子,他也不可能在这里常住,现在各种理由都很充分,他要尽快找到合适的房子,最好是在清远县城里。今天的肉夹馍给他提供了一个灵感,或许他能利用这个做些小生意。
王阳有些同情他,麦芽糖这段时间总没遇上好事,该不会是撞邪了吧,想了想建议道:“我看你肯定触犯了哪方神灵,不如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
他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兴奋地说:“你看你莫名其妙的就被你奶奶算出克祖宗的命,之后霉运就来了,你自己想想这段时间你摊上多少倒霉事。过几天跟着我一起去庙里拜拜菩萨,去去晦气。那座庙很灵的,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身体不好,我娘就带着我去庙里拜菩萨,没过几天我的身体就好了。”
田又田也想出去散散心,他这几天被各种事弄得心烦意乱。他以前不信命运,不信神佛,穿越之后却对那些神灵有种敬畏的感觉,说不定真的像王阳说的那样,去庙里拜拜能减少霉运,就算不能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清远县城郊有一座庙,这座庙也是清远县唯一的一座庙,每天有不少善男信女来来往往,香火鼎盛。
王阳挤在人群中来来回回,东躲西藏,田又田一巴掌拍向他:“干嘛呢,好好走路。”
王阳裂开嘴傻笑,眼睛盯着一处:“我娘给我找了门亲事,不是咱们村的人,今天那姑娘也来庙里,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田又田无语,一脚踹向他:“还以为你陪我来的,原来是为了姑娘啊。”“姑娘”两个字特地拉长音节。
王阳傻笑着不说话,田又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姑娘穿着一身枣红色衣裙,梳着两条辫子,一张圆润的小脸笑的十分喜人,田又田揶揄他:“呦,两口子还有夫妻相呢。”
王阳被田又田打趣的脸都红了,瞪他一眼。田又田没想到平时脸皮堪比天厚的人居然也懂得害羞,更加不放过他了:“哎,那姑娘刚刚看你了,看到你脸红了,你猜猜她心里怎么想的。”
王阳扭过头看的时候那姑娘已经走了,他很快调整好神色大步向庙里走去。
看到梁霂的时候田又田想到四个字:冤家路窄。这次梁霂身边没有那个穿粉色衣服的男人,他一个人从庙里出来低头走着不知想什么事,一身标志性黑衣在拥挤热闹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幸好这次没有面对面碰上,田又田借着人群做掩饰,从路的另一边追着王阳到庙里。
王阳和庙里的师太聊得正欢,看见他进来就招呼他:“我刚才跟师太说了你的情况,你快跪到菩萨面前磕头,一定要诚心磕。我把平安符都给你挑好了。”
看他傻站着不动,王阳走过去把他按倒在蒲团上:“快磕,磕三个响亮的头拿了平安符你的霉运就能去掉了。师太还认得我,一个符给我便宜了两文钱。”
田又田被他摁着,不情不愿磕三个头。王阳还要挑剔:“太快了,没有声音,你不诚心。”
田又田站起来抢过他手里的符,斜他一眼:“我跟菩萨说过话了,菩萨说会保佑我的。”
“菩萨会保佑你什么?”
田又田正在仔细研究平安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眼看去竟然是梁霂。他脱口而出:“你不是走了?”
说完立刻捂住嘴,在心里把自己狠狠抽了一顿,叫你嘴快。
“你刚才看到我了?”梁霂的声音还是那么酷,有一种田又田说不上来的气质。
田又田急忙向他解释:“我也是随便看了一眼,没看仔细,怕认错了。”就怕这人给他治个“大不敬”的罪名。等等,他又不是官,自己干嘛要怕他,不对,他是梁大人手下的人,说不定是个官呢。田又田潜意识里以为这人是梁大人的手下。
梁霂不知道田又田正在心里编排他,更不知道田又田每次见到他都要在心里编排他一次。他看着这个瘦小的少年,这人每次遇到他都要挑衅他一次,看到那双不服输的眼睛就觉得生活有了色彩。
他以前的生活贫乏无味,身边从来没遇到过像这个少年一样时而嚣张,时而狡黠,时而蠢笨,时而胆小的人。即使对他感到畏惧,也不会像别人那样低眉顺眼,阿谀奉承。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少年,但不可否认这个少年很特别。
第十二章
王阳看到田又田在和一位相貌出众的青年男人说话,疑惑他何时认识了这种看起来就很不平凡的人物。自从田又田离开田家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过去笼罩全身的阴霾和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的灵魂上的桎梏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焕然一新的精气神。
他心里虽有怀疑,却不会往灵魂转换的方面想,毕竟他的思想再活跃也会受这个时代的约束。如同蔡神婆为人品性恶劣,在外面喜爱搬弄是非,乱嚼舌根,占人便宜,在家里只顾自己享受,欺软怕硬,对儿孙刻薄。却因为她神婆的身份,使众人敢怒不敢言,在村民心里能和神仙沟通的人是受人敬畏的,对她的行为也就纵容了些。
田又田此时在梁霂的压迫下敢怒不敢言,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前世逃学时偶遇班主任被责罚,汇报工作时被领导批评。那时候也是这样,耷拉着脑袋,内心无比忐忑,希望时间快快过去。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他不是已经穿越了吗,他不是要自己奋斗自力更生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被抓包现象呢?
等等,这个人跟他没有关系吧,他为什么要怕他,他都决定要搬家了,他明明可以抬头挺胸光明正大的离开庙里,而不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这人训话。就算这人武力值高超,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手吧。
田又田瞬间觉得自己高大起来了,他昂起头,踮了踮脚,眼中溢满自信的光芒,清了清嗓子:“王阳,别磨磨唧唧,我还有事,你要是想留下我跟师太讨个便宜的价钱把你卖进来当尼姑。”
“我是男的,当什么尼姑,要当也是当和尚。”王阳气得咋咋呼呼跳起来,就要追着田又田打。
“你想当和尚也可以找师太帮你推荐个寺院,保证你天天有活干,顿顿吃青菜。不过刚才那位姑娘可怎么办呢,你趁早说清楚别耽误了人家。”田又田眨眨眼,一个转身躲开他的魔爪。
师太听到他们的玩笑笑了笑,也不生气:“阿弥陀佛,王施主若真想皈依贫尼倒是有个好去处,只怕王施主的娘亲要找贫尼拼命来了。”
王阳皱着一张脸:“师太,您怎么也帮着这小子。”又摇摇头叹息,“我今天肯定不宜出门,要拜拜菩萨。”
说完果真跪在田又田刚刚跪过的蒲团上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声音响亮,田又田听的脑门发疼,这孩子也太实在了。
磕过头他们准备离开,却被梁霂拦住,他不是第一次被田又田忽视,但今天他主动和田又田搭话,受到这种待遇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接了田又田的话,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却次次被田又田挑动情绪,现在甚至拦下这个少年,大概是因为少年的态度吧,他这样想。
一开始田又田和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唯唯诺诺的态度,他一句轻飘飘的问话都能让田又田紧张地身体颤动,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后来也不知道田又田想到什么,突然就改变了态度,恢复了以前的嚣张。
是的,田又田用睥睨众生的眼神扫视他一眼,比以前更傲气,更嚣张,更不把他放在眼里:“有何贵干?”
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梁霂没有看田又田,也没有任何动作,好半天才僵硬的说出八个字:“九月初五,记得搬家。”
“我知道,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有必要每次见面都提醒他这件事吗,他不健忘,田又田心里把梁霂揍得翻来覆去,面上笑的像朵花,“您慢慢逛,我先走了。”
走出庙,王阳长呼一口气,终于见到阳光了,明明是夏天,刚才在庙里怎么冷嗖嗖的。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你搬家?”
“是我现在住的房子的主人喽,人家衣锦还乡,要重建故居,我这个鸠占鹊巢的就被赶出去了。”田又田自嘲道,“之前你帮我修房子,也是白做工了,我都没住上多久。”
王阳不在意这些,他早就听说那位梁大人回来了,一直没有回虻山村,还以为他不会要房子了,哪知道田又田早被人找上门去了,担心地问:“那你怎么办?村子里除了这一座废弃的房子之外就只有你家,不,是田家的祖宅了没有人住,可是田家人不会让你住进去的。”
听王阳提起田家祖宅,田又田意识到原来的他就是在祖宅的树下挖到银子,才有了悲惨的遭遇。听说现在蔡神婆放出风声,田家祖宅有不祥之物,靠近者会染上霉运,她每天都在祖宅施术做法,方圆百米不得有人靠近。
田又田能猜到她的目的,她这一招也就是骗骗不知情的外人,什么不祥之物恐怕都是被她杜撰出来的,其目的主要还在银子。蔡神婆拿到从祖宅挖出银子,尝到不劳而获的滋味,肯定怀疑地下会不会还有银子,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挖,为了避免被发现,只好骗外人不让靠近,自己偷偷的挖。
挖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再挖出来银子,只怕祖宅早已被她弄得面目全非了。
他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田又田昨晚想了一夜,开店卖肉夹馍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卤的肉王阳吃了赞不绝口,听他说带回家的肉没吃上一口都被家人抢光了,想来也是受人欢迎。清远县人口多,生活富足,在吃的方面都很舍得,不怕卖不出去。
有了想法,首先他要租一个店铺,不需要很大,和昨天的烧饼店差不多大小就可以。其实他心里更想把烧饼店租下来,烧饼店做饼的用具齐全,还可以想办法留下会做烧饼的伙计。再找到供应面粉和猪肉的店铺,就可以开张了。
不知道烧饼店的老板愿不愿意转让,虽说烧饼店生意冷清,也有不少老客户,万一老板不愿放弃他也只能另寻店铺。
时间紧迫,后天就是初五,田又田和王阳分道扬镳,吃过午饭去到烧饼店。
烧饼店的伙计一见他就乐了:“这位小哥又来买烧饼?今天赶得巧了,刚出炉的烧饼要来几个?”
田又田买了两个烧饼,在店里巡视一圈却没见到老板,就问伙计:“你们老板呢?”
伙计的脸色有些奇怪,停顿一下说:“我们老板出去了。”
“谁找我?”伙计话音刚落下老板就回来了,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都能闻到身上的酒味,老板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伙计上前扶住他,被他一把推开,“一边去。”
田又田询问的看向伙计,伙计一脸无奈,倒了杯茶给老板。
老板接过茶,一饮而尽,看到田又田站在这里,声音有些不稳地问:“你找我有事?”
“老板你今天喝醉了,不适合谈事情,我明天再来。”田又田摸着手里的烧饼,琢磨着等会儿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店铺,实在不行的话就回去问王阳好了。虽然不知道王阳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是他家里有亲戚是跑生意的,王阳有时也会跟着出去倒卖货物,在这方面颇有些门路。
“不不,你有什么事,嗝,什么事今天都可以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老板显然醉的神志不清了,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这番话。假如田又田是个没有道德的人,早已骗着老板把店铺卖给他,不,送给他。
田又田想离开,老板死活拉着他不放手,非让他说出来意。田又田只好告诉老板自己想租下这家店,老板听到他的话,一拍大腿吆喝道:“租……什么租,我要卖……卖给你。现在,一手交……交钱,一……一手交……货。”
看着颠三倒四的老板,田又田十分头疼。老板虽然喝醉了,却不糊涂,嚷嚷着要田又田拿出银子,他就把房契交给田又田。田又田无法和一个醉鬼交流,叫来伙计,把老板送到后面的房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