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洗完澡就一头扎进柔软的被子里不出来了,等夏多也洗完澡,又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去转,再看墨北已经进入了梦乡。夏多躺到墨北身边,先是侧着身欣赏了一会儿墨北的睡容,又小心地把胳臂伸到墨北脖子下边代替枕头,尽可能地让墨北贴近自己的怀抱,在他的额角轻轻印下一个吻,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等墨北睡醒后,夏多满床打滚地想要缓解胳臂上的酸麻感觉,墨北好笑地在他身上戳来戳去,每戳一下夏多就发出一声惨叫。冯望南打开门看了看,说:“我还以为杀猪了呢。”
墨北问:“楠哥回来了?”
“正在厨房忙活呢。”冯望南说。
墨北跳下床,跟着冯望南去厨房。
龚小楠穿着背心、大裤衩,正拿着把小刷子用力刷洗着几只大螃蟹,见墨北进来,就用广东话怪腔怪调地说:“小靓仔!你好哇!”
墨北说:“大靓仔你也好哇!”
龚小楠很欠地用胳臂肘把墨北脑袋夹过来蹭蹭,墨北扭头在他肋巴扇上就是一口。
龚小楠:“嗷!”
冯望南:“该!”
龚小楠跟墨北闹了一会儿,用获得十来个牙印来单方面地传达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这才呲牙咧嘴地继续刷螃蟹。冯望南洗青菜,墨北想帮忙,被冯望南驱赶到了门口:“离远点儿,厨房地方小,别碍事。”
夏多也过来了,墨北问他:“不麻了?”
夏多伸展着手臂:“看来我得多练习几次才能找到窍门。嗯,这需要你的配合。”他调皮地笑了笑。
第二天,本来墨北的计划是和夏多跟着冯望南去看厂子,可悲摧的是他头一天吃太多海鲜拉了肚子,折腾了一晚上,吓得夏多差点就要送他去医院挂吊瓶了。到了早上虽然已经好转,可是却也没有力气出门了。
夏多不放心墨北一个人在家,想让冯望南改期,墨北说:“跟人约好的时间,临时更改不好,以后你也是半个生意人了,做生意要讲诚信。你和汪汪哥去吧,我在家里睡一觉就好了。”
冯望南说:“开水和药就放在床头柜上,厨房锅里温着白粥,吃的时候记得去冰箱里拿点咸菜配着,你得补充点盐份。好了夏小多,我跟逢春的媳妇芬妮说过了,中午的时候她会过来给小北做饭。小北,你有什么需要就跟芬妮说,别怕麻烦,她不上班,二龙他们几个单身汉的家务全都是她在做。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见冯望南安排得周全,夏多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与墨北依依惜别……墨北干脆两眼一闭睡回笼觉去了,让夏多一番含情眼波全抛到了空处。
本来只是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可是几乎是夏多二人刚出门落锁,墨北就一头栽入了黑甜乡。等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家里有人在活动,意识从沉睡中硬生生地扯出来,一阵头疼。起来后才发现是个长得颇为圆润的少妇正在抹桌擦地收拾屋子,昨天龚小楠和冯望南换下来的脏衣服都已经洗好晾到阳台上去了。
那少妇见墨北起来,便笑吟吟地说:“睡醒啦?还难受不?我看锅里的粥好像一点儿都没动,你什么都没吃吧?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说着从客厅的一个抽屉里找出温度计给墨北夹在腑窝,“疯狗说你昨晚上拉肚子很严重,还发了烧,看看现在温度下去没有。要是还烧着,下午我带你去医院打一针。”
墨北恍惚了一会儿,才记起冯望南早晨出门前说过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招呼:“芬妮姐,你好。”
芬妮爽朗地笑道:“早就听我家那口子说过,他说呀柏哥家里有个小外甥,年纪不大,可是又聪明又懂事,是柏哥楠哥的宝贝疙瘩。现在这么一看哪,难怪柏哥楠哥都宝贝你呢,乖乖巧巧的小模样可不是招人疼么,要是我们家有这么好看个孩子,我得稀罕成啥样。”
墨北被她夸得浑身不自在,忙转移话题:“芬妮姐也是云边人?”
芬妮说:“可不是咋的,要说起来,我原来在云边的时候跟逢春家就隔一个铁人小学,就这么近吧,我俩还就没遇着过。反倒是来深圳打工跟他认识了。”
墨北微笑:“这就是缘分吧,月老牵了红绳,天涯海角也要走到一起的。”
芬妮拿着温度计看了一眼,说:“不烧了,太好了。”然后才笑眯眯地在墨北脸颊上捏了一把,“这话我爱听!可不就是命里注定嘛,上辈子就定好的姻缘,这辈子怎么绕都绕不过去的。”说着进厨房准备午饭。
墨北脸上的微笑却僵硬了一下,命里注定,他怕的可不就是这个?想一想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杞人忧天了,不管是父亲还是龚小柏,都已经过了他们前世出事的那个时间,现在不仅安然无恙,而且生活过得越来越好。如果自己还要总是忧心他们会不会命里注定要出事的话,那没准儿得年年都担心,担心上几十年。
呼——,墨北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命运之途已经与原来的那条路错开了,纵然无法保证这条路上会一直平坦顺利,但是……
“小外甥,来帮我剥两只皮蛋。”芬妮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打断了墨北的思绪,他应了一声走到厨房去帮忙。可还没等他上手,芬妮看了他两眼,又把他给撵出去了,“出了不少汗吧,快去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别刚好就又感冒了。皮蛋我自己剥。”
还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啊。墨北乖乖地去洗澡,等他收拾整齐出来,一锅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已经摆上了桌。芬妮还炒了两样青菜,用香油、芝麻拌了两样小咸菜给墨北配着粥吃。
墨北这会儿才觉得饿了,胃口大开,吃了两碗。芬妮还不满意:“你这年纪就该多吃些,不然哪来的营养供你长个子啊。看你瘦的这样儿,肯定是平时挑食。要多吃肉,特别是牛肉。你看那些外国人,都吃牛排什么的,一个个长得跟铁塔似的。”
墨北回想了一下逢春的身材,明白了芬妮的审美,反正只要是像史泰龙那样的就对了。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墨北就又被芬妮赶回床上去休息,芬妮自己收拾完屋子就离开了,走之前还细心地把墨北床头的水换上刚烧开的。
“北北,今天我们看的那个厂子很合适哦,地方虽然小了点,不到两千平方米,不过车间、模具、设备都是现成的。我看了一下,流水线换几个部位的零件就可以用。”夏多一回来就在墨北耳边说个不停,很多情况其实他们早在二龙捎去的那些资料里就了解了,但是亲眼所见的那份真实感还是让夏多十分兴奋。
其实夏多说的那些,墨北好在之前有做过功课,不然还真是听不懂。饶是如此,他还得时不时地让夏多停下来解释几句。
“……所以,明天跟邵老板吃个饭,再好好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把价钱再压低一些。另外我也希望他能介绍一些行内的人给我认识,毕竟他做这行好些年了,虽然现在几近于破产,可积累起来的人脉还是有的。”
夏多坐在桌子上轻轻晃着脚,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信心万丈的光芒。墨北看着他,忍不住微笑。
冯望南端着水果进来,笑道:“说得口渴了吧,吃水果。”
夏多拿起水果刀,熟练地将一只香瓜削皮去籽切块放进盘里,再插上几只牙签,递给墨北。然后自己也拿了只香瓜,随便拍了一巴掌把瓜拍裂,甩掉籽,直接下嘴就啃。
墨北习惯了夏多一惯细致地照顾自己,因此也没觉得什么,冯望南却是看得骇笑:“小北,你这是找了个英国管家还是童养媳啊?小楠要是能这么伺候伺候我,那可就……”意在不言中地耸了耸肩。
夏多笑道:“北北有时候很气人的,比如说吃桔子吧,他嫌剥桔子皮的时候会滋到手上汁液,黏黏的还要洗手,所以不替他剥好皮的话,他自己想省事就不吃了。带皮的水果也一样,带着皮吃他嫌口感不好,自己削皮又嫌麻烦。那我给他都弄好了,吃不吃还得看他心情。小懒虫。”语气里全是纵容宠溺。
墨北想:哎呀,要不是汪汪哥提醒,我都没发现自己对待夏多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夏多喜欢我,愿意替我做这些琐事,可这不是他的义务,我享受他的照顾却没有一丝感激,更没有什么回报。这样可不好。
这么一想,他拈着水果的手就不由得停了下来。
夏多脸色微变,有些紧张地问:“北北,你不想吃了吗?是没胃口,还是我又惹你生气了?”
墨北惊讶地看着不安的夏多。怎么会这样呢?是什么时候开始,让这个开朗乐天的男孩子在面对我时如此敏感,如此小心翼翼?我们两个人的关系难道不是公平的吗?即使他喜欢着我,这份喜欢也不该是卑微胆怯的啊。是我给了他多么糟糕的反应,才会给他养成这种习惯?
曾经劝夏多在拒绝别人的示爱时,要给予对方尊重,可是,自己呢?好像做了更糟糕的事情啊。
“北北?”夏多抿了抿嘴唇。
墨北压下心中翻腾的念头,扬起笑脸,“很好吃。”将一块香瓜送入口中咀嚼。
夏多立刻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香瓜水分多蛋白质也多,很有营养的。夏天吃解渴生津。哎呀!”突然跳起来,把墨北面前的香瓜都给拿走了,紧张兮兮地叫,“我刚才忘了,脾胃虚寒、拉肚子的人不能吃!”
墨北手里还举着一块香瓜,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夏多歉然地看着墨北,“你现在……想上厕所吗?”
第64章
等龚小楠回家,夏多和冯望南又你一言我一语地重复了一遍今天的经历,询问龚小楠的意见。龚小楠在家里从不讲究形象,换了短裤光着膀子,往沙发上一躺,两脚翘到冯望南的腿上,吩咐:“今天懒得下厨了,叫外卖吧。”
冯望南嫌弃地说:“还没洗脚就伸到我鼻子底下来,臭死了。”说是这么说,手却自然而然地放到龚小楠的小腿上给他按摩起来。
龚小楠舒服地哼哼了几声,立刻被冯望南拍了一巴掌,他这才笑嘻嘻地说:“那个邵正磊很有意思的,我让人打听过,他这个人在朋友圈里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人缘很好。你们也知道,做生意的有几个不是狐狸啊,成天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的。一般看起来像老好人的,多半是笑里藏刀。邵正磊倒是不一样,别人就算对他这个人不买帐,可提起来却顶多说他没血性,太好欺负。可有意思的是,他虽然脾气很软,可在管理、经营上却是有一套,手底下的人很听话。他是白手起家,做起来这么个厂子不容易。”
冯望南插口问道:“他卖厂子不是因为经营不善么?”
龚小楠说:“邵正磊有个不争气的爹,好赌。邵正磊这些年赚的钱大部分都是给他爹还赌债了,后来他也觉得这样下去受不了,就传出去话,说再不管他爹欠赌债的事。开始的时候,那些人看着邵正磊真狠下心来不掏钱,从老头儿身上也榨不出什么来,开赌局就不接待邵老头儿了。可后来,老头儿没脸没皮的居然傍上了个有点小钱的寡妇,拿着寡妇的钱继续赌。再后来,把寡妇的房子都给输进去了,还欠了很大一笔高利贷。寡妇坐在邵正磊家门口哭,把邵正磊哭得没脸出门。高利贷又打断了老头儿的一条腿,威胁说不还钱就拿他去填海。老头儿吓得要死,只能赖着儿子给他还债,不然就要吊死在他家里。邵正磊实在没办法,只好卖厂子。”
冯望南愤愤然:“摊上这种爹可真够倒霉的!邵老板也怪可怜的。”
夏多很同情地问:“那这次邵老板卖了厂子,下次他爸要是还赌,还欠巨款,他怎么办啊?”
龚小楠挑了挑眉:“卖肾呗。”
冯望南嗤之以鼻:“算了吧,卖肾才几个钱?他就算把自己全身上下能卖的器官都卖了,也不够他爹赌几把的。我看哪,到最后不是他被逼死,就是他爹被追债的打死。”
夏多想了想,说:“既然邵老板在经营上还有一套,我们也需要个熟悉这个行业的管理人员,那不如跟他谈谈,可以的话留他下来做个经理。”
龚小楠笑起来:“夏小多心真软。”
夏多有点脸红,问墨北:“北北,你觉得呢?”
墨北犹豫地说:“听起来这位邵老板不是个真能狠得下心的人,他父亲大概也戒不了赌。就像你刚才问的,要是以后他父亲再欠巨款要他帮忙还债,他怎么办呢?往好处想,可能他会加倍努力工作,寻找各种赚钱的途径。往坏处想,要是他被逼无奈,想走捷径挪用公款呢?他对这个厂子无论是财务还是销售,可都比我们要熟悉,要做手脚的话也更容易。”
冯望南吃惊地说:“也不一定会到那种地步吧。”想一想,又说,“不过世事难料,还真说不准。”
很多人虽然自己禀性善良正直,可是出于对血缘亲人的爱护和责任感,被不争气的亲人连累着做坏事,或是包庇,或是助纣为虐,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龚小楠和冯望南十几岁就在社会上闯荡,见识过不少令人感慨的事,明白人心最是难测,因此虽然觉得墨北想得未免偏激了些,但也不否认这种情况的确有可能会发生。
夏多一时没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就是默默垂着眼坐在那儿。看着他这样子,墨北心里反而忐忑起来,说:“也许是我多虑了,毕竟这种情况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夏多,工厂要用什么人、要采取什么样的经营方式,这些我不太懂,所以你做主就好。”
冯望南偏过脸笑了起来,龚小楠见他笑得古怪,不禁扬了扬眉。
夏多把手按在墨北的腿上,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微笑道:“北北,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大多数人都难以摆脱家人对自己的影响。明天吃饭的时候我会和邵老板再聊一下,然后再做决定。而且楠哥也找了几个能做管理的人,这些天我们得一个一个地了解一下,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所以这个位子也不一定就要给邵老板呢。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谁也不知道,没准儿还会突然有一个更好的厂子可以买呢!”说着他又神采飞扬起来,“北北,这个厂子你和我、还有楠哥汪汪哥都有股份,也都有参与经营管理的权力,所以是我们一起做主。任何事,我都想听到你的意见,这对我很重要。”
冯望南学着夏多的语气对龚小楠说:“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
龚小楠笑了起来,躺在沙发上伸长手臂,冯望南配合地向他倾过身去,龚小楠摸了摸他的脸颊,温柔地说:“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冯望南眉目含情,调皮地说:“突然很想亲你,怎么办?”
龚小楠跳起来,拉着冯望南就往卧室走,大笑道:“这种事可不能等。”又回头冲面红耳赤的夏多挤挤眼,“小朋友不要偷听哦。”
这两个坏家伙!墨北和夏多心有灵犀地同时腹诽。
第二天墨北依旧留在家里休息,其余三个人忙到很晚才回来,夏多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的,看到墨北就笑,抱着他轻轻摇晃说什么也不撒手。墨北推不开他,懊恼地问:“他喝了多少?”
冯望南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着还冲龚小楠眨眨眼睛,龚小楠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去厨房给他冲蜂蜜水解酒。
夏多抱怨道:“你拆我的台。”老老实实地放开了墨北,摸摸鼻子,笑了,“就喝了一杯,邵老板人不错,不来拼酒那套。那几个技工也挺实在的,就是做销售的那个王胖子,大概是怕我换人,一个劲地敬酒拉关系。我也不好头回见就不给他们面子,幸好有楠哥和汪汪哥,他们替我挡了不少。不过,哎呀,有点上头了,有点晕啊。”说着又往墨北身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