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本不该再请夫君驳回的事,只是表哥一家于妾身恩义非常,如今获事遭罪,妾身不忍坐视,还望夫君体恤垂怜。”
单朗久不作声,半晌才看着白尘,“你说呢?”
“我听你的。”白尘一脸乖巧。
单朗嗔目,“我想听听你的想法,真实想法!”
我的想法是江致远该死,但是朱小姐又很可怜,坦言的话,你势必不撤手,隐瞒的话,我不愿。
“饶了他吧,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就行!”
单朗点头,朱慧珍福礼拜谢,庆幸自己没看错,白尘再得宠也不敢太过骄横,必定要在夫君面前表现出贤良,此时先让他得意着,一旦夫君过了新鲜劲,就会跟刚才那女人一样,把他交给她处置,只是他的运气没那女人好——白尘,必须死!
“怎么了?”单朗更紧地拉了白尘的手,白尘笑,“你媳妇在目送你,可我觉得后背发凉。”
“你不是只觉得她可怜吗?居然知道她恨不得你死,看来你还没笨到家!刚才又为什么替她求情?你知道什么叫姑息养女干吗?”
“知道,但我已经够仗势欺人了,何况她是你媳妇,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连你也挑不出毛病来,不是吗?”
白尘半真半假的笑侃,单朗冷哼,“我挑她毛病干什么?人心住鬼,早晚错脚,她现在只等着我冷淡你,她好置你于死地,殊不知,谋人性命者,多半以命相送,死地逢生者,多数心存善念,因此自毁还是自救,全凭个人选择,我又怎会刻意挑错以惩?”
白尘受益非浅,暗里十分惭愧,果然他是花巧心思的人,满腹狭隘,完败于慧眼通透的小狼哥哥,却被小狼哥哥喜欢着,实在配不上呢!
可是怎样才能变成浩然正气的大丈夫?怎样才能跟单朗并肩同行?怎样才配得上单朗的喜欢?
第20章
双飞听了白尘的自批,嗤鼻冷笑,“他是好为人师才会满嘴道理,当年还想收我为徒呢!我一身技艺都是无师自通,哪里需要师父?他嫉妒成恨,没事就找我打架,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所以跟他相处你得学会骄傲自大,否则你只有挨操的份,他是遇强则敬,遇弱则鄙,哪怕你强不过他,你也要强撑气势,他就吃这套!”
白尘佯装受教,内心不以为然,叶安也冷笑搭腔,“你何不自认弱势,承认一直在跟单朗装气势就得了?”
“是,你说的是。”双飞笑得谄媚,捧一茶给叶安,“你慢慢喝,我马上要出一趟远门,麻烦你照看书馆,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一定买回来,权当谢你了,再加一个月的小摊宵夜,你没意见就这么说定了……”
“谁说我没意见?”叶安揪住双飞,“你要去哪?”
“放心,去得再远我都会回来……”
“你不回来我才放心,既然要走,不如卸了掌柜的职,从此逍遥江湖不是更好?”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在我没回来的时候,你就是掌柜!”
“钥匙!”叶安目光雄雄,脸上在笑,“书馆所有的钥匙,麻烦你交出来好吗?”
“是,叶掌柜想得周到!”双飞果然交了钥匙,然后闪身出了门。
白尘呆了半天才有所反应,“不对啊,我是老板,他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卸职了?而且他要去哪?去几天?去做什么?”
“这么说,你不高兴我做掌柜?”叶安一脸黯然,白尘急急摇头,“没有不高兴,只是担心双大哥就这么出门了,什么都没带,肯定有急事……”
“所以让他赶紧滚啊!”叶安收好钥匙坐到一边喝茶,白尘愣了愣,“其实你喜欢双大哥吧?”
“噗!”叶安一口茶全数喷出,半笑半嗔,“你这笑话好骇人!他是半疯癫,况我喜欢女子,诺,门边那个就不错!”
白尘回头一看,先就吓了一跳,急忙跑到叶安身后,悄声提醒,“她是试剑庄的二小姐,双大哥跟她大姐定过亲,还有你要记得叫她梅女侠。”
叶安微微一愣,暗里却一声冷笑,上前拱手道:“鄙人是此间书馆的掌柜,这位女侠不象是来买书,但不知有何指教?”
“我来找我姐夫,这书馆有几个掌柜啊?我记得他说的就是逍遥书……”梅如月顿住,指着叶安身后的人,“你不就是我姐夫说的白老板吗?难道你遣了我姐夫,请了这个不中用的书生?”
到底谁不中用?白尘郁闷,同样跟双大哥学管帐,叶安一点就通,他全力以赴也收效甚微,如今果然应了双大哥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就在刚才,师父连铺盖都没卷就出门了,还笑眯眯解钥匙让位,徒弟也当仁不让,半句谦辞也没有就当上了掌柜,却被梅女侠说成不中用?
白尘冲叶安苦笑,叶安则冲梅如月微笑,“我中用与否不是你说了算,就如你叫双飞姐夫,也不是你叫了就算!”
“你什么意思?”梅如月右手扣在剑上,白尘吓得挡在叶安身前,却被叶安拉到身后,冲梅如月冷笑道:“听说你想给单朗作妾,单朗久不回应,知道为什么吗?”
梅如月傻了一下,随即虚心请教,“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
叶安笑而点头,“你该知道单朗不喜欢他的妻子,因为单朗喜欢文武双全的女孩,本来你挺不错,但你好像不喜欢看书,单朗不满意这一点,所以不给回应。”
梅如月苦了脸,“我本来就不喜欢看书,江湖中人哪个爱看书?”
“单朗就爱!”白尘疾声辩驳,梅如月瞪眼,“他又不是单纯的江湖人,他还是逍遥候!”
“所以他才要求文武双全。”叶安笑叹,“也罢,你既不爱看书,就别怪他不应你,本来还想着给你推荐几本……”
“那就推荐啊!我不爱看又不等于不会看,只是你们遇到单朗要告诉他我爱看书,记住了吗?”
叶安点头,领着梅如月选了一大摞,笑呵呵收银,笑呵呵送客出门,回来也笑呵呵提笔上帐,完事见白尘呆在一边,略略想了想便明白这家伙又在胡思乱想。
“别纠结那个文武双全了!那是单朗小时候的言论,当时凤麟君随帝抚民,京城百姓夹道相迎,圣驾出城后,单朗仍久久目送,他说娶媳妇就该娶个凤麟君那样的,不拘男女,只求文武双全。”
白尘愣愣点头,愣愣回了小院,单朗午休已毕,拿了一本书在津津有味地看,白尘闷闷上前,闷闷道:“你曾说你二哥文不成武不就,真的假的?”
单朗点头,眼睛还在书上,白尘想了想,“他是不是后来才变样的?做凤麟君的时候,他是文武双全的吧?”
单朗点头,随即愣了一下,“谁说我二哥文武双全?”
白尘傻了一下,坐到单朗身边,丧气道:“我才是文不成,武不就,而且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所以不会是你真正中意的人,你小时候就决心要娶个凤麟君那样文武双全的……”
“我小时候还想当征战将军!现在呢?”单朗拍开白尘,“做饭去!别影响我看书!”
“哦。”白尘郁闷,又有些好奇单朗在看什么书,谁知瞟了一眼就愣住,“你……你怎么……这……这种书,你也看?”
“书海浩瀚,学无止境。”单朗很严肃,见小活宝还懵着,只好进一步解说,“这是我二哥托人带给我的,之前我写信给他,说我喜欢上男子了,本意是扼灭他盼我生子的蠢想,谁知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带了这书给我参悟学习,据说是我哥夫当年寻来送他的,我想着你在望春馆应该学过比这厉害的花样,所以不需要这书了,我一个人学习就行。”
白尘点头,心里有些难过,“我是不需要学这些东西,只是我该学什么呢?文武双全吗?对不起,我不会,一辈子都不会!”
单朗点头,挥手示意白尘去做饭,听白尘粗重喘息一阵,然后气冲冲去了厨房,单朗才在心里微微一笑,看来还得加把劲啊!小活宝从来不是乖巧小孩,从前迫于生存才装得乖顺又软善,现在跟他前面居然还装?刚才差点就激出他的真性子,可惜差了点火候,所以下次要再狠点,他要的不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白尘,而是要一个随性自如、喜怒随心的小活宝。
白尘在厨房里越想越气,虽然单朗没有嘲讽的意思,而且话丑理正,但是不能说得委婉点吗?人人都有不堪触及的隐痛,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便是再喜爱的人也不该随意揭疮,又或是凭着被人喜爱,便不在乎对方痛否,甚至随意伤害而肆无忌惮……
如果是旁人说了那样的话,他势必在心里记上一笔,来日一有机会必定奉还,偏偏是小狼哥哥伤人而不自知,他除了自我抚慰还能怎样?
白尘气闷,摆饭上桌时则换了轻快笑容,单朗依旧吃得心满意足,喝茶时闲闲道:“明日跟我去趟试剑庄,梅庄主两番至函,盛情难却。”
“双大哥出远门了,店里就叶安一个,我还是留下来陪他吧!”
“梅庄主要把他小女儿给我做妾,他曾有一子,被江湖神秘男子拐去后,自此痛恨男男之事,所以我打算带你同去,不用我拒绝,他也会死了嫁女的心,因此不是带你去玩,你是有用场的。”
“承蒙候爷看得起,可惜草民不堪重任,又或者候爷愿意出价几何,好叫草民陪演这出恶心他人的戏?”
白尘一脸戏谑,其实眼中含泪,单朗冷笑,“戏子无心,婊子无情,你哪边都不靠谱!”
白尘咬唇半晌,突然扑上去捶打嘶吼,“你靠谱你就不会也说喜欢我!我虽自愿卖进那地方却是生计所迫,你现在才来嫌恶我早干什么去了?我就猜你是一时兴起才拿我玩玩,那就不要给我任何承诺,我凭你玩九年偿了欠你的我就走,你若不到九年就腻了我还赚了呢,省了跟你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生怕你一不高兴就撵了我,还亲自出手都嫌麻烦,直接扔给你媳妇去处理,以为我猜不到陆小姐的下场吗?乱杖击毙还算幸运,寻个由头卖到女支馆生不如死,从来官家黑暗、大户腌臜,草菅人命,猪狗不如!”
白尘一口气骂到这儿突然缄口,转身欲跑却被一把箍住,闭了眼等待责打,谁知等来唇上一袭温柔,然后是不轻不重一咬。
“骂得爽吧小活宝?”单朗低声笑,“那日撵了陆倩巧,我就知你心怀畏惧,这几日你也忐忑不安,但也可见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你对我的喜欢也有待评估,既非爱人更非家人,不是兄长亦非朋友,这是我从你的喜欢里得出的感觉,也很飘忽不定,那是因为你并不真正信赖我,我说了不喜欢揣人心思,但我很擅长,必要时,我也会虚与委蛇,换言之,你若不予我真诚,我便只能回以假面,哪怕你的喜欢再真,但我要的是爱人,是同甘共苦的家人,否则似你这般的角色,朱慧宝一人便可演尽,她甚至比你演得好,你只有一点强过她,你只要我的喜欢,但你疑心犯忌、患得患失,却想要我至真至诚的喜欢,白日梦也不合这样做啊小活宝!”
单朗轻拍白尘的脸颊,白尘羞愧无语,半晌才嗫嚅道:“不是不予你真诚,只是恶习难改,当年随管家一路逃命,五年颠沛流离,每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后好容易才在一处村落安定下来,但仍戒心提防,时刻准备奔逃,果然没安定上一年就必须离开,之后四年都未能安心一处,几经辗转才在堋州离乡暂居下来,因为只在那儿没见到缉拿我们的公文,却碰上了抓丁开矿的官兵,我去山里捡柴回来才知管家被抓去了,他们说要一百两才能免役放人,我只好卖进望春馆还预先支取九十两,这才有钱去换回管家,谁知他们还我一具尸体,管家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
白尘吸吸鼻子,冷冷笑道:“我不伤心,因为我已经想好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喜欢去望春馆,我总有办法替管家报仇,所以我努力学馆里师父教的东西,我是所有新人里学得最快最好的,有人骂我天生贱货,往我饭里拌瓷碴割我一嘴的血,我跟他说没关系,几天后他就进了刑房再没出来,是我用花巧心思弄死了他,总之馆里欺负我的,妒嫉我的,伤害我的,我都阴谋算计了报复回去,对我好的我都记在心里,将来做了红牌,我会十倍报答,可惜我弄死的那人是护院的相好,他暗中使坏,我一觉醒来就跟馆里的一个红牌姑娘躺一张床上了,她受了怎样处罚我不知道,我则成了竞价小倌,醒了我的红牌梦,所以你说得对,我从来不懂真诚,现世便回报我一场又一场虚空,这样的我,凭什么叫人喜欢?又有什么资格喜欢人?”
白尘说到此处,唯剩自嘲的冷笑,单朗却赞赏般点头,“这才是真正的你,头脑聪明、心思活络、爱憎分明、外柔内刚,嗯,我喜欢,这样的小活宝,我喜欢!”
单朗郑重定论,唇边是满意的笑,白尘有些错愕,“你根本没好好听我说吧?我不是什么良善好人,我甚至背负人命,你说过谋人性命者多数以命相送……”
“你的确差点因此丧命,但我救了你,所以你的恶运早就终结,再说一遍,你有我,勿需多虑,做真正的你!”
白尘愕然一阵,眼中渐泛异彩,泪水却夺眶而出,多年隐忍的委屈喷涌干净,得神庇佑一般的幸福溢满心胸——小狼哥哥,谢谢你,之前的伪装,对不起。
第21章
白尘没去试剑庄,因为真正的他不想去,单朗也不强求,许了小活宝做真正的自己,便是许他意愿行事,再则昨晚的宵夜吃得爽,小活宝色香味俱全,唯一缺陷,不经吃,害他三个回合后不得不鸣金收兵,否则就得渡气救人,哼,还好意思说在那种地方学得最快最好,昏得快倒是真的,最好的话,应该通宵大战不懈气!
单朗暗里不满,嘴上温柔叮嘱白尘好好休息,然后扮得江湖游侠似的去了,白尘也有不满,真的是去回绝婚事,就该朝服出场,一律官威压人,不该投其所好似的江湖打扮,回绝得了才怪!
白尘撇嘴睡去,午饭时才悠悠醒来,听厨房有声响,疑心是贼,谁知是梅女侠在跟油锅作决斗,否则怎会一手拿锅铲,一手以锅盖作盾牌?
“你发什么呆?我好不容易才把菜放进去!你快帮我翻翻!”梅如月递着锅铲,眼睛则盯着锅里的菜。
白尘也看了一眼,挥挥手,“你慢慢弄吧!单朗喜欢会做饭的女子,别让他失望哦!”
白尘悠然回避,身后的战斗仍在继续,伴着梅女侠的惊呼尖叫,异常的悦耳动听。
白尘在后院找到单朗,单朗则找到了小兔,转手就递给白尘,白尘惊喜又心疼,小兔明显瘦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这下还跑不啦?现在知道世途险曲,人心险恶了吧?还能回来算你走运!”
白尘边骂边把小兔贴在脸上磨腻,单朗则把白尘抱在怀里摩挲,“饿了吧?我特意带人来做饭……”
“你根本是有意刁难,顺带变相回绝……”
“没有变相,我直接跟庄主说我有个同性爱侣,他不信,派他女儿来查证,只是这位梅小姐很偏执,你还睡着时我就领她看过了,她居然不介意,所以只好叫她做饭了,做不好的话,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