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听着相思远去的轻响,立夏恍惚的抬起头,不过是侥幸一问,没想到这个人当真应了下来。
今朝的心,远比他的表情温软。
天亮的时候,草灯和今朝出现在结界外。清晨的阳光艳红如血,洒在身上微微的冰凉。
他们两个就这样遥遥相望,虽然依旧是隔着结界,但是这一次立夏却笑了,因为草灯终于看见了他,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草灯如同昨天般安静的望着立夏,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吭一声。
立夏显然已不是很介意,他笑着伸出手,贴在结界的光芒上,纤细的手指,洁白如玉。
“草灯。”他轻轻的呼唤。
草灯不开腔,慢慢的走了过去,温柔,细致的把自己的手心,贴在他的手心上。他望着立夏的眼神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那双茶色的双眸中满满的都是悲伤,一种被悲伤浸染的温柔。
立夏咬着唇,露出漂亮的微笑,轻快的说道:“草灯,昨天晚上睡的好吗?有没有梦到我?嘿嘿,一定梦到了吧。因为我也梦到了你呀。”
“啊,对了。你知道吗?池塘里的莲花要开了,记得到时候要去摘莲藕,呵呵,莲籽也不错呀。小珠子可是很拿手呢,香喷喷的银耳莲子粥,好久没有喝过了呢。”
“唉,有点想念他们了呢,你说这次回去他们看见我,是不是会狠狠揍我一顿呢?呵呵……要是宴在的话一定会的。我居然把自己养成这样。”笑容有一瞬间的黯然,草灯觉得心中一阵抽痛,好想伸手抱抱他,好想和他说夏,不要这样笑。
“啊……忘记一件事,草灯你有栗子吗?”立夏突然提高声音,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明艳。“嘿嘿,突然好想吃哟,来到这边都没有怎么吃了。唉,突然想起来,红楼那边小星星还没收了我一屋子的栗子呢,也不知道坏了没有。唔……要是没有坏的话,有机会回去一定全部都吃光!”他发誓般举起纤细的手臂,在空中晃晃,宽大的衣袖长长的垂在眼前,挡住了衣袖后的表情。
草灯默不吭声,低头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居然是热腾腾的糖炒栗子。立夏惊喜的大叫一声,冲上前想要去拿,却被光壁撞到在地。
他讪笑的爬起来,“呵呵,真是糟糕,好像没得吃了。哎呀,明知道没有这个命,我这是强求什么呢。”他笑着低下头,零碎的石子上,留下两片被浸湿的小水渍。
抬头,依旧笑的阳光明媚。草灯咬着唇拿着栗子,口腔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静静的望着笑语嫣然的立夏,他慢慢的转身,向台阶走去。
立夏望着他清晨中的背影,大声吼道:“草灯!!”
草灯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停下了步子静静的站着。
立夏哽咽的大声问道:“你爱过我吗?”见草灯不回答,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爱——过——我——吗——?”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需要再去维持什么形象,顾忌什么矜持,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答复,一个属于草灯亲自的答复。
草灯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回头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而后弯起眉眼轻轻一笑。只是那一眼,如同初见时,他在彩袖殿望向他的眼神,安静却深深的刻到了心里,再也容不得舍弃。那是百年前忘尘殿的相守,就曾有过这样的相视一笑,即使早已经轮回,即使物非人亦非。刻在灵魂里的,永远不会用任何的理由抹去。
立夏笑着招招手,金色的双眸一片迷蒙,咬着唇压下眼中的泪意,向着天空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原来——梦真的可以成真,虽然一切都已经太晚。
幸好,在这最后的最后,还有你在。
望着草灯温柔的笑容,立夏大声的喊道:“草灯!我愿意上祭台,做祭品!”
草灯微笑的神情明显僵住,茶色的眼中露出难以抑制的痛苦。他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沉默着黯淡了眼神,低着头猛然转身离开。
夏,你就这样放弃了吗?是对我太失望了,所以如此决绝的离开吗?
立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含着眼泪轻轻笑着,喃喃道:“草灯,我真的愿意上祭台做祭品,不论前世今生,我——只做你一人的祭品。”
“何苦。”今朝轻轻叹息,俊秀的容颜上闪过一点怜惜。
立夏笑着向他点点头,“今朝,谢谢你。”
“你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落会伤心的。”今朝扭头不去看他,淡淡的说道。
立夏苦涩一笑,轻声说:“我并没有轻易的放弃,今朝,你不懂的……”
对于落,我只能说抱歉,虽然很无情。但是,事到如今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可是,对于草灯无论如何,我都是放不下的。我从来都没有计较过他爱不爱我,虽然每日问,虽然真的很希望所有的付出的都会有回报。
但是,感情本来就是不可以说断就断的东西,爱了就是爱了,即使我说不爱了,爱依旧是存在的,说那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世我们相遇的太刻意,相守的太短暂。其实,对于现在的他,我是不了解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去爱他,不论以前还是现在,爱他早已经是我的习惯。
记得星在走前的那个夜里,曾经问,我爱的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说实话,我不懂,但是,依旧爱了。
不需要很多刻意的言语,漫长的温情。
爱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一眼而已。
一眼便可相守几载,独候百年,无论沧海桑田,皆是心甘情愿。
(贰拾)
“今朝,你该找个人去好好爱一场,才会不枉此生。”
今朝望着他唇角的微笑,眼中的满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找个人爱,活着就要去爱人吗?但是,爱上一个人好像也不错。
璀璨的阳光洒满了锦绣江山,也驱散了神庙中一夜的寒冷,立夏甩甩尾巴微笑的站在结界中,张开双手迎接着属于他的最后一日。金色的阳光撒进金色的瞳孔,泛出圣洁的亮金色,用最纯正的耀金之瞳,向多年不见的天后姐姐发出最后的思念。
姐姐,对不起。再次让你失望了。
空旷的空地上只有他一人独立,今朝不知在何时早已离去,结界外的巨石上留下一把白色折扇,玲珑的相思不停的叮咚作响。
悠远的山谷中传来一声巨响,“时辰已到,压祭品上神台。”
神台。
立夏被关在笼子里抬上来的时候,台上、台下已经人满为患。毕竟这是几十年一遇的祭天大典,意味着一位新王的诞生,所以离国上下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主位上庄严的坐着的是现任的离王,他有一双和草灯相似的茶色双眸,却比草灯的要冷漠万分,虽然他笑的极其慈祥,立夏却看着心低发凉。
王座的右边第一个位置是空的,第二个位子坐的是三殿下凤衣,看见这个总是爽朗笑着,见人就调戏的少年,此刻失去了以往的灿烂,立夏笑着招招手。凤衣瞪了立夏一眼,怒气冲冲的扭过脸去,他真是受不了这个笨家伙,都要死了还笑的和什么似的,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
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有认识的比如大祭司、软玉、八大长老,也有没有见过的,比如各个大臣、贵族。
可是,当大祭司开始念起祭天祈文的时候,草灯却没有出现,立夏怔怔的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失神。
大祭司念完繁复的咒文,在笼子的四周洒下圣水时,祭天正式开始。
八大长老虔诚、肃穆的从一个狭长的水晶盒子里,请出一把长剑,立夏看到那把剑不由的笑了。
灭神剑。
呵呵,好久不见,没想到两世,两次生死,我们皆是如此的有缘。
神剑好像回应他似的,发出嗡的剑鸣,惊了所有的人。这是神剑第一次在祭台上没有饮血而鸣,如何能叫人不惊讶。
立夏望着它轻笑,唉,你吓到他们了。
神剑中有个轻软的声音慢慢的说道,你不该回来的。
呵呵,立夏在心中轻笑,你说这句话岂不是太见外了,我回来的理由和你当年留下的理由并没有什么不同,你这样说真的让我伤心。
神剑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可以助你离开。
立夏抿唇轻笑,然后呢?从此你就灰飞烟灭?你是不是忘了一点事情?
那个声音轻轻一叹,说道,怎么会忘,我也是你啊……
立夏还要说什么,突然在看到一步步走上神台的人时顿住了。
白衣玫瑰,高贵庄重。安静的茶色深眸,没有一丝波澜,所有的一切望到了那双眼中,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就像那暗黑的沼泽,接受了一切,也吞噬了一切。
草灯跪倒在地,大祭司把手上的圣水飘飘扬扬的洒了他一身,然后由八大长老一起恭敬的拖着剑盒,虔诚的递到了他的手上。
草灯面无表情的拿过长剑,笼子外面的守卫已经把笼门打开,锁神链发出叮当的金属撞击声。立夏笑着半跪在狭小的笼子里,望着提剑而来的草灯。
他是草灯的猎物,也是这次他登上王位的祭品,立夏很久以前就知道,手刃祭品之祭师就是草灯。所以,他甘愿做他的祭品,只为他一人而已。
草灯心疼的看着立夏被神锁捆绑的手脚,手腕嫩白的肌肤已经被磨出细小的血丝,脚腕处更是已经被打出了血,凝固在笼子下面的铁栏杆上。
说好要保护他的,却让他关在了这里,喜他的全部付出,也气他的坦然接受。
握剑的双手高高举起,闪着刺眼亮光的上古神剑发出诡异的淡紫色,全部的未来都寄托在这一拼之内,倘若上天垂怜,那就成全他的爱。
立夏见他举起了剑,笑着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刻入心骨的疼痛百年之后再次降临。入耳的却是一声刺耳撞击声,那把神剑不偏不倚的砍在他手上的神锁上,溅起金色的火星,离开神锁依旧完好。
所有的人皆是一怔,反应不过来草灯这是要做什么。立夏也怔住了,不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而是不明白他因何这么做。
只有大长老打一开始就提防着草灯会反悔,所以一直不动声色的站在他的后面,就在草灯示意立夏起来的时候,他重重的再草灯身后一推,草灯一个不稳向前栽去,手中的灭神剑穿透了立夏刚刚站起一条腿的身体。
“夏夏!!”低下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就是打斗的声响。
立夏呆呆的低头看着胸口的剑柄,强忍很久的泪噼啪落下,滴在剑上,也滴在握剑的草灯的手上。
若是在刚才那一击之前,他死去一点都不委屈。因为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爱而死,可是,现在他不想死啊,他的爱刚刚有了回应,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
草灯没有想到大长老会来这么一下,虽然心里恨得想要把他剁掉,却是如此的力不从心。刺进去的剑是不能往出拔了,只要已拔出剑立夏就会立马死去,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用自己雪白的衣衫试着帮他止血。
直到白衣染红,那些血依旧没有止住,立夏红润的脸色已经如纸苍白,唇角却挂着浅淡的幸福微笑。
他认真的看着草灯,想要把他此刻的温柔牢牢记在脑子里,不再有勾心斗角,权势之争,此刻的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人,外面的吵杂,兵器交接的撞击,和他们没有半点的关系。
“草灯……抱抱我……”
草灯温柔的把满身是血的人儿,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仿佛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如春日的白雪般在阳光下化掉。
立夏吃力的回抱住他,唇角不断的益处淡红的血液。
“草灯……你……爱……我……吗?”立夏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周身发出淡金色的光芒,身形在一点一点的散去,“为什么……那天在……神庙……中……你……不……看……我……”
草灯抱着,脸贴在他的发间,泪水浸湿了他的长发,也浸湿了他的心。他哭的很绝望,对于他的问题却依旧一声不答。
立夏在快要消散之前露出了笑容,他的唇轻轻贴在草灯的唇上,唇间是泪的苦涩,心的无助。
化作金色光芒之前他在他唇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说道:“草灯……我……爱……你……生……生……世……世……”
“夏夏!”
“小夏子!”
最后的最后意识里,立夏好像看到了落和小珠子他们,还看到了落手中的利刃刺向了草灯,而他并没有躲过。
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吼出一声,不!破碎如散落的星光,无力拼凑,早已散去。
神台的上空下起了漫天花雨,金色的大波斯菊花瓣如悲伤的眼泪,汹涌而下金色的花瓣淹没了所有的石阶,也掩盖住了那件失去主人,孤零零和草等一起倒在血泊中的橘色衣衫。曾经它和它们一样,是明艳的黄色。
草灯倒在地上,望着满天的金色花雨,倦倦的闭上那双沉寂到绝望的眼睛。
夏,带我走吧。这样,我们就不会再被分开。
多好。
曾经欢天喜地/
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
走过千山万水/
回去却已来不及/
曾经惺惺相惜/
以为一生总有一知己/
不争朝夕/不弃不离/原来只有我自己/
纵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们的距离/
纵然说过我不在乎/却又不肯放弃/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
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
(贰拾壹)
雪白的宫殿,如雾的白纱,宽大的床幔上直挺挺躺着一人,银紫色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绣着青玉玫瑰的床单上,眼如琉璃,血染白衣。
软玉端着重新熬了不知道几十次的药,站在门口犹豫再三没有进去。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自从立夏神台上祭天后,草灯动都不动的任那个叫落的男子刺穿臂膀,回来后也不处理伤口,不让人进门,也不喝药。
天气越来越热,中剑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炎腐烂,却没有人能劝得动他。这么多天,唯一一次走出太子殿的殿门是在三天前,没人有知道他对父王说了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的是他那天回来之后,当天夜里大祭司便奉天命抄斩了八大长老的家,一场天火无一人生还。从那天以后连着两天,不要说不吃药了,他几乎不再进食,连水都不喝。一开始还有人劝的,但是劝的人统统都被拖出去打了半死,经过此事再无人踏进太子殿的门。
他就这样每一日,每一日,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做梦般痴痴的望着浅白是的床幔发呆,不再有任何的喜怒哀乐,如被浸湿的纸娃娃,破败不堪。
草灯听到了门口软玉的脚步声,却没有心情去管她是否有事,他的眼睛早已经疲惫不堪,虽然是睁着,却早已经没有了看物的能力,只是僵硬的瞪着。
他不想闭上眼睛,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会哭,害怕眼泪会背叛了自己。他已经留不下立夏的任何东西,那么就把这些为他而生的眼泪留住吧。
睁眼闭眼,满眼都是立夏小小的脸庞哭泣的、欢笑的、忧郁的、还有决绝的。
记得他从彩袖殿上翩然而下,鹅黄色的衣衫嫩若小蝶,抱在怀里的感觉轻轻巧巧,纤细的身子比女子都要柔弱无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自己找的人,所以欲擒故纵冷淡以对,果然如所料那般,他先开口同自己说话。他的声音很小,很轻,若是在平时自己是听不到的,但是,那是他偏偏就听到了,还回答了。打破了他一贯的冷淡,甚至还连名带姓的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