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后悔了,但是一切都早已经来不及。
祭星台。
离国最大的祭神台,离国是一个很崇尚神学的国家,从建筑房屋的颜色就可以看的出来。在这里最神圣的人就是大祭司,大祭司每百年出一个,是又上一届的大祭司亲自在民间挑选出来的,也只有大祭司才可以无视一切的法律法规,甚至可以对王族呼啦唤去。祭星台就是大祭司的居所,也是离国最神圣的地方,所有的祭祀活动都是在祭星台外面的神坛上举行。
整个祭星台的宫殿都是用翡翠和水晶组成,所见之物莫不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神殿中缭绕着迷幻的紫色烟雾,一圈一圈缓缓的向上升起。
此刻,一袭王族白衣的草灯笔直的站在水晶地板上,仰头望着高台上一身黑衣的女子。那是一个很美的女子,苍白如雪的精致脸蛋上,淡紫色的双眸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连周围的空气都显得疏离和冷漠。
一黑一白,一上一下。
两人就这样互望着,没有一丝温情,有的不过是防备的冰冷。
终于,黑衣的女子缓缓的开口说话了,声音清冷如冬日清晨结起的薄冰。“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呵。”草灯冷笑,“有什么好问的,你都派人去叫了,即使没事不也得来。”
“你可以不来的。”女子幽幽轻叹,好像他不愿意还来了就是个错误。
“我怎么敢。”草灯掩去唇角的冷笑,面无表情的说道:“大祭司何等手段,我怎敢不来。”
大祭司听了他的这话露出了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她温柔望着他,一步步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知道就好。”
草灯抿唇不语,眼中是满满的厌恶和一些难以愈合的伤痛,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个越走越近的女子。
突然,浓郁的茉莉花香在殿中弥漫开来,嚣张的侵蚀着敏感的嗅觉。草灯睁开眼,怒视着眼前孩子般恶作剧的女子。
大祭司的脸上有了一点点红润,也不知道是真的开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笑语嫣然的伸出纤纤玉手勾起草灯腰带上的衣饰,回忆般轻声道:“你还带着它啊,不是说都丢了吗?”
“送了,自然就是我的东西,丢不丢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草灯……你还是这么无情。”她受伤的收回手,冰冷的眸中冻结出一点悲戚。
“无情?”草灯大笑,“你好意思说我无情?这还不是和你学的,这不是你费尽心思要教给我的东西吗?”他笑着低头,指尖滑过她的眉眼,深情道:“你叫我学的呀,我怎么能不好好去学,嗯?”
“草灯……”大祭司眼中闪过惊慌,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不想承认了,觉的我给你丢脸了吗?”草灯茶色双眸中流淌着浓郁的悲伤,那是一种为情而受的伤,此刻正认真的望着她,避之不及。
“我没有。”她下意识的否认,手指紧握,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手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稍稍定下了心神,却摆脱不了纠缠已久的罪恶感。
草灯的眼中在听了她的话后,变的黯淡异常,他颓败的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重重的黑影。“我还是丢了你的脸是吧,你不需要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很没用。可是,你想要什么,恩?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从小到大你就一直这么独立,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我很努力想要跟上你的步子,可是,你却从来不肯停下来等我。我……真的配不上你吗?这个位置……”他指着高台上的水晶宝座颤声问道:“你心里就只能容得下这个东西吗?”
大祭司张张嘴,还没有发出一个音节,草灯就捂住她的唇,苦笑摇头。“不用说,求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你心里可以容下所有的东西,只是独独容不下我而已,你只是……不要我而已……你只是不要我……”
扑棱棱——
一声轻微的声响从水晶柱后传来,大祭司眸中闪过一抹无奈,她抱住草灯颤抖的身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后天就要祭天了,你带回来的那个妖物什么时候交到长老会去,这几日辛苦你了,若不是祭品需要心甘情愿上祭台,你也无需委屈这么久。”
“我一点都不委屈。”草灯说的是真心话,听在别人的耳中却又是一番意思了。很明显她也理解错了,“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勉强你去做什么事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真的”草灯无声的勾起唇角,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真的。”她侧头望着他的身后,缓缓的点头。冰冷的双眸对上了水晶柱后软玉眸中的不忍。不屑冷笑,冷冷注视着跌跌撞撞离去的鹅黄身影,就这么点道行还敢来和她斗,她的东西即使不要了,也不准别人去接手。
草灯也伸手抱住她,湿热的吻轻轻印在她的脸颊上。“要记住自己现在说过的话,以后都不能反悔。”
“不反悔。”她定定的望着他,缓缓的问道:“草灯,你爱我吗?”
草灯露出浅浅的笑,点点头道:“爱。”在她绽放出绝美的笑容后,用轻浅而温柔的声音说:“曾经。”
(拾柒)
“你……”大祭司刚刚有点血色的脸颊瞬间变的惨白,她咬牙冷到:“草灯你是在耍我吗?”
“耍你?呵!你觉得自己配么?”草灯冷笑,唇角弯起残酷的弧度。
大祭司冷下了脸,手中不知何时幻化出一柄水晶剑,毫不留情的向着草灯的心口刺去。草灯冷笑,轻松避开她的攻击,夺过水晶剑顺着剑势劈头砍了下去。
“不!”
叮!的一声脆响,水晶剑击到一把琉璃刀上,两者相击皆齐齐断掉。本就是灵力结成之物,碎掉之后在阳光中化作点点尘埃,消失在空气中。
软玉挡在大祭司身前,“不要杀她。”
草灯面无表情,轻声道:“本王要杀她,你觉得你能挡得住?”
软玉咬唇,双膝向下重重的跪倒草灯面前,“我求你。求你放过她。你杀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大祭司若是死于非命你是登不上王位的。”
“呵呵……王位,你觉得我会在乎?”草灯哂笑,“你又凭什么来求我,嗯?用现在的身份?你配么?”
软玉咬唇,头重重的磕到水晶地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王兄,求你放过她,看在你曾经最疼爱我的份上。”
草灯大笑,“哈哈哈……真是好笑,亏你好意思叫我王兄,亏你还记得我最疼爱的是你。可是,你对我做了什么?亲爱的王妹,你记不记得曾经对我做了什么?”
软玉咬着唇,一声不吭,却也守着身后面无表情的女子半步都不退让。
“忘记了吗?好,我帮你记起来。”草灯微笑着蹲下身子望着软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三年前……”
三年前离国太子大婚,诏告天下,普天同庆。就在大婚当日,花轿中的太子妃莫名失踪,婚礼不了了之。三日后太子妃尸体被找到,太子伤心欲绝厚葬其妻,从此沉默寡言再无心儿女之情。
这是史书中的记载,可是事实是如何呢?所有的当事人此刻全部在这里,也是他们之间纠缠至今解不开的死结。
当年太子妃并不是被掳走灭口,而是主动在大婚当日和人私奔,而那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五公主软玉。三日后抓回了她们,因太子妃是被选定的大祭司,所以不能处以极刑,只能改变史书来掩埋这段皇家丑事。
那日之后,大祭司被关在祭星台,名为修行,实则软禁。而公主软玉也被贬为婢女,囚禁在草灯身畔。
“记起来了吗?曾经,我最疼爱的妹妹,我最爱的女人,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不想成亲可以早点说,前一日还叫我陪你试嫁衣,后一日你就勾引我妹妹私奔。呵呵……你们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王兄……”软玉趴在地上,落下了泪。“王兄……对不起……”
“呵,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若知道对不起我,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不是吗?”草灯轻叹一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点亮了眼中的阴霾。
“现在我已经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个人,无论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们。若不是当年你们的舍弃,也许我也不会离开这里,更不会找到夏。这次来这里并不是说要恨你们,或者是把以前的一切都讨回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不要再破坏我的幸福,夏我是不会交出来的,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可是……马上就要祭天了,父王那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
“草灯,你是王位的继承者,你不能丢下离国不管不顾。”大祭司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淡淡,怏怏。
“只要有夏,有没有王位我早已经不在乎。”
“你……爱他吗?”软玉轻声问道,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爱啊……”草灯歪头想想,露出可爱的微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虽然有点奇怪,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每一天,每一天都和他在一起,安静的守着,看着他开心,哭泣。不论做什么,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守在他身边,这样就够了。”
“就这么简单?”软玉不相信,她追求了那么久的幸福,怎么可能在他这里变得如此简单。
草灯淡淡一笑,那是一种完全的幸福,没有任何负担的幸福。
软玉咬着唇,慢慢的说:“对不起……”
“都说了不用。”
“不,不是那个。”草灯疑惑望她,“立夏刚刚来过……”
“什么?!”草灯面目狰狞的瞪着她,他要收回刚刚说不计较的话,好想杀人!!!
桃花林。
立夏跌跌撞撞冲到了此处,衣衫凌乱眼睛红肿,他双眼无神的靠着树干坐在树下,怔怔的望着从树上偶尔落下的花瓣。
眼前全都是草灯和那个绝丽女子的缠绵,他从来不曾对自己那样说过话。想起曾经以为是属于他的茉莉香,此刻只觉得想要呕吐。
勾起唇角,咽下的是浓到化不开的苦涩。想过万千种要带自己来离国的理由,惟独没有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个。
祭品——
呵!多奢华的词汇。
他走遍人界四方,寻到自己,带来离国。付出那么多的温柔,到头来不过是为了完成那个女人的命令。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居然傻傻的以为只要努力,他还是会喜欢上自己。即使不是爱,是喜欢也好。
现实总是冷酷而无情的,编织了这么久的梦,其实也不过是晴空下的泡泡,美丽的不堪一击。
浓烈的恨意让他吐出殷红的血,落在衣上凝成暗红的橘色。并不是恨草灯,而是恨自己。早就知道的,依旧闭眼拒绝相信,徒然自欺欺人,事到如今只是难过,却依旧没有想要逃走。还是不甘心,即使亲眼看见了。
没有亲耳听到他说,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
两百年啊……即使心碎,他也要真实的答案,他不要再离去的糊里糊涂。
抬手摸摸眼角,干干的涩,强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却没有一滴眼泪。自嘲一笑,原来,连眼泪都有流干的一天,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发生的吗?
“唔……你……嗯……轻点……”断断续续的呻吟从桃花林深处传来。立夏楞了许久,只听那声音越来越大,一时忘记了自己的伤心,在好奇心的怂恿下向那边走去。
……
喀拉。
一身轻响白衣少年面色一冷,迅速揪过树枝上挂着的长衫把怀里的人包了个严实。回头冷声道:“出来!”
“呃……”立夏讪讪的从树后走出来,他不是来偷窥的,只是发现是这种情况,打算走人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枝干树枝。
“哇!小美人是你啊!过来,哥哥亲个。”黄衣少年探出头来,看到是立夏,立马兴高采烈的招招手,一脸风流,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黑了脸。
“呵呵……凤衣殿下,好巧,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立夏干笑着,差点没有脱口而出运动二字。
“哎呀,小美人快点过来,亲口。”凤衣不安分的,挥舞着从衣衫间挣脱出来的手臂,不占便宜不罢休。
“……”立夏小心的退后了半步,他敢保证要是自己敢向前走一点,一定会死在那个人手上。不过他还是有点惊讶,没有想到凤衣居然被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白衣少年生吞活剥。
“怎么称呼?”白衣少年懒洋洋的抱紧怀中当着他的面就想着偷吃的家伙。
“呃,立夏。”
“你就是立夏?”白衣少年终于正眼打量了他几眼,好像对他很熟悉似的。“白莲。”见他一脸茫然,补充道:“我的名字。”
“哦哦……白莲你好。”立夏忙不迭的回礼,边想,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你们忙,我去其他地方走走。”说罢,后面好像有鬼追般跑的飞快。
“唉唉唉唉……怎么就走了啊。”凤衣惋惜的叫道。
“怎么,舍不得啊。”白莲笑着问道,蓝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好样的,敢偷吃!哼哼……
凤衣依旧不知死活的叹息道:“哎呀,美人的眼睛都哭红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嗯……今天晚上过去好好安慰安慰。”
“呵呵……好。”
“呵呵,你也觉得……呀——!!!”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叫打断,“我靠!你想捅死老……唔……”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只留下浓重的喘息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白莲邪魅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想去看美人是吧,有理想,今天你要能下的了床就让你去。”
立夏离开桃花林后,又在其他地方兜兜转转好久才回来紫雨殿,如果按照他们所说,无论如何草灯都会来这里,因为明天晚上就是祭天大典。
(拾捌)
直到月上中天,草灯也没有来。
不知道为什么眼皮一直不停的跳动着,心烦意乱间向外走去,因心情烦乱所以一直低着头,就连平时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门角都被他看了仔细。
突然间,殿门口一点新鲜的血迹吸引了他的视线。
抬头扫视一眼门外参天古树,树中间几根枝干被折断露出新茬,连着一点点树皮,一晃一晃的在繁密的枝叶中摇摆。地上树叶凌乱,显然是被外力强行震落的。
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大,是谁在这里激斗过,受伤的又是谁?
草灯离开祭星台后急匆匆来到紫雨殿,一路上都没有见到立夏,猜想他大概是已经先回来了,没想到来到殿门口居然碰到了几个最不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