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公予说完,便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就选了我自己喜欢吃的啊。”
“嗯,我没那么多讲究,这些都挺好的。”
“那可好,你快趁热吃吧。”
晏傕点点头,便开始安静地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抬起头看了看宁公予,犹豫道:
“那个,有个事想要麻烦一下你。”
“你尽管说,没什么麻烦的。”
“谢谢了,我想拜托你待会出去帮我探探消息。”
宁公予想了想便明白了。
“行,查你们方家和钱家的事吧?我现在就去。”
才说着,外面又有人喊门。
“先生,你在吗?”
晏傕听出那是他的委托人,告钱家的那个,连忙让宁公予去开门。
“先生,方家和钱家在府衙里打起官司来了,我们可有机会了!”
晏傕眼睛一亮,
“走,带我去瞧瞧。”
宁公予连忙起来扶着他,
“诶,现在就去吗?”
“嗯,现在去。”
“得,我去套马车载你过去!你等着我!”
宁公予转身便出去了,晏傕则开始准备着一些他觉得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他可不能让方越吃亏,钱家就等着瞧吧!
五
在风沙渡根深蒂固的钱家被告了,许多村民闻风赶到,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也想看看这钱家又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宁公予赶着马车把晏傕送到府衙,刚撩起帘子想要下来,却见方越黑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少爷。”
方越听到这一声还带着虚弱的声音,急忙转过头来,那里晏傕脸上青青紫紫的,坐在马车上唤他,心里也不知该为他无事感到高兴好,还是为那一身伤感到气愤好,或许,两者兼有之吧。
“怎么就出来了?”
见方越只瞧着他不出声,晏傕只能再次开口询问。
方越收回视线“哼”了一声,
“官商相互,不过是一丘之貉。今日里拿了借口推托,却是拖不了永远。”
晏傕明了地点点头,
“少爷,你过来,我这有东西要交给你。”
方越本想抬起脚步,却又忽而硬生生止住。
晏傕自嘲地笑笑,让宁公予扶着他下了马车,来到方越面前。
“这些都和钱家有关,你会用得上,相关的认证你来找我就可以了。对了,我自己就是最好不过的人证了,要找我,去城西延家巷。”
说完,把一早整理的东西全塞进了方越的手里。
“罗管家和这事该也是脱不了关系,他人呢?”
“他向我坦言了部分,现在先被押到牢里等候发落。”
“这事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来处理。”
方越听着晏傕婉言安慰着他,即使知道看着他会头痛难耐,还是忍不住抬眼深深地看着那人,一时沉默半晌。
“少爷?”
移不开视线,方越只能硬生生地把眼睛闭上,缓缓向一旁倒了下去,小五连忙一把扶住他家少爷。
“方越!”
晏傕伸手想抓住那衣袂,却是牵扯着自己的伤口,痛得一丝吸气。
“晏管家,少爷一晚没睡,所以才……”
“知道了,你赶紧把他送回去,好好侍候。”
小五点点头。
晏傕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无声叹息,才跟着宁公予回去了。
他想,该是给大小姐去一封信的时候了。
晏傕这信还没有发出去,他想要请来的人却是已经自己来了。
方云看着自家小弟被小侍们扶着进来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
“小越,小越,他这是怎么了?”
小五吓了一跳,仔细瞧了瞧,才认出眼前的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方家大小姐。
“啊,是大小姐啊,少爷他这是累坏了,昨夜闹腾了一宿呢。”
方云沉着眸说道:
“你把事情经过好好给我说一遍!”
在方云身边一身华服的男子则招手让身边的下人去请了大夫。
“小云,你别着急,我让随行的太医来给小越看看。”
“嗯,戍,让你也跟着一起赶来,实在抱歉。”
夏侯戍摇摇头,握着方云的手拍了拍。
“我们早就应该过来了,毕竟现在他是你唯一的血亲了,要不是我一时走不开,也不会拖这么久。”
感受到戍的体贴,方云眉心舒展。
“进去吧,看看太医怎么说。噢,对了,小五,晏傕呢?请他过来,我有话想问他。”
小五听到大小姐是说叫晏傕,愣住不知该如何回复。
“啊……”
方云皱眉,
“怎么不去?”
“那个,大小姐啊,晏管家已经离开方府了!”
“什么?这是谁的意思?”
“是……是少爷的意思。”
小五喏喏。
方云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转身进了屋,她得好好问问方越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边,宁公予扶着晏傕回了房,看着那放在床头的药包,问道:
“今早的药还没煎呢,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煎药。”
晏傕看着一早就为他忙碌来去的宁公予,开始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你,不是该在兵营里吗?”
“这几日正好轮到我休假。”
“那这几日难得,你该好好陪陪你的家人,这两日谢谢你的帮助。”
“没事,我在这没有家人,孑然一身,自由得很呢。对了,我看你对方家少爷很好啊,怎么你就从方家出来了?他把你赶出来的?”
“不是……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
“我也就随便问问,别介意啊,我去煎药了。”
看着那小炉子在咕咕地煮着药,宁公予无聊地翘着腿在一旁看着。
其实他也真不是闲得没旁的事跑来这瞎溜达,就是看着那人受伤又奔波的,有些不忍心罢了,才不是夏叶那小人以为的那样呢!
虽然,现在想想夏叶对他的“冷嘲热讽”,并非一点没由头,怎么心里就舍不得呢。
不过,显然宁公予对于这些事情不愿多纠缠,觉得烦了,不去想便是了。
待药煎好了,端到晏傕床前,却发现那人已经睡着了,只能在旁边枯坐着,看着那药快要凉了,才把晏傕给叫醒来。
“啊,抱歉,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没事,多休息才能好得快,来,把药喝了吧。”
晏傕接过药碗屏住呼吸一口饮尽,难得的,这药并没有他以为地那么难喝。
“这药口感不差啊。”
晏傕有些惊讶。
“哈,夏叶在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他”
宁公予话还没说完,晏傕忽而捂着胸口,猛地一喷,喷出的除了刚才喝的药之外,还有血。
宁公予懵了,药是他亲自煎的,不会有问题啊,这是怎么了?
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扶住晏傕,总算想到要赶紧把人带去给常舟看看。
“晏傕,你可挺住啊!”
宁公予把晏傕抱起来便往外冲,而晏傕已然昏厥失了知觉。
方越沉在自己的梦里不愿醒来,他不知道梦里的那个地方是哪里,也不知道梦里的那个人是谁,但是那种感觉,却让他觉得心安,觉得欢喜,心情碧空如洗。
“小越,该醒醒了。”
方云看着外面开始暗下来的天色,不得不叫醒她这个一睡就睡了一白天的小弟。
“你别走。”
方越眼未睁开,手摸索着,方云看了一把握住那只手。
“姐姐在这呢,没事了啊!”
“姐姐?”
方越听到久违的声音,奋力地睁开双眼,眼前果然是许久未见的嫡亲大姐方云。
“嗯,我和你姐夫都来了,你该起来吃点东西了。”
方越看看外面的天色,没想到他这一睡竟然睡了这么久,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姐姐怎么会想到回来了?”
方云调皮地点了点弟弟的鼻子说道:
“姐姐嫁出去了就不能回家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云暗下叹了口气,这说话的语气还真是陌生而生硬,不像以前她那个可爱的小弟了。
“父亲在决定迁到风沙渡的时候就和我说了缘由,我本想那个时候就和你们一起过来,但无奈你姐夫脱不开身,现在我们都无俗事绕身,以后便陪在你身边生活在一起。”
“这个,戍闲王他……”
方越确实非常惊讶,姐姐也就罢了,她那个姐夫可是皇族,他愿意随姐姐留在这偏远荒芜的风沙渡?
“叫姐夫!”
方云不悦地纠正方越。
“咳咳,姐夫他不方便留在这吧?”
“没事,我在他便在,除非有其他事情,到时候再说好了。”
“那,谢谢姐姐姐夫了。”
“嗯,乖,我让人送晚饭过来。”
被叫一声“乖”,方越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这个姐姐对他是真的好,就是,太……
唉,也罢,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对他又好,还能有什么抱怨的。
六
“常大夫!快开门!救人啊!!”
夏叶在屋里听着外面宁公予焦急的喊声,虽然抱怨他每次每次都这样吵闹,但还是尽职地快步跑去开了门。
没想到宁公予抱着的竟然还是昨夜的那个晏傕。
“他这又是怎么了?”
“你给他开的什么药?人一吃就吐血。”
宁公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说话语气也就冲了些,夏叶明明听了心里非常不舒服,但还是压抑住自己的冲动,不去和那个莽夫置气。
“你把事情过程说清楚些。”
在宁公予把晏傕放到床上后,夏叶一把把他到一边去,手上去抓着晏傕手腕把起脉来。
“常大夫又不在?”
“你哪天看到他一整日都在家待着的?”
要他出诊的人可多着呢!
“你行不行?”
“行不行现在你也只能指靠我了。好了,闭上你的嘴,太吵了!”
被夏叶顶了,宁公予没好气地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看着夏叶凝神把脉,却见夏叶的表情越来越沉重,把完脉后又去翻看了一下眼皮。
“夏叶……”
忽然觉得很害怕的宁公予语气颤抖地喊着夏叶的名字。
“他中毒了。”
“怎么可能?早饭是我送的,药也是我煎的,期间我一直跟着他,没有再吃其他的东西啊!”
夏叶听了也想吐出一口血来,一天都跟着啊!!
“你回去把他吃剩下的东西都带过来,包括药渣。”
“好好,不过,你一个人没问题?”
夏叶翻出针灸包,拿出银针来,手法犀利地连扎几针。
“快去!”
宁公予跺跺脚,才下定决心飞奔出去。
夏叶沉着眼看着面色白里返青的晏傕,脑袋里飞快地过滤着所有的可能,这种毒,他没遇见过,现在也不过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他需要快点配出解毒药……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夏叶觉得自己可不能在这枯坐干等着,于是又起身翻看起晏傕来,希望能在他身上找到其他的病症或者什么线索。
待摸到腰间的荷包,夏叶的动作缓了缓,里面似是有个小药瓶?
不管了,先拿出来看看再说。
夏叶手脚麻利,把那瓶子一打开,便闻到了一股特别的药味,这药丸晏傕既然是随身携带,应该是他有隐疾而以防不测备用的,或许这和他的中毒症状有一定关联。
想到这,夏叶立马倒了一颗药丸出来,开始琢磨着这颗药丸的成分,一边想,一边写下来。
不一会儿,就等来了宁公予以及被拖拉进来的常舟大夫。
夏叶一心扑在研究药丸上,常舟瞧了便凑上前来看。
“师傅?你怎么回来了?”
“路上碰上宁小子,被他拽回来的咯。路上他把事情都和我说了,他带回来的东西我也在路上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手中这颗是什么?”
“都没问题吗?看样子是只能从这颗药丸入手了。”
宁公予听了,探过脑袋问道:
“这哪里来的药丸?”
“他自己随身携带的。”
常舟点点头,摸着下巴想起上一次给晏傕看诊的事情,说道:
“记得在方府给他诊治的时候就发现他有顽固旧疾,他自己也说了有药,只是不能根治,或许其实不是旧疾而是余毒未清。”
“没错,而且这么长时间来也是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来压制毒性。”
“这……”
宁公予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心里忐忑不安。
夏叶看看某人明显受到了打击,便把他推开,说道:
“你若没事,便去外面溜达,别在这打扰我们,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宁公予听了,也只能如此了。
常舟在夏叶身边坐了下来,也捏起一点药丸粉末仔细地闻了闻,然后再看了看夏叶已经写在纸上的那些药名,其中不乏有那些似药非药似毒非毒的品名,心中灵光一闪。
“叶子,你还记得五年前在风沙渡停留有几个月的裴神医吗?”
“记得,可是他自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听闻过他任何消息了。”
“找人是不可能的了,我说的是,他在风沙渡期间不是说城外有稀有的草药,所以才留在风沙渡的吗?他那个时候把那草药采回来不知有多高兴,就是量太少了,所以才又出了边防去寻。”
“师傅的意思是说,这药里面有那种草药成分?”
常舟兴奋地点点头,当初的事情他不是记得很清楚,但是多少还有一丝印象。
“那种无名的草药当时我也拿了一点,回来琢磨着要怎么用,发现它对几种剧毒很有解毒效果,以此推论出晏傕身上可能所中之毒,其中便有一种与你开给他的药有冲突。”
“能确定原因就不怕了,师傅,那这毒能解吗?”
“你让我好好想想,想想,对了,你去把宁小子给我叫回来,我肚子饿了,让他带饭菜回来!”
夏叶听了轻咳一声,好吧,他师傅现在正在兴头上,就不笑他了。
再看看床上的晏傕,只觉得这人似乎还真是命运多舛,略有同情。
方府里,方云见方越乖乖把饭菜都吃了干净,非常满意,才开始问起关于晏傕的事情。
“小越啊,方府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见晏傕在你身边帮着你啊?”
“姐姐,你明知道他已经不在方府了,还说这个试探我作甚。”
方越觉得自己是挺无奈又挺无辜的。
“你得给我个理由,毕竟父亲都发话说要留他在方府养老了,他,毕竟对方家有恩。”
方越一愣,回声机般地重复了一句:
“有恩?”
“是呀,父亲在留他这点上是做得对的,但是父亲做的其他事,我不认可。府里的人换了大半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瞒你。但是父亲在世时我也不好忤逆他,现在父亲过世了,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还是要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