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一下这么积极了?”
常舟坐回到夏叶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夏叶不自在地避了开来,拜托,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常舟嘴角翘起,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讨人喜欢,一点没变。想他二十出头在外面拣了五岁的夏叶回来养,十年过去了,时间真是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啊!
“没什么,就是想不能一辈子靠师傅,因为我,师傅已经错过了婚配的好时期,你该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哈,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师傅我可是黄金单身汉,说亲的人一大把,就是还没碰到我喜欢的。”
在古代,要说遇上一个喜欢的幸福过一辈子还真是挺困难的,夏叶觉得他师傅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不过,他觉得这挺好的。
想到这,把那人一推,说道,
“好了,你快进屋吧,明天没人叫你起床啊!”
常舟摇了摇头,起身晃着步子离开了。
新店开张当天,方越早早便出了门,让车夫赶着马车在离店铺还有数十步的地方便停了下来,自己下车走过去。
远远便看到晏傕依旧是他那惯常的一身简洁青色长衫,身姿挺拔地站在店门口,看着新店招牌不知想着什么,而方越也就站得远远地这样望着,现下,他能确定,即使是这样的距离,对他仍是有影响,只是,他却是不再那么抵触这样的感受了。
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晏傕在大门口笑容不卑不亢地迎接着前来道贺的同行以及往来的客人,小五推了推站了不少时间的他家少爷,唉,小五心里也纳闷了,怎么就能看这么久?以前可是一眼也不愿多瞧的啊!看样子,晏管家回归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他得赶紧和晏傕打好关系啊!
晏傕在把一位同行送进店铺出来时,便看到方越带着小五走了过来,不由有些讶异。
“少爷怎么没有坐车过来?”
方越忍着头痛微微一笑,
“出来得早,就想出来走走,所以在前面便下了。”
晏傕已有很久没有看到方越这样笑,心头微颤,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好在又有人上前来道贺,方越转过头去打招呼,晏傕这才有空深吸了口气,跟在方越身后一起接待众人,尴尬之感这才去了大半。
晏傕跟在方越身后,看着他处理事务,比之这两年来要变得沉稳不少,果然还是大小姐回来得好啊,自老爷病重开始,方越身上忽然加了那么多重担,接着又是迁居,办丧事,开拓新业务,一件接着一件,难怪心情浮躁不安,也就愈加不能忍受头痛之事,晏傕没有一点怪罪方越的意思,只希望方越他不会感到太多的压抑。
酒宴开始之后,一轮轮的敬酒下来,晏傕瞧着方越那来者不拒豪放饮酒的模样,虽然觉得比之之前的态度感觉亲和不少,但是又觉得这样豪饮太过伤身,于是便找了个空挡,不着痕迹地移到方越身前,以新店掌柜的身份接下了后面的敬酒,方越瞧了也非常识趣配合,暂时以方便为由离开了宴席。
外面夜色渐浓,安静的庭院与屋内的热闹喧嚣成了鲜明的对比,方越觉得这夜风一吹,醉熏的头脑倒是清醒了一些,今日忙了一天,也没有时机单独和晏傕说上什么话,不过间或说些生意上的事情罢了,想来这样也好,方越是感激晏傕对他的相救之情,但似乎又不仅于此,那是被以前的焦躁所掩盖住的一些情感,慢慢地揭开面纱显露真相。
十一
赵把总领着他的手下出城走了有快三十里路,大夏皇朝和鞑鞑国曾经修建过的官道因常年没有去休整,已然被经年累月的黄沙覆没,肉眼无法识别,只能以赵把总带来的地图来引路,但是尽管如此,下面的人依然是怨声连天,毕竟这荒漠中是要去哪里找五年前什么人的踪迹啊,根本就是瞎忙,至多也就逮着路过的商队问一问,而这样的几率也算是很少,他们出来这么些日子,也不能没有补给一直走下去,况且再继续走就越靠近鞑鞑国边境,若是遇上他们那边的巡逻队打起来可就不划算了。
全队休整的时候,宁公予把他的假肢卸了下来,这几天的路走下来,里面多少也进了一些沙子,磨着腿脚不舒服,他得好好清理一下。
“头儿,我们再走下去不大好吧?万一被鞑鞑国的蛮人发现我们还以为我们是去打仗的,可不就麻烦了,我看我们回去打扮成商队再来会好些吧。”
小宁没有寻到任何消息,心里也颇为着急,想来想起,这个裴神医既然没回来,说不定是去了鞑鞑国,那边的消息就不是那么好打听的了。
赵把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大片黄沙,最终还是点点头,宁公予的话不无道理,若引起两国纠纷,上面怪罪下来可是不好应付。
再回头看看宁公予在那抖着沙尘,那里的两条腿长短不一,按理来说军队里是不收残疾的,但那年征兵,宁公予硬是在征兵处那里打了一圈架,把当时征兵处的人都打信服了,才装上假肢名正言顺地进了边防军。
几年下来,即使没有战事,也不疏于锻炼学习,个性也爽直,甚得军中众人好感,赵把总也对他挺为看重。
“再往前是这片大漠里唯一的水源,我们去了那里补给一下便回头吧。”
虽然是戍王爷下令让他们边防军查找线索,但毕竟这非是国事,他们做到如此也是差不多了。
回程的路上一路平静,他们以为不会再碰上什么人,却未想到走了一半,从风沙渡的方向,有那么一人骑着骆驼独自行走着,看着甚是怪异,赵把总便派了宁公予上前去探问。
待宁公予带着他手下来到那人面前,挺着胸脯端着兵痞子的模样叫那人下来检查,骆驼上蒙头盖面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在宁公予耳边听来还甚是耳熟,只见那人翻身爬下了骆驼,那动作不甚标准,在宁公予眼中看来也是有趣得紧,等那人站稳,然后揭开防风防沙的头巾,宁公予便看到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诶?夏叶?你怎么在这里?”
宁公予一双眼睁得老大,在夏叶来看都快要夺眶而出了,不由又笑了。
“有那么惊吓吗?我当然是有事情才出城来的。”
“你能有什么事情啊?”
“找药咯。”
夏叶整了整包袱,漫不经心地说道。
宁公予略微想一下便明白了,虽然看到夏叶难得地积极有些动容,但一想到他就这么一个人跑了出来,不免又生气担忧起来。
“你就一个人出来常大夫也肯?”
“我准备充分了,况且他向来都是非常信任我的,为何不肯?”
宁公予摇了摇头,
“还是太危险了,这样吧,你随我们回去吧,我们再出来会打扮成商队,你就跟着我们一道走吧。”
夏叶想了想,也没有逞强不接受,点头应了后,问道:
“你们这次出来又探听到什么消息没?”
“没有呢,我们猜想或许往鞑鞑国去会有消息,但那里并不方便去的。”
“也是啊,走一步算一步吧,这次我出来找药,多少能调配一些解毒药,不定能尽除,能减些毒性对他们也是好的。”
宁公予听到这消息,不由大乐,上前往夏叶肩膀上猛猛一拍,说道,
“你果然厉害,我要就知道了!”
夏叶斜了一眼那乐得嚣张的人,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认同过他厉害了啊?哄人呢!
两人说笑着拉着骆驼勾肩搭背地走回到了队伍里,待到了赵把总,便把夏叶介绍给大家认识,毕竟是风沙渡的人,又是常舟大夫的徒弟,大家七七八八地都认识,听到夏叶是一个人出来寻药的,都一个个说他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这么胆大,啧啧不断。
有问他医术如何的,宁公予直接答曰“厉害”,夏叶不过静静听着也不反驳,他心里有了个主意,也是需要小宁为他造个势。
当听到有人说起队里的军医到了年纪要解甲归田了,夏叶不露声色地翘了翘嘴角。
宁公予一听,大拍大腿,连连称是,回身再看向夏叶时,眼睛亮闪闪的。
夏叶拱拳应道,
“大家若信得过在下,那在下愿意试上一试。”
大半个月过去了,夏侯戍从胡参将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心里也有了底,时间过去久了,再要查找确实是非常困难,胡参将说起要假扮商队往鞑鞑国那边打探,但这样的话毕竟兹事体大,胡参将也需要戍王爷好好考量一下。
夏侯戍咬牙拍板,就试这么一次,一定要小心行事,别被对方发现任何端倪,引起战端的罪过他可是承受不起。
皇上为什么一直在风沙渡边防安排参将如此高官,便是有考虑邻国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危机,但他也不愿战火是由他们这一方所挑起。
方越知道了这件事情,心里其实也很过意不去,夜里单独找了夏侯戍谈,连方云也没知会。
“王爷,关于寻找裴神医的事情,毕竟成事在天,还是不要太过强求,若是有意外,也实在我们方家对不起你。”
他现在也并不是那么在意恢复记忆的事情,而晏傕,除了裴神医,他相信一定能找到其他人为他解毒,即使除不尽,除去一些也是好的,反正他是打算一辈子好好养着晏傕的。
夏侯戍神情温和,对于这个小舅子的懂事感到十分欣慰,也不枉他家方云待他如此好。
“没事,我们多少还是试一次,就当是查探敌国情报好了,若是真寻到了有用的线索,向上面也好交待。”
方越听夏侯戍如此说,也只能叹口气应了,看向他家姐夫那俊朗的面容,脑筋一转,难得得带了亲人般地热切,问道,
“姐夫,你什么时候为我添一个外甥啊?”
“哈,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啊,喜欢小孩就赶紧自己找个媳妇自己生吧。”
夏侯戍笑着摇着头转身离开,避话题的功夫不错。
找媳妇?
方越愣了,这事他可是一点没想过啊!
夏侯戍回了房,把这事说给方云听了,方云先是一乐,而后又愁眉苦脸起来。
夏侯戍拍着腻在他怀中不愿起身的王妃,轻声问道,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方云微微叹息,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比较好,毕竟从一开始认识夏侯戍时,她便没想过把这事情说给他听,如今他们相亲相爱,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但,告诉亲亲老公算不得外扬了。
“你是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晏傕,若不是出了那事情,晏傕怕是早就被赶出方家了。”
“此话如何说?”
虽然夏侯戍和晏傕接触不多,但他感觉此人还是挺识大体讲道理的人啊。
“唉,还不是因为咱们方家的独苗一直都喜欢他啊,所以父亲能不顾忌吗?后来小越失了记忆,父亲又病重,这事父亲也没有精力管那么多,便这样揭过去了。”
夏侯戍凝神若有所思,
“我算是明白了小越这头痛之症是怎么回事了,情之一字果然最是伤人,那你对此事是什么样的态度?”
“只要一想起失忆前的小越所做的种种,我便就不忍心……若我做了其他什么,我怕待以后小越恢复了,他会恨我。”
所以,就先这样吧,方云和夏侯戍都这样想。
十二
新店开张已有一段日子,晏傕总算没有那么忙碌了,寻了一天无事,便提了礼盒前去探望照看他许久的常舟和夏叶。
常舟笑着把晏傕迎了进来,打趣道,
“转眼不过这些时间,你可是一下子从赤贫变富贵了啊。”
知道他是在说笑,晏傕并不在意,
“是呀,有钱了,所以过来把欠的医药费给你还上,你可别去官府告小民啊!”
说着,把“医药费”搁在了木桌上,四周扫了一圈,没见到“宅男”夏叶,不由有些好奇。
“小夏呢?”
常舟上前看看那礼盒里的东西,啧啧摇头,这东西可是贵重了,他觉得受之有愧,想到夏叶,想来留给出力最多的夏叶才是合适。
“这么贵重的礼物啊!夏叶这回还真象是出门还债的。”
“常大夫,你可莫再说笑了,这礼不重,可比不上你们对我的情谊重。”
“说实在的,我出的力当真不多,倒是夏叶,又是翻手记做实验又是外出寻药,虽说也不只为了你,当真成长不少呢。”
“这么说,他开始愿意出门看诊了?”
常舟摇了摇头,给晏傕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水,
“他去城外寻找裴神医曾经找到的珍稀药草,找到了总是造福大家的啊。”
一杯茶落肚,便听到这样的消息,放下杯子的手也不由用上力气,敲在桌上发出响声,
“什么?城外?大漠里?他一人去的吗?”
“可不是他一人吗,不过他说会去找寻小宁,虽然我也有些担心,不过见他坚持,只能随他去了,他这人一直以来做事都很稳妥,所以我还是比较信任他的。”
“那也不成,这事情如何是一个人能做的,想想裴神医,可不就是这样一人丢在了大漠里。我得想法去把他给寻回来。”
“这……”
看晏傕一脸沉重地站起来要走,常舟也不免慌张起来。
“你放心,我会回方家请少爷帮忙,有了消息便会来通知你。”
说完,便出了门,留下常舟独自在屋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晏傕急忙回了店铺套了马车,一刻不停留地往方家奔去。待到了方宅大门口,正巧遇上要外出办事的方越。
方越看到一脸焦急的晏傕,心里咯噔一下,是担忧起晏傕该不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毕竟,那日他便和晏傕说过,这段时间不用亲自来向他汇报工作,所以,若不是严重的事情,他定不会亲自前来。
方越上前扶着晏傕下了马车,眼神担忧地看着晏傕,
“怎么了?”
“少爷,戍王爷在吗?我有事情请他帮忙,少爷能替我引荐吗?”
“他在,我带你去见他,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
或许是因为精神紧张专注,头疼的症状这次尽然没有一点发作。
“常舟家的徒弟夏叶一个人出城跑进大漠了,他可是为了帮我们寻药!”
“啊?这怎么行,得赶紧把那人给找回来。”
别药没找到,反倒把一个活人赔进去,他们可如何承担得起。
“嗯,我也是这样的意思。”
一路上急步的两人都没有发觉,搀扶下车时牵着的手一直都未有分开过。直到见了夏侯戍拱手行礼之时。
放手的一刹那,两人才察觉到,只是两人都没有时间功夫尴尬,转头便向夏侯戍说起夏叶的事情。
胆大包天的夏叶这个时候正和宁公予安稳地待在军营里,身家清楚明白,补个入军营的手续很快,于是跟着小宁开始了他所谓的军旅生涯,倒是一点不觉得不适应。
这一次伪装商队出行的计划得到了上面的指示,一定要小心谨慎,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在准备方面,大家也是尽量做得如同真实商队一般,小宁也是要卸除假肢瘸腿上阵。
夏叶第一次随军出征,谨慎起见,他准备携带的工具药物等等多得让小宁也嘲笑他这是不是怕死了。
对于这样的质疑,夏叶懒得反驳解释,反正没有违反军中的规定,要带什么是他能自己决定的事情,那些嘲笑他的人,真到了危难时刻,看是要多感谢他准备得充分全面。
好在宁公予在出发前,拍着他的肩对他说,有他在不用怕。
哈,谁怕?但这样一句话,确实让夏叶心情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