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鞑鞑国的两人这个时候已经顺利混进了边城,正待在一家药店里,和店里的掌柜的商讨着换药事宜,夏叶是一脸认真地把这事当真地办着,而身边的宁公予则是心不在焉的,不时往外张望,夏叶眼角余光瞄到,心里暗骂这小子沉不住气。
“我前次来这里,也没有见到你们这里有想换这么多的止血草啊,早知道我就多带些过来了。”
夏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宁公予终于回了神,竖起耳朵来听。
“你没瞧着城里驻军多了不少吗?不管是为了什么,多备些外伤药总归是妥当的。”
宁公予在和夏叶进城之后,在城里先转了一圈,这里的地方不大,所以多出来的军队是没办法藏起来,只能安置到明眼的地方,只能说明,兵将肯定不少,真是要开战?开战的话又是向哪方开战?
想到那十具尸体,宁公予能推导出的结论只能是——大夏国。
但是这也不过是猜测,所以现在城里的鞑鞑国百姓对于大夏国来的商贩还是以往的态度,若是战事起来,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友好的。
从另一方面来说,鞑鞑国在信息保密方面还是做得很好的。
而要得到更为确切的消息,只能深入驻军,所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这岂是那么容易的?
“咦?你这个草药是?”
药店掌柜忽然惊讶地伸手拉住夏叶的药袋,那里面有那发出淡紫荧光的紫光草,夏叶低头看了看,心中有了计量。
“这是紫光草,这次在大漠里最大的收获,可惜只有这几株,可是不能拿来交换的哦。你们鞑鞑国也认识这种草药?”
“知道啊,也就半个月前,谢将军带了军队来后,立马便贴了告示说要寻求这种药草,那可是高额悬赏啊,你们没兴趣?”
掌柜的说着话,那眼睛都在放光。
“那可是巧了,小宁,要么我们换一株出去吧?”
宁公予一点便通,装着有些不大甘愿的表情点了点头。
“好吧,我这么辛苦寻来的药草,到时候酬金你可得分我一半。”
夏叶笑着说道,“行!”
十五
于是,在谢过掌柜之后,两人直奔放榜所在,看到有守兵在那里,连忙把单独准备好的一株紫光草拿了出来,那守兵见了果然欣喜非常,没有多加盘问,便带着他们往将军营帐而去,一路走来,看着整齐有序的兵营,各个全副武装,宁公予心里愈感焦急,这阵仗怎么看都像是要开战的样子啊!
夏叶知道他焦灼的内心,安慰般地捏了捏宁公予的手,让宁公予收回了心神,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夏叶身后。
“将军,有人带来紫光草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谢将军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报话的小兵,眼光里带着热切。
“在哪里?”
夏叶两人于是被让到了前方,夏叶见状,连忙双手奉上紫光草,语带恭敬地说道,
“不知此物是否是将军所要寻的药草?”
谢将军接手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问道,
“你们在何处得到此物?”
“小的在城外大漠里偶然寻得。”
谢将军点了点头,却又立马变了脸色,厉声问道,
“你们怎么会把它采了回来?”
夏叶眨了眨眼睛,装作不解地回道,
“这是一种非常珍稀的药材啊?”
谢将军沉着眸色想了片刻,又问,
“谁告诉你们这是一种草药的?你们应该不是鞑鞑国的人吧?”
“我们不是啊,我们是从大夏过来交换药材的,我的师傅曾经和大夏的裴神医一起行过医,他说这药是裴神医发现的。”
“裴兰清?”
夏叶连忙点点头。
这一下,谢将军总算是没有再怀疑下去,
“你既然是大夏大夫,又懂这药,这两日便留下来配制此药,报酬嘛,给你双倍!”
“那就多谢将军了。”
说着,夏叶那对金钱垂涎的样子,让大家都看不下去了,包括躲在夏叶身后的宁公予。
只是在看过谢将军交来的草药配方,夏叶还是恢复了他身为大夫该有的谨慎小心以及专业。
“将军,此方所使用的病人是否在军营里?”
看到谢将军那忽然一暗的脸色,夏叶连忙补充道,
“此药需配合病人当前的症状程度来调配,否则,解药也会变成毒药。”
“若是你让解药变成毒药,你们的小命可就交待在这里了,你有胆量否?”
谢将军的问话非常犀利,宁公予听了也不免担忧,想要开口阻止,夏叶见状连忙上前挡住,为的是避免宁公予语露破绽。
“这毒不能拖太久,若是将军能寻到更合适的,那我也可以不用多事。将军可否信任在下?”
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你倒是不怕死。”
“哈,身为医者,在救治病人方面,只会是积极努力的。”
谢将军点点头,似是对夏叶的这句话很满意。
“那你跟我来吧。”
城西方家店铺内,看着晏傕惊吓到的表情,殷广兰倒是好心情地打招呼,
“小傕,我可算见到你了,我昨儿个便来了,因着没见到你,这便亲自上门来寻你了,你高兴吧?”
晏傕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失序的心跳恢复了一些,白着脸板着表情,冷冷道,
“原来是殷公子,真是稀客,还请进来坐坐吧。”
说完,不等回复,一个转身,撩起后门的帘子便走了出去,殷广兰摸摸鼻子,把小君留在了店内,自己一个人跟了过去。
被留下的小君和小五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一者一脸焦虑一者一脸茫然,
“这,看起来,他们关系不好啊?”
小五喃喃道。
小君咬着下唇,犹豫来去,还是开了口,
“要么我们,去看看?”
小五点了点头,先叫了店内的一个伙计找了个理由去里面寻晏傕说个事情,确认他们在哪里,这才和小君两人一起蹑手蹑脚地移到窗下偷听起来。
后院的书房里,殷广兰很自来熟地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看着现在房中一直不言语的晏傕。
“你就没有一点想要和说的吗?”
“没有。”
否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比如,你会想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找你,若是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想着我,我可是会非常开心的。”
“你在说梦话吧。”
晏傕撇开头去,根本不想看那人的嘴脸,也是难得地动了怒气。
“看你一见我小脸便变得如此苍白,看得我真是心痛啊,可见你是一直有把我放在心上啊。”
晏傕想起过往的事情,更是不愿意开口,只希望那人独自说得无趣,便会自行离开,可是殷广兰偏偏是说上瘾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晏傕如此倔强的样子,所以,看得很是喜欢。
“若不是为了你的性命,我如何忍心把你送去方家做小厮,只是可惜你在方家这一中毒,过得可真不如在我家好啊。”
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晏傕的回话,殷广兰说着说着,思绪不由飘回到了那十多年前。
他还不是殷家一手遮天了不起的少爷,而是什么事都喜欢和父亲斗着干不为正事的纨绔子弟,在人伢子手中看上了姿色不错还是少年的晏傕,便把他买了下来关在自己院子里,想着法子要把他言周教成合自己意的模样,偏偏晏傕是个硬性子,各种不配合,折腾得人消瘦不已,差点丢了一条小命。
那一日,殷家老爷和带着方越的方家老爷在院子里散着步,晏傕跌跌撞撞地就这样逃了过去,遇上了心地良善的方家小少爷。
想到这,殷广兰不由狠狠地瞪了一眼晏傕。
他那点子狎玩少年的兴趣在他老爷子眼里并非是一点不知,正好就着这样的机会,说这孩子是仇人家的遗孤,好心收留却不服管教才变得如此模样,方家小少爷如此有爱心,便把这小厮送去方家,也算是一桩美事。
殷广兰一直记得那一日晏傕离去时解脱般的表情眼神,以及跟在方越身后恭敬欢喜的模样,都让人那么那么地愤恨。
晏傕立在一旁只当自己眼盲耳聋,什么都无知觉,所以并没有发觉殷广兰语气上的变化。一个不妨,被冲到面前的人给抱了个严实,不由大惊,连忙挣扎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给我放开!”
晏傕手脚并用连打带踢的,却是没能把殷广兰逼开。
“你说,你说那个方越有什么好的?他害得你中毒差点丢了性命,一点本事也没有,该不是床上功夫比我好吧?哈,你这个贱货!”
殷广兰口无遮拦地说着,手上拉扯衣服的动作也未停,那一口口热气喷在了晏傕脸上脖子上,避无可避,晏傕躁得满面通红,挣扎的动作更加大了,踉踉跄跄中一个不慎被对方的脚给跘了一下,被殷广兰压着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砰”地一声可是声响够大,把在窗外偷看的两人惊得回了神,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一时都失了主意。
还是知道得多的小君先定了神,轻声对小五说道,
“我进去劝劝看,但是十有八九是劝不动,你且先赶回去,把方少爷请来。”
小五听了连连点头,不管怎么说,晏傕可是他们方家的人,这事肯定要告诉方少爷啊,要阻止也只有方少爷可能做到。
看着小五猫着腰往外奔去,小君心里只期盼小五的动作能快点,因为其实他是十之有十是劝不住他家主人的。
小君无奈叹息一声,不再多想,转身便去推门。
不论如何,他真心不希望看着这样魔怔了般的主人,他不指望代替晏傕,只愿能抚慰一下主人念想多年的心。
十六
夏叶带着宁公予跟随谢楼奕来到一处与其他兵帐相去甚远的帐篷,外面两人行过礼后,便掀开门帘把将军一行人让了进去。
夏叶见里面的布置比起兵将的来说要整洁不少,一旁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似是昏迷中。
谢楼奕缓步上前,轻轻坐在了那人旁边,抬手帮那人整了整头发,说道,
“今日我带来个大夏大夫,说来还和你有些关系,我让他来给你配药,你会马上清醒过来的。”
夏叶闻言不由大惊,这话听来,可不就是说床上躺着的人便是裴兰清?
“难道是裴神医?”
谢楼奕点点头,让出位置来,叫夏叶上前把脉观视。
夏叶神情肃穆地看着那人苍白的脸色,这次是个机会,也是最为危难的时刻。
这道理宁公予也能明白,虽然他也甚是激动,但还是努力地克制着低着头不言语,只在心里祈祷夏叶可千万小心别出什么岔子。
半刻钟过去,夏叶站了起来,抬手抹了抹布满细汗的额头,对谢楼奕说道,
“将军,请你带我去配药的地方吧。”
“你有多大把握?”
“七八成。”
谢楼奕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认同这个结论。
七八成对此毒来说,已经算是很高的成功率了,他需要为裴兰清的性命堵上一把了。
配药的过程,谢楼奕也是寸步不离,死死盯着夏叶的动作,好在夏叶心理素质不错,也不管旁边立着个门神凶悍的人,该做什么按部就班一丝不苟,让原本心惊的宁公予也平静了下来,心里想着,也要向夏叶学着这种冷静与处变不惊。
待到一碗药被喂进裴兰清口中,夏叶才松了口气。
“他多久能醒来?”
“过了今天,明早来看应该就会醒了。”
“我会安排个地方给你们过夜,明天他若是不醒……”
“应该能醒,将军便莫要吓我们了。”
夏叶拍拍胸脯做出惊吓的模样,谢楼奕眼皮一颤,也就没再说下去,把他们两人带了出去安顿,最后威胁了一句不准乱跑,便施施然离开了。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帐篷里做定了,宁公予这才上前抓着夏叶的手臂,拍拍夏叶肩膀,说道,
“辛苦你了。”
夏叶这时才露出疲惫的神情,缓缓摇了摇头,神经一直绷着总归有些不适,就当做以往做了一台几个小时的手术罢,也就当做没什么了。
“明天裴兰清一定会醒来,希望他并没有背叛大夏,否则,我们想要的情报怕是还是得不到。”
“嗯,这事情你就便想了,我来考虑就好,你好好休息一下,你身子不比我见状,这番折腾下来肯定吃不消,往后还有不少难关需要我们一起度过。”
夏叶点头应了,躺倒在床上,转身便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到了第二日,总归是要看到结果,宁公予反而比前一日要冷静许多,精神爽朗地早早和外面的守卫打个了招呼,让他们去拿两份早餐过来,被对方侧眼瞧了让自己去取也不见生气,倒是乘机拿了信物在军营里四处走动起来,不过也是弓着身子四处小心,遇着人便打听取饭的地方,并不是那么扎眼。
等到转一圈回来,夏叶已经起身坐在床边等着他了,
“你自己去取的?”
见宁公予进来,夏叶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再看看他的表情,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嗯,他们瞧不起我们,不愿帮我们取呢。”
说着,眼睛若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睛,夏叶瞧了,憋不住嘴角上弯,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全盘不同的语气。
“唉,我真没有心思吃什么东西啊,你说万一那个裴兰清还没有醒过来,我们主仆两人可怎生是好啊!”
“主人医术了得,小人可是非常信任主人的啊!主人,还是先喂饱肚子再说吧!”
夏叶哼了哼,拿过早饭便扒拉起来。
不一会儿,如他们所料,对此事肯定更为焦虑的谢将军早早便来寻他们了,而且还是在看过裴兰清之后才过来的,所以那面色众人一瞧,心中都有了底,若不是将军向来稳妥,换做他人可能已经兴奋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了。
夏叶起身上前作揖,带着笑意问道,
“看将军神色,裴神医应该已经醒了吧?”
谢楼奕点了点头,
“他要见见你,你们跟我过来吧?”
夏叶领着宁公予跟在后面恭恭敬敬的,
“他精神如何?”
“尚可。”
“昨日煎的药今日还要再继续吃两次。”
“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夏叶心内啧啧,这说话的语气真是越来越好了啊,关系肯定很不一般。
一行人进了裴兰清帐内,那里裴兰清还在床上,只是没有再躺着,而是北倚着个坐垫斜坐着,见到那一行人,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一下,才淡然地开了口,
“这是救了我性命的小兄弟吗?”
在谢楼奕默认的情况下,夏叶上前向裴兰清行礼,比起多年前所见的那个人,裴兰清其实并没有变化太多,只是让这毒给拖得有些身体瘦弱脸色苍白,想来他也该快四十岁了才是,却是一点看不出来,神医果然很会保养啊!
“在下夏叶,是常舟大夫的徒弟,不知裴神医是否还有些印象?”
裴兰清闻言,惊喜之下,仔细打量起夏叶来。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呢,现在长大了,还是能瞧着以前依稀的影子。”
“哈,裴神医能记得便好,自从你在大漠里失了踪影,大家都很着急,寻了你许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