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互相质问于事无补,梁云飞准备马上赶回绸缎坊询问坊里面的伙计有没有他的踪迹。
一只手拉住了心急的他,梁云飞愠怒地转回头去,这么紧急的时刻他不想和他斗,一个信封交到他的手上。
“看看。”白士杰缩回手,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知为什么,他对他有些仇视。
把封套拆了,里面是两张信纸,异常熟悉的笔迹,是他的字。梁云飞没敢看,这是他在养身体期间被他的冷漠激怒了写出来泻火的东西,很残忍的解剖,如昨天他对他说的话相差无几,甚至性质还要恶劣地多。他隐约知道了是什么回事,这次会不会又是她做的。他没再理会白士杰,匆匆往梁府赶。
77、找寻
坊里面的伙计说他因为身子不舒服,坐上一辆马车就走了,没别的消息。回到梁府,他怒气冲冲地闯进李楚儿房间里面,大清早的,李楚儿在梳妆,小沐阳在门口玩石子。小沐阳一见他来,高兴地想去抱住他的双腿,梁云飞没有理睬,一进门口就迫不及待地质问她:
“我问你,这些信是不是你从我房里偷出来的?江舟君的腿是不是你找人打断的?”
还在奇怪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梁府来,原来是为这事,李楚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默认了,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重五那天她的孩子差点就死在他的手中,那个人,并不是一个让大家感到愉快的人,死了也当是为民除害。
原来事实是这样,梁云飞心头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他几乎想一剑把她刺死,但是即使有剑在手,他也还是不会这样做的,“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完全是吼出来的,“纵使有什么矛盾找人教训一下他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
李楚儿不慌不忙地,她看着铜镜中那个发怒的人,并不为他的情绪所触动,她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你,还有小沐阳的命都曾经历过他带来的祸患,你不要不记得了,何况,他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搞不清状况,还想来勾引你,引你误入歧途,这种废物活在世间就是浪费资源!你不要忘记了你爹的话!”
手中的纸被握紧成一团,小沐阳走进来拉着他抓着纸的人手,梁云飞把手给甩开,“你可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告诉我,这次他失踪是不是又是你做的?”
“小沐阳,过来!”李楚儿朝他勾手,她轻笑着不屑地说道:“难道你认为我还会对一个丧失了生存能力的人赶尽杀绝吗?我可没那闲工夫!说不定他又得罪那个人了呢,他得罪的人那么多,谁记得清!”
“不要跟我撒谎,李楚儿,我必须要找到他!”
李楚儿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你是个男人,还是一个丈夫,你有孩子和妻子,不要再理会这些与你无关的事,你和他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好处?徒增烦恼罢了!”
“就算我和他都不正常也轮不到你来管,我当然知道我有妻子和孩子,可是,这是你对不住人家在先,你白白地去谋害一条性命,我无法坐视不管,谁让你这辈子都属于梁家的呢!“梁云飞奚讽完,大步流星地走掉。
“哥哥怎么了?”小沐阳抓着她的衣襟问。
“哥哥心情不好,不要害怕!”李楚儿安慰他,她看着梁云飞离开的背影,隐隐有些担忧,一方面又对那个人仇恨起来。
他走到大街上,依着伙计对车子的描述来寻找那辆马车。他一边走一边打听,很快地,他走到了一个路口,一条大道通向街区,旁边岔开了一条小路,通向桃花庵的。凭着直觉,他走了进去。
桃花庵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几声鸟叫传来。夏天的早晨,安静,和谐,景物美如画。梁云飞在桃花庵四周寻来找去的,没见有什么痕迹,这桃花庵也只有他们一群人才经常到这里来游玩,其他人好去处的地方多的是,他们不会看得上这个地方。这里除了新发的花草,都没什么变化。
到底他会不会来这个地方,他为什么会不见了?自己的话刺激到他想要自尽吗?他的意志不可能这么弱,他一向是一个很顽强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梁云飞有点放弃了在这里寻找,他边走边苦苦地思索着。桃花庵里的寺庙也进去过了,就是一些的蛛网灰尘和那些歪倒的三官大帝的塑像,只有野生动物的行迹,地上全是灰尘,连人的一个脚印都没有。他不在这里。
不知不觉地,他走到了桃花庵的深处的桃花林。终年不散的浓雾向他袭来,密林里面一片白茫茫,树木的绿色都隐在其间,看不见。地上是层层叠起的枯枝落叶,潮湿略带腐烂气味的。还在怔忡之际忽然发现了什么,梁云飞蹲下身子,只见地上有两条不怎么醒目的车轮轧过的痕迹,落叶有些被碾碎了,枯枝有些被轧碎了,都还是新的痕迹。
他果真是在里面吗?梁云飞跑回他们挖来做烧烤搭泥屋的地坑边,把上面的石头搬开,把那方土给提起来,里面是一些还没用完的炊具,还有几个大红薯,不知是谁新放进去的,都没有发芽。
梁云飞从那袋子里面找出了几根火折子,还有两块打火石,他都揣进腰带里。跑进庵里面,从供奉主神的方桌下面找出了三根大红烛和两支大香柱,可以顶一天的时间了。梁云飞看看四周,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他什么都没想,一头扎进了桃花林深处。
白天还是黑夜,浑身潮湿身体沉重,他试着张大眼睛,却依然看不清方向,他是要死在这里了,荒郊野外,荒无人烟,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他最后的结局。他最后的结局,很好,没有再害到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听到他死后人们对他的拍手称好的欢乐声。
他又想起了那番话,他就是这样一个喜欢自怜自艾的人,罢了,死到临头了还想怎么改。他身下的碎石块有些硌,他双手撑在地上挪动着上身,从车上摔下来的时候双腿摔破了,左腿小腿和右腿大腿都被尖石块划出了长长的一道伤,不过并不痛,因为没有直觉,只是上身的不规则分布的伤痕有些痛楚。
或许是白天了吧,怎么感觉白天和黑夜都是一样的呢?一样的漫长,没有尽头,让人心生恐慌。那些人应该没有追来吧?进入这里就等于是进入了死亡的区域,这片桃花林是百姓口中的禁区来着,只要在扬州生活过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现在很饿,昨天一整天都没吃过饭,中午和梁云飞话别之后,他浑身都没有力量,只能叫东家帮他雇一辆马车回去。不知马车跑到半路,却突然地后面追来了几匹马,来者不善,尽管是布衣平常打扮,仍掩不了那股杀气,他熟悉的杀气。马夫跳车而逃,情急之下他挥马鞭把马赶到了那条岔道上,他们仍在后面追,马直往有路的地方跑,顺着这条路,马车奔进了这密林里面,然后是乱跌乱撞,东奔西跑,不时地撞到树上,在这剧烈的颠簸之下,他从马车内滚了出来,而马也不知所踪。
就是这样地在等待着,他在等待着死亡,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牵挂,没有任何的悲伤,就这样静静地死去就好,尸体和枝叶一起腐烂,骨头在四季的轮回中渐渐风蚀,最后一思的骨灰都被带走,他在这世间不剩一点渣滓污染人间。他冥神闭目,还是黑色更好受一点,白色难以入眠,不习惯。
用完了一支大红烛,蜡泪滴滴落在地上,做着回路的标记。这雾这么大,根本看不清东西,梁云飞刚开始是用喊的方式,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样不能行,他吸入这雾过多肺部呼吸就有影响,他会中毒死去的。他的脸上包着一块衣布,以免吸入过多的那些雾气。他走了大半天了,还是没人。
也许就在前面一点点的地方,他一次次地这样想着,脚步就不知觉地走过去。没有方向没有景物,像是一直在原地徘徊。他已经走了将近一整天了吧?手上只剩下一根的红烛,燃烧了三分之二,他回头看,背后还是一片白,他还是回得去的,地上的蜡泪和香柱灰还在,只要他转身迈开步伐,他还是能回去的。
“江—舟—君!江—舟—君!你—在—哪?”他一遍又一遍地叫喊,他走了一整天,腿有点酸软了。这红烛还在燃烧着,他还可以再前进几步。
“江—舟—君!”他还在不停地喊,声嘶力竭,口干舌燥。
是他出现幻听了吗?竟然还能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那是他们小时候爬到山顶时的喊叫吧,梁云飞当时正感冒,喉咙沙哑,还是兴奋地和他一起喊叫着,还叫了他的名字。这个名字听起来是那么地美妙啊,亏他还老是嫌弃呢。
江舟君乏力地睁开眼睛,顺着这声音的方向看去,就在他的树后面,那个身影在雾中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是他,果然出现幻听的同时还会出现幻觉,他现在的身体好冷,就算是幻觉,死在他的怀里是博得最后一点温暖也能让他死而无憾的了。尽管那只是个虚幻的影像,尽管他已经明确地说出了他厌恶他的话,他仍会不要脸地再贴上去。
手在地上摸索着,几块小石头,他用着力扔过去,可惜没中,江舟君翻身过来,想要向他爬去,喊声突然又没有了,他害怕那个幻想也会消失,他喊不出声音来,他也完全爬不动,在这潮湿的地方待了两天,他身上的免疫系统已经被破坏了,他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
78、坦白
香烛燃尽,没有希望了,再待在这里他可能就出不去了,他四顾了一下,没有活的物体,连一只虫子都没有,他丧气地硬逼着自己回去,然后他听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的心一紧,难道这里有其它的怪兽吗?他往循着声音望去,模糊的蓝色,莫非是他?梁云飞大步踏过去,真的是他。
“江舟君?”此地不宜久留,找到了人就是好事,梁云飞吹燃火折子,拿潮湿的枝叶绑在鞋子上,匆匆地抱起了他就循着来路回去。
出来时天色已黑,梁云飞抱着江舟君就进了庵里面,躲在砌起来供奉神像的基台后面,担心还有人来找。江舟君依然在哆嗦,梁云飞出去把那几个大红薯给拿了出来,捡些柴火到基台后面烤火。
江舟君已经是昏迷状态了,还是大夏天的晚上有些热,他的身体是冰冷的,额头冒着虚汗,是发烧了。梁云飞喂他吃了点红薯,就抱着他待着,他心里有些焦急,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云飞,都是我的错……”
“求你原谅我……”
梁云飞捂着他的嘴不想听到这些话,他得赶快回去,不然苏晓寒知道后不再信任他会暴露他们的踪迹的。把火都熄灭后,他就背着他回梁府去了。
李楚儿冷眼相待,抱着小沐阳回房去。齐子须也静静地半睡在床榻上,不看他们。
“帮个忙,你也略懂些医术,帮我看看他的情况。”梁云飞把江舟君放在床上,过来夺走齐子须的武功秘籍。
“你不是救世主,你不必担当所有的事!”齐子须郑重地对着他说,却还是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江舟君不再冒虚汗。齐子须同梁云飞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喝着酒,几杯酒下肚,梁云飞对他说道:
“帮我安置安置他吧?你不是一向挺豪侠仗义的吗?”
“我从不做这种事!我也不会做这种事,尽给自己招麻烦。”齐子须脸色略略有些不爽的说。
“你很讨厌他?”
“说不上,看到就不爽罢了!弱者,最让我瞧不起!”
两人无话地做了一阵,梁云飞站起来说道:“今晚就麻烦你了,我明天过来安置他。”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就赶回苏府去了。
“喝酒了?”苏晓寒一直坐在桌边等他回来。
“嗯。”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有事。”梁云飞累极了的就往床上躺。
“你听说了今天的大事了么?大理寺要重新开始审理过去未结的冤案,还有,那群准备押送到边疆地区的犯人今日在凉州被劫了,圣上大怒,你也是负责这些职务的其中一人,你怎么都没表现出关心来?”苏晓寒不满地指责他,更不满他一身的酒味。
你怎么突然地就对这些事关心起来?梁云飞心里面纳闷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不是你一向的性格吗。他脱下在梁府新换的衣服,睡下说道:“明天再看看好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事儿。”
“梁云飞,你变了!”
梁云飞没说话,是时局在变,很快大的变化就要来了,下一个转机,决定着大家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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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中,阴天,下着蒙蒙的细雨,偶有微风。
上官溪华早已等待在此,梁云飞从大理寺赶过来,看见上官溪华一副气悠神闲的姿态,他放慢脚步,走到圆桌旁坐下。
“最近的事儿多,云飞忙活的时候也要注意注意身体啊。”上官溪华含笑地看着他,他穿着贵气的薄凉衫,腰带边系着一条浅紫色的流苏。
“还好,溪华那边看这样子是挺轻松的,不似我们终日忙忙碌碌的。”梁云飞甫坐下就站了起来,走到栏杆旁注视着远处的水面。
“能好到哪儿去,做官的不都是一个样嘛,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的都是为百姓忙活,为国君分忧。”上官溪华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我想请你帮个忙,”梁云飞转过身来,“让江舟君在你的府内住一阵子,等这场风波过去后就行了。”
上官溪华爽快地答应了,他浅笑着说道:“何必说请求,我还欠着你们一命还没还呢,这次让我有报答之地,我乐意还来不及呢。”
梁云飞默然,“这就好!”
上官溪华察言观色,心知又有事情,但他不方便问。“你变了,云飞。”他说道。
“是啊,我们都变了。”梁云飞坐在栏杆上,看着下面被翘檐流下的雨珠滴出水纹的湖水,这镜月湖的传说,也许是真的。他忽然感到头脑中一阵眩晕,果然是疲劳过度了么,还是昨天吸入了轻微的毒雾今天才发作。
“我们都是为了梦中人才有如此如此大的动力,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努力,不是吗?”上官溪华凄凉地说着,心中怅惘,一直都没抬起头看那湖水,他有了畏惧感,却不知他们为什么要定在这个地方会面。
梁云飞没正面回答他的话,他说道:“苏雄现在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在收拾残局了,黄太尉也已经抓到他们的尾巴了,孙家现在也不成气候了,苏黄两派之争就快有一个结果了,你知道一定是黄派会胜的吧?但是你并不服从黄太尉!”
上官溪华玩弄着那条流苏,说道:“做人做事,保命要紧!无论你是何等小卒,你都得为自己留有一条后路。所有看起来光明正大的人物都会有阴暗的心思,人,只有自己才能依靠,轻信他人只会令自己陷于泥淖之中,是慢性自杀的行为。”
“所以……”
“所以,苏雄身边的王意是我的搭档,苏雄的势力能够这么快就被分解,很大程度都是我的功劳,黄太尉,他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可他的智慧却远不及他的野心,也许他想要推翻苏雄是另有原因呢?像你我一样,谁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上官溪华说着,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梁云飞不认识似的看着他,“那夜明珠的事呢?”
“孙瑞府里有一名仆从,他是王意的双胞胎弟弟,是个江洋大盗,热爱宝珠,这夜明珠就是他从王宫里面偷出来的,他会易容术,所以,我们两个是达成了协定的。”
“你什么时候和王意认识的?”
“两年多前,我被孙瑞的人追杀的时候,躲在一个破庙里,遇上了受重伤的王意。他在执行苏雄的一项任务时不幸被发现遭追杀,而苏雄却没有派人来救他,我救了他的命,所以,他愿意追随我。你一定还想问我是怎么突然就得到黄太尉的垂青吧?就是我们一起到花果路散步的那天,你和齐子须一起赛马,我在路上遇见了他,那时候起,他就把我收为他的帐中人了。还有什么吗?”上官溪华坦然地交代了有关梁云飞的疑惑,他,终究还是太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