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可不能这么想,先生有时候工作忙了没时间跟小少爷交流感情,小少爷都这么大了要学会理解大人。”
“哼,谁愿意跟他交流什么感情。”继续嘟囔。
“那你愿意跟谁交流感情?”低沉平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段心生下意识的骇一跳,明明声音很小,恼怒的转过头,对上身后看不出情绪的一张脸,不到三秒又转过头,像在自言自语:“爱谁谁。”这句话是段心生最近从漫画里学来的,以他现在的年纪一般很崇尚“扮酷”,于是这句话更加为他的酷添加了点色彩,他觉得很不错。
王妈见段业自然的走到餐桌旁坐下,问他:“先生要不要吃点?我再去拿副碗筷。”
“不了,你忙你的去吧!”
王妈给段心生盛了一碗汤放到他手边之后才走,段心生一个人埋头吃的香喝的足,嘴巴一抹碗筷一扔,站起来就要走。
“站着。”段业平静的欣赏完一出不太雅观的狼吞虎咽,在段心生离开之前叫住他,声音照旧的四平八稳,听不出喜怒,所以段心生吃饱喝足更加天不怕地不怕,不耐烦的转身面对家长:“又怎么了?”
段业站起身走到儿子近身,段心生这才下意识的退缩一步,小动作引的段业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聚拢,他一手扶着儿子的肩膀,动作看起来像是阻止他后退,一手抚上儿子的额头,半天得出结论:“这么有精神,果然是好了。”
段心生甩头扭肩,轻易的从父亲怀里退出来:“什么嘛,早好了,你又不知道。”
“哦,现在我知道了,我们昨天是不是还有件事没做完?”
段心生微仰着脑袋转着眼珠似乎在回忆,突然想起昨天的那份检讨书,一下子苦下脸:“爸爸,我还病着呢。”
“刚刚谁跟我说早好了?”
段心生低头抿嘴。
“跟我来。”段业的语气并不好,不容抗拒的口吻显示出家长要算的账,才刚刚开始。
3.
书房里,段业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着,轻轻的对杵在门口的段心生招手,“过来。”
段心生磨磨蹭蹭的凑过去,嘴里小声嘀咕着:“那不是都有检讨了嘛。”
“这就是你的检讨?”段业食指点在那长达三页的检讨书上,沉声问。
“检讨不都那样嘛,又不是第一次。”
“所以你每次的检讨都是换几个词,其他的原封不动,做成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形式敷衍我?”
说的是事实,段心生无从辩驳,嘴巴动了动,最后找到理由:“反正你又不会认真看。”
段业将身体往椅背靠了靠,抱着手臂歪着头,貌似很好奇的问:“哦,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会认真的看?”
父亲这种步步紧逼的态度表明好像有大把的时间跟他耗,势必要逼着他承认“昨天的错误”,让段心生觉得很不满,心里有气声量也提高不少:“我就是知道你不会认真看,我以前都是这么写的你都没发现,就今天要全部跟我算旧账,你根本不看,凭什么要我认真写,写出来给谁看?”
段业看着儿子突然激动起来的样子,仍旧保持着一脸的波澜不惊,继续扮演家长的角色,问:“哦,难道你做错事叫你写检讨是为了给我看的?不应该是认真悔过抒发的感情吗?还是你觉得你根本就没有错?”
连续咄咄逼人的问话让段心生心里焦躁不已,他觉得父亲这种当他是手下员工一样的毫不留情的训斥让他很没有面子,又没有办法反驳,憋红了一张脸站在那,低着头一言不发。
段业盯着满脸委屈的儿子看了几秒,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叫他:“过来。”
段心生抬起眼皮瞄了眼家长,可以看到眼角有点泛红,家长这才后悔好像过头了,等儿子不情不愿的挪到身边的时候,家长又展现了温情的一面,将儿子拉近怀里,一手揽着他柔软的腰,一手蹭他的眼角,笑着说:“多大了被说一两句还哭,羞不羞。”
不知羞的少年扭头不让家长碰:“我才没哭。”
段业将沾着眼泪的大拇指递到嘴硬的儿子眼前作为证据:“看来我手上不小心蹭到了猫尿。”
面对父亲前后态度不一致却都是喜欢纠结在一个问题上的行为段心生感到无法应对,有点恼羞成怒的要挣开离的远远的,却扭来扭去也挣不脱,直到被父亲的大巴掌轻拍在屁股上才安生下来。
“好了好了,”段业制住乱动的儿子,将话题倒回去,稍微仰头看着儿子尖瘦的下巴,“以后不许逃课去游戏厅网吧那种地方,你现在还是学生,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知道了吗?”
父亲这样说,这件事算是揭过去,段心生顺从乖巧的点头:“知道了。”
其实段心生小时候特别乖巧文静,第一次见到的总会误以为这是个小女娃,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上学以后在学校也是听话的好学生,虽然成绩平平,但也从来不犯事,调皮捣蛋的事好像很少在他身上发生。如今这种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情形好像是从段心生初二开始,上课睡觉,将前排女同学的头发用铅笔盒压住,顶撞老师,逃课……好像初二那一年在不知不觉中将原先乖巧的段心生同学偷偷送走,换来了如今这个让老师头疼,却也不至于让段业头疼的叛逆少年。
是的,段业知道儿子是开始了叛逆期,这种不断犯事的行为是由生理与心理造成的。生理上,青春期的男孩子荷尔蒙过剩,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去摸摸这动动那;心理上,敏感的年纪总担心自己不被重视,喜欢做些自认为与众不同的事来引起外界的关注,包括家长。所以对于他的叛逆少年,只要没有过分的举动,他都很乐意为他擦屁股善后。
毕竟,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有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与儿子培养感情。
于是我们的段小少爷在被父亲“义正言辞”的说教一通之后,果真老实了不少,连续几天没再惹事,看起来倒像恢复了小时候的乖巧。段心生突然懂事起来的行为让班主任老张很是欣慰,这男孩子嘛,玩是爱玩了点,但真正关系到自己今后人生的事还是不敢大意,而这里的“人生大事”在班头老张看来就是即将到来的升学考试。
4.
徐清誉最近被段心生“冷落”,上课也不放过他,将手里的纸团子隔着一个走廊扔到最近突然变乖的好学生段心生脑袋上,换来好学生的怒视,却也只是一眼,像是挠痒痒一样就转过头,不再理他。
徐清誉不罢休的继续扔,有种不惹火段心生不收手的姿态,结果这把火没烧到段心生,倒引到讲台上的英语老师身上,代替段心生实行惩罚,将徐清誉扔出教室,保证了教室的清静。隔着教室的窗户,段心生笑的灿烂如花,幸灾乐祸的对着教室外倒霉的家伙大大的比划着“活该”。
课后徐清誉气势汹汹的从后面箍住段心生的脖子,与嘴里的骂娘一起表达他的愤怒。半大的孩子发火起来手上没有谱,段心生感觉脖子上的手勒的快喘不过气,挣扎间火气也往上冒,后手肘狠狠的往身后顶,也是下了狠劲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闹渐渐变了味,眼看两个小伙子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大有干一架的趋势,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老班来了!”
班主任老张进教室看见走道上两个小子像斗鸡一样互瞪,心里庆幸自己来的正是时候,走过去压下声音问:“这是在干什么?”
徐清誉先扭过头去,段心生又瞪了他一会儿才回到座位上。
老张拿出班主任的气势来回审视了两人一眼,最后说:“段心生,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张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老大不愿的少年用不断抖动的膝盖表明他的不服气,终于开口:“最近看你认真了不少,这是很好的。”先开一个好头。
“初三这一年有多关键我想也不用我一再重复,你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很让我欣慰。以后不要再跟徐清誉那样的学生接触了,今天英语课上的事我听你们英语老师说了,以后你跟夏春同桌。”
一直低着头的段心生终于被触到了神经,抬起头反对:“我不想换位子。”
“身边有一个好环境对学习很有帮助,你坐到那去之后安分一点,争取毕业以前考个好点的分数,我也好跟你爸爸交待。”
段心生本想继续反驳,待听见最后一句话之后却也说不出什么,看着班头油亮的前脑门嗫喏半晌,终于嘀咕道:“你要跟他交待什么,他又不管我。”
班头在心里叹气,这孩子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认真努力这一年,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段心生心想我认真努力与让不让你失望有什么关系,却也没再提出不愿意换位子的话,继续盯着班头曾光瓦亮的头顶神游天外,也不知道一心对他抱有期望的班主任的谆谆教导听进去了多少。
段心生在与徐清誉有了一段小小的不愉快之后,因为班主任急切的希望将段心生脱离坏学生的行列,而快速融入好学生的队伍,两人连续几天的没有说话,也就是俗话说的,冷战。
其实徐清誉也不算坏得很的学生,顶多喜欢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加上成绩垫底,家里又没有段小少爷的殷实,自然容易被班头列为“不可救药的坏学生”,而他与段心生的友谊——姑且这么说吧,在两人多次“狼狈为女干”的使坏下渐渐巩固起来。
在徐清誉看来,现在段心生就要回到他的好学生队伍里,就好像电影里有钱少爷因为无聊生活里的一次即兴体验,差不多的时候自会回归原来的少爷生活,不会再与他这种人共伍。
而且段心生也确实是现实里有钱人家的少爷。
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有过分的自信与自卑,自信是给别人看的,自卑是藏在自己心底的。所以一次体育课上,徐清誉在换衣间里不冷不热的跟段心生打招呼,用他堆积起来的自信:“段心生,跟班上最听话的女生同桌有什么感想啊?”
段心生从运动服里钻出脑袋,似乎疑惑的看了眼徐清誉,就要打击到少年的自信的时候,段心生不咸不淡的说:“女生就是烦,还是以前自由。”其实段心生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后一句,假的是前一句。
夏春作为班上最听话学习最好的女生,几乎很少跟他说话,安安静静的,只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总喜欢在同龄人面前表达“女生很烦”这个观点来显示自己的不屑。而且夏春太安静了,他作为男生又不好总是主动找人搭话,每天坐在那里憋成除了看书就没有别的事可做,可不是没有以前自由。段心生的这句话也算是开启了与徐清誉冰释前嫌的先河,徐清誉听着心里很舒服,又加了一句:“不会吧,我觉得夏春不像是很烦的女生。”
“说的好像你跟她很熟一样。”锁好柜子,段心生转身出去,没有看见身后徐清誉因为这句话脸上的微红与尴尬。
段心生与徐清誉自此以后也算是冰释前嫌,偶尔徐清誉更会表现他的大度跑到段心生座位边告诉他最近游戏厅里又新晋了某款游戏,邀请段心生哪天一起去过把瘾。可是段心生却对这个兴致缺缺,以要早点回家为由拒绝了他,这让徐清誉觉得很没有面子——特别是在旁边还安安静静的坐了个女生的时候。
他一屁股坐到段心生的课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段心生,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就知道,跟乖学生同桌后就是不一样。”又转向乖同桌,“夏春,我说你本事蛮大啊,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夏春习惯看书的时候塞着耳机,估计也没听见身边有人对她这番评论,直到眼前的字被一只大巴掌遮的严严实实,她皱着眉疑惑的抬眼,看见班上成绩一直稳定垫底的徐清誉,脸上有一丝诧异,“干什么?”
段心生也歪着脑袋看着徐清誉,与夏春动作一致的协调。
徐清誉转着眼珠看了段心生一会儿,又转过去盯着女生的头顶,梗着脖子垂着眼皮,说:“跟你说话呢!”
“说什么?”女生宠辱不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徐清誉转头来回看着同桌的两位,心里有丝惊慌,最后锁定熟悉的那个,“段心生你到底去不去?别跟女生坐了之后也变的婆婆妈妈的。”
“等会还有课你们去哪儿?”女生终于开始搭理人。
“反正不是你这种好学生会去的地方。”
“那段心生也别去了。老师让我看着他,不然我就告诉老师去。”好学生的法宝永远不离告老师。
“段心生又不是你男朋友你看着他干嘛?”
一句话说的女生红了脸颊,扬高了嗓子叫起来:“你管得着吗?”
身边离的近的学生看过来,徐清誉先愣半晌,后跳下桌子,拍了拍段心生的肩膀,吊儿郎当的笑着:“兄弟,千万别栽在女人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大摇大摆的出了教室。
段心生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直到被同桌翻书,摁笔,开笔盒一系列过高的声响拉回来,扭头迎上周围好奇的目光,大概是他的目光好奇程度更高,所以看了半天,各人又做自己的事。段心生也继续埋头看书,只不过书里边藏了秘密——他偷偷翻出手机,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事。
“那就是说你今天会来接我放学?不许说话不算话!”信息发过去之后不到一分钟,手机震动,欣喜的打开。
“爸爸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晚上想吃什么,爸爸请客。”段心生撇了撇嘴,心想你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多了去了。
“嗯,那我要吃虾,我们出去吃,王妈做的虾不舍得给辣椒。”
“你现在变声期,太辣了嗓子受不了,王妈是为你着想。”
“可是虾不辣的话不好吃……”
“晚上再说吧,你好好上课,放学了我去接你。”
最后一节课上段心生数着时间等放学,铃一响,他立刻将书往书包里塞边往外跑,刚要走,夏春叫住他:“你是不是要去找徐清誉?你们到底去哪儿玩啊?”
段心生怕父亲等急了,三两句的敷衍他:“我才不找他呢。他肯定去游戏厅了,我回家去了。”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到校门口的时候又慢下来,平缓了下呼吸,才不紧不慢的走出校门,看见拐角处的汽车,大大的笑起来跑过去。
5.
车门从里面打开,段心生钻进去,段业替他系上安全带,徐徐的启动汽车,边问:“想好了去哪儿了吗?”
段心生看起来心情好的不得了,他左动一下右动一下,看看外边的风景又看看父亲的侧脸,说:“不是说好了吃虾去。”
“你乱动什么?好像没坐过汽车一样,给我坐好。”段业一手压着段心生不让他动,一手扶着方向盘。
段心生牵起父亲的手,骨骼分明,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安分下来又掰他的手指头玩,说:“平时吴叔接我都是坐后面。”
“那你为什么不做前面?”
“不知道,习惯了往后坐。”
“那今天为什么坐前面?”
“你不是先把前门打开了吗?”
“哦,那要是我不开前门,你现在就坐到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