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禽兽?宋公子这话未免严重了,我跟穆水涵是你情我愿,说得好像我强迫他一样。”
“不可能,你胡说!”宋祁璟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咬牙恨道。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他就在里面。”莫天啻向屋内斜睨了一眼。
“你胡说!你胡说,我不信!!”宋祁璟一迭声疯狂大叫着,憋得胸红脖子粗,猛得冲开被制的穴道,掌风呼啸着扫过去。
莫天啻猝不及防,堪堪躲过后仍在脸上留下一道痕迹,不悦地皱了下眉,没有心思再陪他玩下去,遂使出真正实力,一掌拍向空门大露的宋祁璟胸口处。
宋祁璟应招而倒,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颤颤巍巍爬起来,仍不死心地要攻过去。这时,从屋内传来一道声音。
“宋大哥,是你吗?”
穆水涵直到被吵醒前都昏迷着,朦胧中听见外面大声喧哗,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缓了很久才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内心一阵苦涩,正要起身,却又摔了回去,浑身疼痛不已,脑中嗡嗡作响,为了忍住这股晕眩,他不自禁咬破了舌头,才稍微好些。
等待神志回复时,那外面的吵闹声更大了,似是有人在争执,其中一个声音自己甚为熟悉,再仔细一听,才确认是宋祁璟,另外一个应该是莫天啻了。
尽量放小动作以避免碰到伤口,他摸索着周围,想找件遮体的衣物,却什么也没找着,只一件薄衾勉强拿来用。
外面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吓得穆水涵的手一抖,紧接着就听见宋祁璟撕心裂肺般地呼喊,顾不得自身狼狈的样子,他脱口急唤。
“宋大哥,是你吗?”
立刻地,一个人冲了进来,正是闻声而来的宋祁璟。跟平时俊朗洒脱的模样完全不同,他双目赤红,呼吸急促,胸前犹带着点点腥红,状甚吓人。
“水涵!”宋祁璟跑过来后,猛得抓住他□□的双肩,瞠目眦牙喊:“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穆水涵被这突来的质问搅得一头雾水,尤其现在他身体不适,还被人狠力摇晃着,只觉恶心欲吐,就要再次晕厥,忙推开动作粗鲁的男人,伏身捂口,以此缓解。
而已经失去理智的宋祁璟得不到确切的回答,仍不肯罢休,他再次去拽穆水涵的胳膊,继续逼问:“你不是自愿的是不是,你说,你说啊!”
“你先放手……”穆水涵脸色青白,不住颤抖,又扳不开对方的钳制,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会错意的宋祁璟心痛愤懑不已,恨不得一把将眼前纤细的脖颈拧断,就在他忍不住要付诸行动时,猛然松手,将他摔开。
顿时失去支撑的穆水涵向后一倒,唯一的遮掩身体之物也随着散落,露出大半个胸膛直至腰际,上面满布青紫吻痕,有些甚至发黑,触目惊心!
看到这一幕,宋祁璟眼中如着了熊熊烈火,烧得他眼眶滚烫,烧得他鼻腔酸涩,烧得他脑中嗡鸣。
“宋大哥?”刚缓过口气的穆水涵,没注意到自己现下的状态,回头看见宋祁璟,他愣住了。
堂堂七尺男儿竟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自已,那悲伤痛苦与惊怒悔恨的表情来回交错,热泪一颗滚落一颗,浸湿了胸前,将先前溅上的血迹晕染开来,似盛开的红莲。
这个男人是皇子,是太子,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却哭得如同三尺童蒙,除了没有号啕出声,只是默默流泪。
“你明知……你明知我对你,对你……”宋祁璟恨煞了自己,到现在也说不出口。
越是心爱之人,越是无法将真心说出口,怪只怪自己爱错了人,不该抱有非分之想,穆水涵跟傅雪凝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诚心祝福,即使心如刀割也要劝自己放手。两个男子相爱,本来就是逆天违纲,只要他爱的人幸福,他宁愿将这份情永远埋藏在心底,最后再带进坟墓。
可是……你为何还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将雪凝放在何处,又让我……如何自处?
难道自己的感情只是一场笑话吗?
宋祁璟不停自问着,事到如今,他终于心灰意冷,觉得再留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宋大哥!”穆水涵从吃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渐渐有些明白他刚才所问为何,看到他要走,不由心慌。
虽然不能接受他对自己的感情,还赶他离开,可以这样的方式分别,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释然。
他在乎宋祁璟对自己的看法,不希望将来连朋友也做不成,可偏偏事实又摆在眼前,想辩解,也没有适当的理由,因为无论听起来多么堂皇的理由,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利益却是真的,他辩无可辩!
宋祁璟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第十五章
穆水涵藏在被下的手狠狠掐着自己大腿根处,眼中水光漫延,却不曾掉下一滴泪。
莫天啻在一旁看着,简直要为眼前的这一幕拍掌叫好了,真是太精彩,太烂俗了!
“他已经走了,你不拦吗?”他忍不住出声讽刺,嘴角微弯,显然着实享受了一番。
穆水涵默然不语,他“啧啧”叹道,好像真的很惋惜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让我见我爹娘?”穆水涵打断他的表演,冷冰冰问道,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办到,你想什么时候见都行。”莫天啻现在心情好,也不在意他的轻慢。
知道他性情反复莫测,怕晚些会横生枝节,穆水涵强撑着身体,向他要了衣服,也不避讳,神态自若地穿戴起来。
莫天啻不无惊讶,但也只当有趣,便也乐得欣赏,末了还说了句夸赞的话,听不出其中真假。
穆水涵也不做任何表示,只是不大喜欢这白得刺眼的服色罢了。
来到阴暗潮湿的地下监牢,他不由皱眉,心下恻然,让年迈的爹娘沦落在这种地方,真是大不孝!
行至最里处,只见一座牢房里关着两个人,正是穆水涵的爹娘。
穆昳钊盘膝坐在干草铺就的地上,虽然落魄,但神态凛然,穆夫人则在一旁掩面嘤嘤哭泣,模样有些委顿,但精神尚可。
穆水涵见到久违的亲人,快行数步,跪倒在牢门面前,痛哭失声:“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闻声抬起头来的穆夫人,看清眼前来人,惊呼一声,连忙行近,也跪倒在地,隔着栏隙,一边抚着他的脸,一边哭道:“尘儿,我的尘儿!”
“娘,娘!”穆水涵握住她的手,哽咽激动地迭声唤着。
随后跟过来的穆昳钊,虽仍自克制着,但也不禁老泪纵横,半白的长髯也跟着颤抖不已。
穆水涵膝行几步,来到父亲面前,“爹……”
这一声呼唤令还想装出严父样子的穆昳钊,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好孩子,委屈你了……”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穆水涵摇摇头,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抓着他伸过来的手,泪如雨下。
“尘儿,让娘好好看看你……”穆夫人将他拉过来,一双杏仁大眼慈爱地审视着他浑身上下,最后叹道:“瘦多了,没娘在身边照顾,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没……孩儿没受一点委屈,倒是二老……是孩儿不孝!”穆水涵痛苦自责,尽量安慰着双亲。
三人正哭作一团时,一旁的莫天啻突然嗤笑一声。穆昳钊早就注意到了他,只是乍见亲人,没有刻意留心,现在情绪稍微冷静点了,才看向跟在穆水涵身后的男人。
莫天啻也感受他投来的视线,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不自觉流露出的霸气与威严,再配上那容貌,让纵横官场半生,见惯皇亲贵族的穆昳钊打了个趄趔,心下一惊。
好个相貌堂堂的男儿,不矜自庄,不怒自威,人中龙凤啊!
对前眼这种亲情戏码看得有些厌了,莫天啻冷冷打断道:“该走了!”
沉浸在亲人团聚喜悦中的穆水涵听到这句话,猛然回神。想起来之前两人的约定,心中又恨又怒,却无可奈何。
忙安抚了刚见面不久,却又要分离的爹娘几句:“爹、娘,孩儿要走了,过两日再来看你们,你们要顾好身体,莫让孩儿担心……”
犹在依依不舍道别的穆水涵话没说完,莫天啻已经将他一把拽过来,拖着向外走。
“尘儿,尘儿……”穆夫人万千不舍,看到宝贝儿子被人带走,痛断肝肠。
“娘,你放心,过两日尘儿再来看你,你不要哭坏了身子……”穆水涵声音越去越远,直至看不到人了仍在劝慰着。
莫天啻将人连拉带扯地带回缚心阁,穆水涵才止了哭声,但犹自落着泪,伤心可见一斑。
昨晚那般折磨他都倔强地没哭一声的人,现在如同泪人儿一般,脸上一塌糊涂,涕泗交流,眼圈红肿如桃,殷红的双唇一噘一噘,哽咽得似要背过气去。
好半晌,穆水涵顺过气来,渐渐息了那怎样流也流不尽的泪水,声音沙哑道:“你放了我爹娘。”
莫天啻移开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背过身去,拿起茶壶自斟自饮,穆水涵以为他不打算开口时才道:“凭什么?”
“你想如何?”穆水涵不卑不亢,虽然样子仍有些凄然,但情绪已经稳定,也早已料到他必不会轻易答应自己。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莫天啻放下茶杯,轻微地响声犹如击在对方的耳边。
“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说到这个,他不由别过头,即使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
“说好的?”莫天啻打断他,转过身来,脸上略微的讶然,“我只记得答应让你们见面,没说要放人。”
“我是说,一开始……”穆水涵越说越小声,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换做是别人倒也不觉什么,但偏偏是莫天啻,让他倍感难堪。
莫天啻却故做恍然状,语气一转:“我记得当时你可是十分不愿意呢,若不是傅雪凝,你早就走了,不是吗?”
穆水涵咬了下牙,“既然如此,那就叫来谈条件。”
“谈条件吗?也好,请问穆公子,你还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吗?”
有一瞬间,穆水涵的眼中怒火燃烧,但很快又熄灭,他颤声问:“到底怎样,你才要放人?”
“你现在是在求我吗?”莫天啻的话语虽然是询问,但口气却是全然的冷酷与讥讽。
“是。”穆水涵万分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哼!穆公子可真不愧为一国丞相之子,求人的态度都跟人不一样。”
明知他故意刁难,穆水涵却“扑通”一声跪下,连犹豫都未犹豫,跟刚才挣扎纠结、万分不甘的样子完全相反,低眉顺眼,卑躬屈膝,就像个下等奴才一样头贴着地。
“我求你,放了我爹娘。”
莫天啻面无表情看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高高在上的视线像在睥睨一切,又像是不在乎一切。
穆水涵就那么跪着,沉默如冰石,僵硬如槁木。
过了不知多久,莫天啻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拂袖而去。
从此刻起,穆水涵不再是原来的他,他只是为双亲而活,为这世间还未受尽的折磨而活。
那个外表清高冷傲,内心善良温和的人不复在,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却还是在无意中伤害了很多人,宋大哥,雪凝,还有父母。
如果只是放下这无谓的尊严和自以为的好心就能不再伤害所有人,那么他甘愿。
穆水涵就那么一个人呆在缚心阁里,直到金乌西坠,房中完全黑下来。原本以为莫天啻是想将他囚禁在这里,跟他的爹娘一样,只是环境要好些,没准过几天就会把他也关进地牢里。
他没料到会再见到傅雪凝,当她来时,穆水涵误会她也因为什么被莫天啻关进来了。
“公子真是会瞎想,我是被派来侍侯你的,你搬来缚心阁住,我当然也要跟过来。”傅雪凝笑过后,好心地对他解释。
知道她不是被人关进来,穆水涵才放下了心,却又担心起别的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能将她也牵扯进来,于是板起脸叫她回去。
“我不用人侍侯,你回去吧。”
“公子又在说笑了,突然这么严肃,倒还真有些唬人。”她完全不当一回事,仍笑嘻嘻的。
“我不是说笑的,你快走吧。”
察觉他与平时有些不对劲,傅雪凝止了笑意,“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说着,作势要来探,手刚伸过去就被一把甩开,她愣住了。
“男女授受不亲,请傅姑娘端庄些的好!”穆水涵露出一副嫌恶的样子,故意将话说得很严重。
“穆公子?”傅雪凝像是很迷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叫你走还不快走!”
“你不将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终于看出他不像是在说笑,傅雪凝也回以认真。
“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不需要你侍侯,你可以走了!”穆水涵背转过身,不忍看到她脸上吃惊的表情。
“是我侍侯的不够好吗?”
穆水涵不说话,想以此让她知趣离开,可傅雪凝却比想象中的固执。
“既然不是,那为什么赶我走?”见他还是不回答,傅雪凝转至他面前,“就是赶个奴才,也要知道理由,而且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为何无缘无故赶我走?”
“你为何非要问,有些事不见得清楚明白了就是好的。”穆水涵叹道,似是恢复了以前的他。
“好,这件事我不问,那么,你以前说要负责的话,都是假的吗,难道那些都不算作数吗?”傅雪凝冰雪聪明,知道什么是穆水涵的软肋。
被问得哑口无言,穆水涵彻底泄了气,但是他现下自身都难保,还有身陷监牢的双亲,如何还能再保护她?想着莫天啻有了其它挟制自己的筹码,说不定就会放了傅雪凝,但他怎么能肯定呢?
那个男人如此阴晴不定,若是因此而害了她,岂不要后悔愧疚一辈子?
“当然不是……”穆水涵涩然,还是放不下啊,无论表现的多么无情,也都是强装出来的。
穆水涵的妥协让傅雪凝顿时舒了口气,她不知道是紧张多些,还是害怕多些,紧张真被赶走后再也报不了仇,害怕他真的承认那些话都是假的而不要她。
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她只觉一阵虚脱,险些软倒,草草将穆水涵侍侯歇下后,无心思再干别的,也跟着歇下了,只是躺在床上却瞪着眼发呆。
第十六章
狩月宫莲花池
雨幕轻烟飞缭,红莲翠叶纠缠,妖娆花泪凄清,风约金蟾,未料乌云来扰,生生打破一场幽会,雨声唏嘘。
廊下,一个人影倒卧在地,口口喃喃自语,模糊不辩,神志似乎也不甚清楚。旁边或倒或立的酒坛,总有七八个。
从狙日宫回来后,万念俱灰的宋祁璟本来打算立刻就走的,看见上次因为撞见傅雪凝与穆水涵在一起而借以浇愁剩下的酒,不禁悲愤交加,喝完一坛不解气,又要来更多坛,一口气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骂自己窝囊,骂自己软弱,一次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穆水涵一个男儿身就将自己迷得晕头转向,身份、尊严全都丢得一干二净!
当初就不该来寻他,什么清高冷傲,全都是骗人的!既然有了傅雪凝,为何还要跟莫天啻在一起?他不愿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可事实却残酷地摆在眼前,叫他怎能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