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试探地对简评说了,“老师,你是不是在这边有什么熟人?”
简评并没有这边太多旧相识,有的话,也是都常常联络,还没有陈亦然认识的人在里面。
“并没有,怎么了?”
陈亦然拿不准上次那位先生和简评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上次见了他找急忙慌地来找自己,后来又因为一些列的混乱,差点被车撞了。事情发生的太多太突然,如果不是今天在校门口遇见那位先生,他大概都要忘记自己打工洒了别人一身酒水的事情了。
简评见陈亦然支支吾吾,勉励他,“有什么话就说,不用遮遮掩掩的。你说,我都听着。”
简评就是这样一个朴实的人,倒不是说他吃穿用度上的那种朴实,而是他做人做事,给人一种心理很有底的可靠感。
陈亦然磨蹭着,用勺子一边搅着盅里面的汤,一边小心翼翼说,“上次我打工的地方,有一个客人,不小心身上被我撒上了酒水,我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自己一定会赔清洗费,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那位客人也没有打电话过来过。不过他倒是向我打听过老师您,看他的样子,像是很着急,跟您很熟悉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师的旧相识,就告诉了他您现在的工作地址和单位……”
陈亦然诚然知道简评对自己的感情,但是毕竟一位是师,一个是徒,尊卑还是在哪里放着的。
他担心自己的行为会给简评带来不好的后果,简评往往面上不显露出来的,但是他能感受到,有些时候简评不高兴,就是在心里生闷气的。
简评想起上个月自己去皇后大道接打工的亦然,但是却没想到老板不放人,无奈只能他送了一些围巾和大衣给亦然。
他这个徒儿身体不好,他又额外关心他,自然不放心在春寒的夜里让他受冻。
陈亦然劝他回去了,他不想离开,等到陈亦然那边的老板又催促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毕竟他第二天也有会议要飞国外。
却不曾想到自己走后会有人找上亦然问起自己的事情。
简评的手指略微在桌面上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候独特的习惯,陈亦然看着他这样的动作,就怕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立刻求饶似的说“老师,是我错了,我不该……”
话说到一半,被简评打断,问,“他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陈亦然想了想,这个倒是当时没有提起,因为怕被熟识的人知道两个人见不光的一点关系,所以他对简洛的态度也是支支吾吾,不十分坦诚的。
“这个,这个他到没有说,但是我看他年纪并不大,可能比我大一点,长得很清秀,穿的也很好,能去参加那个宴会的宾客,想必都不是身份简单的人吧。对了,还有一个身材比他高大很多的男人一直在他身边,后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来找我打听关于您的事情的时候,那个他的同伴追了过来,不幸发生了车祸,他的同伴为了保护他,就被车子撞了过去。”
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切,陈亦然作为一个小小的打工仔,也是惊魂未定的。
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了。
他自己的事情很多还没有整理好,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心情不好,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没想打简评听了他的复述,只是略微点点头,就像他在学校里面对那些博士说话的模样一样,略微示意一下,然后他们就作鸟兽散了。
陈亦然担心自己给他填了麻烦,弱弱地叫,“老师,我是不是给你填麻烦了?”
简评倒不是觉得这个,只是实在没有想起来自己认识亦然所说的这样一位人。
他摇摇头,目光专注地盯着亦然,语气很平和道,“没事的,亦然,你跟我在一起,不用这么拘束,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那位真的是我朋友的话,我想以后还有机会跟他见面。你不用担心,好好吃饭吧。”
说完,还特别慈爱地抚摸了一下陈亦然的后背。
陈亦然的心抖了一下,又连忙说,“可是老师,今天我看见他在大学路上,他来了,还带了几个保镖的人物,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找您的,我应该早点告诉您,以免你错过了和他的见面。”
简评微笑着说,“没事,如果有机会,我想起来他是谁,说不定我就去找他了。”
他笑起来有几分迷人,虽然中年人的年纪已经有了鱼尾纹,但是却气质上说不出的清雅,就像是象牙塔里面走出来的教书先生。
陈亦然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发热,整颗心扑通扑通跳,立刻别开了目光,去专心喝汤了。
下午的时候,简评送他回到校园,就要去参加一个学术论坛会议,走到时候又叮嘱了他不少关于实验数据上的事情。
陈亦然很是感激这样的亲力亲为的指导。他深知除了自己,大概简评手下的那些博士生博士后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简评带他是真心的。
但是越是这样,也就越让他为难。
看着简评的车开了好远了,他才慢慢回过神来,走进了学术大楼,一个人躲进实验室慢慢捣鼓实验数据。
简洛一个人回到欧东樊的房子里,看着空旷简约设计感极强的房子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
自从欧东樊出事之后,文竹就没有过来照顾他了。
本来要去照顾欧东樊的,但是欧东樊却说,那是他的人,他不用他的人,所以坚持只让医院的护士照料,简洛没有什么意见,欧东樊要怎么样,他就怎么样罢了。
两个人也没有商量过,但是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欧东樊病了之后,他的一切生活都是简洛在打理。
为他准备早餐,午餐,晚餐,然后帮他每日去医院取回要洗的衣物,送过去新的,还有一切欧东樊需要的日用品。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换了一个花样。
就像是病了的丈夫在医院住院,娴静的妻子在家里好好打扫一切,照顾生病的丈夫。
不知道欧东樊会不会这样想,但是有一日简洛在收拾蔬菜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这种相处的状态与模式,就跟结了婚的两个人差不多。
想到这里,他也没觉得恶心怎么的。
事后他觉得有点好笑,一来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点上,二是觉得,自己这样被欧东樊欺负,但是居然也没有要杀的他的心,到了现在反而能心平气和给他好好桌上一顿饭了。
这里面到底是不是自己太贱,还是奴性太强。简洛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一刀一刀切着鲜红辣椒,不免一个人在家里的厨房笑出声来。
晚上去给欧东樊送晚餐的时候,还是浩浩荡荡一干人跟着他身后,看起来就跟他是什么重要人物一样。
不过这一切其实都是拜欧大少爷所赐。
没有他,简洛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A城这座大如茫宇的城市里如何挣扎着。
蒋征见了他来,照例是在吸烟解愁。
这次蒋征没有跟他接续纠缠,而是直接就把他递过去的食盒接了,然后进病房区,把中午用过的食盒拿出来给简洛。
简洛说了一声“谢谢”就要离开。
蒋征在他转身之前说到,“简洛,下周东樊出院,我们给他庆祝,你应该在场。”
蒋征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不是“你应该在场吧”,这样商量的语句,而是直接说明,你就应该来。
简洛知道在蒋征他们一派人的眼里,自己就不值得欧东樊这样做。
他也想过,但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欧东樊这样做。
不过他还是答应下来,说,“嗯,好,到时候我一定会来的。”
然后接过蒋征手中重重压过来的食盒,他目光深沉又漆黑,像欧东樊一样有着一种类似野兽的犀利和觉悟。
简洛和他目光短短相接,就立刻收了回来。
再次说,“我知道,他出院,我会出席的。”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打算离开。
但是就是在这时蒋征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他想也没想过的话。
蒋征说,“简洛,我和东樊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从没见过他对谁失望过,以前是因为他不在乎。所以他从来不失望。但是现在,你有能耐,你能成为那个第一个让他失望的人了。你们,有没有想过重新来过一次?”
欧东樊没有让蒋征去问简洛这样的问题。
想也想得到,他是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问得出这样的问题。
但是病房门的就那样半开着,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让里面的人听到,那是聋子还差不多。
欧东樊瞬时感觉自己的耳朵就像耳鸣了一样,只能听见窗外尖锐而持续长久的蝉鸣声。
那么聒噪,那么烦人。
但是时间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等来的答案却是,简洛头也么有回的三个简简单单的字,“不可能。”
那一瞬间,欧东樊真的觉得四周的声音都全部消失了,蝉鸣声,风声,树叶吹动的声音,走廊上的嘈杂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全部,全部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他只听到三个清晰的字,“不可能。”
Esp.40
欧东樊出院的那天,张灯结彩,颇有要给他冲冲喜,洗去一身晦气的感觉。
欧东樊和蒋征本来没有这个意思的,但是胡鹏他们那一群闲不住的游手好闲的家伙根本不肯,非得要在希尔顿订上了包间,要给欧东樊出院庆祝庆祝。
欧东樊近来心情不错,到底是夏天来了,晚风里吹来的气息都带着香甜的。
他看了看西服店送来的特意定制好的西服,最终还是觉得去也行,不去也行,反正一个人回家,和简洛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能做什么呢?
距离他生病到住院,出院,已经快有小半月的时间了。
二十来天的日子里,他头一遭没有和简洛见过一次面,说过一次话。
如果有必要的吩咐,他传简讯给简洛。
例如,今天想吃豆腐和鱼。老南瓜不要煮的太软了。把家里的毛巾帮我拿来。
简洛统一回复他,好,好,好。
没什么不好的。
两个人好不容易和和气气起来,居然是用半条命这样换来的。
欧东樊想到这里有点自嘲。
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想想,他简洛凭什么啊?
凭他特别可怜,自己喜欢上了他吗?
不不不。
并不是这种感觉。
而是更加说不清,说不明白,自己也只能感受到,而不能用言语说出来的一种感觉。
他以前觉得自己跟简洛是很近的,因为两个人时时刻刻黏在一起,那种肌肤之亲,对他来说才是可以解救他内心空虚的一种药剂。
但是后来他突然才发现了。冷静了下来。思考了一下。
简洛何曾跟他靠近过呢?
就像两只在湖上平行的孤舟,因为没有结伴,突然两只船碰在了一起,但是并不代表两只船最终会走在一起的。
他想自己是一艘船上的人,而简洛是另外一艘船上的人。
就算是船和船并行了一阵子,但是他们仍然是两艘不同船上的人。
这个想法让欧东樊有些无力,他长这么大,除了很小的时候体会过那种人无法挽留住的无力感,时隔了这么久,他终于又一次在简洛身上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他想,如果自己真的,真的能够真心待简洛一次,他会不会给自己机会?
现在看来是还不可能了。
他想来想去两个人在一起这件事也不知道是谁错了,谁对了,感情的事情,床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歪歪道理可以讲的呢?
简洛说他是不会跟自己一起重新来一次的。
欧东樊心下一片了然,但是仍然还是抱着残存的希望,希望自己也许,也许,就能够做到一次例外。
在一个人的心上划了一条口子,然后要让他愈合,再次拥抱他,这种受过伤的感觉,可能如果不是疯子,谁都不肯愿意这样陪他走下去。
但是欧东樊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离不开简洛了。
也不愿意离开。
他觉得他的好,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不仅仅是床上的感觉好,还有别的地方,别的说不出,也别人无法体会的那种好。
就像两个人无意之间走在下雨的路上,他给他撑伞,这么简单的事情,回想起来,仿佛也是别有深意。
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放长了来看,都是与众不同的一种细腻新鲜感。
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是他自己太自大,太自以为是了。
并且重要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在爱,但是却已经放不了手了。
欧东樊在精贵西装点服务员的协助下试了试西装,站在笔直的镜子前面打量自己,他好像这段时间瘦了一点,衣服略显的有些空了。
服务员立刻觉察到,上前躬身来说,“欧先生,这衣服有点不合身,我再拿回去帮您修改修改如何?”
出院就在两天后,六月的月季都要开了。
欧东樊难得温和地笑起来说,“好啊,你拿回去改改,做好了再送过来。”
服务员毕恭毕敬,待他脱下了西装,就告退回店里了。
蒋征推门走进来,见他刚刚下床走动了一番,不免问,“一切都好了?”
当初送进来,欧东樊断了三根肋骨,轻微脑震荡,没有颅内出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欧东樊转动转动僵硬了很久的身体,不顾形象打着哈欠说,“差不多了,过两天出院,就没事了。”
蒋征不免漕了老妈子的心,俯身下去找杯茶喝,然后道,“你这样,也不知道值不值,我就不明白了,你和他怎么可能走到一起的?”
蒋征还在为上次简洛的话愤愤不平。
但是欧东樊未免不是没有听到。
他病了一场,仿佛整个人的脾气都变好了一些。
笑起来说,“有什么值不值的,当时的情况只有我能冲过去,不然真受伤的是他,还不是我担着,需要我出钱照顾。”
天气太热,护士小姐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送来各种新鲜水果和花朵。有些是朋友送的,有些是公司的员工。
总之欧东樊的身份不缺人送这些东西。
蒋征用叉子叉起一块西瓜送进嘴里,满不在乎地道,“我看你这次也是真完认真了。我说那个简洛有什么好,弄得你跟冬阳都很满意他,离不了似的,以前也没见你对谁这样过,他是什么本事那么强?床上吗?”
说完蒋征比了一个小指头,那是特别猥琐下流的动作,代表两个男人搞基的意思。
欧东樊见了他如此放浪不羁,不禁轻轻吐出一口气,不赞同似的,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粗俗,冬阳对他,是崇拜的感情,我对他,可跟冬阳不一样。”
蒋征继续不置可否地大口吃着水果,道,“有什么不同的,你们不都是两兄弟抢一个人吗?最终是你赢了。但是我看这种赢的局面,你也没捞到什么。”
简洛既然已经把话说开,根本就是对他们这群衙内一点好感也无的。
蒋征还就是不信这两个人能够重头来过,好好生生在一起了。
他劝了欧东樊,又劝过简洛,横竖两头都说干了口水,但是根本就没有个结果,蒋征从心底看不好他们的结果。所以欧东樊说什么,他现在都觉得是个屁。
觉得欧东樊有了简洛之后,整个人就变得跟屁一样,不像以前的那个他了。
不过欧东樊没管这个,而是直接问,“简洛的衣服做好了吗?叫人拿回家去给他试穿了没有?”
蒋征也是觉得欧东樊这一次是被车装傻比了,真正是做起了痴情公子来。
以为自己是谁?
这世界上又真正能够挽回一个人的心的事吗?
蒋征反正不信的。
如果需要挽回的话,那么最开始犯得那些错还有误解等等,不都是遭罪吗。
蒋征以欧东樊为戒,决定自己绝对不犯他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