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当然清楚,蓬莱这是赤果果的敷衍。他虽没见过段佩容,却听说过,都说是个面容俊雅的年轻人。他冷笑,别以为这样就能忽悠我,那小道儿还有一个显着特点呢,他吩咐属下:“通知所有兄弟和各族族长,但凡见到陌生的独腿男人,都给我绑了。”
白月和流云刚刚逃出那会儿,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龙狐斗,等黑瞳带着一票追兵按了过去,人早就跑的没影。用各种法器都探不到妖气,猜想这些人定是入山了。入山很危险的,黑瞳沉思片刻,决定守株待兔。
于是,他和一票精选出来的高手在妖界入口埋伏了十天,几乎快长草的时候,突然不远处山峦散发出浓烈妖气,方圆十里都能感应,他一拍大腿,正是流云,他亢奋道:“都提起精神,有一场恶战等着你们。”
他抬头,山峦在夜幕下半隐半现,此刻正是夜深,山上必定狂风暴雪,如此恶劣天气,要下山必须等到天明。他合上眼盘膝而坐,身旁是他惯用的偃月刀,他心里恶狠狠的想:流云,就让我们一决高下,武士最高的荣誉是在战场上打败最强的对手,我会亲手打败你,将你踩在脚下。
12、对决
黑瞳守株待兔,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另一路人马,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是二皇子的门将风柳将军。风柳将军此刻坐在金鹏大雕上,高高入云,隐藏了踪迹。他身后五个仙界高手都是有名有号的仙者,一个个骑乘着各类飞禽,随时待命。
风柳将军细眉大眼朱唇,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又喜穿红衣,单看面相打扮,往往会让人觉得是个很女气没有大将之风的人。你若觉得他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若还想调戏一番揩点油,那只能告诉你:兄弟耶,你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风柳还未进入天庭当将军的时候,就是凤凰一族有名的武士,凤凰一族都有一个臭毛病,那就是傲慢的目空一切。这一臭毛病到了天庭自然是四处碰壁,同僚之中没几个待见他的。同僚不待见,可是几个皇子倒是争着抢他,都想收入麾下做心腹门将。那时,大皇子想招揽他,美女珍宝大手笔的送,却碰了一鼻子灰。风柳将军带着自己的铁骑军屡战屡胜,仙帝屡屡提他仙职,他都一副似权贵如粪土,摆出臣心如水的气人架势。
大皇子梁是个心眼如针的人,几次盛宴之中,他以美酒敬之,都被不冷不热的调调当场拒绝,活生生一个热脸贴个冷屁股,心里便记恨了去,当即想我得不到也不能便宜了别人。之后风柳将军在一次与魔界恶战的时候,他作为援军故意拖延救援,风柳将军的将领孤军奋战死亡惨重,风柳本人也在那场战役中失去左臂。失去左臂相当于真身失去一只翅膀,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再后来,失了臂膀的武将自然是得不到重用,他便被纨绔子弟二皇子收为门将,如今看来就是在混日子罢了。
风柳手里拿了一个法器千里眼(相当于高倍望远镜,擦汗,好囧的仙器),将地面看的清清楚楚,看着长的像只野熊,满脸横肉的黑瞳正在挥舞手中偃月刀,像个耍大刀的小丑。他心里就满是鄙夷,栽在这些蠢货的手里,是他这辈子的奇耻大辱,断臂之仇他会慢慢找回来的。
流云站在洞口做了一套伸展运动,抬胳膊踢腿,嘴里念念有词:“冰渣脸,准备好了吗,大爷我急不可耐呀。妈的,老子好久没干架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洞外的暴雪已经停止,满地都是拳头大的冰雹,地面被砸的坑坑洼洼,这样恶劣的环境,连追兵都懒得上来抓他们,所以昨晚流云睡得很好,尤其是靠在大暖炉身上,相当之舒服。
琉璃很想为他的气势鼓掌,但是看他一身破烂肮脏,手无寸铁的模样,沮丧道:“你准备手刀战钢刀?”
白月站在洞口,迎风而立,白衣飘扬。他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一副大将之姿,沉着道:“此番下山不知吉凶,若想活着,就听我指挥。”
赤虎抱着段佩容,坚定道:“若能护我师父周全,我听尊者的。”
琉璃也道:“听尊者安排。”
白月点点头,道:“若是有危险,赶紧化成原形找个草堆藏了,不要给我增加负担。”
琉璃:“……”
赤虎:“……”
被严重鄙视了,还毫无还嘴之力。也是,追兵的目标怕只是流云和师父,他们两个小喽啰自然入不得仙兵的眼里。
白月又道:“若是走散了,记住,入了狐族领地,一直往北走,走到山的尽头,找一个叫非影的。”
赤虎点点头,将段佩容交给白月道:“尊者不用顾及我两,照顾好我师父。”
白月见他年纪虽小,却重情重义,很是欣赏,道:“你很有资质,等日后有机会,我倒可以教你一些提升提升妖气的心法。”说着,接过段佩容,搂在怀里。这人浑身滚烫,呼出来的气火团一样,双目紧闭,身子时不时微微抽搐。
是不能耽误了,他看向流云道:“准备好了么?”
“就等你了。”流云化身一只巨龙,盘旋在白云之间。霎时间,强烈的妖气充斥在山谷,他已恢复七成的妖力。
白月幻出一团祥云,一跃而上,赤虎和琉璃紧跟着也跃了上去。琉璃贴着赤虎,赤虎侧首问他:“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琉璃咬牙道:“我才不怕,好歹我也是蓬莱十三星的徒弟,刚好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气势倒是可嘉,可惜腿抖得太厉害了。”白月扫了他一眼,冷冷道。
琉璃的脸立即红透,嘴巴蠕动,最终没敢骂那句‘死狐狸’,心里腹诽:真是一个讨厌的老家伙。
白月对流云道:“若是正面迎敌,切不可恋战,我们寡不敌众。”
流云晃着嘴上的胡须,变了真身,他的声音也变了样子,有一种轰雷般的闷响,在山间回荡。“冰碴脸,听你的。”
白月冷冷的看他一眼,道:“你可别死了,他千辛万苦救你出来,这恩亲你还没还呢。”
流云大声道:“知道了,走吧。”说完像一颗流星,飞入浓厚的云中。
白月紧跟其后,面对妖兽族中飞行速度最快的龙族,一点也不逊色。
刚刚冲出山脉,就被黑瞳在空中阻拦住了。
黑瞳带了十几个一等的武将,个个都是身手不凡,拦住了去路。
黑瞳盯着化身巨龙的流云道:“流云,我等你很久了。”
流云摆着尾巴,眨巴蓝色的大眼睛,用前爪捋了捋胡须,做出沉思状,闷声道:“你是哪位?”
黑瞳手拿大刀,岔开两腿,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这会听见他的话,一口老血差点被气出来,哇哇大叫:“天界第一门将,黑瞳是也!”
流云想了片刻,哈哈大笑:“原来是手下败将,想你爷爷了。”
白月的云团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停了下来,琉璃捂额:“我们这是在逃命,别再刺激他们了,这只笨龙。”
黑瞳已经气的失去理智,挥着砍刀就扑了上来,流云一甩尾巴,橘色气团飞了过去炸开来。黑瞳躲闪开,对手下道:“拿出金刚网。”
金刚网是仙家专门扑杀大型妖兽的仙器,撒开可以变成一张遮天的大网,身形越大的妖兽,越容易扑捉。网上全是倒刺,刺入皮肤就会吸食猎物的精血,最后将猎物吸干。
五个仙兵捏着网兜的一角,看准时机准备撒网。流云赶忙变回人形,一个闪身跃上了黑瞳脚下的祥云,两人近在迟尺,五个手下不敢撒网了。
十几个人分成两拨,一拨将流云团团围住,一拨飞向白月四人。
白月表情镇定,蓄积妖力,对打斗正欢的流云道:“厚脸皮,你拦着点,我带你恩人先走了。”说着,灵力暴增,脚下祥云风驰电闪的速度向前飞去,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流云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你撤退我掩护,什么人呀。他不敢分心,见招拆招,黑瞳这三十年灵力又增强不少,而他只恢复了七七八八,越打越是力不从心。他被团团围住,处境的确不容乐观,他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想再被关进黑暗的盒子里。打不赢就跑,骚狐狸说了不可恋战,他化身飞龙用尽全力向前冲去,嘴里喊着:“冰碴脸,等等……”
黑瞳手下见流云向前飞去,赶忙撒网。流云只觉得头顶黑压压一片,倒吸一口凉气,猛甩尾巴加速前进,险险的躲过一劫。金刚网的优点是坚硬、宽大,一旦网住猎物,就休想逃脱。但是缺点也是太大了,撒开一次收起来就有些困难。流云回头见五个仙兵正费力收网,没忍住大笑了两声。这一笑,黑瞳的脸就堪比锅底,恨得直咬牙,踩着祥云就追了过去。
白月法术颇高,很快甩掉了追兵,狐族的领地近在眼前,六百年了,如今为了一个段佩容,他又再一次踏了进来,心情已不似离开时那般绝望,如平静湖面,安心很多。
时间真的可以淡忘一切,没有谁离不开谁的,白月自嘲。
祥云落地,琉璃赶忙跑向一旁呕吐。刚才飞的太快,现在头晕脑胀。赤虎也脸色发白,忍着没吐,这会听见琉璃的呕吐声,忍不住打了几个干呕。白月飞行技术太差,两个搭机的全部晕机。
白月正在举目远眺,六百年没回来了,说实话,变化很大,印象中树木山林都移了位置似地,让人摸不清方向。他正思考这路线是否真的走对了,突然脸色一沉,指尖向天空弹出一团火球。“出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赤虎茫然的抬头,天上除了浓厚的云,什么也没有,除了随着火团翩然落下的几根鸟毛。
白月蹙起眉头,将段佩容交给赤虎,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丢给琉璃,再三嘱咐:“记住我的话,往北走,去找一个叫非影的,出示我的腰牌,他能救你师父。”他见赤虎愣在原地,大喝一声:“还不快跑!”说着一挥手,一朵祥云从他的袖中飞出。
赤虎反应过来,喊上琉璃,抱着段佩容,跳上了那朵正在加速的祥云。那一瞬间,赤虎想:一定要保护师父和琉璃;琉璃想:救命呀,我又要晕云了,呕……
祥云飞速奔走,潜入浓重的云层,风像刀子一样刮着脸,赤虎和琉璃几乎站不住,跪在云上都觉得随时会被强风掀翻出去。云朵不受控制的往前飞,没人知道它要飞到哪里,也不清楚将生死托付给一朵云是不是有点不靠谱。他们想不了那么多,只能漫无目的的往前,天空黯淡下来,云霞血一样点缀着天际。
赤虎觉得头昏脑涨,只能潜意识紧紧搂住段佩容,背后是一双手,紧紧抓着他,微微颤抖,他想安慰两句,却开不了口。头昏脑涨,视线模糊,他觉得自己快要挺不住了。这时,就听琉璃颤抖虚弱的声音从后背传来:“啊……啊……”啊了半天也没抖出一个字,到最后声音已经变了形,颤抖着往高音飙。他摇了摇头,揉揉眼睛,顿时吓得一身冷汗,一座高山近在咫尺,嶙峋峭壁仿佛下一秒就要贴到鼻子上。
“转弯呀……啊啊……”琉璃终于找到了声音,波浪状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赤虎只觉得心脏已经卡在了嗓子眼,像拳头一样一拳一拳的乱打,打得他六神无主找不到北,只能哀嚎:“我不会转弯呀……”撞上山壁的瞬间,他本能用宽大的身体挡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后背剧痛,接着口腔满是血腥,他想完了死定了,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三个人下饺子一样在空中一个接着一个往下落,下面是茂密的森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缓冲了他们下落的速度和力度,饶是如此,琉璃还是被摔得眼冒金星,四脚朝天,他昏迷了一阵,醒来时浑身散了架似的疼痛。四周一片昏暗,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扶着一棵树四下盼顾。
师父呢……赤虎呢……他觉得后脊发凉,抖着嗓子喊:“赤虎,你在哪里?”
他睁大了血红的眼睛,红色的眼珠子在暗处像两盏小灯,让他能很好的暗中视物。远处躺着两个人,他倒吸一口凉气拔足奔去,心里七上八下:千万别有事,不然我没法活了。
果然是赤虎和段佩容。
赤虎摔断了肋骨,断骨扎破了肺,所以他说不出来话,也爬不起来,半睁着眼看着惊慌失措跑过来的琉璃。琉璃脚上的伤还没好,摔落时丢了鞋,一双嫩足裹着全是血,他却浑然不知,一个劲地跑。
赤虎想说:你不是最怕痛么,这会儿怎么跑这么快,就说你平日最爱装。他想喊他慢点,一张嘴,就咳出一口血沫子。
琉璃奔过去,也不敢碰他。这会儿身陷绝境他倒是不哭了,眼珠子红,一直红到了眼角,眼泪在眼眶里面滚,就是不掉下来。他对赤虎说:“你别说话,也别动,我很好,我去看看师父。”赤虎对他眨了眨眼睛。
段佩容侧躺在地上,呼吸清浅,这么大的冲击力都没有醒来,琉璃的心直往下坠,落不到底。琉璃探了探他的鼻息,只觉得进气呼气都无力,颈动脉微弱地跳着,好像随时都会停止一般虚弱。
琉璃好想哭,他不停给自己打气:我是爷们,哪能掉眼泪,只剩我好胳膊好腿了,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深呼吸,对赤虎说:“你一定要挺住,我去找人救你们。”他不敢停留,生命在随着时间消逝,他耽误不得。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白月说找一个叫非影的人。他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长什么样,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在何处,方圆百里是否有人烟。他什么都不知道,脑袋浆糊一样,像做梦,一个噩梦,他希望醒来时就睡在炼炉宫的房间里,每天照旧伺候师父,法术什么的想学就学点,反正有人疼他保护他。
可是,他心里明白,这不是梦。他机械的奔跑,用足了最大的灵力不停地喊:“非影……非影……你在哪里……”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脚心已经被石头划破的没有一块好肉,却不能让他减缓他的速度,他就这样茫然的喊着,觉得声带都喊破了,声音嘶哑难听,还是一个劲的喊着。
灵力将声音推向远方,慢慢消散,接着又是泣血的呼喊,最终消散在漆黑的夜中。突然脚一下个踉跄,琉璃飞扑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俊俏的脸蛋上满是泥污,他终于忍不住哭嚎起来,伤伤心心的嚎叫。
“咻”一只羽箭从天而降,贴着琉璃的头皮,整支没入泥土中。琉璃被吓傻了,抬起头也忘了哭,看着一群人从四周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他呆呆望着四周一圈人,个个脑袋上顶着两只狐狸耳朵,手拿弓箭,拉满了弓指向自己。
不是琉璃胆小,他才刚满一百岁,妖兽界还是个水嫩嫩的娃,又常年呆在蓬莱岛,活的井底之蛙一般,没见过这等阵仗,这会真有点被吓傻了,赶忙竖起兔子耳朵,喊道:“我也是妖兽……”突然就觉得自己傻帽了,这些是狐狸呀,他们和赤虎不一样,是没有修过道的狐狸呀,他们是吃肉的。琉璃顿时吓得一身冷汗,赶忙收起耳朵,谄笑道:“开玩笑的……”
为首一个青年走过来,用脚把琉璃的脸抬起来,然后笑道:“白嫩嫩的小兔子,兄弟们,抬回去烤了吃。”
琉璃吓得浑身一哆嗦,豁出去喊道:“我认识一只超级厉害的九尾狐,你们谁敢吃我,他定饶不了你们。”
他一嗓子,果然四周的人都不动了。人群分开,走出来一个高个黑皮肤的男子,一双吊角狐狸眼看着特渗人,他缓步上前,四周人就垂下头,恭敬喊一声:“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