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三爷缓缓道:“就是你一直用灵气在喊非影?”
琉璃冒汗,不知道这人是非影朋友还是仇人,只听那人怒道:“我大哥的名号也是你这小屁孩能乱叫的?”
大哥!!琉璃自动屏蔽这人的其他话语,只听得见大哥两字,立即喜上眉梢,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喊道:“自己人……”
光线太暗,三爷只看见他手里撰了一个牌子,他慢慢走近,其他人也跟着走近去看,等看清,只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倒抽气。
时间倒回去,再说白月和流云,此刻各自陷入一滩死穴。
白月双掌蓄力,一排火球往空中飞去,云团上藏着的人全部从天而降。六个人,中间那人一身红衣,少了左胳膊,右手捏着一把又细又长的尖刀。白月感应了一下他的灵气,不免一震,这人战斗力极强。单打独斗,他并不把这人放在眼里,可是……他扫视红衣人身后那五个手下,也不是等闲之辈……白月觉得打不赢就跑是聪明人的做法,并不丢人。
先发制人,这是白月一贯的作风。他双掌合十,合上双眼,这里是狐族的领地,他是狐族的王,这里的生灵还有鬼魂都由他统领。九尾狐又叫灵狐,能召唤亡灵,让那些怨念臣服在膝下。
仙界之人、妖兽和人类不同。人类有三魂七魄,死了变作冤魂,怨念极深,杀伤力极大。仙界和妖界都是元神固体,一魂一魄,死后元神消散,一魂一魄化为花草河流,吸食天界灵气,也许可以重修元神,再次投生,也许就是化为天地一角,静静的在岁月中生长直到枯萎。
可是,九尾狐却能唤起那沉睡在山林间死寂的亡灵,暴增自己的力量,达到以一敌百的效果。
霎时间,天空黯淡下来,原本晴空万里,这会变变作飞沙走石。风呼啸着,夹杂着无数的惨叫、哀嚎,阴气扑面,让人忍不住寒战连连。
白月金色的眼球逐渐变成棕红色,眼皮和眼角泛起了红色的图腾,好像抹了一层女人的胭脂,又像用赤红的水彩在脸颊上精细的描画了一副诡异且神秘的咒符,图腾分布在眼角和额头,一直飞入银白的鬓角。他的身边无数的亡灵在流动,而他更像是个邪魅的孤魂,下一秒就能勾走所有人的心魄。
风柳皱起了眉头,他认出了白月,他以前经常在天界的盛大宴会上见到他,那时的他是狐族的王,不爱说话,坐在席位的上首,却像寒冬的夜一样冷漠。他不是失踪六百年了么,怎么会和那些逃犯在一起?
有趣,当真是有趣。
风柳勾了勾嘴角:“白月大人,你还记得我么?”
白月一身肃杀,眉头轻佻,眼神很是不屑,抿着嘴角看他,虽没有说话,表情却回答了他:你是哪根葱?
风柳尴尬的咳嗽一声,道:“以前论剑时,我和你对决过。”飞禽和走兽互不顺眼已经是千年,为证明自己的强大,便每隔百年搞个什么以武会友的大赛,说得好听叫论剑,说得难听叫互砍。风柳便是论剑的时候与白月同台过,他们年岁相当,都是修的火,当时打的不分上下,最后白月险胜。
风柳一直很欣赏他,后来知道那人失踪,还小小的惋惜了一下。时隔六百年,竟然还能再见,这让风柳为之一振,捏紧了手中的尖刀,对属下吩咐道:“你们去追那断腿的,这人交给我。”
五个手下领命,唤了自己的坐骑正要离开,白月的气流已经推了出去,无数的亡灵顿时嘶喊着扑过来。白月冷冷道:“谁也别想走,你们的对手是我。”说着,足下一点,身子飞了出去,十指成爪,左右挥出金色的气刀。
风柳的手下被亡灵纠缠,挥刀砍杀,风柳则迎面而上,嘴角含笑躲过密集的气刀。
空中一白一红两个身影纠结在一起,风柳的刀在空中翻着剑花,让人眼花缭乱。白月双手为刃,挥出的气刀仿佛有着生命,不仅化解了风柳的每一个杀招,还绕过剑身袭向风柳。
风柳身体在空中翻转闪躲,他失去左臂,每次旋转闪避的时候身子都会不自觉的右偏。白月也不给他喘息还击的机会,飞出去的气刀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风柳一个避闪不急,一个气刀正中胸膛,将他撞飞出去几十米。他犹如一只红色的飞鸟在空中飞翔,剑尖向地面轻挑,身体借着缓冲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地时后退了好几步,用剑抵住地面才站稳。
单打独斗,以前的风柳便不是对手,失去一臂便更难取胜。风柳咬紧了牙,之前的争强好胜片片瓦解,他的心脏纠在一起,他必须正视,少了一只胳膊的他,不再是当年威风八面的第一战士,他是一只再也不能飞翔的凤凰。
他呼唤坐骑,一个后空翻跃到大鹏的背上,冷笑着看着白月,道:“你果然是一个值得一战的强者,念在你我曾一同论过剑,我惜你是个将才,劝你不要搅合这趟浑水。”其他将士也跟着跃上坐骑,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白月收了气,四处飞散的亡灵渐渐沉寂下来,四周又恢复成青山绿水的风景。白月喘了两口气,额际布满了汗珠,他刚才动用了招魂术,对他的灵力和体力都是不小的耗损。以一敌六,皆是高手,不拿点看家本领怕是唬不住对方。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他已经有些吃不消,他想,若是三十招之内拿不下红衣人,他就要趁着有剩余的体力跑路了。
待气息平顺下来,正准备赶路,只觉得远处黑压压什么东西扑了过来,他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白龙在空中连滚带爬,看见他,铜铃般的龙眼立即弯成半月,边躲避后面的追杀边喊:“兄弟,救我。”
白月看都懒得看他,谁是你兄弟,他心里冷哼,目光却盯着身后追来的黑瞳一行。
黑瞳一把扯过金刚网,合着几人之力用力甩了出去,流云一嗓子赛过一嗓子的惨叫:“白月,你不能见死不救的,我们好歹也是患难之交。”
“低头”,白月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双掌已经推出去了一个巨型火球,火球擦着流云的面颊扑向金刚网,砰地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金刚网被巨大的气浪打偏了空中的轨迹,反倒是朝着黑瞳等人的方向盖了过去,哐当一声,盖了一个严严实实。
黑瞳一行人开始惨叫:“快用法术收网,哎哟喂……”
流云翻滚着落地,胡须烧掉了半根,半边脸都被热浪灼的黢黑。“大爷的,你瞎呀,差点正中我的面门你不知道呀。”
白月皱眉哼道:“不知好歹。”幻出一朵祥云赶紧的跑路。
流云变成人形,费力跃了上去,道:“爷没劲了,带爷走段路程。”
白月转身,抬起脚就准备踹。
流云赶忙改口:“好兄弟,白月兄,小弟我累趴下来,带我一截可好。”
“求我。”白月眯着眼看他,依旧是金鸡独立,一条长腿做着准备工作,随时都会踢出去。
流云气的呕血,另外半张没有灼黑的面容也好看不到哪去,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求……求……你……”
勉强过关。白月放下腿,一个响指,带着累趴在云上的流云跑路去也。
13、非影
白月的云擦着地面飞行。
夜晚寂静的街道,偶尔传来几声小狐狸“吱吱”的哭声,母亲搂着孩子轻轻的哄着,贴着小狐狸的耳朵说话。
白月有些恍惚,金色的眼眸在月色中透着忧伤,这种忧伤由内而外的倾泻,让他显得格外的寂寞。
流云难得没冷嘲热讽两句,背井离乡的思愁,他也是有的。有些时候笑,不代表你就是真的开心。
人这辈子,谁没遇到个坎呢?谁没一个人舔舐过伤口呢?就好比段佩容说的:我之所以笑,是因为我不愿意哭。就好比白月:我之所以不笑,也是我不愿意哭。他们都是强压着心中的痛,让自己在疼痛中慢慢的翻过一道道的坎,一座座的山。
话说物以类聚,流云也是这种人,所以才走在了一起吧。他之所以吊儿郎当,也是很想忘记,忘记过去曾经有过的,忘记过去曾经爱过的,就当自己身来便是如此落魄,也就不觉得自己惨了。不过,至少还有欣慰,就是在浪迹天涯的时候还能遇到这些个和他同命相连的人。他躺在云上,双手枕在头下,哼起了小时候他娘常常唱给他的歌。
白月只是偏着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打断,即使他唱的相当难听。因为这首歌白月也会,也唱过,他那时候屁大的孩子,抱着‘哇哇’大哭的白焱不知所措。奶娘就告诉他:“大王子,您给二王子唱首歌吧,唱歌他就不哭了。”那时候白月小,就已经人小鬼大的顶着一张扑克脸装老成,板着一张脸道:“本王子才不会唱那些女人们唱的鬼玩意。”他说是这么说,后来还是在奶娘唱歌哄白焱的时候偷偷的学了。他那时觉得神奇,他寻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逗白焱,最终敌不过一首歌。于是,他趁着没人,潜入白焱的房中,先在他小屁股上掐了一把,看着白焱“哇哇”大哭起来,他才有模有样的学起奶娘摇晃着那小小软软的身子,语调低吟着唱出那首歌。他看着白焱眨巴着眼睛不哭了,裂开嘴冲他笑,他便也跟着笑了。
白月呼出一口气,耳边依旧是流云走调的童谣,感叹:同样的一首歌,人家要钱他要命呀。(带入本山大叔,噗)
祥云加速了飞行,一路往北,穿过了三个镇子,入了一片密林,一直飞到尽头,在一处陡峭山壁前停了下来。
两人落了地,流云东张西望,道:“这荒山野岭的,你确定段佩容他们能找到?”
白月不语,心里也不敢肯定。他一路感受着三人的灵气,却始终捕捉不到一丝一毫,心也是越揪越紧。他环顾四周,六百年了,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只觉得陌生。
“非影。”他冲着密林深处喊道,“非影。”
流云也跟着喊:“那个……啥……叫非影的……那个非影……”
两人边走边喊,突然人流从山间、云端、树上纷纷跃下,呼啦啦一下子就聚了好几百人,个个顶着两只狐狸耳朵,身后的尾巴二尾到五尾不等,各种色彩都有,此刻个个尾巴高高竖起,铺展开来。
霎时间,流云只觉得漫山遍野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尾巴,他觉得眼花,这会儿所有尾巴开始左右摆动,他的眼珠子也跟着摆动起来。他赶忙揉了揉眼睛,看向白月,问道:“这么一大群狐狸包围我们是想干啥?”他转过头吓了一跳,只见白月不知何时狐狸耳朵现了出来,雪白的大耳朵顶在头顶,银白色的头发披散下来,身后九条雪白的尾巴铺张开,像一把撑开的巨大的折扇,这场面有些壮观。
流云张大了嘴巴,上下打量白月,惊诧道:“哇塞,这是在干啥,咋个还开屏了。”他转到白月身后,一个劲的看,心想这九条尾巴没把裤子捅个洞吧。
白月好似看穿了流云的龌蹉想法,背对着他冷冷道:“你脑子里要是再敢想着乱七八糟的,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上西天。”
流云赶忙跳到一边笑道:“哟喂,这是到了你的地盘,口气都不一样了,得,我听你的还不成么。”
扇尾是狐族迎接王者最高的仪式,当白月扇开了他的九条尾巴时,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人群后走出了三个人,当中的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头,白发白尾,竖起的八条尾巴不是纯白色,夹杂了一些灰色的毛,不过八条尾巴已经是狐族很尊贵的了。来人便是非影,白月从小到大最好的伙伴,也是狐族最有威望的长老。
非影身后跟着两个中年模样的壮汉,左边那个正是三爷非雾,他是只褐色的狐狸,身后六条褐色尾巴毛色油光,异常的漂亮。非影右边跟着的是老二非露,是只白褐相间的狐狸,模样也是中年左右。
其实,这三兄弟论年岁都比白月小,年岁最大的非影小了白月五六十岁,不过也是九百多岁的老狐狸了,因为修为和灵力的差距,他看起来足以当白月的爷爷。
非影杵着一根檀木手杖缓缓走向白月,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上下打量着,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也含着泪。“老家伙,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他说着,单膝跪了下去。非雾和非露也跪了下去,朗声道:“欢迎狐王,狐王万岁。”
“狐王万岁!”几百号人虔诚的呼喊,声音洪亮,响彻山谷。
这场面让流云又悲哀了,他以前也是这么威风的,他看着人们簇拥着白月往前走去,他在人墙外干巴巴看着白月的背影,咬牙道:“没义气的家伙,去吃香的喝辣的也不带上我。”
他正生着闷气,突然一双柔夷轻轻地放在他的肩上,是只四尾的雌性白狐,相貌媚气,一双勾魂眼流连在流云脸上,声线如歌:“公子,我家主子让奴家来伺候你。”她这一说,流云只觉得骨头都酥了,他看向白月,眉目传话:够哥们呀,白月兄。
四尾白狐用带着脂粉气的手绢擦拭流云黢黑的半张脸,娇声媚气的问:“公子贵姓呀。”
流云挺了挺腰板,道:“本王乃……”话才起了头,便被白月冷声打断:“玉娥,那流大龙就交给你了。”
玉娥捂着嘴笑道:“好霸气的名字。”心里却道:好接地气的名字。瞥眼看流云半脸焦黑,头发被火燎的毛毛糙糙,这形象还不如山野农夫呢。
流云在一旁气的都快翻白眼,却不敢反驳,刚才美人冲昏了头脑,差点自报家门,他可是逃犯呀。他抹了一把冷汗,好险。
白月上了备好的车撵,拉车是两只一尾的巨型狐狸,它们生来低贱无法修行变化,是狐族主要的代步工具。非影同白月一起进了车内,非雾和非露坐在车头驾驶车辆。流云被侍女玉娥拉着上了后面较小的车轿。
车子摇摇晃晃前行,白月终是忍不住,问道:“八尾,你救了段佩容?”八尾便是非影的小名。
非影饶有兴致的打量白月,一脸褶子随着笑容皱成包子状,道:“段佩容是谁?我怎的不认识?”
白月知他明知故问,道:“你身上还留着他的气味呢,他如今怎样,伤势如何?”
非影靠在坐垫上,悠哉捧起一杯茶,慢慢喝着不说话。
白月声音拔高了两度,不悦道:“非影!”
非影抬起头‘啊’了一声,缓缓道:“老了,耳朵不中用了,你刚才说啥?”
白月:“……”他叹了一口气,低沉道:“我知道你气我,气我当年不告而别。”
非影答非所问,自言自语般:“哎,同人不同命哟,你看我们年岁相当,你还是如此风采,我却已是暮年,我前些日子老是想起你,就想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挺得到你回来么?”
白月心口微痛,突然也觉得自己真正的有些绝情了。这片土地哪里只滋生过他的爱情,还有友情、亲情、兄弟之情,他却狭隘的被那不值一文的爱情蒙蔽了双眼,整整六百年,他都没有再回来过,当真是绝情决意。他看向非影,低声道:“对不起,我的好兄弟。”
非影呼出一口气,叹道:“你能回来,我开心,虽然不是为我回来,我也开心。”他这么一说,白月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说得他重色轻友一般。不过这么看来,的却也是事实。
非影打量白月神色,问道:“想了六百年想通了,不在执迷不悟了?”
白月点头道:“想通了,也不怪白焱了,一切随缘,我两缘分如此罢了。”
非影往前凑了凑,步步紧逼:“不是想通了吧,是因为心里又装了一个段佩容吧。你这六百年是寂寞难耐了?那么一个干巴瘦,还是个少条腿的,那长相,随便在我们狐族抓一个,都能把他比下去,这种货色你也能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