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道:“那就随意看看吧。”
二人一路走着,朔回的脚步突然定住了。
“怎么了?”钟仪顺着朔回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个铃铛小铺子,红缎带,金色铃铛,也有绿,紫,蓝色各种的,但是钟仪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些挂在最上面的红缎带铃铛。
朔回有些犹豫:“怎么有些眼熟——”
他转头,问:“你想要的铃铛,买吧?”
是你想要吧。
钟仪慢慢地笑了:“你去买一对回来,啊,好多颜色,你随便挑一种吧,我觉得那种丹青色的不错,就那个,买两只吧。”
朔回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和亮闪闪的铃铛小铺子有些格格不入。
钟仪再一次的试探。
他紧紧地盯着朔回的动作和表情。
朔回站在各式各样的铃铛前,眼神盯着的,是一对红色缎带铃铛。
他转头看看钟仪:“红色的吧?”
钟仪随意地点头:“也行。”
朔回道:“拿红色缎带的,要两只。”
小贩立马摘下给他,朔回宽大的手掌托着,若有所思:“有没有刻字的那种?”
小贩热情道:“有有有!就是价钱贵些。”
“钟仪,过来,挑挑刻字。”
钟仪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你挑啊,你买来给我的。”
朔回轻笑:“行。”
回到府邸,两人沐浴后依偎在一起。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
钟仪在灯火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朔回:“为什么挑南楚字?怕我不认识?”
“难道你认识?”朔回眯着眼闻闻钟仪的发香,如同犬类一般。
“……”
朔回挑了南楚字体,“仪”和“回”。
钟仪想了想,开口道:“原先,这是我送你远行的礼物,分别是‘仪’字和‘礼’字。仔细看看,这些铃铛长得都一样,连声音都一样。”
朔回静了一会儿,道:“我大概相信,我是他。”
钟仪看着朔回:“想起来了?”
朔回笑道:“梦告诉我的。”
钟仪道:“你们本就是一人。”
朔回道:“但是我只允许你喜欢现在的我。”
钟仪问:“为何?过去的阿礼,现在的朔回,我都喜欢。”
“我怕你更喜欢过去的阿礼。”朔回苦笑:“这种滋味,真是奇妙。”
钟仪看着朔回纠结的表情,哈哈大笑。
朔回将刻有“回”字的递给他,郑重道:“好好带着,这是定情信物。”
铃铛光亮崭新,时隔多年,还是一样的对白。
钟仪笑着点头,将“仪”字的铃铛递给他,轻声道:“你也是。”
两人交颈而吻,窗外月色如水,一派温柔景色。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便是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单构之婚
两人敞开了心扉后,简直是肆无忌惮地恩恩爱爱。 ( 。 )
泊王府,书房。
卫二道:“根据初步判断,这次的赋税下调,百姓的呼声较高,原因属下已经分析,请您过目”
卫二递出文件的手一直悬空。
抬头,朔回唇角微弯,看向窗户,一副出神的模样。
卫二疑惑地看过去——窗户外明光一片,一个清逸出尘的男子正坐在树下看书。
“咳咳!”卫二剧烈咳嗽。
朔回收回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卫二一眼,一本正经道:“本王知道了。”
请问您知道什么?
卫二内心咆哮。
夜晚,庭院,无边落叶萧萧落下。
钟仪坐在石桌前抚琴,朔回长身玉立。
舞剑。
琴声铮铮,剑刃冷光如雪,剑影纷飞。
利落的剑势,行云流水,回刺,穿梭,游刃有余。
一曲终了,朔回收剑,微微讶异,抚摸着剑身:“我原先是使剑的?这把剑是我的?”
钟仪站了起来,道:“感觉如何?”
朔回随手挽了个剑花,点头道:“比刀还要顺手。”
钟仪笑道:“这把剑叫‘冷光横’,是你之前放在家中的。”
朔回道:“何时去安都看看?不知为何,很想记起那些事情。”
钟仪淡淡的笑了,道:“现在也挺好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朔回突然道:“你说,我有两个师父当时戍守在湖错城,那么,我岂不是……”
他顿住了,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悲伤的神色,眼神垂的低低的,很安静地站着。
树上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落了下来,掉落在钟仪的靴边。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钟仪道。
朔回摇了摇头。
夜微寒,钟仪握住了朔回的手:“回房吧。”
二人回了房,钟仪沐浴出来,朔回正披着外衣站着窗前,长发披散在肩上,身后的灯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映照在雕花窗上,显得有些落寞。
钟仪站在门口,看了他很久。
他知道朔回现在在想什么。
想让他愉悦起来,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有现在,才是最珍贵的。
自从确定了朔回就是钟礼,他十分感激上天,如今的每一天,都是命数赐予的礼物。
尔后,钟仪擦了擦湿发,出声道:“明日有事吗?”
朔回听闻,侧头看他:“怎么?”
钟仪走了过去,站到他身旁,道:“也并没有什么,现在很晚了,你……明天早晨要不要起早?”
朔回道:“照常。”
钟仪点头:“哦。”然后低下头,似乎在艰难地做什么斗争一样,很是犹豫的模样。
“怎么了,今晚有繁重的事情要做?”
钟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也算是吧。”
朔回看着钟仪,钟仪低头看着地板,口中没有下文的模样。
沉默片刻后,朔回道:“什么事情,说出来。”
钟仪闭了闭眼,复而睁开,用一种恶狠狠的表情道:“把灯熄了!”
“……”
朔回依言吹灭了灯火,黑夜里,两人对视,眼眸明亮。
“你,去床上。“
钟仪忸怩道。
朔回怔忪,却也忽然明白了,心中的阴霾淡了许多。
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朔回解开了外袍,露出精壮修长的躯体,肌肉匀称,体魄伟岸,他一步一步地走至床边,随手抚摸一下披散的长发,那副模样,着实诱惑。
钟仪不自在地垂下眼眸。
朔回顺从地侧卧在床上,黑发铺洒在枕上,修长的腿随意地交叠放着,藏匿着威胁,如同一只矫健的黑豹,好整以暇的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钟仪。
朔回故意道:“你头发还是湿的,过来,我帮你擦拭。”
钟仪深深呼吸,尔后伸出漂亮的手指,解开了轻巧的衣带。
带着沐浴香气的外衣从肩头滑落。
钟仪抬眸,缓缓地与床榻上的俊美男子对视。
真是一种无声的诱惑,好像突然有一道皎洁无暇的月光从窗外洒落,包裹上着清瘦的身体,带着青涩和干净,黑发如瀑,有些垂落在胸前,淡淡的沐浴香气,如同深谷幽兰,静静开放,却不可亵玩。
然而,此时并未有月光,依旧是半黑的夜里,钟仪赤 裸着身体,眼眸里带着微微的星光,他定定地看着他。
朔回呼吸粗重了起来。
“你,你知道你要做什么?”
“……知道。”
钟仪深吸几口气,迈开步,每走一步,好像地面上都泛开了圈圈涟漪,那些过往,都浮现了出来。
第一次的吻,在河城,是炙热而无法抗拒的吻。
第二次的吻,在西荷居,带着温柔和缱绻依恋。
第三次的吻,在马车里,霸道的,急切的的占有欲 望。
朔回坐了起来,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钟仪将手指搭在他的手掌上,像弹琴一般,轻轻弹动了一下。
这不是那个夏夜的梦,手下是真实的肌肤,吻住的是真实的唇,纠缠的,依旧是这个人。
钟仪倒在床上,清润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你记得吗?”
朔回轻笑:“有关于你,全部记得。”
两人的黑发纠缠在了一起,红鸾床榻,一双有些颤抖的手,拥抱着结实坚硬的脊背。
好像是一阵暴风雨,然而,却夹杂着纯澈的花香。
滚滚喧嚣的红尘之中,只要有你,哪怕是山河崩碎,万物不再,或是万丈深渊,沟壑遍处,我也愿同你并肩,无畏无惧地走下去。
今夜,只剩隔年的沉沦。
所有等待的苦楚,都因为你的再现,全部消失殆尽。
第二日,钟仪清醒过来。
酸痛感自腰部蔓延开来,钟仪睁开双眼,复而疲倦的闭上。
“还不醒?”耳畔传来有些低哑的声音。
钟仪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身旁的人轻轻笑了,钟仪感到自己的侧脸被亲吻了一下。
朔回将钟仪环在怀里,下巴慢慢地摩蹭着他柔软的发。
两人温存着,谁都不愿意起床。
“你不去上朝吗?”嘶哑的嗓音让钟仪皱了皱眉:“咳咳咳——”
朔回道:“今日不去了。”
钟仪贴着他炙热的胸膛,心里很安宁,在朔回强稳的心跳声中,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朔回看着钟仪的睡眼,心中一片柔软。
对我而言,有了你,什么都不重要。
大约是睡到了下午,钟仪再次睁开眼睛,朔回穿着一件宽松外袍,就坐在床边看着什么,自己则是靠在他的怀中。
轻轻动了动。
朔回立马将视线转移到他脸上,放下文书,揉着他的腰部,低声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钟仪脸红了,恼怒,哧溜一下,又将头缩进了被褥里。
朔回笑着将他捞了出来。
钟仪坐在他的大腿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就像猫一样乖顺。
“你在看什么?”
“哦,西宋传来的喜帖。”
“?”
“一位友人,要大婚了。”朔回将他抱住,道:“你知道他娶的是谁么。”
“?”
朔回忍俊不禁,狠狠地亲了他一下:“你这样看着我心痒。”
钟仪:“……”
“娶了他的王弟,封了王后……看不出来,单构这种人,还真是可怕。”
钟仪道:“我倒是有些羡慕,他是明媒正娶。”
朔回沉默了一会儿,亲亲他的发顶:“等我去了西宋回来,我们也成婚吧。”
钟仪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朔回一脸认真。
“只要你想,我就去做,没有人能阻拦。”
钟仪哈哈大笑:“两个新郎,难不成都是夫君?”
朔回一本正经道:“自然是你称我为夫君。”
钟仪想象,还是忍不住地笑。
朔回看他笑的那么开心,也跟着笑,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
皇城,书房。
“什么?!”朔玉瞪大眼睛:“你要成婚?!”
朔回认真地点头。
“好吧,”朔玉提笔书写:“对象是谁?上次贺丞相还提起此事,择日不如撞日,过几天就把办了。”
朔回笑了:“不用这么着急,等本王从西宋回来再办,提前知会一声,让你有个准备,到时候一切公务我都不接。”
朔玉抬眸,浅紫色双眸满是狐疑:“你……你不会娶西宋女子吧?”
朔回嗤笑:“怎么可能。”
“哦——那就好。”朔玉舒了一口气,道:“谁,说罢。”
“本王用金屋所藏之人。”
“……钟仪?”
这下倒是朔回微微讶异了,他道:“的确是。”
朔玉收敛了玩笑神情,淡淡道:“王兄真的想好了?”
朔回道:“自然,今生今世,只要他一人。”
“若是如此忠诚,那王兄何来子嗣?”
“不要也罢。”
朔玉听闻,微微眯起了眼。
几番交谈,朔玉妥协,朔回走了出来。
范文子从幕后而出,道:“什么时候,得去再看看那个钟仪。”
朔玉微微一笑,英俊潇洒,从怀中将文书递给范文子:“不必,反正他也留不了多久了。”
范文子接过,快速地看完,若有所思。
范文子道:“微臣已经想出一个计谋。”
朔玉淡淡一笑,用笔蘸了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寻。”
范文子接过,也写了一个字。
“削。”
二人对视,会心一笑。
不日,朔回准备西行,怕钟仪受不起颠簸,直言道:“路途遥远,你吃不消。”
钟仪道:“万一你想我,如何是好?”
朔回哈哈大笑:“那我得把你嵌在身体里。”
夜晚,钟仪入睡。
朔回深深地看着他。
西宋仍有他曾经布置下的兵力,单构此次邀请,醉翁之意不在酒,喜宴是遮掩,真正的,恐怕还需费心周旋。
他是他的软肋,必须将他放在安全的地方。
朔回亲吻他的额头,吹灭灯火。
第一百一十九章:遣返
冬初,钟仪换上了棉衣,坐在窗前看着静寂的庭院。
他有些落寞,虽然有琴相伴,但是数数还剩将近一个月的日子,还是有些难熬。
朔玉和范文子从走廊走过去,远远看见了他,眸如辰星,白衣胜雪,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闲散慵懒的模样,竟有些潇洒风流。
“好一派悠闲哪。”
钟仪转头,朔玉就站在他身后。
朔玉他是见过的,印象很是深刻。只是他身后那一位让人如沐春风的儒雅男子倒是没见过。
钟仪站了起来,尽管内心不悦,依旧向朔玉行礼。
朔玉眯起了眼,道:“上次孤说话说得重了,还望钟公子见谅。”
钟仪淡淡道:“不敢当。”
朔玉抬手,径自坐到了高首之上,那个文士便坐到他的下手旁。
“嗯?你这身衣服孤怎么没见过。”
钟仪低头,只是随手找出的棉衣而已,有何不同?
“微臣觉得,这是南楚的棉衣样式,衣襟及束口处与北晋服饰有所不同。”范文子微笑着看着钟仪,道:“可否告知,在北晋居住了这么久,为何还穿南楚服饰?不怕怪罪?”
钟仪道:“本是故国之物,在下是南楚之人,自当着南楚衣饰。”
朔玉微微笑道:“还是个爱国之人。”
朔玉捧起一杯热茶,细细嗅了:“好茶。”他抿了一口,清清嗓子,道:“你在南楚的家世如何?”
钟仪答道:“家父是宫廷琴师。”
朔玉挥了挥手,道:“弹奏一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