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也大多都物归原主了。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反正等大司马大人走了还可以搜刮回来。熟知大司马大人又嫌赈灾的日常太无聊,非要到卷宗库里看一看,瞄一瞄。
这么一看一瞄,不得了,从前的冤假错案在半月之内全部平反。一时间,车邻城所有百姓皆拍手称快。
而大司马大人又有监察百官的权利,当下办了十多个贪赃枉法的官员以儆效尤,其余罪名较轻的皆减去一半俸禄以示惩罚。
空出的官员职位怎么办?好办!采微不是“创立”了一套完整完善的科举理论吗?
大司马大人就以身试水,在车邻开展一场小型的科举制考试。待结果出来后,大司马大人才不慌不忙地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写了一本堪比平常十倍厚的奏折,直呈到凌苍殿的御案之上。
奏章之中有一半是痛斥采微将他丢在车邻不管不顾的种种罪行,另一半才是报告自己的工作。最后再次强调:臣之所为,皆因采御史而起。
言外之意是:都他娘让你惯出来的胆子,把老子一个人丢在这里受苦受难,老子是因气恼才做了这么多,陛下你要是看得生气看得不爽别找我,找你的御史大人去。
皇帝陛下看完,哑然失笑:微卿,似乎与你待久了,谁都会变得有趣呢。你此刻,可有思念朕?
而大司马大人的奏折明显是不用批改的,他放下朱笔,负手走出凌苍殿,望着那轮明月。嘴里念念有词:“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因着大司马大人的雷厉风行,一时间,车邻城的恶势力在短时间内皆不敢再抬头。
在满城人的簇拥下,大司马大人驾车而去,终已不顾。
所有百姓和新任官员皆垂泪挥袖:大人,您一定要再来啊。
满腔热血的大司马大人到达蜀纪时,再次大发雷霆:“人呢!那小子呢!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臭小子给老子揪出来!”
他大手在红木书案上用力一拍,红木书案瞬间化为一堆没用的小木块。
旁边的官员吓得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道:“大人,下官真不知晓您说的是何人,御史大人也从未来找过下官。”
正在这极危急的时刻,一句极带戏谑的话语轻飘飘地从天而降:“哟,是谁惹得大司马大人如此大动肝火?”
随即,只见采青采蓝抬着一架雕竹红木轿从空中缓缓落下。木轿落地,一袭月白长衫的采微摇着象牙折扇,风华绝代地踏出轿门,出现在众人眼中。
采红几人牵着弥儿轻飘飘地落在采微后面,朝堂中的众位大人行礼:“七彩仆(弥儿)见过各位大人。”
堂里的众位大人乍见到这么多俊男俊女皆有些愣愣,唯有大司马大人觑着采微,十分咬牙切齿:“还活着呐?本官还以为你死在哪个旮旯里呢。”
采微摸摸鼻梁:“托大人的福,本官侥幸存活于世。”
咳,大司马大人的怒火还真是不容易熄灭啊,这都两个多月过去了,火气依旧旺盛。
“你他娘地还敢回来?把老子丢在车邻自己游山玩水很畅快吧!”大司马大人已然忘了何谓形象。
采微一早就做好被大司马大人大骂的准备,但还是被他这一口一个脏话给震得没敢答话,只“嘿嘿”干笑:“本官虽身在山水之间,却依旧心念皇恩浩荡,不敢在外多逗留。”
此时众人皆醒:原来这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御史大人啊,果然风度翩翩举世无双。
“我擦!你他娘的还记得皇恩浩荡?那么陛下派你来是干什么的你也应该记得吧?就一封信把老子打发来打发去,当老子是什么啊,老子不干了。”大司马大人自怀里丢出两张纸,冷脸一哼,不再看采微。
唉,采微认命地捡起那两张纸,抬眸道:“大司马大人,本官此举也属无奈。不过好在历时两个月,本官已找到治涝治旱的良计,大人可有兴趣一听?”
一句话浇灭大司马大人的怒火,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采微,艰涩地说:“当真?”
其他官员亦如被雷劈般直盯着采微:车邻涝,蜀纪旱,千百年来没有被人解决过。而这位新上任的御史大人却在短短几个月内想出应对的法子,莫非传言是真的,科举一制真的由御史大人所创?
反应比较正常的也就只有七彩仆和弥儿,他们可是将采微这两个月的操劳看在眼里。若不是皇帝陛下隔几日便差人送来燕窝人参等大补之药膳,恐怕采微早已瘦得不成人形了。
采微耸肩:“采黄,采青,将东西呈上来。”
在大司马大人赶来蜀纪的几日里他可没歇,先是找来巨幅纸张,然后是几个日夜不眠不休,将那大约有一丈高的图纸里的内容标标准准画了出来。
他所绘之运河图避开了高山,山峡和民居,且一直沿着从高到低的地势开道。
所幸车邻与蜀纪隔得并非十分远,凭他们现在的人力物力完完全全能开凿。
看着那长达五米的工程图,采微笑笑,寻了把椅子坐下,思绪如天远:爸爸,我总算没辱没你的基因。
采爸是地质学家,采妈是军人,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然而再浓的情也禁不住时间和距离的消磨,所以采妈不曾怪过采爸的离去。
咱现在也算继承父业了吧。
过了好一会,采微问:“哪位是蜀纪巡抚大人?”
蜀纪巡抚夜大人正感叹采微的天纵奇才,忽然听见他问起自己,立刻放下工程图,跑到采微面前拱手:“下官夜郎溪见过御史大人。”
“免礼,夜大人,能否将城中的能工巧匠召集来?本官有几样利世的工具及制作方法想要教给他们。”
咱想过了,这个世界的人还不会使用滑轮,杠杆等省力工具。既然咱已经打算为老板效全力,这点东西当然要奉献啦,反正没谁来追究专利权的问题。
于是从这天开始,车邻到蜀纪大运河的开凿工作也开始着手了。
长宁皇宫凌苍殿内,皇帝陛下拿着拓印的工程图,终是忍不住惊叹:“微卿,你是大幽的福星。”
“来人!备马!”他忍不了了,再见不到那个人他会疯的!三个多月了,他只能从余息每天传来的细报和采微偶尔的火柴人信件中,来构思那人的音容,那人的微笑。
那个人不在的日子,他天天睹物思人。用采微用过的桌椅,看采微翻看过的画本子,总觉得凌苍殿的每一处都有采微气息,采微的身影。
可是……
“陛下,左相求见。说是各地的童生试,乡试已成功落幕,各位大人想知道何时才能将众举人和解元带来长宁?”余凡一脸平静,丝毫没觉得阻止皇帝陛下有什么不对。
皇帝陛下顿时黑脸,良久才松开拳头:“宣。”
代王府里,代王也拿着一份拓印的工程图,俊美的脸上带着欣赏:“小微儿……真是越来越舍不得放开了啊。”顾盼生辉的眸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彩。
而正主却在一间充满木屑香的房间里欢呼雀跃,对着各位木匠大师竖起大拇指:“你们简直太棒了!”
咱知道古代人的各种手艺如巧夺天工,而这群整天钻研木具的人其实只缺一把钥匙。现在咱把钥匙给了他们,一切如水到渠成。
不过咱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叫什么,只依稀记得选修课本上看到过,老师说不在高考范围内,咱也没管。只记得原理,现在却噎住,叫不出名字。
众木匠有些自豪,有些惭愧,便问:“御史大人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额,哪里是咱想的啊,采微红了耳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故友所想,本官只是替他将他的研究成果公诸于众,造福百姓。”
忽又想到远方的老板,采微问:“能否做几个袖珍的模子?本官想差人送去皇宫给陛下瞧瞧。”
众木匠二话没说,立即答道:“成!大人何时需要?”
会试快要开始了吧,咱好久没见着老板了。某人的小脑袋瓜子灵光一闪,计上心头,便说:“越快越好。”
采微从木工房出来,采红采紫便上前问:“公子,现在是想在城中逛逛,还是去驿馆歇息?”
想到自己的小九九,采微勾唇:“去逛逛。”
采微这一逛,就给逛到勾栏院了。半老徐娘的老鸨一见到他,双眼放出光彩:“公子是来寻欢?还是……”眼神透着贪婪盯住采红采紫。
那是一种打量的眼神,敢情这老鸨以为咱来贩卖人口?采微不悦地开口:“本……少爷只想来听听你这儿的花魁唱曲儿弹琴。采红采紫,你二人先在外面等着,也很快就会出来。余息,若是敢报告给你主子就等死吧。”
余息看着他踏进折春园,大叹:一个人久了,总会寂寞。
折春园门口的采红采紫相对苦笑:唉,公子总是要让咱们为难。
进屋后采微才开口:“哦,爷改变主意了,让爷问问,你这里是否有新进且不听话的男伶?”
老鸨眼睛瞪得老大;这么俊美的公子,怎么会……
看她半天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采微打开折扇:“爷是客人。”
言外之意是:你个老鸨管咱做什么?
“有,倒是有,但大爷您?”老鸨迟疑地开口,依旧一脸不敢相信。
有就好,省得咱再跑其他的青楼,采微一笑,合起扇子往掌中一拍:“带爷去瞧瞧。”
这是一间极黑的小屋子,因为蜀纪炎热,到不至于散发霉味。有一个人瑟缩在角落里,双眼空洞,仿佛已没有了生的希冀。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着自生自灭的光。
“吱呀!”木门霍然被打开。
角落里的那个人勾唇:“怎么?又有皮痒想挨揍的?”他可以死,但死在这里可不好。
这声音,有骨气!采微心中甚喜,笑曰:“这个人,我要了。说吧,多少钱?”
啊?老鸨抽了抽嘴角:“大爷,这个人……”
“怎么了?怕爷出不去价钱?”采微皱眉,这个老鸨子真的很烦人。
好吧,他忽略了大少爷长得多么正人君子了,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与气质多么不相符合。
“不是,不是,大爷,这个人已经打伤奴家院里好几个壮丁了,您……”她瞅了瞅采微单薄的身体,眼睛里写着:怕您吃不消。
采微撇嘴,懒得和她废话,拿出离开长宁时大夫人给的零花钱钱袋,打开一看。到吸一口凉气,乖乖,都是金子啊。
随即拿出三锭金子丢给老鸨,一点不心疼地道:“够了吧?”
老鸨颤手接过:“够,够。”
真是……采微摇头。然后走向角落的那个人,蹲下身子说:“你好,我是采微,现在我诚挚地邀请你,做我的护卫。”
又将钱袋递了过去说:“这是预付的酬薪,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因为你现在已经自由了。我不会立刻带你走,后天我会去回春堂,如果你愿意,就去。如果不愿意,我便当做日行一善,救了一个被囚住的灵魂。”
那人身体一僵,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接钱袋。可采微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他将那人的手车过来,把钱袋放到他手里说:“拿着。”
然后直起身子对老鸨说:“你什么都没看见,爷我一直在和花魁评曲聊天,是吧?”
“是,是。”老鸨咽咽口水,采微方才的眼神好生吓人,似乎在说:你要是敢透露一个字,折春园就别想再开下去了。
待采微走后,她一脸鄙夷地看着地上的人:“滚吧,今儿个算你运气好,遇上贵人了。”
“采微。”那人低笑,“似乎比等死好玩些。”
他看着手里的钱袋,上面泛着采微特有的薄荷味,勾唇一笑,细声呢喃:“回春堂。”
两天后,采微玩着木匠大师们送来的袖珍模型,笑曰:“老板一定会喜欢。”
七彩仆和弥儿看着,大赞:“好精妙。”
采微欲答话,突然眉头紧皱,脸色泛白,捂着小腹痛呼:“唔……好……疼……”紧接着就不省人事。
七彩仆终究是历过风浪之人,不顾弥儿的大惊失色,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
采蓝采紫负责将采微运去最近的医馆回春堂,其余人留在驿馆检查和搜查。
刚被抬进回春堂,采微的眉毛便动了两下:好浓重的药味啊。
大夫也被揪了过来,他细细的为采微把脉,露出和当初的王御医极为相似的表情。采微感觉时机成熟,装作嘤咛两声便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便苦笑:“别折腾了,老病根而已。采蓝,我想吃水晶芙蓉糕,你去替我买些过来。采紫,你去我的床头出拿一个白玉瓶过来,里边有药。”
见他们踌躇不动,采微苍白一笑:“放心吧,有余息在呢。”
采蓝兄妹相互看了看对方,而后点头:“请公子稍等片刻,我们很快回来。”
他们刚走,采微就爬了起来,吓得老大夫猛然一跳:“你,你没病?”
采微一笑,不置可否,淡淡地开口:“我是采微,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只见一位身穿冰蓝色外袍,身形颀长的俊美男子风度翩翩的走来,冲采微拱手:“采微,我是淇澳,应邀而来。”
啧,果然人靠衣装,这么帅一小伙啊,估计折春园的老鸨会后悔死。
采微抿唇一笑:“大夫,如若待会有人来寻我,你便说我病发了不宜在外室。”而后对淇澳说,“进去吧,我有事同你交代。”
一到内室,采微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以免你日后说我骗你。我呢,是个官,官职为御史大夫,也是大幽首富采家嫡长子采微。但你得明白,这两个身份你都无需多管。我雇了你来,便是你的领导上级,在你受雇期间,只要记得一件事便好,那就是:听我的话。”
淇澳很是镇定:“寒门岂会出你这样的人,说吧,现在要我做什么?”
采微自怀里拿出一个钱袋,丢给淇澳:“迅速去找八个身形极似我的男子,明日分别安置在城中的八个医馆的内室之中。再买八套我能穿的女装,分别放在八个医馆里。你告诉他们,一旦见到头戴面纱的男子,就要与之交换衣物,覆上面纱到外室与外室的人去下一家医馆。到时,咱们见机行事。”
和聪明的人说话就两字:轻松。淇澳想了想便说:“放心,一定会办得妥当。”
他没有问为什么,这点让采微开心:没买亏。
很快,采蓝采紫回来,见采微毫发无损地躺着,不由大松一口气。
采微捏着手里的药,眼中划过狡黠:很期待明天啊。
翌日,弥儿照常服侍采微起床,突然大声尖叫:“啊!!!”
声音凄厉似鬼,七彩仆在同一秒里闯了进来,余息也首次在众人面前亮相。但他们皆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也被吵醒,不由地皱眉:“弥丫头!大清早的,你家爷我没聋没死的,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大……大少爷……你……你的脸……”弥儿唇色惨白,连声音都止不住颤抖。
咱的脸?咱的脸咋的了?
采微狐疑地看着她,再以手轻轻触碰,却摸到满脸的疙瘩。心下一惊跑到梳妆台前往镜中一瞅,吓得大叫:“我的个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