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噗嗤一笑,将小狸猫自乌云团里提出来,夸赞道:“小狸你说得对,白的也好看。”
北岸的面色更黑了,扭头不再同我们说话,只专心驱使着乌云团前进。
凤九千身上的衣裳,因为太长,被吹得飘飞起来,这男人麻烦得紧,穿身衣裳也这样麻烦,虽然这衣裳很好看。
“你看我作甚?”凤九千转头看着我,眯眼笑道。
我干咳一声,学着他从前的模样,道:“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
他一愣,又是一笑。
他这样笑,看得我十分不习惯,我开始怀念他从前还是女人,还是喻凤的时候,那时候,他总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现下,现下却总也眯着一双凤眼,笑得让我心惊。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笑?”我撇嘴道。
他理理头发,将长到脚跟的墨色长发理到胸前,免得叫风吹得胡乱拍打,可头发太长,风也太大,即便是放在前头,也吹得四处飘飞。
“喏,这个给你,扎一下。”我自怀中摸出一根发带,那是我平日里束发用的,青色的。
他微微一愣,却没像先前一样笑,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我将发带放在他手心,他急忙握住,生怕被风吹掉了一般。
“多谢。”他低声道谢,而后用那根发带将长发松松垮垮扎住。
“漂亮哥哥,你脸红了。”底下小狸猫稚嫩的声音响起。
脸红?我打眼一瞧,凤九千一张绝美的面上,生出了些粉红颜色。我靠,他脸红什么?脸红什么?!不就一根发带么?
“我说凤九千,你脸红什么?小爷一没摸你,二没调戏你。”我皱着眉头,对着他,无奈道。
凤九千闷哼一声,只是理理衣裳,尔后道:“我,没脸红,风吹的。”
好生没有底气的解释。
想来也是,他向来是个厚脸皮的,从他肯扮女人这点,就能看得出来。
到达传闻中妖界新修建的皇宫时,已是午后。
果不愧是妖界,皇宫也比凡间的恢弘,琉璃瓦,黄金砖,极尽奢华。
这个新任的妖皇六夜,是个拜金一族么?专爱闪闪发光的东西?
我开始为六夜的品位着急,也为小狸猫的品位着急。我着急六夜怎的是个爱钱的,着急小狸猫怎的会爱上一个爱钱的男人。
师傅使秘术将皇宫里里外外探了究竟,却只发现一些道行浅薄的小妖怪,没发现传闻中的妖皇六夜,北岸一打听,才晓得,妖皇六夜外出巡游去了,要等到大婚前日,才能回来。
“可有问到六夜的去向?”师傅问北岸。
北岸摇头,道:“他们都不晓得六夜的去向,只晓得是去巡游。”
师傅低头,似在思索什么,俄顷,师傅道:“姑且寻个住处吧!只要在六夜回来的那日,我们再来。”
没曾想,计划好的事情,泡了汤。
于是破坏婚礼的行程,临时改成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妖界旅行。小狸猫说,六夜同她讲妖界往西边走,有个小镇子,妖怪汇聚在那处,组成集市。
我晓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感慨,其实妖怪同凡人一样,都向往平凡的生活,因此才有了那座仿着凡界建的小镇。
小狸猫没出过自己居住的那座山脉,更没去过人间,故此,她对这座小镇,充满了期待。唯一见过的凡人,还只得我一个。
“漂亮哥哥,凡间是不是有很多像那个凶巴巴的哥哥一样的凡人?”这是小狸猫在问凤九千。
凤九千低头朝她笑道:“凡人大都不会术法,也不大喜欢异类,所以,你不要去凡间。”
小狸猫沉神思索,尔后道:“从前六夜哥哥同小狸讲,凡人都很和善。”
她说这话时,凤九千眼神一黯,道:“有时候,凡人比妖怪更可怕。”
其实晓得,这些都是对的。我不能为我的同族反驳些什么,更不能说些什么。
凡人的阴谋诡计,比妖怪来得更为可怕。妖怪若想害你,也许是直接咬你,可凡人若要害你,却是暗地里放冷箭,叫你吃了亏,丧了命,却还反过来感谢他。呵,这就是凡人。
即便小狸将凤九千的话听了进去,也是不如亲身经历来得透彻的,若有一日,她去了凡间,叫那处的凡人伤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回到妖界的时候,她才会醒悟,彻底醒悟。
沿着西边,走了许久,才见着小狸嘴里的小镇子。却,果真是个小镇子,也就凡间一处小小菜市场那样大小。有化不了人形的小兔子,在集市摆了地摊,卖胡萝卜,可生意不好。地上的胡萝卜,大都不新鲜了。
也有虎头人身的妖怪,摆了血淋淋的鹿肉叫卖。更有化了人形,却能轻易看出原型的狐妖。
第七十二章:天狐
“师傅,我们这般大摇大摆,该不会被妖界里厉害的妖怪抓住给”说着,我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横刀的姿势。
师傅看着我,良久,道:“先前为师觉着该低调些,可现下看来,我们该高调些,最好能引出六夜,如此,便也不消等了。”
“如此甚好。”我点头回答道。
师傅这个意见,我表示赞同,北岸同凤九千自然也赞同,反正是一件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早一些帮小狸猫寻回夫君,也不错。
几人慢步走着,终是走进了那条小街,见两旁低低矮矮的屋子,上头铺着些茅草。
“呀,那是哪里来的妖族先辈,生得这样好看。”听着这样一道惊呼,转头瞧见那一旁卖花蜜的女妖正拿一双眼睛,将我身旁的凤九千死死看住,眼睛冒出来的是,爱慕?
“咦,就是,就是,比东头卖胭脂水粉的骚狐狸还生得好看。”这是个穿麻布衣裳的,看样子,是个蜘蛛妖四周开始响起高高低低的夸赞及惊讶之声,我听得无语,只得转首同身旁面无表情的凤九千低声道:“你瞧瞧,惹出事儿了吧?祸水。”
凤九千也转头看我,一双凤眼平淡无波,他道:“若是祸水,也是要来祸害你的。”
我吃一惊,却又听他道:“旁人都觉着我好看,你怎的不觉得?”我瞥眼,解释道:“你确然是生得好看,就是就是,就是是个男人。”
话毕,便见他面色阴沉。
“意思,是你嫌弃我?”他声音飘忽了些,这感觉,是怒了?
“没有没有!我一小小凡人,怎的敢嫌弃您老人家?”我谄媚道。
说话间,一个穿着打扮,品位气质与周遭小妖全然不同的女子聘聘婷婷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老远,我便嗅着一股子脂粉味道,冲得我鼻子发堵,细细一瞧,是个瞧不出真身的。我暗地里问了师傅,师傅同我讲,是一只天狐,亦妖亦仙。
那女子走得近了,站在我们面前,媚眼如丝,身段轻柔,朝着我一旁的凤九千行了一礼。
说出来的话,却叫我心中一惊。
“小狐见过凤王大人,多年不见,凤王可安好?”
这二人,竟然是相识的?凤王?是了,从前在幻境里,他的身份,确然是一只凤凰,凤凰之王,凤王。
凤九千抬眼看这女子,眼神平淡,道:“紫苏,没曾想,你竟然在妖界。”
话毕,便见着女子低低一笑,道:“九天之滨,并不大适合小狐住,还是妖界自在些。”
“天狐紫苏?”说话的,是师傅。
那漂亮的女子,一双狐狸眼将师傅看住,愣神,红唇轻启道:“宿北?你是宿北?”
师傅颔首点头,哟,又是相识的。
这女子的出现,叫我分析出一桩事情。天狐紫苏认识凤九千同师傅,意思就是,从前,师傅同凤九千,亦是相熟识的么?倘若熟识,那么从前的种种,便有了解释,是一桩计划好的合谋。
心中生出一丝阴沉,心情顿时不好。
紫苏笑意盈盈,同师傅同凤九千叙旧,边走边谈,晓得我们的来意,她微微吃惊,很快却又镇定下来。
“二位随我来。”紫苏低声道。
北岸驮着小狸猫,神色有些怪异,然而我也顾不得这些,只跟在师傅身后。
紫苏带着我们转转悠悠,进了一处结界,进去一瞧,好一处恢弘的的古镇!原来,原来小狸猫说的小镇,是这处隐藏在结界里的恢弘古镇。
我暗地里,问北岸道:“猪兄,你不是妖族元老么?怎的连这镇子的事情都不晓得?”
北岸传来声音:“我许久没回妖界了,也不晓得何时多出了这座古镇。”
我无奈,只得摇摇头,继续走,却听见北岸肩头上的小狸猫咋咋呼呼的声音。
“哇,师傅师傅,好大的屋子,和六夜哥哥画给小狸看的,一样。”小狸果真是个天真活泼的,这种时候,还能这样开心。
见我们惊讶,紫苏低声解释道:“这古镇的存在,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
紫苏领着我们,进了个四合院,里头莺莺燕燕一堆女妖精,我身上的汗毛,当时便立了起来。
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多的女妖怪!
“大人,大人,您急急忙忙出去,原是有美男子,我就说嘛,大人平日都不大出门。”迎上来一个女妖精,朝着紫苏行了一礼,便低低笑道。
紫苏看她一眼,也没搭理她,领着我们径直往里走,那女妖精被甩在身后,依稀能听见她诧异的惊呼。
尔后便是一群女妖精低声的讨论。
进了房门,紫苏挥手设了结界,这是要密谈。
几人一一坐定,紫苏便道:“不瞒几位,那新任的妖皇同魔族联姻的事情,妖族高层,同一位妖王,皆有些不满。因着六夜若联合了魔族,实力必然大涨,若是反过来打压各族,到时候吃亏的,还是那些妖王。”
她顿了顿,继续道:“即便他不打压妖族,可天族却是不会放过魔族的,到时候,若是连累了整个儿妖界,可如何是好?”
师傅听完紫苏的话,沉吟片刻道:“天帝确然是命我前来阻止,若是不能阻止,下次来的,便是一众天兵天将。你也晓得,妖族同天族向来交好,许多妖修进了天界成了仙,待遇都是极好的。”
紫苏颔首,道:“天族那位帝君,若是狠下心肠,要将魔族灭族,到时候,可如何是好?牵连妖界,又如何是好?”
紫苏说话时,我瞧见凤九千冰色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细细听着紫苏说话。
师傅轻轻叹气,道:“虚妄帝君,暂时不会管这桩事情。”
“虚妄帝君不管的,本王会管。”说话的,是凤九千,我转眼瞧见他也正看着我。
这种谈话,我插不上嘴,只能拿糕点,逗逗小狸,北岸也没说话,只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小狸猫扯了他袖子几次,他都没搭理。
第七十三章:被困
后头的事情,我没留心听,只依稀听见紫苏说,要联合各族妖王,做我们的后盾。
三日后,这处四合院,妖气冲天,闷得我难受,所幸凤九千给了我颗醒脑丸,我才能在众妖的妖气存活下来,没能闷死。
四合院妖气冲天,来的,都是妖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听说是大家族的王或是长老一类的。
妖王们将自己关在房间,又设了结界,不知在同紫苏和师傅商议些什么,北岸也在里头,师傅不让我进去。
凤九千变自告奋勇也不去,非要留在外头陪我。
小狸坐在我肩上,我坐在四合院的台阶上,凤九千站在我旁边。我看着外头的女妖精,他看着我。
“莫不是看上院子里哪个姑娘了?”说话的,是凤九千。我抬头看他,小狸也看他。
“漂亮哥哥,她们都不如你好看。”小狸说得十分恳切,然而凤九千只是笑笑。
“我觉着外头那个穿黄衣裳的,就很好看。”我撇嘴道。
凤九千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哦?”
其实那穿黄衣裳的女妖精,并不如凤九千好看,只是我赌气罢了。
“姑娘,姑娘,你过来。”凤九千笑意盈盈,招呼着那正和同伴低声交谈的黄衣女妖。
那女妖精不可置信地转过来,眼神发愣。
却听见凤九千道:“对,是你,穿黄色衣裳的姑娘。”
那黄衣女妖,面上忽的生出笑意,急不可耐便行至了我们面前。
没曾想,她来,凤九千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姑娘,你觉着本王好看么?”
那女妖愣愣点头,道:“好看。”
凤九千自称本王,很有些傲娇,大抵上,女妖都爱这样有权势又有长相的。
凤九千点头又问道:“那你觉着我同你,谁比较好看?”这话有意思了,大抵女子都是自恋的,都觉着自己是最美的,现下遇上个绝色的男子,也不晓得会生出何种情绪。
黄衣女妖又是一愣,怔忪片刻道:“公子丰神如玉,风姿卓绝,小妖,小妖自然比不得。”
凤九千满意一笑,便招呼她离开。那女妖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含羞带怯,许是心中对凤九千生了旁的心思。
“现下,你觉着谁好看?”凤九千低声问我。
我抬眼看他,小狸却看我,他也看我。我无奈道:“你一个大男人,在意好看不好看,有甚意思?”
然而他平素无波澜的眼,却生出一些异样,同我道:“旁人的看法,并不重要,我只要你觉着我好看。”
我一愣,怔忪了片刻,道:“额,你好看,好看,行了不?”或许只是敷衍,又或许是真心,我不晓得,亦辨识不清自己的心。
话毕,我起身便走,小狸惊了一跳,从我肩头翻落,落在地上,我顾不得这些,只晓得,不能在他身边待下去,我怕,怕迟早,迟早会对他生出异样心思。
身后那人,没追上来,心中有喜,亦有失落。跌跌撞撞出了四合院,游走在古镇大街上,四周皆是诧异的目光,然而我顾不得这些。
想来也是,我是个凡人,还是个道士,混迹在妖界古镇的大街上,自然旁的妖怪是诧异的。
走了许久,身后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瞧,惊讶出声:“师傅,是你?”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我只觉着,来找我的,该是凤九千。
我转身,才发觉,师傅竟然穿了件紫色的衣裳,何时换的?我觉得诧异,暗地里将师傅打量了一番,并无异样,还是道骨仙风的。
“嗯,是我。”师傅朝我笑道。
我摸着后脑勺,道:“师傅不是在和妖王们商议事情么?怎的,这么快就结束了?”
师傅灿然一笑,接话道:“恩恩,是结束了。”
师傅这是怎么了?总也觉着怪怪的,莫不是同那些妖王商议事情,出了问题?看着也不像啊。
“嗯,你随师傅来,师傅有事情同你讲。”师傅说完,便走在了我前头,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师傅走。
穿过大街,又穿过小巷,师傅领着我进了个院子,里头空空如也,也没旁人,只得花花草草。
“师傅,带我来这里作甚?”我跟在师傅后头,疑惑道。
师傅不答话,只推开了房门,进了门,我坐定后,师傅又同我讲,要去取些茶水,我起身阻拦,师傅却坚持。
片刻后,师傅端了一壶茶并一些糕点进了门。
“师傅,你怎的晓得弟子饿了,需要些糕点填肚子。”我惊喜道。
师傅仍旧只是笑,并不答话,替我倒了杯茶,推在我面前。
茶水入口,只觉得神思恍然,有过这经验的我,当下便晓得,遭了,茶里有问题!
然而我身上全无气力我极力睁大眼睛,眼前的师傅,还是师傅,没半点变化,然而她却生出一些诡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