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妖王，一双虎目闪过精光，打量我一番，道：“哈哈，当真英雄出少年啊！不知仙君弟子名字是？”
师傅不答，于是我拱手礼貌道：“小子奈渊。”
那妖王眼神突变，愣愣道：“奈渊？可，可是天宫那位？”我不晓得他说些什么，便不答，师傅却代我答话，道：“不是，只是恰好同名罢了。”
那妖王顿悟，大笑道：“哈哈，嗯，长得十分不错，又天赋异禀，日后定能名震一方！”
我礼貌一笑，抬眼看他，道：“谬赞了。”话毕，却瞧见他目光灼灼，将我死死看住，这眼神，好生熟悉。
“来，小兄弟，坐下喝一杯如何？”
这般目光，好似在看猎物，又好似在看情人。
据我观察，这个壮实的妖王，定然是个断袖的！哎，当今天下，断袖当道，可如何是好哟？
咦，不对，他拿着眼神看我作甚？
我正觉得奇怪时，一个红色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是凤九千，他站在我前头，我只能看见他及地的长发，大红色的衣裳，上头绣着金色的凤凰图案。
他的声音从我前头传来：“诸位，本王来陪你么喝一杯如何？嗯？”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清清冷冷。
我斜眼看见，他壮实的妖王，目中精光更甚，当下便道：“不知您是哪族妖王？”
我在后头轻叹，好一个没眼力见的，竟然以为凤九千是妖族的王，他可是万鸟之王。
凤九千一挥袍袖，便坐在了空位上，没答话，倒是紫苏眯眼笑道：“这位是九天之滨，栖梧山的凤王。”
紫苏话毕，一片哗然。
却听那壮实的妖王赞道：“原想是妖族哪家美人，却不想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凤王大人。”
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凤九千竟然还有这个名号？倒也是个合适的名号，他确然美得冠绝群芳，比之女子，来得更加美丽。
众妖惊讶时，却有一干妖王跪在了凤九千身后，将我挤开了去。
“飞禽一族妖王见过凤王大人。”众飞禽族妖王齐刷刷道。
凤九千回头，点头道：“起身吧，不必行礼。”
仙妖两族，向来交好，许多兽修，都只为了一个目标努力修炼，那便是成仙。妖仙只一窗之隔，只要洗净妖气，便能飞升成仙了。
若能同凤王打好关系，飞禽各族日后，必然繁盛。
“是，凤王大人。”各族妖王恭敬起身，各敬了凤王一杯酒，便又回了座位。
我觉着此处不能再呆，于是准备悄悄退走，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我一瞧，又是该死的凤九千。
他双眉一挑，道：“你要去何处？”
当着这众多妖王的面，我不好发作，只得低声道：“我，我回屋睡觉。”
“睡觉？”他复问道。
我赶忙颔首，道：“嗯，睡觉！”他放开我，算是同意我的解释。
临走前，我传音师傅，央师傅宴席后见面，师傅虽疑惑，却也允了。
我在房间里，听着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妖们同那些妖王们寒暄调情，只觉得无趣，躺在榻上，半夜忽然被师傅叫醒。
师傅坐在我跟前，执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沉默不语，只等着我说话。
我打个哈欠，开口道：“师傅，白日里，我遇见个人，同师傅生得一样模样。她还捉了我，要炼成大补丹，所幸凤九千及时赶到，搭救了我。”
师傅听完我的话，皱着眉头，半晌不语，良久道：“师傅晓得了。”我见师傅面色阴沉，便又将凤九千同我讲的傀儡的事情讲给了师傅听，师傅却道：“嗯，我晓得，你莫担心，为师会解决这桩事情，日后若再遇着她，你第一时间躲便是。”
我点头答应，想起凤九千说的那个做傀儡的故人，便朝师傅抱怨道：“师傅，也不晓得那做傀儡的，是个傻子还是什么，当真无聊，竟然做个傀儡，现下倒好，还要拿弟子做大补丹。我若见着那做傀儡的，定然要好好骂他。”
话毕，师傅噗嗤笑了出来。我难得见师傅笑得如此开心，便也不好说什么，只等着师傅笑完。
良久，师傅才堪堪止住笑声，认真道：“这人，你当真骂不得。”
我倒是奇怪了，我都敢骂，哪里还有我不能骂的？
“师傅，为何不能骂？”我疑惑道。
师傅摸着鼻子，轻声道：“嗯，这个不好同你解释，总之他，你万万不能骂。”
第七十七章：斗殴
师傅前脚走，凤九千后脚进门。
他亦执着一盏灯，灯光昏暗，室内亦昏暗，他站在我床头，身姿欣长。
我正躺在床榻上，睁眼看着他的下巴。
“作甚？”我一动不动，只张嘴问道。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叫我汗毛倒立，生出些并不美好的回忆，当下便按紧了被子，以防他突然偷袭。
他匿在昏暗的烛光里，声音平淡道：“客满了，没我住我的地方。紫苏叫我来与你同住。”
客满？这决计不可能，紫苏敢情众妖王前来，怎的会没有寻好住处？这客满，怕只是凤九千寻出的借口，这借口，也太不靠谱。
“呵呵，我说凤王大人，小的地位卑微，怕是不能与您同室而眠，你若看得起这房间，小的便让给您了！”
我起身，让出床位，不待回答，便摔门而去。同他一处，还不晓得要生出甚祸事，惹不起，小爷躲得起。
罢了，今夜，寻个屋顶看星星吧！即便睡屋顶，也要好过同凤九千睡一张床。
唔，今夜风大了些，在屋顶吹吹风，醒醒脑子，也不错。如是想着，我便自螺贝中拿出小茶几，横在面前，掏出些瓜子同瓜果，开始观看星星。
师傅曾教授我观星术，然而我没能学得进去，只能望着漫天的星星，磕着瓜子，发着呆。
磕了许久瓜子，舌头都有些发疼了
此时，脚下的青瓦却忽的自下头往上破开一个大洞，我所幸躲得及时，否则破洞的，恐怕就是我了。
“谁在上面嗑瓜子，吵得老子睡不着觉！”下头传来一声怒吼。
我一愣，好熟悉的声音，再一看已经自破洞蹿上来的男人，只觉得无奈。怎的这样倒霉，谁的屋顶不去，偏偏是宴席上那个壮实的妖王。
他怒目瞪我，又忽的缓和了过来。
“我道是谁，原是仙君的弟子，你大半夜不休息，躲在屋顶作甚？”
我尴尬一笑，满含道：“抱歉，打扰到你了。”这事儿确然是我做得不对，人家休息，我在上头嗑瓜子打扰人家，确实不大厚道。
他好像并未有责怪我的意思，爽朗一笑，道：“无妨无妨，只是你怎的独自在这儿嗑瓜子，你家那位呢？”
那位？我疑惑不解，便也拿了疑惑的目光看他，尔后道：“那位？哪位？”
壮实的妖王反手摸着脑袋，道：“不就是那位么？凤王大人。”
“啊？凤九千？我和他有何相关？！”我惊道。
也不晓得凤九千同这家伙说了些什么，这家伙也不晓得误会了些什么。
“你难道不是凤王的情人？”他语出惊人道。
然而，只五个大字在我脑海盘旋
凤王的情人凤王的情人
“额，这位您是哪一族的王？”我问道。
他作答道：“我是虎族的！”
我点点头，尔后道：“咳，这位虎王大人，小道有很必要向您说明一下，我不是断袖，更不是凤九千的情人。”
对面的虎王沉吟片刻，露出了然神色：“先前凤王大人在宴席上，说你是他的情人，叫我不要打你主意，我还当是真的。原只是他一面之词。”
他顿了顿，又道：“如此说来，你不是他的情人，是否我便可自由追求你了？”
“啊？我说虎王大人，您是没听清我方才说的话吧？我说我不是个断袖，不是个断袖！”我双目圆瞪，解释道。
他却哈哈大笑，道：“你不是断袖无妨，我是断袖就行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屋下头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你是断袖也不行。”
我同虎王皆是一惊，探头往下一瞧，凤九千正站在下头抬首看着我们，长发及地，红衣翩翩，好一个佳公子的做派。
虎王跳将下去，站定，道：“凤王大人当真霸道，人家小道士都说了不是你的情人，你却还有赖着作甚？”
凤九千面色阴沉，隐有怒色，只抬眼看我，并不同虎王搭话。
虎王见凤九千不搭话，便又继续道：“既然小道长孤身一人，小王自然也有追求佳人的权力。”
凤九千冷冷一笑，面含讥讽，终是同虎王说了一句：“他已是本王的人。”
听完这句话，我顿感头晕脑胀，只晓得我的清白同一世英名皆是毁了。
脑子浑浑噩噩全是那些不堪的场景，虽不是没破戒，却也相差不远了我怒了，抓出一把黄符，便向凤九千扔去。
然而他轻松接下，笑道：“又是这招，上回不是都试过了么？”上回，他还敢提上回！
“凤九千，老子就是跟了虎王，也不会跟你！”我恼羞成怒了，也口不择言了。
本以为他会发火，然而他却风轻云淡一笑，道：“那便要看，虎王敢不敢要你了。”
我看向虎王，虎王却是一咬牙，拱手道：“既然佳人这样说了，那么小王便也不能叫他失望不是？”
这是要打架么？老虎大哥，你至于么？你打得过凤王这只老鸟？打不过就不雅夸海口啊喂！
“如此甚好。”凤九千轻声道。
话毕，只见一团红光冲天，是火，他身上冒出一团金红色的火焰，将身躯包裹进去。我站在屋顶上，也觉得烫得难受，四周传来嘈杂之音，我一瞧，各处房门都打开了，各族妖王皆慌慌张张出了门。
看着一身凰火的凤九千，呆愣了。大家又转而看看与凤九千对峙的虎王，一片唏嘘之声。
凤九千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至于虎王，根本不是一合之将，现下又是这境地，怕是不好收场了。
“凤王大人，您这是？”说话的，是闻讯而来的紫苏。
凤九千并不搭理紫苏，而是抬眼看我，期间，身上的凰火又烈了些，作势便要袭向虎王。
气氛出奇紧张，谁都不敢再说话，只静静看着，我在房顶站着居高临下，将一众表情尽收眼底。
都是抱了看好戏的目的来的么？
“凤王大人，您也太较真了些！”说话的是虎王，他显然是慌了，若是真个儿同凤九千打起来，怕是讨不着好果子吃。
第七十八章：相忘
“我说了，他是我的。”凤九千面色平淡，声音也这样平淡。
虎王面色变得难看，此时的境地，已不能退却，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小道长说了，他与你没有关系，你何必强人所难。”
“本王要的，便一定要得到。”凤九千面沉如水，声音依旧平淡。
他要的，便一定要得到。真是个霸道的雄鸟，可惜，我不愿。哪里有人，想要就一定能得到，即便是神仙，也是做不到的。神仙或许能得到一切有形的物体，却不能笃定可以虏获一个人的心，一个人的情。
我跳下屋顶，立在二人中间，面朝凤九千，道：“你若动手，我必要恨你一辈子。”
顿了顿，又转头看虎王，道：“虎王，抱歉，我确然不是断袖，凤王大人这边，我带他向你道歉。”
虎王也是个见好就收，知道分寸的，听到我这样说，自然是借着我这个台阶下了。
“小道长，是小王鲁莽了。”他拱手抱拳道。
见着虎王愿意收手，我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凤九千，身上的凰火依旧升腾着，燃出一只凤凰的模样。
“凤九千，你住手。”我皱眉劝道。
他却也皱着眉头，看着我道：“本王说了，你是我的，我想得到你，便要打败一切想要同我抢你的人。”
“没有想要得到我的人，我也不会是任何人的，我是道士，有道门规矩缚着。”我镇定道。
是了，我是个三清道士，即便喝酒吃肉，却终也不能违背色之一戒，即便有一日我真个儿爱上他，也万万不能抛弃道门规矩同他一处。退一万步说，若我还俗了，也是要回苏州城，娶一房夫人，安心继承家中产业的。
“呵。”凤九千看我良久，却只发出一个单音，身上缠绕的火焰，缓缓收回。
看热闹的，被紫苏请进了房间，虎王也退走了，只余我同他对视的，不言不语。
“看我作甚？还不去睡觉？”我略有些尴尬，开了口。
他只是看我，一张好看的脸，匿在星光里，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
良久，他朝我走了几步，走到我跟前，伸手不知在我头上做了什么，尔后道：“有树叶。”声音平和，淡雅。
“树叶？”我讶异，周围见不着半棵树，这哪里来的树叶？当我好骗么？
“算了算了，不同你讲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日后，我脱离道门，也是要回老家娶妻生子的，家中产业，还需我继承。”我朝他道。
他却看着我，道：“娶妻生子，呵，那本王呢？”
我抬头镇定看他，心中却感慨万千。他是整个飞禽族的王，是九天之滨里高高在上的凤王，我却只是凡尘里一个小小道士，本就不相干的人生。即便我是断袖，也万万不能同他一处的，即便，我心存有他“凤九千，我只是凡尘一个小小道士，凭着师傅教授的本事四处降妖除魔，这便是我的职责和宿命，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你是魔，我便杀你，你是仙，我便敬你。”说出这番话，我只觉得心中轻了些。
“如此，你是要同我撇清关系了？”他问我。
我答道：“是。”
他冷冷看着我，风华绝代的脸，只看得见清清冷冷的神色，他声音飘忽，悲声道：“前世今生，你都这样绝情”
他飞身退开，一时间风卷长发，红衣飘飞，一眨眼，便已见不着他的身影。
星光忽的暗淡，乌云掩过星光，我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为他的话不知所措，也为他面上的痛处不知所措，更为他的离开不知所措。
凤九千啊凤九千，我真个儿是对你无情的么？是了，有情又如何，无情又如何？本就是不该有的情，有了，也是多余。
“奈渊。”
我听见声音，抬眼看见有人正朝我走来，我低声唤来人：“师傅。”
师傅朝我走来，轻笑一声，道：“小徒弟，看来，你遇上烦心事儿了？”是，遇上烦心事儿，我很纠结，然而我不晓得我为何纠结。
是为了凤九千对我的情，还是为了我对他的冷情？
世上情事，本就难以预测，也不能预测，我所能做的，便是按着原本的轨迹，作为一个道士，斩尽凡尘为恶的妖魔鬼怪。
“师傅，你也晓得，我是三清道门中人。”我如是回答。
师傅只是笑，睿智而聪敏。
“阿渊，为师教授你道法，教你斩妖除魔，你可晓得原因？”师傅如是问我。
我抬眼，镇定答道：“师傅从前说，奈渊生来便是要护卫天下平和的，降妖除魔，奈渊从未退却过。”
师傅摇头，道：“我领你进道门，只是为了教你逃离一段纠葛的情感，前世今生，你与他，都是不能在一起的。”
师傅话毕，我便愣住了，前生今世，好长远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