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你莫不是……”女子有几分惊诧。
没有回话,只有衣料摩擦及关门的声音,而我的意识却越来越远。
迷蒙地睁开眼,发觉自己的额头似乎顶着什么东西,下意识地蹭两下,好滑!再摸一下把,手感不错……后来干脆整个脸贴上去。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往后缩缩,发现自己竟是被别人抱住了,我感到很惊悚,才察觉到是若安躺在我的身边。
他只穿了薄薄的一层,隐约可以看到完美的身形,朦胧的样子很是撩人,而我刚才恰恰是贴在他微微袒露的胸膛上。现在他轻拥着我,似乎正睡得安稳,浓长的睫毛不时闪两下,纤尘不染的样子。
大脑一片混沌,猛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赤裸。我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坐在那里就不知道该怎么动弹了——我这十七八年过来还真是无奈啊。稳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回头看若安,心中莫名忐忑起来,看见他在梦中皱了皱眉,眉宇间淡淡的忧愁让我心里一紧。
他的胸口,好像有一道疤痕?
想要去掀开那层薄薄的遮挡物,可是手腕却被捉住,我一怔,发现若安正皱眉看着我,眼中一片迷离,睫毛闪了几下,眼中才渐渐有了神采。
刚才,那是没睡醒吧?我在心中暗笑了两声。
“你醒了。”他轻轻把手收回,捉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床上,又为我裹好被子,自己翻身下床,动作一气呵成,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若安笑吟吟地开始穿戴:“你不担心?”
我心里还在想着像他这种江湖的神话谁能伤到他的胸口,一时没回过神,怔了片刻才回答:“不会,你若要害我,我定不会活到现在。”
他颇有深意地看我一眼,眉目清远如渺渺孤鸿:“你先休息,早膳会遣人送来。”
我点头,头还有些发昏,不久就又昏昏沉沉地入睡。
想必这就是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所带给我的大礼啊。
休息几日后,身体竟然恢复得极好,神清气爽,在房间内一时有了兴致,刚想舞文弄墨,门口就有一侍女唤道:“公子,宫主于……寒绯池等你。”
显然,她并不了解“寒绯池”这个称呼,而我应了句,放下狼毫,整整衣服,便向那儿去,走着,还想着富贵这几日怎么不见了。
顺着路走,远远看到若安坐在亭中,天色有些许阴霾,目测待会儿会下雨。
进了亭子坐在若安对面:“是找到关于天寒的什么有用消息了吗?”
若安微微一笑:“容与还真是心急啊——别的倒还不太明确,不过现在江湖上传得很广的是你带着玄冰玉消失了,若你现在出现外面,可能会很危险。”
我苦笑了下,感觉一朝落魄,才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那么……现在江湖上是不是已经为玄冰玉掀起腥风血雨了?”
若安沉默了一会儿,眼眸忽然深沉无比:“容与,那你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吧,不去管人世纷扰,我就会守你百岁无忧。”
我心底一惊,想要喝口茶掩饰自己的失态,却忽然意识到杯中的茶已凉。黑云跃龙广穹,风不大,空气异常沉闷。不及反应,大雨就一下倾泻,在池水中惊起水花涟漪,或粉碎在石路上,蜿蜒而下。
我强装镇定:“玉宫主不要说笑了。”
他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眼底如同包纳了这世上一切,地上零零散散的花瓣,打着卷随风而去。
“容与,这次别再离开我。”若安的声音清雅温润,好像上等的茶香,虽然轻柔,我却在瓢泼大雨中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本就属于我,容与。”他眼神坚定地看着我,说出不容置疑的话。
我震惊得差点背过气,但还是坚持说:“玉宫主不早就有心上人?更何况我大仇未报,不愿在这种私情上多生纠葛。”
他笑笑:“果然,我心所属的人是个无情人啊。”
我想起他曾经写下的诗句,多情总被无情恼。
“若安,我们相识并不久,若你愿意在门派的方面给我以方便,我自当会感激你……并不是容与看不起分桃断袖之好,而是我卑微鄙陋,受不起玉宫主这样的情意。”表面平静地说完这些话后,心中却竟然有些钝痛,不等他回话,身体就自动作出反应,马上转身离去。
觉得应该差不多离开了他的视线,便拔腿就跑,在雨中狂奔,也不敢回头,生怕再见到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不可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是如此沉重的理由现在想来竟然没有一点底气。
跑回房间,猛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喘了几口气,接着就顺着门板瘫坐在了地上——他若安几句话,竟让我连最基本的轻功都忘记了,想想他刚才看到我那样惊恐的样子,是否会觉得可笑?
门外雨如倾盆,铺天盖地,我听得到水珠敲打芭蕉的声音,如同激昂的胡塞曲。
敏锐地在雨声中察觉的门外一丝异样的声响,我开一条门缝,竟看见雨幕间若安的身影,恍若光华。
遗世独立的容姿,从这天起便永远踏进了我关于雨天的回忆。
我有几分担心和自责,想着他不久前刚把我从冰水里面救上来,我却留他在外面淋雨……看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为他开门,我想他应该马上就会走。
若安的眼睛似乎因为大雨而睁不开,发丝凌乱,贴在脸上、肩上,唇抿成一条缝,两朵玉樱因雨打似岌岌可危。
我死死抓住门框,生怕自己头脑一热就会跑出去。
再等一会……他会离开——明明手已经拉开了门,可又硬生生地停住。
这时,他在雨中向我走来,我的心跳都被他扰乱。若安的样子有几分狼狈,脚步却依然沉稳自若,让我想起第一次遇到他时也是雨,他的手曾经抱起过我。
可若安并没有走进来,我们之间就隔着一道半开的门,他的笑容依旧温和:“容与,我在等你。”
若安,你为什么要等我……这样的感情来得太急太快,我又怎么敢相信?
可是最终还是感性战胜了理性,我终究是忍不住跑了出去,而在那一瞬间他就把我往后推到了门板上,狠狠吻了上来,霸道得不似往常,好像急着宣布自己的占有。
我想回应,动作却意外地笨拙,舌头甚至都是僵硬的。
“若安……还是先把衣服换下来吧,这样会得风寒……”我被他吻得面红耳赤,终于在喘息间说全了一句话。
“……嗯。”他望着我的眼睛,眼神是春风不及的醉人。
“你若是想进来,随便动动手指这门不就倒了吗?”我把他扔在红木椅子上,甩了一把手上的水。
他露出个委屈的表情:“容与,你太不温柔了,咱们家的门可都很贵呢。”
瞬间就咱们家了……原来若安值得称道的脸皮不只是因为玉颜惊为天人,还有那让秦长城都自愧不如的厚度。
我想骂他几句,却又骂不出口,最终还是有几分恼意地拍了他一下:“我去找衣服。”
想想我这里也没有多少衣物,只好去他的寝殿一寻了。
屋里也没有伞,走出门,顺着回廊也能一路通到那儿。挥开一帘紫珠,右侧是一个木制流苏的衣柜,左侧是一道软金帘,估计帘内就是若安平时休息的地方了。
这里……不是我第一次来住的地方吗?
我仔细想想感觉很是惊恐,如果我住在他的寝殿里,那么他那段时间住在哪里?
我匆忙打开衣柜,瞬间被惊倒——这么多件衣物,色调几乎都为浅色。
只有一件,在这一柜子看上去就跟昂贵的衣服里面显得非常显眼——
那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灰色布衣,我却清楚地记得,这是富贵经常穿的!
为什么若安和富贵从来都没有同时出现在我眼前过呢——这么一想我的脑子里简直像有惊雷炸响,脑子里只想着要回去求证。
于是匆忙拿了件绸衣,就立刻拍上了柜门,在楠木门板完全合上的前一瞬间,我看到一件雪白长衣,依稀觉得很是眼熟,但是那件衣服上,似乎有着让我感觉不祥的血腥气息。
把绸衣抱在怀中,又走上回廊,风大了起来,好些雨水溅在我身上,侧身走,为了不使绸衣沾上一滴水。
回到客房,后背竟湿了一片。
若安还是坐在那里,手肘支在桌子上,手轻轻撑着额头,低垂着眼,似乎很疲惫。
我叹口气,自视认命的决定帮他换衣服。
解开它的衣带,将外衣褪下,就只剩下贴身的衣物,浅浅勾勒出他的身形。我看看他的脸,那是一种极疲惫的表情,苍白的唇却还是浅浅划出一个笑容。
心中一阵慌乱,马上低下头去,他却轻轻抬起我的脸,温柔地吻上了我的额头。
雨势渐渐小了,潇潇雨声低,叩击着门庭窗扉,花色茶香中,只有我们两个人。
若安这个人,实在是形容不出,可是却像醇酒一样,只是看一眼,就醉了。
第十二章:迷离
上午听卿歌说若安他得了风寒,严重到只能在床上修养。
我以为像若安那样无所不能的人应该永远都是强大到不会倒下的,可是看到他浑身发烫眉头蹙起的样子,我就感觉到一阵阵的自责。
他那日跳入冰水是为我,淋那场大雨也是为我。
外面天色还阴沉着,夏季的微风在沉重的云层下鼓动着闷热的气息,草地上深浅不一的水洼能浅浅映出人的影子。
为若安盖好被子,出去路过厨房时正看见卿歌拿把扇子在煎药。
“卿歌姐姐,”我唤道,“这些事也要你来做吗?”
“这些年一直是我照料宫主,像这样的事情我不放心别人来做,”她回头,冲我笑笑,“……照顾宫主也有些年头了,从未见过他生这么厉害的病。”
“姐姐既然懂医理,可知若安他为何会如此?”
若安虽然不是无坚不摧之人,可是我并不相信他会因为淋雨而患这样严重的风寒。
“这……我也不便多说,只能告诉你有人竟然想用身体去温暖一块寒冰,再怎么样,常人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卿歌的眼神似乎阴沉了一下,继而又说到。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不过我却想起那日,若安在我落水后,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还将浑身冰冷的我抱了整整一夜。
“宫主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啊,”卿歌看了我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他现在正在做着极其危险的事,可是我们谁都阻止不了他。”
“卿歌姐姐可否把话说得明白些?”
她摇摇头:“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些,你好自为之吧。”
这时一个红衣姑娘突然跑进来打断我们的对话,冲着我大喊:“宫主明明是喜欢我的!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狗东西!”
“红凝!”卿歌似乎也被惊了一下,蛾眉微微一蹙。
我想着好像从哪儿见过这个姑娘,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第一次来白夜宫路过重樱殿的时候,我就总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回头一看就是一道红衣身影与同这一样的愤恨目光。
本不想与她计较,可是这个小姑娘唇枪舌剑一直骂个不停,嘴皮快得让我和卿歌二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卿歌姐姐,你们白夜宫的事,我本不想插手的。”我低眼看向那个姑娘,唇红齿白,柳眉倒竖,此时看到我的眼神却惊悚地向后退了一步。
“……离容与,以前的那个你,好像快要回来了。”卿歌笑着放下扇子,转而对那个姑娘说,“红凝,若你对着以前的离掌门这样说话,还不等我拦下,你可就已经被教训得趴在地上了。”
那姑娘脸色变得不太好,却还是指着我:“我不管!我才是宫主的未婚妻,你算是什么东西!”
若安的……未婚妻?刚才卿歌说的“以前”的我,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种莫名的冲动直充脑门——我竟然扬手就给了那姑娘一个耳光,力道出乎寻常的大,把她直接打得飞出去撞到了墙上,嘴角都流出血来。
我说话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你这样的货色,也配?”
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在冲突矛盾——我怎么会……打女人?
还在发愣的时候就看到卿歌从容地过来拦道:“算了吧,离掌门,她还不懂事。”
我依旧是那样冰冷的声音:“你们白夜宫管教不好的,容与就代劳了。”
我的步伐沉稳,一步步把那个姑娘逼得后退,她惊恐万分地看着我,卿歌看着这一切,竟然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并未插手:“卿歌不敢阻拦离掌门。”
可是在这时,我发现可以再次掌控自己的身体了,于是骤然停了下来,思绪在那一瞬间简直混乱至极:“我刚才是……”
那姑娘跺着脚哭起来:“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
“红凝!”卿歌再一次喝断了她,这次似乎是带着愤怒。
“卿歌姐姐你怎么总是向着他!”红凝一双杏眼快要喷出火来。
“是我打扰了,”这时我对着卿歌说道,然后又对那个叫红凝的姑娘说,“无意冒犯姑娘,姑娘若生气,打回来便是。”
她听了这话还真高高地举起了巴掌,但是很快被卿歌拦了下来。
“那便告辞了,”我抱歉地看那姑娘一眼,“在下目前住在松月阁偏殿,随时恭候姑娘登门来访。”
红凝气得脸色几番变化,我不再看她,离开了厨房,想来此时我还是守在若安身边更好。
轻轻推开松月阁的门,挥开软金帘,看到依然静静躺在床上的若安,脸色苍白,平稳地呼吸着,在梦中还轻皱着眉,当真眉目如画,似云雾中幻化的仙人。
我顺手拿个凳子坐在床边,拿起他的手,恍惚间把脸贴了上去,触感细腻,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感觉头上有了微不可察的力道——是若安的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你醒了……”我有些不自然,放下他的手。
“嗯。”他笑笑,反扣住我。
我心里一惊,一下站起来,却绊倒了凳子,他一使力,我整个人的平衡被破坏,就那样被拉了过去。
以奇怪的姿势趴在他的身上,浑身都别扭了起来,刚才好多想要问他的话此时全部都忘在了九霄云外。
他将我的脑袋往他脸边轻轻按过,我几乎完全傻掉,只觉得有种火烧上脸颊的感觉。
“容与……”他在我耳边轻喃,呼出的气刺激得我耳朵一阵发红。
若安的眼神有几分迷离,把我的脸拉过去就要亲吻,当我就要吻到他樱色的薄唇时,他却推开我:“……此时不能让你也染上病气。”
我一怔,捏了捏他的脸:“你以为我像你那样金贵?”
而他只是笑了笑,把我拉上了床:“据说出些汗能好的更快着呢。”
“……啊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开始解我的衣服,我的脸热得发烫:“你要是想出汗出去跑两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