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随们收敛了张武的骨灰,却没人敢问主子要如何处理,于是张二郎的骨灰便被带回了营地,在顾兴戟不知道的时候混进了他的行李中。
一个侍卫的死并不会影响什么,即使这个侍卫出自护国公府,也不代表他的死有多重要。所以,张武的名字只是被大营里的书记官加入了阵亡将士的名录中,并未上报,直到两年多以后,二皇子回朝复命,阵亡的名录才被交给兵部。
随着阵亡将士抚恤层层下发,张家的管家这才得了信儿,他们傻傻的二少爷已经留在西北再也回不来了。张家上下都没想到的是,傻二郎的不仅没留在西北,反而跟着二皇子回了京城还进了宫!
“主子”近侍距离几步远的时候便出声,等主子回神,才禀报:“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张家老太君月前病逝。”不怪近侍如此小心,主子受伤之后忽然开了窍,拳脚武艺厉害的不得了,人也变得警惕,贸然靠近即使主子在发呆也逃不过被揍的命运。这都是血泪的经验!
听到近侍的报告,顾兴戟握紧手中的玉佩,“其他人如何?”
“前护国公夫人,湘蓉公主已在三年前香消玉殒,张家现在只剩承袭父亲爵位的护国公和他的小婶婶屈氏。”近侍言简意赅的禀告了张家的现状。
“屈氏?”这就是张二郎心心念念,到死不忘的小媳妇么?姓屈?“闺名为何?”
“这……”近侍不知道主子竟然会对一个寡妇感兴趣,所以并没有细查这个屈氏的来历,“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查!”
顾兴戟点点头,等近侍要告退的时候却突然改了主意,“不用了!不用去查张家的事了。”
第二十八章:信物
近侍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是他只管服从就好。顾兴戟挥手示意近侍退下,他则继续赏月。
近侍恭敬地退后几步,转身离开时却险些撞上四皇子,近侍立刻要下跪请罪,却被四皇子扶住。顾兴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示意近侍悄悄退下就好。
近侍躬身离开,心里默默为四皇子祈祷,希望四皇子不要没吓到主子反而被主子痛揍。
顾兴戈当然没被揍,但也没如愿恶作剧成功。顾兴戈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撇撇嘴,“哥去了一趟西北,功夫厉害了许多……”
顾兴戈话没说完就看到顾兴戟手里的鱼佩,突然伸手夺了过来,“没见过哎,定情信物?”
“嗯,定情信物!”出乎顾兴戈意料,顾兴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险些惊掉了下巴。
趁弟弟惊呆的功夫,顾兴戟劈手把鱼佩夺了回来,塞进胸前的衣襟里。
“哥,嫂子是哪里人?漂亮不?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顾兴戈丝毫没有人前傲娇少年模样,在哥哥面前他完全是个中二少年,“不对,那块玉质地不错,值些银子,随随便便就能拿来做定情信物,嫂子家境定然不错。我想想,那边的官员哪家有适龄的女孩……”
顾兴戟抬手揉揉弟弟的脑袋,“都说是定情信物了,怎么能是随随便便啊?”
“不是随便?”顾兴戈瞪大了眼睛,“哥,你们不是已经……不行,哥,你可是皇子,一般人家的姑娘哪里配得上你?若是你真的喜欢就纳回来做个侧妃就好,正妃还是挑个能帮得上你的……”
顾兴戈越说越来劲,顾兴戟忍无可忍弹了弟弟一个脑瓜崩,“胆子不小,哥哥的婚事也敢管了?行了,暂时你还没有嫂子,这玉佩是定情信物不假,但不是人家姑娘送我的,而是送给张家二郎的!”
“张家二郎?那个傻子?”因为哥哥在前线,顾兴戈一直很关注战场的动向,自然也知道张二郎为哥哥挡了一箭身亡的事儿。
“客气点,那是你哥哥的救命恩人!”顾兴戟板起脸,如果是原来的他,弟弟这么说他是不会在意的,可是现在,他会觉得很不舒服。
“好吧,张二哥!什么样的姑娘会送定情信物给……张二哥?”顾兴戈吧到了嘴边的傻子傻子换成了“张二哥”。
“是他新婚的妻子。”顾兴戟替素未谋面屈氏感到委屈,“两人连一面都没有见到,那姑娘是跟公鸡拜堂的。”
“啊?那这信物是哪里来的?”顾兴戈也来了兴致,追问道。
顾兴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说。他对屈氏的感觉很复杂,他可以坦然接受张二郎的记忆,接受张二郎的一身武艺,也可以把二郎的奶奶当做自己的祖母,把张二郎的侄儿当做自己的侄儿,可是只有屈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方面他觉得朋友妻不可戏,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本该就是自己的媳妇。“我准备离开一段时间,张二郎是为我而死的,我有责任照顾他的家人。”
“哥,你变了,原来你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你身边的侍卫也不是没有为你死的,可是你最多派人送些金银,却从没将他们的家人当做自己的责任!”顾兴戈严肃起来,他发现这次哥哥回来之后感情丰富了许多,以前他跟自己也算亲近却不会摸摸自己的脑袋,也不会弹自己脑瓜崩。
“也许吧,但是张二郎是不同的。那一支箭穿透了张二郎的心,射在这里!”顾兴戟比比自己的心窝。也许这是自己有了二郎记忆的原因?
“好吧,可是现在不是哥你报恩的好时候,朝堂上已经为你吵翻天了,你称病躲清闲也就罢了,这时候离京是万万不妥当的。”顾兴戈认真替哥哥筹划,他知道哥哥不在意这些。
“你还没入朝,怎会知道朝堂上的事情?”顾兴戟不知道何时他一直护在身后的弟弟长大了。
“这事儿不是秘密,有耳朵的都听说了,就只有哥你躲在寝宫里,两耳不闻窗外事。”顾兴戈没说朝中有他的耳目,不是信不过哥哥,只是不想哥哥为此烦心,“哥你这次立了功,按理当赏赐的,可是你已经是皇子了,如果要赏赐就只有封王,可是大皇兄还没有封号,朝中有人想借机坐实大皇兄的太子之位,这事儿说到底还是立谁为储的事儿。”
顾兴戈说的云淡风轻,可是顾兴戟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立储?父皇只有三个成年的皇子,自己在朝中无甚根基,母族也不看好他。至于老三,母亲只是一个才人,还是生了皇子之后才进的位分,娘家也没什么人,也没能力跟大皇兄挣。
剩下的皇子,老五也才六岁,只有兴戈将要成年,如此说来,“外祖那里有想法?”
顾兴戈没有否认,“要我说,大皇兄心性仁慈,如果大皇兄即位,咱们兄弟才有好日子过,当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的!”外公不仅有想法,他们还筹划着即使不让哥封王也不能让大皇兄被立为储君。
顾兴戟拍拍弟弟的略显单薄的肩膀,“辛苦你了,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你想要的,哥就帮你得到,你不喜欢的,有哥在就没有人敢逼你!”
顾兴戈冲哥哥露出少年人应有的天真笑容,“谢谢哥!我现在就想要个二嫂,你给我找一个呗!”
“臭小子!”顾兴戟又伸手揉揉弟弟的脑袋,“不是有一个么,连大侄子都给你生了!”想起自己的长子,那个包子一般的小家伙,弟弟将他照顾的很不错啊。
顾兴戈撇撇嘴,那个贱女人哪里配得上哥哥?“哥回来都没过问么?那个女人生孩子难产死掉了!”至于是真难产还是假难产,顾兴戈表示,他是个男人哪里知道那么多?
“哥,虽说朋友妻不可戏,但是你也说了,那女子只是跟公鸡拜堂,严格说来还不是张二哥的妻子,所以,如果你真的稀罕……”
第二十九章:迷路
顾兴戈一劲儿游说哥哥给自己找个嫂子,顾兴戟哭笑不得。如果真的要有个人陪伴在身边……顾兴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半鱼佩的主人。
在张二郎的印象里那是一个娇小貌美的女子,尽管从未见过,可是屈氏的形象在二郎的记忆里是无比清晰的……
不管怎样,她是二郎名义上的妻子,自己以照顾朋友亲人的名义先将人接到身边照顾再说吧。
顾兴戟想亲自去接人,但是朝堂上一时半日还吵不出结果,他暂时也无法离开。派下面的人去接人当然也行,但是顾兴戟还想祭拜一下张家老太君,总归张家就在那里,人也跑不掉,多等几日也不妨事。
顾兴戟没想到,张家就在那里是没错,可人是长了两条腿的,不止可以跑,还能带人跑。等朝堂上终于吵出个结果已经是大半年之后,如果不是西北烽烟再起,两派的人还要继续吵下去没完没了的。
也许没完没了正是外祖一家所期待的,但是西北羌族再次来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顾兴戟的“病”终于好了,请求再战,然而这次不论是大皇子一派还是外祖一家都不希望他再次领兵。
大皇子一派的人的想法好理解,自然是不希望顾兴戟执掌兵权、再得战功。而外祖一家的想法要复杂得多,既希望顾兴戟能得兵权,又怕皇帝为了制衡几个皇子的势力,把太子的名头给了大皇子。别人执掌了兵权,他们最多想办法拉拢便是,但是太子的名头给了大皇子,再想把他撸下来要费事的多。
西北告急,朝堂上几个人还在吵来吵去,顾兴戟一怒之下又“病”了。这次病的比先前严重得多,除了近身伺候的两个人,旁人都不见了。
顾兴戟在寝宫里陪儿子玩了几日,等外面都知道他“病”得起不了身了,他便将儿子托付给弟弟,自己则悄悄换了侍卫的衣服,出了皇宫直奔张家。
顾兴戟为了将要见到那个人忐忑不已,却不知屈羽已经包袱款款,带着侄儿准备远赴西北找相公……的遗骨去了。
等顾兴戟紧赶慢赶到了张家,却得知夫人带着小公爷已经离开多日了!
“西北也是想去就能去的么?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个孩子,没事儿瞎添什么乱!”顾兴戟怒了,民间的消息不灵通,朝廷上战报一封接一封,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顾兴戟是秘密出京,身份不宜宣扬,所以老管家并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只觉得一个陌生的汉子对自家夫人管的太多。“主人都不在,不方便待客,这位公子若是无事……”
知道屈氏带着张家唯一的根儿去了西北,顾兴戟心里火急火燎的,恨不得立刻追上去,但是他不能离开京城太久,只能派了心腹侍卫去追人。他自己则匆匆祭拜过老夫人,转而日夜兼程回到京城,这次西北之行,皇帝准也的准,不准也得准!
顾兴戟赶回京城恰巧碰上皇帝下旨,封他为宁王,带兵十万援助西北。他惊疑不定,皇帝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朝堂上的风向何时变了?
“哥!”顾兴戈抱着小侄儿亲自给哥哥送来虎符,“朝堂上的事儿有我在,你在前线千万小心,这次已经没有张二哥在了!弟弟和侄儿还等哥哥你回来当我们的靠山呢!”
顾兴戈一句话就让顾兴戟明白了,弟弟一定为他出了不少力。
看到哥哥的眼神,顾兴戈就明白了哥哥在想什么,“也没什么的,就是跟外公和舅舅他们说,兵权还是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比较放心,即使失了某个名头,只要手里有兵权,夺回来也是轻而易举的!”
顾兴戟知道事情没有弟弟说的那么简单,“你为哥哥做的,哥哥都记着了,哥哥说过的话永远有用,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兄弟俩并没有感性太久,西北有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送来,顾兴戟再也耽搁不得了,第二日就点齐兵马出征西北。
离了京城的地界,顾兴戟立刻派心腹带领八千骑兵先行,一来是缓解边城的燃眉之急,不至于在援军到达之前失守,二来是希望可以截住张家的俩人。如果不是主将不能轻易离开大军,他都恨不得亲自去截人。这俩人被他找到,一定要狠狠打屁股!
顾兴戟心急火燎地想找的人正悠哉悠哉地乘着马车往西北去。民间都知道半年前二皇子打赢了西北羌族,班师还朝,却不知道仅仅隔了大半年,西北的蛮子再次来犯!
等一大一小发现不对劲,他们已经行至天水城,还有不到三日路程就要到阳关城。出了阳关城就是羌族活跃的地方了!
屈羽带着一进天水城,就发现路边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打听之后才知道,羌族再次来犯,阳关城已经被围困多日,这些难民都是从天水城外的村镇上逃回来的。据说,阳关城久攻不下,羌族已经有意绕过阳关城,直接来袭天水城。
屈羽和韶儿带来的人听说之后,立刻要求离开。这些人都是屈羽雇佣的镖师,不是屈羽不想带亲信过来,而是家中还需要护院守护,他总不能把人都带走,家里没人照看。原以为我朝刚刚得胜,羌族会老实一阵子,他们去阳关城转一圈也不会太过危险,没想到羌族这么快就再次来袭,这些雇来的镖师就有些靠不住了。
已经到了天水城,再转回去,屈羽心里有些不甘心,但是他又不敢拿韶儿冒险,只得休息一晚,先回去再说。
然而,仅仅是一晚的时间,羌族的骑兵就绕过了阳关城,打到了天水城下。幸而天水城的守将似乎早有早有准备,羌族的骑兵第一日进攻并未讨到好处,城中的百姓松了口气,然而再想离开天水城是不可能了。
屈羽第一次发觉战争就在身边,喊杀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他怕了,并不是怕自己会死,而是怕张家唯一的苗苗会断在自己的手里。
心怀这样的担忧,屈羽夜里也无法休息,他想着这天水城依山而建,实在不行就带韶儿躲到山上去。羌族人是为了财帛,应该不会费事搜山。
打定主意,屈羽收拾了东西,又跟客栈的小二买了些干粮,只等天亮之后就带着韶儿上山,然而,羌族人没有给他等到天亮的机会,夜半的时候再次发动了进攻。
喊杀声一起,屈羽就惊醒了,抓起行李,背着还睡眼朦胧的韶儿冲向马棚,找到自家的马匹,立刻翻身上马,向着山上跑去。
不是他不仗义,不顾同行镖师的死活,而是他能力有限,只能保护韶儿一个人。也幸好屈羽没有多耽搁,不然他和韶儿也逃不脱被俘虏的命运。
原来,天水城在阳关城东南,有阳关城在前抵挡外族,天水城只能算是二线补给城市,防御力量并不充足,白天一场战斗虽然险胜,但是守城将士损失不小,羌族又不按理忽然夜袭,守城的将士措手不及,防守不足,没多久城门就被攻破了。
城内的百姓没想到,白日里英勇保护他们的守城将士到了夜里会变得这么不堪一击,有些人还在梦里就被俘虏了。
屈羽和韶儿虽然讨到了山上,但是并不意味着这就安全无虞了。如果羌族人丧心病狂到放火烧山,他们依旧逃不过一死。屈羽不敢把自己和韶儿的性命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
所以,屈羽带着韶儿没有像其他逃进山里的百姓一样找个山洞躲起来,而是带着韶儿翻过山去,希望能绕出城去。
马匹在山上行走并不方便,但是屈羽不敢把马扔掉,因为如果一旦他们真的绕出天水城要赶往下一个城镇还需要马匹代步,不说韶儿年幼行不得远路,就说他们要保命就一定要比羌族人快才可以。
屈羽想的是很长远,但是他们刚刚翻过一座山就迷了路,在山林里转了三日仍没有找到离开的方向。屈羽后悔了,连当地百姓都不会翻越的山,他一个外乡人还带着韶儿就这么想当然地一头扎了进来!
“小婶婶别这样,往好处想,咱们出不去,蛮子也找不到我们啊!”韶儿依靠着屈羽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