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眨了眨眼睛,又点点头,道,
“哦哦,小家记住了。”
他又将何支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对着自己爹爹乐滋滋地道,
“爹爹爹爹,你看,这是小家和大支相公的小宝宝!小家已经有小宝宝啦,大支相公说我已经变成人了,爹爹不要再担心小家啦!……”
何支见他眉飞色舞地对着小坟说了许多许多,只听他说自己对他如何如何好,花花和兔姐是多么照顾他,其他不幸之事,也是半分不曾提起。他想大抵是小家这个小愣子已经忘记,也或许小家也和这人一样,懂得去掩藏心中之痛,但最好的,他最希望的,也是前者。
小家对着爹爹说了好久,说罢了便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盯着何支,拽拽他的衣角,道,
“大支有什么要和爹爹说的吗?”
何支摸了摸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又怕有些话当着小家的面是要不好意思的,忽地脑中一亮,自怀中掏出了什么,道,
“我想,这应该是爹爹的东西吧。”
小家好奇地凑过头去看,见是那做工精细的银针,便皱起眉来道,
“这个东西,是放在爹爹的小盒里的。”
何支道,
“这银针是小家的眼泪在使,小家也是不知道吧?”
小家点点头,道,
“这个东西是爹爹用的,小家不会用,就把它收到小盒里去了。这是爹爹喜欢的东西,爹爹说,是一个很好的哥哥送给他的。”
何支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
“兴许是眼泪要保护小家,才把这东西取出来的。那现在物归原主,小家把它还给爹爹吧。”
小家便“哦哦”着接过来,头一歪,又道,
“可是小盒已经被我埋到土里了。”
何支:orz……
何支看着他天真的小模样,想不到这小家伙还有藏东西的爱好,便道,
“那能不能挖出来,再放回去给爹爹?”
小家歪着头想了一阵,戳了个地方,道,
“好,就在这里。大支挖吧!”
何支:orz……
何支挖了一会儿,好险小家埋得不深,不一会儿便挖着了一个小铁盒。何支将铁盒取出来,拍去其上的土,将铁盒打开,见这盒中放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物什。
何支看见一个手链,便取出来,在阳光下细细地看了看,心中便觉惊奇。小家见了,便道,
“这是爹爹很喜欢的链子。大支不要动它哦,爹爹都不许小家动。”
何支看了看链子上串的物件,心下倍感好奇,指着其中一个,道,
“这是贝壳吗?”
小家凑近来瞧了瞧,点点头道,
“嗯嗯,爹爹告诉我这个叫贝壳,旁边那个是珍珠,还有那个圈圈的是叫海螺。”
何支又道,
“那小家爹爹是不是去过海边?”
小家听了,皱起小眉头来想了想,疑惑地道,
“海边?海边是哪里?”
何支便知小家爹爹应是没有提起,但这手链里串的,皆是江海之物,对这深山里的人来说,也是十分稀奇的罕物。何支也不做他想,将手链银针一并收好,盖上铁盒,又将它埋回土中。
他与小家又坐了一阵,直到小家说饿了,两人便起身离去,留得那今谢明复开的小太阳花陪伴小家爹爹安静而平和的睡梦。
夜里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小家便说肚子有些难受,何支那时手里还端着碗筷,正要进厨房去,小家便已脸色煞白,托着有些发硬的肚子,抵在门边双腿发起抖来。
柒六章:凡尘自有趣
何支一时慌了手脚,赶快扔了碗筷去扶着小家,只见他脸色全白,抿着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何支只怕他是要生了,急急忙忙把小家抱到里间儿去,一路上大叫着花花。
花花大叫着,
“我来啦我来啦!”
一个蹦跶蹦到榻上,小爪子按在小家痛得发抖的肚子上。小家被何支抱在怀里,痛得憋着口气说不出话来。何支便急急抚着他的背,教他的气息顺畅了,忙不迭地让他慢慢喘气。小家憋了一会儿,却是脸色煞白,额上落下颗颗的汗来。这时花花抬起头来,对何支摇摇脑袋,道,
“还没有哦。”
何支听了,见小家这模样,心道定是下午走了大段的路程,途中还被那大蛇惊着了,才又有了这临盆前的迹象,只是掐掐日子,应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花花见他们二人忙着,也就跳下榻去,安安分分地走开了。
待这阵宫缩过了,忽听小家吐出口气来,何支还未说话,小家便钻到他脖颈间,呜地一声抽噎起来。何支拍着他的背,摸了摸他的肚子,觉着还是有些发硬,忙是安慰着道,
“小家怎么了?小家乖,一会儿就不痛了。”
他说这话时,心里也觉着勉强,明明小家自己也就是个孩子,生活起居都还要人照顾,如今和他说他就要再生个孩子了,就是这几日的事情。饶是何支自己,也觉得没底。
小家哭了一阵,小手紧紧抓着何支的衣领,手心都要攥出汗来,嘴里抽抽噎噎地道,
“小家痛……”
何支一边抽过薄被垫在小家腰后,让他仰躺在榻上,一边安抚道,
“小家乖。是宝宝过几天就要出来了,等宝宝出来了小家就可以和他玩啦。小家想不想和宝宝玩呀?”
他只敢避开话去,生怕小家听了真话心底愈发怕起,果不其然,小家听了这话,便歇下哭来,仰头看着何支,还要确认一番,道,
“真的吗?”
何支连连点头,托着他的腰让他在自己怀中躺好了,两手在小家腹上慢慢画着圈,低头对小家道,
“真的真的,那小家想不想和他玩呀?”
不料小家转了转眼睛,支吾着,
“可是、可是宝宝不是、嗯——”
他话还未说完,何支便觉手下一紧,是又一阵宫缩来了。小家腹中的小宝宝似乎也觉着很不舒服,顶了顶小家薄薄的肚皮,便又安生下去。
小家直痛得两条细腿不停打颤,两手抓了褥子,又觉着不够,便去抓了何支的衣袖。何支忙去抓住他的手,道,
“小家不要着急,慢慢呼吸,来,跟大支一起。”
便教起他那日所学的呼吸之法来。小家只知这肚子又胀又痛,还隐隐地向下拉扯着,他从小到大,也没这样疼过,两只眼睛只顾着闭紧流起泪来,两只耳朵也只顾去听自己呜呜的哭声。
何支教了一阵,发觉小家压根就没在听他的,心下不禁着急,便道,
“小家别哭别哭,哭是不能把宝宝生出来的!”
小家听他说不能哭,可明明肚子又疼得似要裂开一般,又怕惹何支生气,抽了抽鼻子,好容易忍住哭声,可眼泪依旧一颗颗地掉得飞快。何支见他一会儿便鬓发全湿,咬着的双唇也很快没了血色,整个人也恹恹地似乎上气接不住下气,心中便十分担心小家临产那日,只怕父子俱损。他想了想,比较了几番利害,心中也慢慢打定了主意。
折腾了几回,这宫缩才是慢慢地弱下去,小家早是精疲力竭,到后来阵痛发作得厉害时也几乎是半昏睡过去,在睡梦里也尽是咬紧了牙关呜咽起来,可见是十分地疼了。
何支为他擦好了身子,收拾了一会儿才在小家身侧躺下,瞥了瞥他腰间高高的隆起,伸手去摸了摸,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主人要搬到镇上去住吗?”
一大清早便听到这样的消息,花花不禁有些愣了,在桌上来回走了好几圈,不禁又问了一回。
何支打了碗粥,放在病怏怏的兔姐面前,点了点头,道,
“我决定了,这阵子还是搬去镇上住,等小家生完宝宝,再搬回来住。”
花花皱了皱眉头,道,
“可是主人不怕主人娘子的身份被别人发现吗?而且最近发生在主人身上的怪事还没有弄清楚。”
何支将碗放在花花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眯眯道,
“之前小家还是人鱼,我才有顾及,现在你不是说小家是人了吗?那比起以前总是安全多了。你说的怪事大概是我眼花了,不打紧的。”
一边的兔姐发出一声长长的“诶——”,便要一头栽进粥里去。还好何支眼疾手快,一手指戳住她的小脑门儿,道,
“兔姐,我看你这病不行呀。等下和我一起去镇上,我让那大夫给你瞧瞧。”
兔儿的脑袋还晕着,也不知道何支在说什么,只见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片,她的脑门儿就开始转悠。花花听他要去镇上,急道,
“那我和主人一起去!我怕主人又遇上什么坏人。”
何支摇摇头,道,
“你要留在家里照顾你主人娘子,不许跟我去。听到没有?”
花花又不甘心道,
“可是!”
何支打断他道,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把小家托付给你了。你可要吃得饱饱的,把小家给我看好了!记住没?”
花花见他主意已定,只得妥协,忽又灵光一闪,道,
“主人主人,啊啦花花给你设一道咒语,以免心存恶意的妖物接近主人,好不好啦?”
何支定神细思,道,
“也好!”
花花又道,
“主人要记住了,不单要防妖精,还要防坏人。主人要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主人娘子和宝宝!”
何支急忙点头,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就花花最贴心。”
说着便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何支又等着小家睡醒了,照顾着他穿衣吃饭,又将两人上午的吃食准备好了,嘱咐了小家要跟着花花不能到处乱跑。忙活了半晌,何大妈总算擦了把汗,抱着兔儿出山去了。
眼看要到镇里,何支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着,抱起兔儿,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叫道,
“兔姐?兔姐醒醒不?”
兔儿没有反应,眯着双红眼睛一声不吭的。何支又叫了几声,见她依旧没有反应,心下有些捉急,又道,
“兔姐醒醒呗?你要不醒那大夫怎么给你治病呀?兔姐?”
还是没有反应。
叫了一阵,何支心道算了,大不了扯个谎说是家里有人病了,叫大夫开点药来,吃了应该也是无碍。于是何大妈又大步朝着镇子的医馆走去。
进了医馆,和老大夫寒暄了几句,何支便道,
“大夫是这样,我家里有个妹妹,这几日染了风寒,今天也不能过来。大夫您给瞧瞧该吃什么药比较好?”
老大夫拈了拈胡子,皱起眉来道,
“这人不带过来给我号脉也不成啊,这药不是乱开的。”
何支挠了挠怀里兔姐的肚子,一边赔笑着道,
“是是,可她今天病着,山里路又那么远,就没有过来。大夫您看……”
老大夫摇摇头,道,
“不行不行,这俗话说对症下药,你说是风寒,可风寒也分许多种呀。有热性的,也有寒性的,要是我把治热性的药给你寒性的吃了,寒性的给热性吃了,这不单病治不好,万一又耽误了性命,那就更不成了!”
何支听他说这一席话,面上只顾赔笑着,连连点头称是,手里又不停地挠着兔姐的肚子,心道你听见没听见没!
何支无法,只得道,
“那她今日不是过不来嘛,那、那……”
老大夫直截了当道,
“那趁现在回去把人带来,耽误了就不好了!”
何支苦笑着嘟囔道,
“这、这不就在这儿了么……”
好险老人家没有听见。何支便将兔姐递出去,道,
“那、大夫,我这兔子好像也生病了,您给瞅瞅呗。”
老大夫:-_-!!!
老人家有些急了,指着头上那块牌匾,指了指,颤了颤手指头,看着何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架势,气得胡子都有些抖了。
“我这悬壶济世,救的都是人!这畜生和人,它能一样吗!这狗要吃粪,那人,他能吃粪吗?”
花花:阿嚏!啊啦花花不是狗啦!
何支这下算是彻底没法子了,支吾了半晌,只道,
“可是、可是……”
他正可是着,忽地手中狠狠一沉,何支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眼睁睁看那兔姐从兔子变成少女模样,直愣愣地躺在自己怀里。何支又急忙抬眼去看那老大夫,见那老大夫的眼睛霎时瞪成铜铃大小,脸色也涨得通红。
何支连忙放下兔姐去,扶住那老先生,急抚他的背。老先生指指昏迷不醒的兔姐,又指指何支,好容易喘下气来,便听何支碎碎念道,
“这是做梦,这是做梦!”
老大夫一把推开他,叫道,
“你这后生!一家子稀奇古怪!这、这……”
老大夫指指兔儿,对何支道,
“这是玉兔不?”
何支:……
待开好了药,没一会儿兔儿又腾地变回兔子去,老大夫将药包塞进何支怀里,还有些惊魂未定,埋汰道,
“下回别给我带个嫦娥回来!”
何支心道,嫦娥没有,小狗倒是有一条。
花花:阿嚏!谁又说花花的坏话!
何支抱过了兔儿,这下想起正事,道,
“老先生,我回去想了想上回您给我说的话,我觉着,为了我媳妇的安全,还是搬来镇上住一段时间较好。”
老大夫听了,点点头,道,
“想明白啦?搬来也好,起码街坊邻居有个照应。”
何支颔首,道,
“我想问问您,您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空置的小院。我去买一间来,收拾一下,这几日便搬过来。”
老大夫拈了拈胡子,思索了一番,道,
“有是有的,就在我这旁边,前些日子那户人家搬走了,院子空出来还没卖出去。后生大可去瞧瞧。”
何支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道,
“好、好。”
何支遵循着老大夫说的地址,很快便找了一所闲置的小院落,地方比较清静,与医馆也十分方便。何支又进去走了一圈,心下十分满意,随即付了定金。
何支心想,明日清了余额,收拾几下很快便可以搬来住了,这样小家与孩子也有了保障。他心底十分高兴,绕着小院走了一圈又一圈,还打算着在何处栽树,何处放个小桌小凳,再搭个秋千,好在日后能与小家在树下乘凉,看着小宝宝玩秋千。
何支光是想着,便要笑出声来,心念一转又道没得很,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看看天色,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还得回去给小家做饭,便将院子上了锁,兴趣昂扬地朝着山谷走去。接近山谷的入口之时,何支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音,他便回头去看。
柒七章:孰妖?孰怪?
何支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音,他便回头去看,见是一面容枯瘦的道士。他回头过来,心下正道着不过是个道士,随即咯噔一下,顿住脚来不敢再走。
道士!
何支细细琢磨了一阵,暗叫不妙,这可不就是那日的道士?何支想到正是那日撕了道士的喜联、拆了道士的招牌,今日道士出现在这里,岂不是来寻仇的?
他便暗暗有些不安,走了几步,这才偷偷回头去看。不料身后空无一人,何支只道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确实不再见那道士。他心下奇怪,正要转头再走,可正见那道士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面前。
何支不禁失声大叫“鬼啊——”,连连退了几步,险些将兔子丢出怀去。那道人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只转了转眼珠,面上沉寂无色,手上一挥拂尘,打了个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