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么啊等?我骂着自己,发誓就算我们没什么将来也要把事情说明白,我陈自舟不能在他脑子里一辈子都是个骗子疯子,会甜言蜜语的下流胚子,该知道的事得知道,该说清楚的说个明白。
我没让林叔带着遗憾走,为什么我到头来要带着这个遗憾?
大约在同一条路上来回逛了一个礼拜,我找到了那个男孩子所在的学校,是一所职业培训学校,也是在一幢楼里面,萧然骑个自行车就在楼底下等人。我车停在马路对面,这场景我多少有些体会,我下了班在路边等他下课,而现在,他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是在等别人。
我就这么看着他吹着风,带了个口罩戳着手机一脚踩着脚踏板一脚撑在地面上,身上穿的是去年冬天一起逛商场的时候我给他挑的风衣。
过了一会,那个男孩出来了,从后面拍了一下萧然的肩膀,萧然回过头就拍了回去,两个人互相打闹,最后以萧然不再还手多挨了几下收场。男孩跳上后座,萧然掉了个头往回骑。
我远远跟着,大致摸清了他们去的路线,这才知道萧然不住在画室边上了,而是和这个男孩子一起住在一栋居民楼里。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不想知道,也怕知道,然而答案显而易见,直到我看到萧然锁车的时候揉了揉耳朵,男孩立刻摘下手套用手捂上他的耳朵,他倾身去亲那个男孩,我这才承认了这个答案。
我感觉到一种背叛,倒不是感情上,而是他说过的话上。
他说过,喜欢人是一辈子的事情。
那时候吵架我怎么回的来着?对了,他一辈子长着呢,这就给我言中了。可笑的是他说的那些我都当真了,这种心态很贱,明明明白一件事,可你愿意相信一种幻想,好像幻想只要不被戳破它就可以是真的。
我挑了周末萧然下班的时间出现,这天他没骑自行车,估计也不用接那个男孩子,我想得很简单,单独见面把话给说开,他走进小巷老远就看到我,他停在原地大概五六秒才往这边走。
他走过来想低头绕开我,我叫住他,喊了他的名字:“萧然!”
很久没喊了,这名字咬在嘴里都生了。他站住脚,转过身来把口罩摘下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站直了已经到我眉毛下面了,天天在一起的时候还没发现他有长高。
“有事?”他简短地问道,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语调。
那些我想说的事这会儿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的态度让我有些难受,我没有办法直视他那双什么感情也不捎带的眼睛,我说:“上次看着你,觉着像,结果真是你。”
“哦,”他轻声说道,“下面冷,你要上去吗?”
我问他:“方便吗?”
他干笑了一下:“男朋友这周末回家,下个礼拜一才回来。”
我知道他和那个男孩的关系,真说出来,那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我说:“哦,都有男朋友了。”
他突然哼笑出声:“是啊,总不能混一辈子啊,总得找个合适的。”
我跟他上了楼,他家在三楼,两间房,一间是萧然的卧室,客厅里没什么东西,靠近门口是一张木桌子,往里走一点一面墙边上有一张很大的沙发,然后是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摆着画架,上面还有一幅油画,地上散着颜料,我一进门就能闻到松节油的味道。
这种状态看上去很随意,也说明他很自在,要知道,和我一起住的时候他从不在家里头画画,颜料箱子都没搬回来过。
“你住这挺好?”我脑子滚着的就只有怎么寒暄了,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从厨房里头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画架上没画完的画,说:“我还从没看见过你画画呢。”
“你不嫌脏么?”他说,我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我嫌过吗?”他笑了笑:“哦,你有强迫症的,忍不住收拾屋子,搞乱点都不行,我这画起来乱七八糟的,你肯定受不了。”
我发了一会呆竟然不知道怎么接,突兀地问了一句:“你过的好吗?”他点了点头端着水杯喝了口水随口问道:“还成吧,你呢?”
我抬头看着靠在墙上的他,心情复杂得要命,也不知道具体出于什么心理,说:“你会在乎吗?真想知道我过怎么样你就别把我电话黑了。”他睁着眼睛看着我,我好像已经开始踩地雷了,这就像连锁反应,踩了一颗就一定会有下一颗,一炸一大片。
见他不说话,我忍不住说:“你都没有听我把话说完,我结婚这事——”他直起身子一副根本不想听的样子,他抬了抬手做了个手势制止我说下去:“我们不说这个好吧?”我见他这么冷静自己却冷静不下来。
“我不想我们有什么误会!”我从沙发站起来走近他,“萧然,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就觉得我是个骗子,我不想让你觉得我瞒你什么!”“瞒什么?不还是知道了吗,你也说过是早晚的事,我不怪你,这事过去了,咱不提了。”他倒是面不改色。
我张了张口,半天才发出声音:“萧然你变了。”他瞧了瞧我干笑了声:“是个人都会变的,你看我画这画,都说油画保存时间长,可是时间久了它是会变色的,理就是这个理,想明白了就好了。”
他不再争论也不再激动,他认清现实了,竟然还接受了它。
“我结婚,因为林纷的未婚夫悔婚了,她爸走了,临走前我是了了他一桩心事。”我觉得不把这个憋心里头的说出来我就会疯的,“我承认,我有私心在这,我是想知道照着别人的活法我是不是能活出名堂来,呵呵,老爷子倒是满意了,可这他妈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变,我还是那个混账,我也真他妈够了!”
萧然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在他眼里看见了同情,意识到他在可怜我。
原来我他妈才是那个需要被可怜的。
这事实让我喘不过来气,我却只能看着他,如果我的生活是一颗有毒的药,那他就是解毒的灵丹。
过了老半天,他才说话:“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一句话仿佛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来,我怔怔地盯着他,冻伤了似的打了个哆嗦,我明白有些事情回不来了。
在他没有走远的时候我没有拉住他,等他走远了我想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就算听见,他也不会再相信我。
第17章:我无法定义我们的关系
是啊,跟他说这个有什么用?
我们没再说别的,就算我把事实说出来心里也没有好受些,沉默的气氛我一向受不了,他不说话,我也没等下去,抓了外套就出门了,下楼梯的时候晕乎乎的,楼道窄,我走得快,转几个弯就出了楼道,等出了小巷我还没从自己乌七八糟的思绪里清醒过来。
我到底想说什么呢?我干什么来了?这会儿我自己倒拎不清楚了。
第二天上午例会,我没事人一样坐在会议室里,新项目的负责人正对着电脑侃侃而谈。结束后我去了财务那里看看资料,确认老美那边没什么问题。
又快到了农历的年底了,感觉过去这一年都没什么真实感。我负责的地区一向顺利,黄琪科这边可就一滩浑水了,可我还得帮着理顺说不上愿意不愿意,父亲开口安排了我照做就是。工作的时候我一向不带情绪,浪费时间是我最讨厌的事情。我把有问题的文件清了一遍给父亲送过去。电梯里遇上了黄姨。
她一般不来公司,来了也不需要预约,反正公司都认识这是老板的夫人。我欠欠身算是打招呼了,她看了眼我手里的东西说道:“琪科刚在美国没干多久,还得请你帮帮他。”我回道:“都是公司的事情谈不上帮不帮的,我会尽力就是了。”接着我们前后走在走廊里没什么话说,进了父亲的办公室,她在沙发上坐下,我将工作上的事情先和父亲汇报清楚。
资金的周转有点问题,父亲听我说完在几个文件上签了字让我代为传达一些事宜,当我一边查看着他给我的文件一边慢慢往门口走的时候,黄姨起身走在父亲身边说:“佳怡快回来了,我想我们一家人今年再去别的地方走走?我看了几个地方,你选好我就去订机票。”父亲随口说着:“你选就好了。”接下来他们说什么我是一点也没听到,因为我跟被点着尾巴的猫似的合上文件夹走得飞快。
他们这一家人可从来都没有我。
让财务那边对账,相关的事情交代下去之后我离开了公司,有个大客户下午约了打球,我没去,但是借这个理由放了假。
中午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林纷,萧然的事只有她知道,也许女孩子心是细一点,她总能看得比我透。我知道放下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不想也不能见到萧然的时候客客气气地说一句‘这个人我认识’,她电话一直占线,金融类的工作就是忙,高薪高压,她一个人在外面也很辛苦,可好歹是为了她自己,这一点比我可自在多了。
晚上没开车叫了几个朋友去酒吧坐坐,等出来的时候都十点多了,该回家的回家,我打上了车,严诚在语音信箱里头留了言跟我讲了讲未来几天要做的公关以及提个醒让我明早跟财务打个招呼。我看向车窗外,心情压抑的很,工作的事我是从来不怕的,除此之外好像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走到这份上,心里头渴望的一些东西是一件也没有到手,囫囵着一遭忙活的都是别人的事,到头来也没什么是落自己身上的。
难受着,让司机掉了个头换了个地方下车。在萧然家巷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啤酒,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在巷子里来回走着把它喝完了,可人还是没怎么醉。
我想找他,可没什么理由啊,我们算什么呢?撑死也只能算是认识的。
小区边上有一个绿色的垃圾车,小区的垃圾都扔在那里,我把酒瓶扔到那里抹了抹脸。
妈的,我想哭。
正觉得鼻子酸了,身后悉悉索索的有人走过来,我看着这个人把一袋垃圾扔进垃圾车里,眼熟,像他,不对,就是他。
“嘿,是你啊。”我说,他被我一身酒气熏得眉头皱起来了。
“他妈还真是你。”他叉起腰来,“这么晚了你来干啥?”
“没干啥,就走到这了。”“你车呢?”“没开。”“酒吧出来的吧?”我听他这么说笑了起来:“没地方去嘛。”他怪异地看着我,伸手来扶我,我甩开手:“还没醉得不能走路呢,跟我喝酒永远都是你先趴下。”
我走了两步走到小区门口往他家看了一眼:“男朋友在家吧?”他嗯了一声在我后面随着我走了几步。
“哦,那你回去呀,外头不冷啊。”我嘴上说着,头也不回往巷子外头走,心里头想起去年这时候两个人窝在家里面有快递谁也不愿意去开门的情形。
萧然跟了上来,推了推我:“走,我送你回家!”“不用你送!”我脾气冒了出来,反正借着酒劲我也没觉得怎样,他板着脸拽上我的胳膊加快脚步往巷口拖,我又甩开他:“我让你回去,你没听见啊?”“我说送你回家你听见没?”他顶回来,再一次拽上我一口气拽出巷子,我感到有些头晕也没较劲,直到萧然拦住一辆车想把我推上去。
“我不回家,”我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回去!”说着我挡着门他推不动人,他压着性子对我说:“手机给我!”我没反应过来,他动手抢了,我单手抢不过他,他翻了手机找了号码拨出去。“给谁打?”我问,他拿着手机退后一步:“给林纷。”“还给我!”我气不打一处来,关了出租车门就上前把手机抢回来。
出租车本来想开走,萧然喊着让他停下,司机没好气地说:“你们到底走不走?”萧然转过身来抓住我:“程自舟你别大马路上发疯行吧?”说着又把车门打开然后把我往里面推,这回我没再发脾气,认命了一般被推进车里面,揉着眉心的功夫萧然也坐进来了,嘭的一声把门关上。我惊讶地看着他,他抿抿嘴唇看向我:“说了送你回家,你家在哪?”
家?哦,我他妈有这东西吗?我苦笑了:“我不回去。”
他沉默了几秒又问道:“原先的公寓还留着吗?”我嗯了一声,他迅速跟司机报了地址。大概司机瞅我们俩挺古怪的,这一路上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我晕晕乎乎就快睡过去了,他把我叫醒说要下车,我半天反应不过来,他也不吭声了,从我身上翻出钱包付了车钱把我拉下车。上了楼他又从我身上把钥匙串卸下来,在里面找到公寓的钥匙开了门。
打开灯,屋子里面冷冰冰的,也对,没开空调嘛,萧然皱着眉头先关上门去摸空调遥控器。这屋子我隔三差五会回来住,因为新房离公司有点远,我就一个人,在哪都一样。
他见我就站在门口靠在门上忍不住问:“你在那干嘛?进来啊。”我晃晃悠悠地走进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下。
他走之后这屋里什么都没有变,可我就知道少了东西,少了个人,看哪儿哪不对。
想到这里我低下头揉揉后脑勺,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就是难受。
萧然也看出我难受着,站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和家里人吵架了?”我摇头,他又问:“和老婆急眼了吧?”我嗤的一声笑出来:“你再猜?”
他睁着眼睛,一脸关切,拿捏着又说不出来什么,我见他这样,心下一动,我说:“萧然,我们……我们真结束了吗?”他不打算回答我,他说:“把你手机给我,我给你老婆打电话。”
我收回目光,笑了:“不用打了,她忙着呢,人都不在北京,去上海发展了,走了大半年了,你想跟她说啥?”他怔怔地看着我,不说话了,他走过来在我跟前蹲下来。
好半天,他动了嘴唇:“你还好吗?”
我能听见攥着的理智崩裂的声响,我大声说着,几乎就是在喊了:“不好!一点也不好!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信我?!”他垂着眼睛也不看我,我受不了,真受不了,我说:“你别不说话,我恨你每次都不说话,你又不是真的无动于衷,你要真觉得我脏着你眼了,想着老死不相往来了,你说!我做得到,我他妈还没这么贱呢!”
说完,我后悔了,我还真怕他说出来,说出来可就骗自己的余地都没了。
结果无声的每一秒都熬得难受,他还是没说话,起身往门口走,我知道他这一走下一次就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再见着,我没头没脑地冲过去,肩膀撞了门,把他开了的门关了回去。“萧然?萧然!”我看他神态不对劲,赶紧喊他的名字,他抬起眼来瞪我,我看见他红了眼眶,瞬间脑子里全乱了,慌了神地道歉:“对……对不起。”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只知道我肯定又做错了,时至今日都是我的错,我混蛋,我混账,我他妈真不知道怎么办。
萧然瞪着我,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程自舟,你可真有本事。”他说着,狠狠地闭上眼睛伸手摁住我的后颈就吻上来了。我也扣住他的肩膀吻回去,身体贴在一起,我的血液一点点鲜活起来。
我真不想失去这个人。
末了两个人的情绪都失控了,我把他往后推,他也扯着我跌跌撞撞穿过走廊,最后他把我掀翻在床上,卯足一口劲似的咬着牙脱我衣服。我感觉过去这半年累积的感情在胸口一阵天崩地裂,我从没这么丢脸,借着酒劲,顾不得这么多,我又哭又笑,嘴里念着:“我是真难受……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