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到这顿饭吃完，打包地也送上了，祁开才意识到根本没有提到点上，挪了位置挨着童沫要他说说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他和孙亦潼父母见面的时候，面上虽然笑嘻嘻，手心里都是汗。特别怕孙亦潼父亲，就怕孙爸一眼看他不顺，直接一脚给踹飞了。那时的小心脏啊，扑通扑通地从来没有那么快过。
“我差点以为自己心律不齐，嗷一声就要挂了。”
开始还会插话的童祉媛这会儿也沉默了，低着头在挑着面前盘子里的洋葱，也不是吃，就一根根挑出来码在边上。祁开没有注意到童祉媛，他的注意力都在童沫身上，特别操心。
这一刻童沫其实心里舒坦了不少，因为他可以开始拨出一些精力来替自己的小伙伴担忧，而不用一直想着见袁明礼家人的事。替他人担忧总是要轻松一些。童沫第一次相信童祉媛可以如此执着地等一个人，而祁开又可以真的那么迟钝地发现不了。那么他和袁明礼，相比自己的小伙伴，也确实算是在一个很合适的时间里彼此相遇相知相认，那么他为什么还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忧？只是因为怕父母接受不了吗？害怕他们又回到过去那个互相伤害的时期。还有等着抱重孙的童奶奶，那如果可以有一个孩子呢？
在等童祉媛去洗手间，祁开跟孙亦潼打电话的功夫，童沫爪机看了下自己的存款，果然目前来说，他确实也没有能力要个孩子。想着这两年陆续出生的小孩，还有家长们那满脸满身的幸福样，童沫叹了口气。
“咋了？”祁开探过头来。
“你和孙亦潼，有想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吗？”童沫话一出口，祁开嘴巴马上变成了一个O。“忽然想到的问题，而且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是吗？你们早晚会要一个孩子，很自然的事情。”
“但那也要等我们结婚，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之后啊？”祁开眨巴下眼睛。“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童沫慎重地点点头。
“但是你应该不会有小孩子吧。”祁开打量下童沫，一脸遗憾。“你的小娃应该超级可爱，我本来打算做他干爹，带着他玩的，好可惜啊。那……要不等我以后有娃了，过继一个给你。”
“你还是先考虑结婚这第一个问题吧。”童沫无语地看着跳脱的祁开。祁开是独生子，孙亦潼也是，但童祉媛不是，等等……童沫晃了晃头，表示他不应该继续莫名其妙地脑补下去了。
“现在就回去吗？要不要去看场电影？”童祉媛出来后看到祁开垮着嘴角万分同情地望着无语望天状的童沫，这样的场面也不是头一回看到，童祉媛不打算细问缘由，想象下一定也是很脱线的。她有经验。
“啊，今天没有时间。”祁开摆摆手。“让童小沫陪你吧。”
“你呢？”童祉媛没再坚持，转向童沫。“你和大叔也有约了？”
“那没。”童沫看了下时间。“你想看什么电影，我陪你吧。”
“好像美队三上映啦。”祁开提议道。“小面面一直想看。”
“对哦。”童祉媛语气怪怪地来了句。“美队三都上映了，巴基又成了美队的好战友好基友，还额外附送了一个忠心耿耿的猎鹰。队长果然是人生赢家。寡姐姐这回还有鹰眼哥哥在边上陪着。”
“唉？我有些听不明白，小侄女你在说啥？”
“那就陪你看这个。”童沫适时开口。“得胜你快点回去吧。”
“哦，那我走啦，小面面还在等着我送饭呢，嘿嘿。”祁开挥了下手，拎着两个打包盒走了。
“你啊。”童沫捏了下童祉媛的鼻子。“真要看电影？”
“看啊，干嘛不看？新片啊。”童祉媛赌气道。“给我买张电影票，不用唧唧歪歪别的吧？我现在可不想听啊。所以小叔叔你什么都不要说，你还是想着见大叔爸妈的事情吧，我还得给你撑着呢。”
“我没打算劝你什么。”童沫无奈地拍了下童祉媛挽着自己的手。“看电影还要爆米花吗？”
“要啊，必须的。”童祉媛红着眼睛，坚定道。“我吃得下。”
因为匀出了精力去为小侄女和发小烦心，直到出发的前一天，童沫都还是吃得下睡得着。给袁母的生日贺礼是童沫和袁明礼一起准备地，同时还有给袁明礼两个侄子，一个侄女的礼物。袁明礼给童沫看过他们家人的照片，还大体介绍了下性格，让童沫心里有个准备。同时不忘强调，一切都有他。
最先知道袁明礼性向的是袁明礼的姐姐，家里最反对的是袁明礼的哥哥，所以袁明礼和袁大哥的关系并不好，这也是为什么在一个城市生活，童沫从来没有机会见到他的缘故。如果是换做袁大姐，童沫可能早就已经认识了。袁大哥和袁大嫂都是很传统的人，都在事业单位，有一双儿女，是龙凤胎。最开始是跟袁母生活在一起，前两年才单独搬出来住。袁母跟袁大哥一家关系最好，一来是跟着自己住的，感情自然比较深。二来也最争气，虽然钱没袁明礼会赚，但生活方向合长辈的心意。而袁大姐是女儿，且远嫁了。
“生龙凤胎是要看基因的吧？”童沫还真的挺羡慕。“一下就儿女成双呢。”
“大嫂的表哥表姐就是龙凤胎。”
“果然是这样。”童沫颇有些遗憾道。“我还以为是你们家有生龙凤胎的基因呢。”
“那主要看卵子吧？我不懂，反正跟我没关系。”袁明礼说得挺无所谓。“那两孩子，小时候挺熊的，现在不清楚。我跟他们接触不多，我大哥大嫂也不喜欢他们来我这玩。现在看来还是帮了我。”
“熊孩子啊？还俩？”童沫有些吃惊。“我看伯母不像是会带出熊孩子的人。”
“不是我妈。”袁明礼见童沫惊讶的表情，笑了。“你以为所有的小孩子都懂事又可爱？”
童沫耸了耸肩，没打算跟袁明礼争论这个话题，显然袁明礼自己对这个话题也兴趣不大。但这个话题两个人最后还是没有逃过，果然在长辈面前，还是太过于天真了。不管岁数多大，永远是“无知”的小辈。
去给袁母过生日那天，童沫和袁明礼起了个大早。为了不被工作打搅，童沫之前连着加了两天班。袁母住在城北的位置，离袁明礼这边差不多算横跨了一个X市。袁大姐要在X市待一个礼拜左右，孩子是有意向要在这里发展，但袁大姐夫妇不可能马上就举家搬过来，这里要考虑的实际问题太多。
袁明礼带童沫到袁母家时，袁大姐一家已经到了，袁大哥一家还要晚点，因为两孩子要睡个懒觉。袁大姐的儿子跟童沫差不多高，皮肤比较黑，长得老成，见到童沫那刻，脸上还挺尴尬，但举止很礼貌。
“这位就是小童吧？”袁大姐微笑着跟童沫招手。“来大姐这边坐。”
童沫进门后就很懂事地跟着袁明礼叫人，跟逢年过节跟父母去父母朋友家做客一样，特别乖巧。因为是第一次进门，袁母给了童沫一个大红包，袁大姐也给了。袁父和袁姐夫也很客气，说得不多，主要还是袁母和袁大姐在跟童沫说话。说场面一点不尴尬那是不可能地，即使童沫是女的，也免不了会有冷场，更何况他还是个男的，还是比袁明礼小了那么多岁的。童沫不知道袁家人对他了解多少，从交谈里看，那些基本信息他们到都是掌握了。包括童沫早毕业的原因，还有他的家庭背景和工作，以及专业。
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袁大哥一家也到了，坐了没一会儿就一起去了饭店。还是袁明礼预订的，要了一个大桌一个包厢，正好坐十一个人。袁大哥一家看到童沫时，脸色微微有些变。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见面又是另外一回事。袁大哥的两个孩子也上初三了，表面看着挺正常，跟袁大姐的儿子关系一般。
去饭店开了三辆车，袁大哥一家自管自。童沫开的是袁明礼的车，带袁大姐一家。袁明礼开的那辆一直停在小区，早几年袁明礼买了给父母用，有阵子是袁大嫂在开。童沫自己没有买车，上下班有地铁，公司也有备用的车可以给公用，其它情况就开袁明礼的或打的，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入了座等上菜，一家人又开始聊起来，首先是讲到袁大姐儿子毕业就业的问题，然后是袁大哥孩子中考的问题，最后还有一个袁明礼的问题。袁明礼的问题其实并不太合适摆上桌面讲，都是点到为止。况且有两个未成年人在场，袁大嫂也不愿意自己孩子听到，但是孩子们不那么想，现在的孩子可都精着呢。
“小伯伯，这个小帅哥是你男朋友啊。”袁明礼侄女问道，还眉开眼笑地。“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也要去参加。实在是太帅了，我最喜欢这种年上的感觉。你们真的很配的呢，我反正一定支持你们。”
童沫拿着筷子正要夹菜，现在也不动了，表情僵硬地扫了眼在场的人。
“如果我们结婚，一定会通知大家的。”袁明礼回答还挺正式。“国内近几年应该还是不行。”
“好多国家可以的，顺便可以蜜月游啊。”
“这个不是你喜欢吃的吗？”袁大嫂皱着眉头给自己女儿夹菜。“多吃点，不要乱说话。”
“哪里有乱说，现在什么年代了。”小姑娘不服气地反驳了句。“小帅哥和小伯伯超配的。”
吃饭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还是被袁母把话题给转了回去，重新绕回到孩子的学业上来。吃过饭后准备回去袁母那，小姑娘挤到了童沫身边，要坐他的车回来。童沫瞬间亚历山大，他宁可小姑娘是个熊孩子也不希望她是个腐女。这个小姑娘好像什么都了解他们，事实上她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多挤啊。”袁大嫂脸色不好地把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你爸的车不够你坐的，听话，不许胡闹。”
童沫干笑了下，跟袁明礼一起去把车开过来。袁大嫂在后面又跟小姑娘说了几句，小姑娘明显听不进去在那边生闷气，小姑娘的同胞弟弟也在边上凑热闹，但显然跟袁大嫂是一个战线的。
“我的性向问题，我大哥一直瞒着他的两个孩子。”袁明礼跟童沫解释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现在情况不妙啊，大嫂估计更忌惮我们了。等下找个借口先撤吧，我妈那里真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见。”
“嗯，明白。”童沫点点头。“这事真要怪你头上，你还真当百口难辨。”
“反正不住在一起，也就逢年过节见一面，随他们怎么说怎么想吧。”
童沫也能听出袁明礼的无奈，毕竟那也是袁明礼的亲人，但又能怎么样？袁明礼不会为了他们改变自己生活的方式，而孩子如何成长，那是孩子家长的责任，况且袁明礼一年都跟孩子见不到几面，要把责任推到他的头上，也为难太强词夺理了。当然对于一个护子心切的母亲来说，很多时候还真的没有理可以说。
到袁母家后没坐多久，袁大嫂就找了借口带着自己两个孩子先回去了。小姑娘那是万般不情愿，看着童沫和袁明礼眼睛都是亮闪闪地，也不知道她手机里是不是偷偷给咔嚓了些照片。袁大哥还留着，怎么也是自己母亲生日，吃了午饭就走不太好，加上是周末，他的工作也没什么班需要周末加。
袁父叫袁大姐的老公和儿子陪他去书房下棋去了，留下袁母，袁家三姐弟和童沫还在客厅坐着。
“这次喊你们来吃饭，其实还有件事想提提。”袁母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童沫的。“这个事其实计划了也很久，半年前才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可以付诸行动了。伯母很喜欢你，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和明礼也是很般配。虽然你年纪小，但伯母知道，你非常懂事。伯母想问你，你和明礼是认真的吗？”
童沫转头看了眼身边的袁明礼，他显然也有些准备不及。
“确实，你才二十，真的是太年轻了。”袁母叹了口气。“但明礼不小了，这个也是事实。我们可以接受你们在一起，也相信你们是认真地在交往。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有些话还是要跟你们说明白。”
“妈，我和小沫……”
“你明年就四十了。”袁母打断了袁明礼的话，眼神有些着急。“人的精力是有限地，不管你怎么懂得生活懂得养生你都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变老。你想要六十的时候才开始操心孩子上哪个中学的问题吗？到时你觉得你还有那个精力为孩子奔波吗？妈妈不是不开明的人，妈妈这个年纪可以做到这样，你去问问跟你一样的人，他们的妈妈是不是也可以做到。我是为了我吗？你大哥大姐都有孩子，我有孙子孙女，我不缺你的那一个，但是你不一样。孩子不仅仅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他也是我们的寄托。”
袁母说到这里，童沫才终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袁明礼跟他说过，他有冷冻过精籽，所以代孕是他原本计划里的一部分，所以他不排斥，并且也是希望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在等的，可能是一个家。
“你们年龄差很大，这是你们两个的选择，也是你们必须要面对的，面对这个年龄差带来的各种问题包括这个社会对每个年龄层不同的需求。”袁母继续道。“我没有要你们马上做出决定，但你们必须回去认真地想想这个问题，必须认真去想，并把它提上日程。或者你也可以告诉妈妈，你们不打算要孩子了，那我也就死心了，不会再去想了，往后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不会干涉。”
“也不是要你们马上定。”袁大姐打圆场道。“你们也体谅下老人家，真放在心里就好。”
袁大哥低头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始终都没有说话。
“妈也是为你们好。”袁大姐继续道。“如果是想要小沫的孩子也没有关系。”
“不是这个问题。”童沫尴尬地半红了脸。“我们会认真考虑的，确实……也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你看，这话还是你来说。”袁母看着袁明礼直摇头。“你啊，老妈那么开明，反而不好了是吧？”
这一路回去，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袁明礼开的车，童沫在发呆，一直到车停下了才回过神。
“其实我有猜到今天妈会说什么，只是侥幸孩子们也在，不会提到。”
“我认同伯母的话。”童沫深吸口气，侧过身，眼睛直直地看着袁明礼。不是没有那么近地看过袁明礼的脸，不是不知道他确实不那么年轻，只是没有想过即使知道，又怎么样的问题。“问题在我身上。”
“不，童沫，问题不在你一个人身上。”
“是在我。”童沫抬了下手，示意袁明礼听他说完。“不管我觉得自己心理年龄有多大，在外人眼里在现实中我确实还很小，我甚至都没有到法定年龄。也确实我还没有想过任何与孩子有关的问题，但两个人确定关系，他们生活在一起，是一定会有想到这个问题的，不管是想要，还是想不要。”
“对我们来说，太早了。”袁明礼揉了揉童沫的头发。“不能光从我，或者从你，这两个角度去考虑这个事情，这个问题必须从一个‘我们’的角度和立场，你明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