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瑜想不到还被倒打一耙,当下气得差点爆了血管,他把秦盛的耳朵逆时针转了一圈,“老子不是让你跟着我的么!你看看你的脚印,跟到哪里去了!”
秦盛大喊冤枉。
闻瑜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盛也跟着蹲下,他小心地戳了戳闻瑜,“喂,现在该怎么办?”
闻瑜想了想,无奈道:“我从来没走错过,不知道。”
秦盛叹为观止:“你一个少宫主竟然连这点事儿都不知道么?”
“我算什么少宫主……”闻瑜嘲道,“对了,其实吧,我对于玉花宫也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要不是我身上流着闻芷暇的血液,怕是早就死干净了。”
秦盛竟然点点头:“废话么,你这么个破性子,又没什么地位,你不死谁死啊?”
闻瑜:“……”
秦盛还装姑娘似的可爱,“闻公子,不要打人家哟!”
闻瑜:“……”
越相处越觉得秦盛这人简直是大侠皮子下面裹着了一捆人渣。
二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秦盛问道:“幻境里可以乱走么?”
闻瑜点点头:“既然已经进入了幻境就不存在有没有危险了,幻境本来就是危险。”
“哦?为什么?”
“嗯……”闻瑜道,“它和我突破第六层功法的时候遇到的幻境相似,很可能会逼得我们自相残杀。”
“那你怎么还这么冷静?”秦盛走到一边去,好奇地拨弄起一根小草来,“你不怕?”
闻瑜没答话。
他不知道在那种幻境里熬了多久,可一次也没有动过真的要杀死秦盛的心他不怕这个幻境,不怕自己,甚至不怕死,他怕的只是秦盛不够爱自己。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一边,然后觉得有些丧气——自从他跟秦盛在一块儿之后,所有的事儿都接踵而至,不知道上天是怎么安排的。
秦盛仰着靠着树,他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一派悠闲的奇人,于是他闲了片刻没能找着什么事儿做的时候,他抽出了自己的刀。
闻瑜几乎是在一瞬间绷紧了自己的肌肉——要来了吗?
他不觉得秦盛会比自己爱他还要爱自己,他只是求着秦盛爱他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就好,虽然这样虚假的请求并不是他所愿。
他是恨不得将秦盛拆吃入腹的。
秦盛专注地看着那把因为前两天的打磨重新变得锋利的刀,突然将刀尖朝下,兀自摆弄起自己的刀柄来。
“我有个想法,”他说,“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爹爹为什么要找秦周墓中的一把刀?”
“什么?”闻瑜抬头。
“我是说,”秦盛也抬头看着闻瑜,他嘴角的笑容很是狡黠,“我突然有种感觉,我师父和你爹爹是认识的。”
“哦。”闻瑜见秦盛没什么大碍舒了口气,他又坐回了地上,随意地划拉着地上的沙土,“你想怎么证明呢?”
“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我师父的事儿吧?”
“被负心人抛了那事儿?”
秦盛点点头,然后扬了扬手中的刀,“你想不想看看你们都想要的刀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闻瑜猛地抬起头。
秦盛眯着眼睛道:“这把刀,是我师父当年闯荡江湖一直用的刀……我知道大家都想找秦周墓里的那把,不过既然我师父没死,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我手上的这把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呢?”
闻瑜在抬起头之后便冷静了下来,他暗自道:“我不要宫主之位了,也没什么好激动的。”
秦盛见闻瑜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研究起刀柄来,只见他摆弄了片刻,从刀柄侧面抽出了一小片铁片。
“真的是,”秦盛意味深长地说,“就是这把刀。”
然后他感叹道:“这么多年了,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秦盛的心里很复杂。
秦周把这把刀给了他,让他闯荡江湖,甚至不惜把掌门家那把好刀换走,到底是为的什么呢?
63、第六十三把刀
他出神地看着这把刀,觉得有些怪异,仿佛有人的灵魂从这把刀里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顺着手腕钻进了他的心里。
秦盛的眼神迷茫了片刻,他轻轻地摸上刀背——刀是没有感情的,然而作为一个刀客,他感觉到了刀的沧桑,他突然就懂了。
也许师父并不满意自己年少时的旅行吧。
纵情江湖,大侠风范,行侠仗义……这些虚幻的词也许是那个严肃的老男人最看重的东西,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死在了儿女情长上,他却还没出息的无怨无悔。
想起临走时秦周那些话,秦盛终于知道了秦周那些矛盾,也许他既希望自己能找到真心爱的人,又……怕是自己也像他一样痛苦一生。
秦盛低声笑了,“师父啊……想不到我这样无能的浪荡子,居然也能当你的延续了。”
闻瑜没听清,他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一眼秦盛,“你说什么?”
秦盛摇摇头,又把铁片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没什么。”
“纸条里写了什么?”闻瑜又问。
“我没看,”秦盛道,“总觉得我还不够有担当知道那些事,我也不知道师父愿不愿意让我知道。”
闻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盛。
秦盛撇了撇嘴,“而且如果看了之后发现负了我师父的人真的就是你爹爹,我岂不是郁闷死?”
“为什么?”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秦盛仰天长叹,接着幽幽地说道,“我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知道我师父居然是个断袖……我一直以为他不找师母是怕师母对我不好,原来只是因为他是个断袖吗?!”
闻瑜本以为秦盛要说出什么血海深仇的大道理,听到这么一串说辞顿时泄了气,他无奈地看着秦盛,“你就不能正经点儿?”
“正经能当饭吃?”秦盛撇撇嘴。
“能,”闻瑜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你只要别再这么不着调儿,以后你的生活开销都由我负责。”
“哎呦大爷~~”秦盛马上又换了副腔调,老鸨似的挨了上去,就差在脸上抹上两朵红晕了,接着面色一转,一脸臭屁地说,“得了吧,估计你也拿不到玉花宫宫主的位置,还养我呢,不让大爷我养就不错了!”
闻瑜翻了个白眼,又坐了回去。
幻境中没有天黑和天亮的概念,他们在那里坐了许久也不见人来,百无聊赖也挨不过时间慢的令人发指的流淌。
闻瑜知道要是走错了步法会坠入幻境,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幻境如此温柔,往常的幻境都会让人生不如死,偏偏这个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不禁觉得怪异,这真的是走错了么?还是掉进了什么更危险的地方?
秦盛不知道这幻境危险,他只是觉得有些渴,于是懒懒地踹了闻瑜一脚,“喂,你说上次花娘让我们吃彼此的肉,这次不会是有人让我们喝彼此的血吧?”
闻瑜正想得深入,被这么一提醒立马更加消极,于是半死不活地抬了抬眼皮,“说不定。”
秦盛“啧啧”道:“不愧是玉花宫,真狠毒。”
闻瑜又不说话了。
闻瑜不知道这里的危险,可他知道,他得想出破招的办法,不能在这里困住——他真的不甘心死在这里。
“走吧,”他站起身,“我们走走看,横竖不能就在这里死了。”
秦盛便就牵着马跟着他走。
树林里的树变得稀奇古怪,秦盛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但十分有分寸地没有乱动。闻瑜用内力催动,每一步都会印下深刻的脚印,秦盛就沿着那脚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然而,当他走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前时,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怪异甜腻的威风。
秦盛警觉地抬眼,接着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面前一块巨大的石头矗立,沙砾扑扑地往下掉,闻瑜正毫不犹豫地朝着石头走去,秦盛忙上前,正要拉住他的袖子,手中一丝触摸到布料的感觉,随即便什么触觉都没有了。
闻瑜就这么消失在了石头前——不,与其说是消失了,不如说是“穿”了过去更好。
秦盛瞠目结舌。
脚印堪堪断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前,而那石头巨大无比,闻瑜显然不可能在秦盛无知无觉地时候飞身越过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于是上前摸了摸石头,本怀着侥幸以为也会穿过去,不想手下触感冰凉一片,嶙峋的石尖几乎能划破他带着厚茧子的手,显然这石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玩儿大了,”秦盛呆愣了一会儿,摸着下巴道,“娘的……没准儿我和美人儿看见的景色还不一样。早知道就该拉着手走。”
旁边的汗血宝马喷了一声鼻息。
秦盛帮它顺了顺毛,哀叹一声:“你可要保护好我的聘礼啊,到时候人家爹娘不认我可怎么办。”
末了又无所谓地道:“啊,不过他很可能先负了我师父,让我好好用这个敲他一笔……啧,他可千万就要是那个人啊。”
全然没有把自己师父当枪使的愧疚感!
总之他看了一眼巨石,又看了一眼汗血宝马,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拍了拍马背,从包裹里掏出一把银票来放在身上,然后捋了一把自己有些凌乱地头发,“走了,马儿,你要在这里等主人哟!”
汗血宝马表示完全不知所谓,只是随意地踢了踢蹄子,温顺地用鼻尖蹭了蹭秦盛。
秦盛点点头,一个飞身越过了那块大石头。
再说闻瑜走了片刻,只觉得身后安静得让人发毛,他和秦盛都不是多么深沉的人,俩人每天最大的爱好便是扯皮扯淡,现在突然静了下来,闻瑜一时有些不习惯,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真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秦盛连个影儿都没了!
“秦盛?”他试着叫了一声,周围自然是没人回答,他于是便又踩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走了不几步,便见面前的脚印明显更加深刻,显然还被秦盛踩过,也就是说不到百步前秦盛还好好的跟着他,到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也没什么东西遮挡的地方竟然就不翼而飞了。
闻瑜皱着眉头四处望了望,周围连一点遮蔽物也没有,更别提什么凶险埋伏,他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二人就近在咫尺仍旧被分开,这幻境……
他刚想掏出点防身的玩意儿,伸伸手却发现掏了个空,很多东西都被秦盛收收捡捡地放在了马背上,身上一时间什么都逃不出来,只掏出来了一小包药。
上次给秦盛没用完的春(hexie)药。
闻瑜:“……”
他无言地看着这一小包东西,第一次痛恨起自己那被“美色”诱惑了的大脑起来,于是想了想,又把东西揣进了怀里,从发间抽出几根金针来。
——别管什么东西,现在身上只要拿着不碍事,说不定就会有点用处。
便接着向前走了。
两个人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已经和彼此越来越远,幻境中似乎是朝着一个方向,其实实际千差万别,秦盛一路朝着山顶走去,闻瑜则是朝着一处悬崖迈步。
“唉,又到岔路口了,”秦盛蹲在地上不满地嘟囔,“这鬼地方,几步就是一个岔路口,到底得走到哪年哪月啊?”
说了半天也没见人回答,他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子,摸了摸下巴,回想起刚才闻瑜消失的事儿。
“我走过去,是实的……”他低声道,“他走过去是虚的……”
脑袋中似乎一瞬间抓住了些什么,秦盛拍拍屁股上的灰,皱着眉头道:“到底是什么呢?”
凡是阵法总有破解的方法,秦盛不信自己出不去。
他可是寒舍百年一遇的奇才——怎么可能在这里送命呢?
“然后我走过去,翻过那石头的时候,闻瑜就已经不见了。”
秦盛站在原地思考,他仰着头慢慢地后退,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入来时的脚印,一直到最后靠在边上的那块石头上。
那石头像是一道边界,面目森严地凝视着秦盛。
秦盛敲了敲石头,“喂,宝马,你还在吗?”
然后便听那汗血宝马通人性地嘶鸣一声,秦盛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勾起唇笑了。
“这样……”他说,“碰到的东西应该都是真实存在的,至于为什么闻瑜碰不到……说明在他那里东西是不存在的,在我这儿存在,在他那儿不存在……”
是什么呢?
秦盛摸了摸胸口,突然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那面车夫给的镜子。
他顿时了然地扬起了眉毛。
接着,他翻回了石头那边,宝马不安地扬了扬蹄子,秦盛便道:“乖,等出去给你吃上好的草料。”
宝马蹭了蹭秦盛的脸颊。
他蹲下,摸了摸地上的脚印,然后露出了不出他所料的笑容。
“漏洞,”他说,“这下子,只要想想怎么破就行了。”
64、第六十四把刀
手下明明是凹陷的鞋印,摸上去却平整一片,可见不过是幻境改了人的视觉,摸上去仍然是物体原本的样子。
秦盛顺着脚印一路走回去,再俯下身用触觉感受闻瑜的走向,竟轻松地勾起了嘴角,一路偏离了路上能看见的脚印,顺着手指触碰到的凹陷走了下去。
只是秦盛想得太简单,这鞋印追踪下去,路上净是些七零八落的碎石头,结果摸了半天,居然走到了一湾浅浅的湖边。
秦盛沉吟片刻,摸到的鞋印竟是朝着湖中心去了,他把手从水里抽出来,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看来是他妄自尊大了。
也不知这幻境到底是谁设计的,假中有真,真中有假,真真假假反而让人吃不透到底是真是假。秦盛索性原地坐在了地上,拿出怀中的镜子,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哎呀,”他说,“想不到苍天灭我,要被这幻境活活困死了。”
说罢,他照了照镜子,理了理头发,兀自哀叹一声,“可怜这般俊朗的长相,不知几百年后才有人匹敌呢?”
得亏时女不在这儿,不然非吐个半死不可。
秦盛换着花样儿角度照镜子,活似要在死前好好欣赏自己的俊,他乐呵呵地笑着,一点一点地转动着镜子的角度。
镜中影像不那么清晰,只左下角浅浅地刻着“时女”二字时不时泛着光——原来刚才的马夫,竟是时女假扮。
“她这是什么意思呢?”秦盛面上疯疯癫癫,好似魔怔,心里却在想,“难道不是给我的法器?难道她跟上来纯粹就是为了送我们一程,顺带给我留个纪念品?”
反正遇上解密瓶颈,还不如好好看看这个玩意儿。
古言道女门中有镜法,难不成是骗人的?
秦盛闲着无聊干脆开始发散思维奇思异想。
只是宫中有人早已按捺不住,闻芷暇赤红着一双眼睛,活像走火入魔似的抽搐,他身边的瞎鹰抖了抖身上的毛,下边站着的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个胆大点儿的哆嗦着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