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照在萧衍的脸上,喜怒难辨,“你读兵书,是想上阵杀敌吗?”
“是。”陈庆之已经收拾完了棋子,于是他盖上了棋盒。
萧衍抚掌大笑,“你连弓都拉不开,马都骑不好,也想上阵杀敌?”
陈庆之镇定自若地说:“纵然力能扛鼎,能敌得过万人吗?大人也读过《孙子》,难道不明白‘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的道理吗?”
萧衍笑得更大声了,良久才停下来,说:“有朝一日,我必让你掌军,你也让我见识你的‘庙算’吧!”
……
萧衍为雍州刺史时,陈庆之只有十几岁。谭旭不想找个什么也不懂的中学生演少年陈庆之,只好吩咐化妆师和造型师把许希文往年幼里打扮,效果居然不错。
文泉与许希文对戏时,几乎以为坐在自己对面的就是那个尚且年幼、锋芒未露的陈庆之。与演新版《京华往事》之时,他自问演技有所进步,可他与许希文之间的差距还是进一步拉大了——因为许希文进步得比他还要多。他在扮演萧衍时,状态非常地好,但他知道他是被许希文带入戏中的。
袁滴边看边觉得文思泉涌,捧着笔记本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他习惯用纸笔写作,电脑仅仅作为录入的工具。
封北海睁大了眼睛,心想:阿楠好厉害啊。他转念又想,那我也不能太差呢。
谭旭想,老子果然慧眼识珠。
被几个化妆师簇拥着补妆的许希文并不知道众人的心思,他想等下拍完戏,去超市买点秦逸喜欢的零食。他边想边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把化妆师们迷了个七荤八素。
等化妆师补完妆,封北海走到了许希文身边,“阿楠,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北海。”许希文笑道。
“我想请你教我演戏。”封北海认真地说。
许希文微微有些愕然,“你不是不喜欢演戏吗?”
“既然打算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吧。”封北海挠了挠后脑勺,“还有我的经纪人很重视这次机会,我不想让他失望。”
许希文犹豫了一下,说:“我去你家吧。”
“好。”封北海点头。
……
拍摄结束后,许希文去了封北海家。
封北海家就是普通单身男子的公寓,介乎于邋遢凌乱和干净整洁之间。
封北海打开了冰箱,“你要喝什么?”
“白水就可以了。”许希文在沙发上坐下。
封北海关上了冰箱,去厨房倒了一杯水,然后端到了许希文面前。
许希文接过杯子,“谢谢。”他并没有马上喝,而是放在了自己前面的玻璃茶几上。
“开始么?”封北海拿出了剧本。
“开始吧。”许希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元颢是北魏宗室,袭封北海王。他因为北魏内乱,投奔南梁,借助南梁的兵力,杀回洛阳称帝。而护送元颢北上的,正是时为飚勇将军的陈庆之。也正是在这条路上,陈庆之创下了“自发铚县至于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的战绩。但也是因为元颢对陈庆之以及他背后的南梁势力的猜忌,使得这位绝代名将因为兵少无援,南风不竞。
元颢在《陈庆之》之中的戏份并不多,而且不是一个正面角色。他目光短浅,贪图享乐,立国四个月就兵败被杀。
许希文和封北海对戏,不时停下来对他的语气、表情和动作作出指点。不知不觉,外面的夜色就深了。
封北海提议道:“已经很晚了,你要不要留下来休息?明天我们正好一起去剧组。”
许希文拉开窗帘,往下面一看,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大众辉腾。他笑着拒绝道:“不用了。”
封北海把许希文送下了楼,“阿楠,再见。”
“再见。”许希文挥手道。
许希文绕了一段路,找到了那辆大众辉腾。他敲了敲车窗,车窗的玻璃降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而熟悉的面孔。他笑道:“来接我的吗?”
“嗯。”秦逸打开了车门。
许希文上了车,然后给了秦逸一个吻。
……
大众辉腾在黑夜的公路上行驶着,公路两旁的树木在狂风中乱舞。
当大众辉腾路过一个电线杆时,电线杆上趴着的一个白色的影子跳了下来,正落到大众辉腾的挡风玻璃上。它皮肤惨白,眼珠凸出,眼眶漆黑,没有嘴唇,嘴巴的部位只有缝合的痕迹,批着一件鲜血淋漓的白袍。它把脸贴在挡风玻璃上,死死盯着许希文。
许希文的心脏在一瞬间漏跳了一拍,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死活。”秦逸冷冷地说,从掌心拔出了心剑。他一剑刺出,剑身穿过了玻璃,捅入了厉鬼的身体之中。
厉鬼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化为飞烟。
秦逸却没有放下警惕,他感觉到在黑暗之中有越来越多的东西聚集过来了。
他拿起了“胜邪”,嘱咐许希文道:“不要出来。”然后,他下了车,关上了车门,还在车门上贴了三张符纸。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觉得四周一片寂静。但是秦逸却听到了鬼物们的喧嚣,他知道这些东西正渴求着人类的血肉。
阳世之中,根本不可能聚集这么多鬼物。一定是有人在这条路上布下了阵法,逆转阴阳。
鬼物们越来越靠近秦逸,它们的面容无一不可怖至极,所谓的鬼片和它们相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秦逸无惊无惧,“便让你们见识一下,这天下无双的性恶之剑吧。”
他解下了包裹“胜邪”的道袍,轻轻挥了几下手中之剑,几道黑芒便越剑而出,所到之处,鬼物魂飞魄散。
他试剑之后,将道袍扔在地上,冲入了鬼物之中,随意斩杀,身影恍若魔神。不多时,鬼物们不是逃走,就是死在了秦逸的剑下。
秦逸捡起地上的道袍,将“胜邪”重新裹好。
他回到车上,将“胜邪”放回了原位。
许希文看着被一件道袍包裹的“胜邪”,说:“不如哪天去给它定制个剑鞘吧,好歹也是一代名剑。”
“好。”秦逸发动了汽车。
等到大众辉腾驶出了这条街道,灌木丛中走出了两个人。
安玉抱着秦厉的胳膊,将胸部也贴在了他的胳膊上。她身体颤抖个不停,满脸恐惧的说:“好可怕……”
“‘胜邪’果然名不虚传。”秦厉拍了拍安玉抱着他胳膊的手。
安玉乖乖地松开了秦厉,“秦厉大人,秦逸拿到了‘胜邪’,我们该怎么办?”
秦厉冷冷一笑,“即使他拿到了‘胜邪’,也不足为惧。他的弱点,实在是太明显了。”
“秦逸的弱点?”安玉好奇地问。
秦厉没有说话,点燃了一支烟,烟气袅袅上升。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黑夜中,只有烟头的那一点星火明灭。
第五十八章
南梁普通六年,北魏徐州刺史元法僧叛乱失败,困守彭城。他向南梁投降,并且献上了徐州。
萧衍任命陈庆之为武威将军,带兵接应元法僧。回朝后,他又被任命为宣猛将军、文德主帅,护送豫章王萧综前往徐州。
“将军,魏军修筑工事,阻挡我军前进,我军战况不利。”
陈庆之白袍银盔,背后白色的披风猎猎飞扬。他无惊无惧,拔出腰间宝剑,“随我冲锋。”说完,他一马当先,向着敌阵冲去。
他身后只有两千人马,而敌方是两万大军。
但是,这两千人马以摧枯拉朽之势撕破了敌军的防线。
鲜血染红了陈庆之的白袍,让这位儒将恍若杀神。
魏军将领丘大千惊疑不定地问:“白袍当先者何人?”
“宣猛将军陈庆之。”
陈庆之初战告捷,据守彭城。
然而,在一天夜里,南梁的主帅,豫章王萧综带上两名心腹,偷偷打开了彭城的北门。
他越过汴河,到达了北魏驻军的萧城。
萧综如愿以偿见到了北魏的主帅元延明,他向元延明拜了一拜。
元延明双目炯炯,“你姓甚名谁?”
萧综没有正面回答他,“殿下军中一定有人认识我。”
元延明将萧综领到了众位将领面前,果然有人认出了萧综。
“这是豫章王啊!”
元延明大喜,“殿下请上座。”
次日清晨,梁军将士发觉主帅失踪,又听得城外魏军高叫——
“你们豫章王昨夜已经投降我军!”
“你们豫章王昨夜已经投降我军!”
“你们豫章王昨夜已经投降我军!”
梁军既失主帅,阵脚大乱。
魏军架起云梯,趁机攻城。
“将军,这下如何是好?”
“莫慌,我带你们突围。”陈庆之看着丢盔弃甲的梁军,眉头紧皱。
他带领他的两千骑兵,好似一阵白色的旋风,突破了魏军的重重包围。但是,独木难支的他,只能保全自己和自己的部下,阻止不了梁军的溃散。
魏军攻占彭城之后,乘胜追击,夺回了之前丢失的城池。
此役,梁军十损八九,只有陈庆之麾下的部队全军而还。
……
那么问题来了?挖掘机……不对,萧综身为梁武帝萧衍的次子,为什么要向魏军投降呢?
虽然在电影《陈庆之》中,这件事并没有说明,但是许希文略知一二。
萧综为吴淑媛所生,而吴淑媛原本是南齐东昏侯萧宝卷的宠妃。萧衍灭齐后,将吴淑媛纳入宫中。吴淑媛在宫中七月,就生下了萧综。萧衍以为萧综早产,而吴淑媛则清楚,萧综是萧宝卷的儿子。
萧综成人之后,吴淑媛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萧综感到难以置信,他听闻用活人的鲜血滴在死人的骨头,如果鲜血渗入骨头之中,即可断定血缘关系。他于是掘开了萧宝卷的坟墓,取出了萧宝卷的骸骨。他将自己的鲜血滴在萧宝卷的骸骨上,鲜血果然渗入了骸骨。他将信将疑,杀死了自己才一个月大的次子,将自己的鲜血滴在次子的骸骨上,鲜血和先前一样渗入,他这才相信自己是萧宝卷的遗腹子。
这件事如果暴露,萧综和吴淑媛都性命不保。萧综胆战心惊,日夜不宁。当萧衍派他镇守徐州,他果断向魏军投降。
但是,他最终没有获得好下场。北魏并不信任这位曾经的南梁皇子,在他投降北魏两年后,他因为想要投靠起兵反叛北魏的他的叔叔萧宝寅,而被魏军杀死。
这位悲剧的皇子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
许希文拍完这段戏之后,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林立成。
林立成嘴里叼着根烟,冲着许希文挥了挥手。
许希文走到林立成身边,“你怎来了?”
“好久不见。”林立成看着银盔白袍、英姿飒爽的许希文,眼神复杂。他觉得顶着尹楠的皮囊的许希文越发出众了,明明以前的尹楠并不是一个起眼的人,这张同样的脸庞仿佛因为那个不同的灵魂而闪耀。
许希文摘下头盔,抱在手中,“好久不见。”
“我来找你叙个旧。”林立成深吸了一口香烟,“有空吗?”
许希文犹豫了一下,说:“等我补拍几个镜头。”
“好,我等你。”林立成弹弹烟灰。
等许希文补拍完几个谭旭不满意的镜头,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许希文换下戏服,卸了妆,匆匆跑到林立成面前,“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林立成双手插在裤口袋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并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把事实以一种坦然的态度说了出来。
“我们去哪里?”许希文向着林立成的车走去。
林立成走在许希文的身边,“饿了吗?”
许希文拍了许久的戏,而且有不少动作戏,确实饿了,“有点。”
“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林立成打开车门,先让许希文上车,自己才坐上驾驶座。
林立成把车开到了一条小巷前,下了车。
许希文也下车,跟着林立成在小巷里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家馄饨店前。
馄饨店门面不大,装潢也说不上豪华,但干净整洁,而且隔着老远就让人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
对于林立成会在这种小店子里吃东西,许希文并不惊讶。林立成早就吃腻了那些声名远扬的美食,他觉得只有在这种小店子里,才能发觉特殊的美食。
林立成扬声道:“老板,来两碗馄饨。”
“好嘞。”老板揭开锅盖,下了两碗馄饨。
许希文和林立成面对面坐下,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有着蒜泥、辣椒、陈醋和白醋等调料。
不多时,两碗馄饨就被老板端上了桌,“两位慢用。”
许希文往碗里加了些陈醋和辣椒,然后用汤勺搅拌了一下,接着舀起一个馄饨送入口中。馄饨皮薄馅大,十分美味。
“喜欢吗?”林立成笑着问。
许希文这时已经把第二个馄饨送入了口中,他嘴里含着馄饨,只能点头。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林立成脸上的笑容扩大,“这一家的馄饨汤是用筒子骨熬的,你尝尝。”
许希文把馄饨咽了下去,喝了一口汤,果然滋味鲜美。
一碗馄饨吃完,许希文尚且觉得意犹未尽。
林立成看了出来,说:“老板,再来一碗馄饨。”
又是一碗馄饨端上了桌,白色的馄饨,绿色的葱花,红色的辣椒,酱色的腌菜,引人食指大动。
许希文已经吃得半饱,所以这一碗馄饨他并不急着享用,“你找我来,不是叙旧吗?”
“我和秦厉之间的交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林立成摸出了烟盒,又想抽烟。
许希文按住了烟盒,“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你太体贴了,这样的体贴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一种伤害。明知道得不到,可又不能死心。”林立成把烟盒放了回去,“秦厉掌握着一些对林氏不利的证据,于是我并没有停止克隆人的计划,并且帮助秦厉绑架了秦逸。不过现在,我和秦厉已经两清了。秦厉得到了崭新的身体,我也得到了那些证据。秦厉虽然不是人,但是却比某些人类还要讲信用呢。”
听到秦厉的名字,许希文觉得胃口尽失,放下了汤勺。
“就在昨天,秦厉又出现在了我面前,想要和我谈一笔新的交易。”林立成眼神锐利地看着许希文。
许希文满脸震惊,“什么?”
林立成娓娓道来,“他会在《陈庆之》剧组制造一桩杀人案件,而凶手则指向你。这时,由我派出的人假扮警察,将你带走。这样,你就落入了我们的手中,而秦逸,也会自投罗网。他杀死秦逸后,你就是我的了。”
“不错的计划,可行性很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许希文恢复了镇定,与林立成对视。
“因为我不、高、兴。”林立成任性地说,“秦厉那家伙,比秦逸还讨厌,老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
许希文哭笑不得,“所以你就没有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