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冷硬地说:“他拍戏太忙了。”
“拍戏再忙,也不能忘了交际。对于明星,交际也是很重要的。这就是你这个经纪人的不是了,没有好好指点他。”长发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交际也不是同你们这些人交际。蒋平腹诽道。
“他不能喝,你这个经纪人就替他喝了吧。”莫西干头拿起酒瓶,倒了三杯酒。
蒋平一言不发,将三杯酒喝了下去。
“爽快!”胖子赞道。
这四个男人又找了一些借口,灌了蒋平许多的酒。
许希文抓住了蒋平的手臂,“别喝这么多。”
“没事。”蒋平挥开许希文的手。
林伦忽然开口道:“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他就离开了包厢。
半分钟后,许希文也表示要去洗手间,走出了包厢。
……
许希文走进了洗手间的时候,林伦正在洗手。花岗岩的洗手台上的玻璃,映出林伦没有表情的脸。
林伦将手放在了干手机下面,“文泉说有一个朋友要来,没想到是你。”
“你……过得还好吗?”许多话被许希文含在嘴里,最终说出的是最苍白无力的那一句。
林伦低着头,不看许希文的面孔,“我要结婚了。”
许希文犹豫了一下,说:“你不是同性恋吗?”
“我是双性恋。”林伦顿了顿,“在遇到阿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异性恋。”
“你……爱她吗?”许希文的声音干涩。
“谈不上,算有好感吧,和我门当户对。”林伦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一个快要结婚的人,他没有丝毫的期待与憧憬,仿佛在和许希文谈论今天的天气,“结婚请帖我就不给你了,我不想你出现在我的婚礼上。”
“……对不起。”许希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林伦的脸上浮现出悲哀,“是我对不起阿楠,我撑不下去了,我无法靠一段死去的感情度过余下的几十年。”
“你没有错。”许希文感觉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塞住了,闷闷的。
“如果当初我不相信流言,支持阿楠,阿楠就不会自杀。”林伦的手握成拳头,砸在了洗手台上。他十分用力,甚至流出血来。
“你别这样对自己。”许希文走上前,抓住了林伦的手腕。
林伦看着许希文的面孔,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正视许希文。他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看口形,分明是“阿楠”两个字。
他突然抱住了许希文,抱得极紧,好像要把面前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许希文猝不及防,想要挣扎。
“别动,就抱一会,抱一会就好了。”林伦祈求道。
许希文于是放松了身体,心情复杂。
奢华而冰冷的洗手间内,两个貌合神离的人拥抱在一起。
第六十一章
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两人迅速的分开。
胖子笑得猥琐,“嘿嘿,难怪你们上洗手间花了这多久。”说完,他顺手把洗手间的门关上了。
林伦想要解释,又知道这种事越抹越黑,只好闭口不言。
许希文尴尬地笑笑,也没有说话。
胖子的眼睛忽然变成了纯黑色,他嘴里发出“嗬嗬”声,朝着许希文扑了过去。
林伦脸色一变,一脚踹开了胖子,令他意外的是,胖子比他想象的要轻很多,“你发什么疯?”
胖子摔倒在地,挣扎着爬了起来,又要冲着许希文扑去。
林伦亲眼看到过死而复生的“沈从玉”,对于灵异之事信了几分。他立马明白过来,眼前的胖子,很有可能已经不是人了。他拉着许希文,躲进了厕所的隔间里。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间厕所中,厕所的门被剧烈地撞击着。不幸中的万幸是,厕所里面十分干净,没有什么异味。
林伦估计厕所的门很快就要被撞开了,不禁皱起了眉。
许希文微笑道:“别担心。”
林伦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许希文还笑得出来,“他可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许希文看向了被撞击着的门,他的视线,好像透过这扇门板,到了另一个地方,“他要来了。”
先是洗手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外的动静停了下来。
“解决了。”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许希文打开厕所的门,和门外的人拥抱在一起,“秦逸。”
“嗯。”秦逸怀抱着许希文,他冰冷的眼神扫过林伦,让林伦觉得自己的血脉都要冻结了。
秦逸的脚边有一副骨架和一张人皮,骨架和人皮都从中间被切成了两半。骨架是正常男子的大小,人皮却十分肥大,让人疑惑这副骨架是如何撑起这张人皮的。
秦厉在暗中虎视眈眈,许希文出门,当然不可能不告知秦逸。秦逸一直远远跟着许希文,等待秦厉入瓮。不过秦厉没有中计,也在意料之中。秦厉要是如此容易就被解决,也不会让神圣中华如此重视了。
许希文和秦逸分开,说:“我和蒋平说一声,然后我们就回家吧。”
秦逸还剑入鞘,“好。”他不久前和许希文去古董市场给“胜邪”淘了一把剑鞘,“胜邪”这把绝世名剑终于脱离了被道袍包裹的悲惨境遇。
林伦默默地看着两人,一言不发。
许希文回到包厢,发现蒋平把那三个男人都喝趴下了。
蒋平冲着躺着的三个人竖了一个中指,“老子纵横酒场的时候,你们毛还没长齐呢。”
许希文从没见过蒋平这一面,不禁惊呆了。
蒋平看到许希文,收回了中指,“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我和秦逸回去了。”许希文若无其事的说。
蒋平站了起来,穿上因为室内太热而脱下的外套,“我也回去。”
蒋平喝了酒,许希文帮他叫了一辆出租车。
许希文自己,则坐秦逸的车回了别墅。
……
夜总会顶楼。
秦厉站在楼顶的边缘,看着楼下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他的视线落在一辆黑色的大众辉腾上,注视着它渐行渐远。
安玉抱怨道:“那个胖子真没用,一下子就死了。”
“杂碎而已。”秦厉淡淡地说。
“那把剑真是可怕,神鬼辟易。”安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秦厉嗤笑一声,“不可怕,怎么对得起它天下最为邪恶之剑的名头。”
安玉的眼珠子一转,说:“秦厉大人不给那小子一个教训,杀一杀他的威风吗?”
秦厉捏住了安玉的下巴,把那张美丽的容颜都捏得变了形,“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秦厉大人,我……我知道错了。”安玉恐惧的说。
秦厉放开了安玉,“‘胜邪’的威力,我已经大致上清楚了。”
“恭喜大人。”安玉小心翼翼地看着秦厉。
“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秦逸那时候的表情了。”秦厉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我永远是大人的左膀右臂,身心都交予大人差遣。”安玉跪在了秦逸的面前。
秦厉又捏住了安玉的下巴,不过这一次他的动作很轻柔,“我要你的心有什么用,我又不吃人心?”
安玉娇嗔道:“讨厌,秦厉大人。”
秦厉大笑,眼中却没有笑意。
……
元颢已经入主洛阳,但是陈庆之依旧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洛阳之外,有北魏大军虎视眈眈;洛阳之内,有文武百官各怀鬼胎。元颢的这张龙椅,坐得并不安稳。而元颢若是失势,他和他的白袍军,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北魏皇宫。
陈庆之抱拳道:“麻烦通报陛下,陈庆之有事求见。”
太监走进了房间,不多时又走了出来,“将军请进吧。”
陈庆之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房间之内。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元颢,一身龙袍,头戴冠冕。
元颢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事事倚仗陈庆之,但现在他已是北魏之主。他端坐在交椅之内,见陈庆之进来,连眼皮也不抬。
陈庆之单膝下跪,“外臣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元颢不咸不淡地说。
陈庆之肃容道:“我们远道而来,北方许多地方尚未臣服。敌军若是知道我们的虚实,集结兵力,我们拿什么抵抗!现在应该启奏陛下,派来援军,稳定北方的局势。”
陈庆之所说的陛下,不是元颢,而是萧衍。
元颢五色无主,“爱卿所言甚是。”
陈庆之前脚刚走,元延明后脚便到。
几年之前,元延明曾在徐州与陈庆之对战。那一次,若不是身为梁军主帅的豫章王萧综投降,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陈庆之的兵力不过数千,已经难以制衡;如今再给他更多的人马,他还怎么肯为我们所用!魏国的社稷,就要落入外人之手了。”元延明低着头,眼神闪烁。
元颢看不到元延明的表情,他心乱如麻,觉得元延明的话十分有道理。他于是改掉了即将递给萧衍的密奏内容——
“现在河北、河南都已平定,只有尔朱荣还敢嚣张,臣和庆之能够对付他。州郡刚刚归顺,正需要安抚,不宜增加兵力,使百姓民心动摇。”
萧衍收到元颢的奏折,命令原本打算北上的援军停在边境线上待命。
尔朱荣虽然败在了陈庆之的手上,但他厉兵秣马,时时不忘一雪前耻。就在元颢入主洛阳的第六十五天,他带着北魏孝庄帝,挥师洛阳。
陈庆之率领自己的七千白袍军,驻守中郎城。他在中郎城阻截了尔朱荣的大军足足三天,最终竟是兵多将广的尔朱荣退却。
尔朱荣绕过了中郎城,直扑洛阳。元颢兵败逃亡,于临颍被擒。
陈庆之向南梁撤退,于蒿高遇到山洪暴发,全军覆没。
陈庆之化妆成僧人,辗转回到南梁。
去时七千,来时独还。
他望着南梁故土,潸然泪下。
……
拍摄结束,许希文心中仍然满是苍凉。
“阿楠。”封北海小声道。
许希文回过神来,笑道:“北海。”
封北海憋了许多,才憋出一句“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许希文扑哧一笑,“你还是第二次演戏,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封北海又高兴又失落,“我的戏份已经拍完了。”
许希文想了想,说:“按照谭导的性格,估计后期的时候会把你叫回来补拍镜头。”
“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封北海的声音很低。
许希文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阿楠,你变得越来越耀眼了。”封北海微笑道,他笑起来就像个邻家的大男孩,“当初的wings,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呢。我会努力的,和你差距太大,就太难看了。”
许希文伸出手,握成拳头,和封北海的拳头相碰,“我很期待呢。”
“我原来只想做一个歌手,现在想起来真是太任性了。”封北海自嘲道,“如果要追赶你的脚步的话,仅仅唱歌是不够的。”他顿了顿,“我很感谢袁编剧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发现演戏其实蛮有趣的,并不是我以前想的那样。”
“在戏剧里,你可以体验别人的职业,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悲欢。你在现实生活中所能尝试的事情十分有限,这些缺憾,戏剧能够帮你圆满。当观众看到你出演的戏剧时,他们的遗憾也借助你的表演完成了。”许希文发自内心地热爱演戏,句句都是他肺腑之言。
封北海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言论,久久地注视着许希文。
第六十二章
高级公寓。
林立成打开灯,发现自己家里的沙发上多了一个人。
秦厉坐在沙发上,安玉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他的脚边。
安玉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正吃着一包烧烤味的薯片,嘴里发出咔擦咔擦的清脆声响。
林立成没记错的话,那包薯片是自己昨天在超市里买的。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十分古怪。
安玉忍不住开口道:“你回来了。”
“两位有何贵干?”林立成不冷不热地说。
安玉放下了手中的薯片,拧开可乐瓶的盖子,喝了一口可乐,“通知你一下,我们要动手了。”
林立成估计那瓶可乐也是自己昨天买的,“你不是鬼吗?居然不仅吃零食还喝饮料。”
“我是半人半鬼,身为人类的那部分当然要吃东西啦。”安玉一脸理所当然,又拆开了一包虾条,吃了起来。
林立成略作思索,说:“你们打算如何动手?”他只知道粗略的计划,并不知道详细。
“杀人这种事情,不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吗。”安玉轻描淡写地说。
林立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斜视秦厉,“栽赃可不容易。”
“我们自有办法。”安玉把超市购物袋抱到了膝盖上,翻找自己喜欢的零食,“你只要做好你应该做的事就行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林立成似笑非笑的说。
“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安玉看着林立成,那双大而圆的眼睛竟显得有几分锐利,“你要是在暗地里做小动作,我们也有办法收拾你。”
“你们既然怀疑我,又何必与我合作。”林立成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别人怕神圣中华,我们可不怕。”安玉撕开了猪肉脯的包装,“有什么招数,尽管放着来吧。”
……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简直要让人透不过气了。
陈庆之躺在床上,虚弱地说:“把窗户打开。”他如今已是五十有六,两鬓如霜,眼神却仍然如少年般清亮。
“若是着了凉就不好了。”婢女劝道。
陈庆之固执地说:“把窗户打开。”
婢女打开了窗户,一阵凉风吹进了室内,药香终于淡了一些。
陈庆之撑起身子,看向窗外。
窗外草木凋零,枝叶枯黄,一个仆人正拿着一把扫帚,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陈庆之神色怔然,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少年之时,因为侍棋得到了萧衍的赏识,却一直到中年,才得到一展抱负的机会。徐州之战,他初展锋芒,主帅却投靠了敌军。涡阳之战,他假称身怀密诏,取得了指挥权,闻名天下。大通二年,他护送元颢北上,助元颢称帝,令魏军闻风丧胆。荥阳城外,他以七千对三十万,大破元天穆。可惜他功高盖主,遭到了元颢的猜忌。洛阳最终失守,他只好向南梁撤退,但是又遇上山洪暴发,全军覆没。回朝之后,萧衍对他大加封赏。不久之后,他被任命为北兖刺史、都督,坐镇江淮。
戎马倥偬,恍然如梦。
当年棋枰之前,他与萧衍分坐两端。十几年来,他自问初心不改,可他的陛下却不是当初的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