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楼南生端来沏好的茶,房间里却有些乱。“主子,你在找什么东西吗?”蹲下身收拾地上散乱的衣服。
端起茶杯,桌上已经有了一摞摆放整齐的衣服,全是耀眼的红色——心底没来由的反感。皱了眉头,“小文,把那些衣服都扔了。一件都不要留下,扔的远远的。”
“啊?为什么?”捡起剩下的几件,“这些衣服不是主子常穿的吗,怎么突然要扔了?”拍去灰尘,都还是好好的,也没有哪里不对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再看到!“我不想再穿,扔了吧。”
“是,我这就拿去扔了。”将所有的红衣摞在一起,用布带紧紧地捆上。原因都没有,“那我出去了。”
“你去吧。”门外的脚步声走远,放下杯子出门。
正在清扫前院,看着从屋里出来的人,“哥,你抱着一堆东西要去哪儿啊?”提着扫帚走到小文的身边,“这些不是衣服吗!你这是干嘛?”
“你想哪儿去了!这些是主子要我拿去扔掉的。”
“好好的衣服,为什么要扔了?不如送给乞丐吧。”
“主子说要扔得远远的,还是算了——”
送走小文,楼南生也在随后出门。一反常态的。
和对面吴穹家门前的情况不同,楼南生一出门,便是街道。两边是商铺大开,河对岸亦是。走在路上,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在后院里发生的。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
“客官,要坐船去对岸吗?两文钱就好了!”
不由地又到了河边,载客的小船在小渡口停着。
“客官,你要是不坐,我就走了。还有客官等着过去呢!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你要是再想过去,可没船了。”
“走吧。”踏上小船,付过钱。
“好嘞!两位客官,马上就到对岸!”撑起长长的竹竿,木舟开始移动,水纹在船身周围一圈圈散开。
不知不觉,已经是初春的时节,连风也变得柔和起来。到了岸上,衣角随着步幅晃动,带动风飘散。站在路上,突然忘记了出来的目的,不知道到底出来是要做什么——斜对面的宅子,为什么又来了?
旁边的酒楼里,已经满座。不知不觉的,都中午了。
好不容易走到书房门口,双手扶着门。“楼耀,我想吃冰糖葫芦,你现在就去给我买来。”
“你——”几步到门口,扶着她进屋坐下。“挺着个大肚子,就不要胡乱走动了!万一出什么事了该怎么办?”
“我不想闷在房间里,胸口一直沉着…”
“那就睡觉。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让我替你担心!”为妻子披上外衣,“再说,都快要临盆了,你还吃什么冰糖葫芦?要想吃东西,家里不是有准备好的蜜枣吗。”
“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我不想吃蜜枣。”
叩叩,“老爷、夫人,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好了,别闹了。我扶你去吃饭,你小心脚下。”揽住钱夫人的肩膀,慢腾腾到了房间里。“吃饭吧,待会儿回房好好休息。别再想什么冰糖葫芦了。”
勉强拿起碗筷,食难下咽。“算了!你不去我自己去!”
“你干什么!”起身将妻子按在座位上,“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买。你安心坐着,不要再乱走动了!”无奈地答应。走出大门,都这个时候了,吃什么冰糖葫芦。
前面的身影——“生儿!”加快脚步走上前。是他没错!
那个声音,被他发现了…身体顿时僵硬,向左侧的巷子走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出来的——七拐八绕的,后面的人没再跟上。单手扶墙,从离开的那天开始,自己就再也不想见他——为什么要叫自己?
在巷子里胡乱地找着,明明是看他到了这个方向的。“生儿?是你对不对!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慌乱的一路,发带不知何时松开,黑发披散下来。
“生儿——既然你回来了,为什么又要躲着我?”注意到脚下的东西,捡起来,“生儿。”一步步靠近前面的拐弯处,什么也没有。
“徐管家,少爷让你回来的时候去后院一趟。”
“有什么事吗?”看向前面的方向,“你去告诉夫人让她不要等我们,先用饭吧。我和少爷马上就会去。”
“是,奴婢知道了。”
立在石板上,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洛歌,你来了。”
“少爷,找我有什么事。”怎么没有在长亭里?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回过身面对徐洛歌,“前几天你不是说对面被人买下了吗?是什么人?”
什么人——“对面是什么人,属下也不清楚。”
“是吗。”
突然间失落的样子,为什么会关心起周围的事情了?“少爷,虽然我不知道。不过既然你问起了,我会打听看看的。少爷你是想知道哪方面的情况?”
“这倒不用!”尴尬地转身,“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少爷——”一直读不懂他的心思,“是,属下明白。”
看着手心破碎的枯树叶,他为什么会从墙上落下的——较之自己来,那副柔弱无武的身体…“没事了,回房吧。”不是翻墙的小贼吗。“再不去吃饭,娘又要责怪了。”
侧身让路,注意到吴穹站立的石板上,有细碎的渣。
“洛歌,怎么了吗?”
“是我出神了,抱歉!”跟着离开后院,那不是枯叶吗?
看向门口的两个人,“你们去做什么了?这个时间才来,饭菜都冷了。真是的,吃饭要好好按着时间啊。”
“夫人,让您久等了!刚才是属下有事找少爷商量,才会耽误时间的。您放心,属下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唉——没事没事。你们还是快坐下吃饭吧,我只是说说而已。有什么事情,都别带到家里来。外面的事情就在外面好好处理,回到家里是让人放松的地方。”
点头,“属下受教了。”
“娘,你突然间的,说话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我说话怎么了吗?”放下筷子,“哪里换人了。”
“少爷,是属下不好。夫人她只是指正我的错误而已,算了吧。属下一定会改正,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不。这和你没关系,本来就是我找你有事。”对上吴母的视线,“娘,您是怎么了?儿子哪里让您受气了,说出来,我才知道。不然您闷在心里,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你还知道担心我这个老太婆的身体啊!”
“娘。有话直说,您一向都不会绕弯子的。”
重重地叹口气,“本来我今天不想再说的。——你自己想想我为什么会生气。我是为你着想,你应该比谁都明白的。”
“如果是那件事的话,您还是不要再说了。”反反复复地提起,有什么意思?“我上午已经向您明确地说过了。”
“你真是——唉——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4、一梦十年
“主子,你回来了!”跑向门口,怎么一身的酒气?“主子,你没事吧?”眼神示意旁边的人和自己一起搀扶着楼南生回房,“小武,你去准备醒酒汤来。要快!”
“好,我马上就来!”说完跑出门。
为楼南生端来一杯热茶,“主子,先喝口水吧。”
从床上起来,散乱的发落在肩头,有些狼狈。
接过空杯,担心地问:“主子,你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都已经是傍晚了。”早上离开的,本以为一会儿就回来,结果等到这么晚。
“我没事——”脑袋昏沉的难受,“再给我一杯水。”
“是!”提起茶壶倒茶,只有几滴落下。“主子,你先等一会儿,我重新去沏茶。”急忙地抱着茶壶出门。
“哥!醒酒汤好了!”与小文打个照面,“你去哪儿?”
“你来得正好。快把醒酒汤给主子!”继续去沏茶。
离开床位坐上木凳,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刺激的味道让人瞬间清醒过来。揉揉太阳穴,“不用担心,我没事。”
“主子——”还是不要问他白天的事好了。“主子,要现在用晚饭,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再用?”
轻轻摇头,“我没有胃口,你们自己吃吧。”
“那,主子有没有什么吩咐?要不我去把饭菜端来吧。”
“一会儿再说——”门外的天色暗黄,时间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起身走出房间,“你们先吃吧。我去后院待一会儿。”
“是——”喝过酒是该吹吹冷风。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说的…一敲脑袋,追上楼南生。“主子,还有一件事!”
停下脚步转身,“还有什么事?”
呼——大口吸气,“下午你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来过家里。”
“是谁!?”不可能会是楼耀,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说自己就住在那堵墙的对面。但是主子你不在,他就离开了。”明明才搬到这里的,“主子,那个人是你认识的吗?他说有事要问你。”
心里一跳。对面的人——“应该算认识了。”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小武,那个人要问我什么事。我不在家里,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他什么话也没留下。”使劲一想,“有!他说明天还会再来,让主子一定要等他。”是以前的熟人吗?
“明天。”轻笑一声,“他有说自己的名字吗。”
“这个也没有。只是说他明天一定还会再来。”
莫名的,心里竟有些失落——他也是因为自己的外貌,的人吗?“我知道了,就按他说的。你和小文今天就暂时不要管我了,好好休息。让我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主子,那你什么时候用晚饭?”
“不了。”这副身体没什么好在乎的——“你去准备一桶热水放到我房里,其它的就不用了。”话完走下木廊。
“我吃饱了。娘、洛歌,你们慢用。”
满脸的无奈送走吴穹,放下筷子。“唉——”
“夫人,怎么了?”察觉到他们母子的间隙,有什么事。
“洛歌啊——”盯着前面的空门,“你一定要帮我好好劝劝穹儿!我说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
“夫人,您让我劝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徐洛歌,满脸的希望。“你也知道的,穹儿他年纪不轻了,该是成亲的时候。今天我向他提起这件事,他是百般的不愿意——我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了。”
“这件事情。”该怎么劝?“少爷他也许不是不愿意——应该是没有意中人,不想就这么草草了事地敷衍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可是他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少爷他——是怎么说的?”照他自在的性子,怕是一口就回绝了。“就算是他不同意,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也是这么想的!”叹口气继续说:“你和他时常在一起,应该可以说动他。偶尔的,你跟他说说这件事,兴许他哪天就会同意了!我也老了,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夫人,我可以答应您劝少爷。但是他同不同意,我就不能保证了——”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您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是他一生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决定的好。”
“等他自己想清楚,我都不知道躺在哪块土里去了!”
低下头,“是——属下尽力劝说少爷便是。”
呆呆地站在房间里,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生儿,娘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和大少爷变成那样的关系…可是这样是不对的!你知不知道?”
“娘,我和楼耀是真心想在一起的,为什么你们就非要这么生气?”大家都这么生气,“就因为我是个男人吗——”
“生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什么真心不真心的,你们可都是男人啊!又是亲兄弟——怎么可以做出这样乱仑的事情来!你让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活下去?”
“亲兄弟又怎么了,您这是偏见!”
啪!狠狠地一掌,也打碎了自己的心。“你到底有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处境!生儿,你们是亲兄弟、都是男人,你明不明白?大少爷他还有自己的妻儿,你是想给他抹黑吗!”
打偏的脸向着门外,红红的五指印很清楚。“娘,您这么说,是我配不上楼耀的话了——”抬起头对视,“就因为我是妾室所生,所以我才没有资格和楼耀在一起。是这个意思吧?我可以低声下气、容忍他娶妻生子,只是想留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你们就非要拆散我们不可!”
“生儿,你——”抬起的手,没办法再打下去了。面前倔强的脸,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爹和大娘都没有责怪我们,为什么娘就生气了?”
看着唯一的儿子,哪是你说的那么轻松——“他们早就气昏了头。等时间一过,娘都不知道该怎么救你!”算了,“你还是好好在房间反省,最好忘了对大少爷的念头!”
“娘——”心里很清楚,大家都对自己绝望了。捂着红肿的五指印,承受了这么多事情,全都是想留在他身边而已…
睁开眼来,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想的,全是爹娘还有大家的指责——后悔——趁着爹娘还没有举动前,必须要自己处理得一干二净才行!掀开被子下床。
“你不睡了,要去哪儿?”坐起身来看着楼耀。
“我——我去喝水。”几步到桌边,翻过杯子倒水,一口气喝光。“我出去走走,你自己休息吧。”
“你要去找他,是不是?你还要去和他纠缠不清吗!”
“我没有!”回到床边,扶住肩膀。“我求求你,慧慧。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去找他!我会和他说清楚,你不要告诉爹娘。求你了!只要一会儿就好,我立马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