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你也帮我吧!一个从军中出身的皇子,会比整天养尊处优的皇子要切身体会得多不是吗?”
周茂对他眨眨眼睛,好像在对他说,就这么说定了好不好!
师彦对他卖萌不屑一顾,看了半天天花板,周茂甚至觉得这次是会谈可能会崩,他才慢慢悠悠开口:“我先去会会那位荣光乾,要是觉得他不行的话,我就派人回来先解决你这个祸害,再另找一个当皇帝。”
周茂黑线,总之自己永远都摆脱不了他的头号假想敌的大帽子就对了。
“我是你的盟友,希望将军能时刻记住这一点。”
为了性命,周茂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彦做个噩梦第二天就派人来杀了他。
11、启程(一)
周茂今晚总算如愿的把吃不完的饭菜打包回家,提着两个大食盒哼着小曲往门外走,师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真的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骑马会把菜洒出来,不是很远我就当消食了。”
师彦点点头刚转身走几步。
“师彦!”
“后悔了?”师彦回头就看见小孩儿提着东西扑腾过来。
“我想告诉你,我过几天就搬家了,地址就在大同书院后头的小院子。有空常来玩儿,门前中了几棵竹子的那家就是。”
师彦立刻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你决定和周家断绝来往?”
周茂笑道:“你还真聪明,改天再同你细说,回吧!”
说完摆摆手,转身就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师彦感叹,重来一世,他还是宁愿背负着不孝不悌的指责。走之前,再帮他一次吧。
忙碌了三天,周茂的新家终于得以崭新的面貌示人,家具都换上新的,院子里也重新种上青菜。除了房子小一点,几乎与原来一模一样,周茂很满意。
这天周茂一家正忙着打包东西,院门敞开着,正在院子里偷懒的周茂就看见师彦带着田力,领着两个推板车的车夫停在他家门口。
周茂与他们打个照面,师彦看他满头的汗,嫌弃道:“我来帮你搬家,赶紧去洗洗脸,看着你就热。”
周茂乐了,用袖子把汗一抹,蹦到师彦身边,悄声说道:“大将军威武,大将军英勇无双。”
师彦伸手往他脑门一弹,道:“少在这油嘴滑舌,赶快的,午饭前解决。”
“娘亲,师小少爷派人来帮咱们搬家,快出来个人指挥指挥。”周茂欢快的一蹦三尺高,朝房内挥舞着双手。
在后面看着他一举一动的师彦简直服了,周丞相一颗三十好几的心装在八岁孩子的身体里,竟无一丝违和。变回来这段时间,连曹师傅都在说他,突然变得太沉稳了,像个小老头。师彦肯定,周茂的娘亲一定完全没有察觉。
张淑秀出来跟师彦客套了一通,见师彦已下定决心要帮忙,自己不好辜负了别人一番好意,也就随他跟着周茂去搬东西了。
在她眼里这两人都是只是孩子,这份少年友谊,她是很乐意见到的。
师彦尾随周茂来到书房,这是他众多宝贝云集的地方,向来张淑秀和小三子是不插手的。
周茂正在把一本本散落的书码好,积了灰的擦干净。师彦在一旁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突然看到书柜最上面有一筐堆得乱七八糟的书,他料想凭周茂现在的身高是绝对拿不下来的。他踮起脚轻松的把框子捧下来,学着周茂的样子想把上层的灰擦掉。随手挑出一本,书皮竟然轻飘飘的掉了下来,而这本书上竟然还有一个封面,上面赫然写着‘春光寺庙俏尼姑’。师彦觉得不对,又拿起另外一本,揭开‘四书’里面果然还有一页,这本书堪称大炎所有男性必读的性学巨着——‘玉玲珑’。随便翻翻,那一整筐里全都是少儿不宜的读物,师彦转头看着正一丝不苟擦书的周茂,表情很是精彩。
照理每个男人的书房藏几本这样的书都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可那也该是成年男子才会干啊。师彦低头看看自己,他的毛都还没长齐呢!
惊觉自己可能是落后于人了,师将军很不高兴,本着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的精神,师彦冲周茂说。
“周丞相果然学富五车博览群书,可否教导一二给师某?”
周茂听闻,笑着回头:“师将军说笑了!”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猛的直起身,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书柜顶,又看到师彦甩甩手里的书对他不怀好意的笑。周茂哀叹:我的一世英明……
“那些书我还没看过,将军要是喜欢就都拿回去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师彦得了便宜还卖乖,教育他道:“我这也是为你好,小小年纪迷上这些东西我怕你误入歧途,影响你考试就不好了。我也不要你的,但是交给令堂又怕害得周丞相伤上加伤。我只能吃点亏,暂时帮你收着,等你高中了再拿回去。”
周茂的小脸皱成一团,师彦以为他是害臊了,变态的心理终于得到一点点安抚。其实周丞相心里懊悔得要命,活了两世终于得空观摩民间秘术,这才看出些门道儿来就被半路截胡。看师彦笑的虚伪,心里痛下决心,将来一定让新皇给他娶个马脸猪身的丑媳妇儿。
越想越气,他咬牙道:“师将军可要收好了,到那天我会亲自来取。”
“好说,好说。”
师彦还真说到做到,当天搬完东西后,旁若无人的把那筐子教给车夫,让送到将军府去。周茂迎风送走自己的不义之财,欲哭无泪。
忙到晚饭十分,师彦很不客气的接受了张淑秀留饭的邀请。张茂家人少,规矩也少,让小三子和田力一起上桌吃饭师彦也没说什么。
饭桌上,张淑秀说了一堆感激的话,随后话题被引到两人如何相识的问题上。
张淑秀给他们一人夹只鸡腿,笑着说:“要不是师公子意外被坏人骗去,也不会认识我家茂儿,真是缘分啊!”
师彦差点被嘴里的鸡肉呛住,好不容易把东西吞干净,他盯着周茂问:“我?被骗?”
周茂低头扒饭,当没听见。
张淑秀见他俩反应不对,奇怪的问:“怎么我说错了吗?茂儿告诉我你差点被人贩子骗去,是他识破救下你。”
周茂见这话题继续下去就要穿帮,连忙把张淑秀的话接下去:“娘,别说了,师彦他家里帮了我好大一个忙呢,不然我怎么进书院考试呢。来,来,师兄,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师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却咽不下周茂背地里诋毁他这口气。他都十三岁了还会中人贩子的招,传出去还让他怎么有脸在建康混下去。
他挑张淑秀去厨房端菜的时间,对周茂做个口型:“你等着。”
周茂苦笑着对他拱拱手,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个眼刀飞过去,没门儿。
这餐饭吃的算是宾主尽欢,师彦早早的告别,给他们留出时间再把屋子整理一下就可以睡觉了。
躺在新家里,闻着新家具还散发出木头的清香,周茂忘记了那筐书的事,满足的闭上眼睛。
师彦也躺在床上,翘着脚,身边铺着几本周茂‘孝敬’的宝贝。才翻几页他就失去兴趣了,随手仍在一遍,双手放在脑后,对着帐子发呆。
要说师将军应该对这类事物充满好奇,两度红尘他都是处男一枚,精力都在现场上发泄光了,到死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一下。
他的家世强,品貌好,上门说媒的络绎不绝。只因师礼答应过他,让他自己回来选,然后一拖再拖。军队里他处置过不少憋不住出去鬼混的军人,为了以身作则他出席大小宴会从不让女人近身。但奇怪的是他的‘不能’与‘不想’之间从来没个清晰的界限,一直以为自己是‘不能’,直到看了周茂的书后,他才醒悟,原来自己更多的是‘不想’。
十三岁,其实他已经可以人事了。师傅说习武之人要固本培元,不宜过早泄掉元阳。他哪能不知道师傅是怕他识风月太早,不知自持,耽于美色,荒废大好时光。
师兄们私底下常常会说些荤段子逗他,可他全都一笑置之,还落下个老实稳重的好名声。天知道他心里急死了,怎么对女人都不来劲儿呢?直接导致今天看见连周茂那个小鬼都比他开窍的早,他一气之下才夺人之美。
当年自己见过的环肥燕瘦不少,怎么就没见过一个让他心动的?要不是小师彦每天早晨起床都跟自己打招呼,他几乎以为它坏掉了。
抱着这个疑问师彦渐渐睡过去,梦里,有一只长着周茂脑袋的白狐狸一直欢快围着他转。师彦跟他说话也不回答,只知道不停的转,并且发出诡异的笑声。师彦恼火的一脚踹过去,小狐狸周茂连翻了几个跟头,小狐狸周茂终于恢复人身,指着他尖叫:我诅咒你一辈子抱不到女人——
师彦抱着被子惊恐的坐起来,原来是个梦,吓得他……怎么回事?他挪了挪屁股,裤裆里湿滑一片!他懊恼的揉着眉心,这都个些什么事儿!
周茂不知道自己在别人梦里惹祸了,清早就醒来,精力充沛的拿扫帚出去扫院子。天才蒙蒙亮,月亮和太阳同时挂在天空中,谁也不抢谁的风头,好像在进行交接仪式。晨风吹拂着这个欢乐的少年郎,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早起的鸟儿也没舍得惊扰这难得的画面。
距离开考没多少时日了,周茂依旧在书房里装模作样,还好他还私藏了两本夹在真的四书五经里。
时间就这么晃到了考试那天,周茂背着用具来到书院。他老远就看到了师彦那匹骚包的白马,它不客气的把范围所及的草啃了个精光,正试图用它整齐的大板牙把用来栓它的竹子给啃了。周茂不忍看下去,直接进了书院。
考试的内容对他来说根本没有难度,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控制自己别写的太超前,中心思想不要偏离这个年纪的童生太远。
经历一天的考试,周茂出来时早已饥肠辘辘,一出大门就看见未来的将军大人不雅的蹲在地上逗马儿玩。
周茂走过去,不可思议道:“你怎么比我娘亲还着急?”
12、启程(二)
“放屁,我是找你有事。”师彦丢点手里的草,拍拍马背,示意跟他上去。
周茂当然不跟他客气,这个点了,肯定是带他去吃饭。
“等我一下,我回去跟娘说一声。”
说完话周茂撒腿就跑,惹的马儿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
这次的会晤地点还是在美味斋,老位置,周茂熟门熟路的盘腿坐在榻上等上菜。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来,本相不取报酬,权当谢你陪我考了一天。”
师彦对他的大言不惭相当无语,拿起筷子当头就是一下,痛的周茂跳起来。
他捂着脑门苦叫:“不就是陪了我一天嘛,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放你的屁,谁陪你了。”
师彦气急败坏道。
“大侠冷静一点,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周茂生怕自己又挨一下子,捂着头跳远一点。
“今天早晨我看到您的马了,难道大侠是来监考的?”
“你过来坐好,我保证不抽死你。”
师彦霸气的指着塌,一脸凶恶。
“师将军有话好说嘛!”
周茂战战兢兢的挪两步,讨好道:“师将军英明神武,有什么用的到小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说。”
“坐下。”
“是。”周茂已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端正的坐在师彦面前,面露八颗牙,笑的纯良。
说好的女干臣周贺之,周丞相呢?现在我面前的熊孩子是哪家掉的,快来领走。师彦头疼的看着眼前的二货,心道他要是离开,任凭这家伙自己疯,啥时候才能闯出名堂来帮自己忙?
“半个月后我就要跟祖父上前线了。”
“什么情况?现在有战事了吗?”
周茂惊讶的看着师彦,发现他没在忽悠自己。
“嗯,辽上月突然对我们发动进攻,才十几天就占了燕京。”
什么?周茂暗道不好,这阵子分神太多,竟忘记把这件大事忘记了。
上一世师彦的脚步就是从这次事件开始,师老将军是个耿直的人,对儿孙尤其。师彦第一次进军队就面临一场大战,还是以最低等的步兵身份。在这一役得胜后,师彦因功勋显着升为陪戎校尉,从此一步一个脚印的登向师礼的高度。获得最年轻的镇国将军,底下没有人敢不服,因为直到师老将军快卸甲,军队中才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此时的师彦已经在西北军中威名大振,当得知消息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周茂看着师彦的脸,神色复杂,他问道:“你会走得快一点吗?还是按部就班?”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师彦,他已经知道许多途径,跟在爷爷身边提供计策能使战争加速打完。但这样,原来的步调就乱了。他想去西北,不想跟着大部队走,再说荣光乾也在那。
“我也不知道,所以找你来了。”师彦老实回答。
周茂不想隐瞒心中所想,坦诚的跟师彦说:“我希望你不要动。凭你的智慧这一战想立下大功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但这样你就会被局限在师老将军身边,早早的贴上他的标签。师老将军镇守北方,可近十年都没有大的战役,反倒是你最先去的西北,更容易让你施展才华。”
师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很有节奏。他想起了写这首曲子的人,上一世的好兄弟。
“嗯。”
“嗯?”
师彦不想理他,他也就是一问,干嘛和他交代那么清楚。
周茂也知道自己是被过河拆桥了,气愤的鼓起腮帮子,用口型对他说:没良心。
师将军照旧视而不见。
这顿饭周茂敞开了肚子拼命吃,因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冤大头请客,他是消费不起这里的。
吃到路都走不动了,他还让伙计再上两个菜打包,天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临走前我送你一个锦囊妙计吧!”
也不能白吃他一顿饭,周茂还是很有节操的。
“说来听听。”
“辽的皇室内部已经非常腐朽,不要看他表面强横,实际上内里比我们大炎还要不堪。这次他占我们燕京,其实就是想威胁我们要朝贡。这次出征的将领耶律齐格是个冒进贪婪之人,让老师将军务必杀了他,这样不仅可以大挫辽国士气,也使他们短时间内再派不出敢于再次出战的人选。”
师彦只是听着,没发表意见。
周茂继续说:“上一世你们只是赶跑了他们,却累的我们大批兵力守在那不能离开。相信我,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金,不是辽。”
“我死了之后,又发生了那些事情?”
周茂楞了楞,表情沉重起来,他说:“你死后,金朝的军队长驱直入,一举吞并了我大炎半壁江山。宋光陵迁都临安,说是迁都,其实就是逃亡。以淮河为界,以北的土地全部归为金国,每年缴纳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后来金灭辽,又要挟我大炎向他们称臣,并将太子送往金国为质。”
啪!
周茂吓一跳,原来师彦把手里的筷子折断了。
“为什么不抵抗?”
这六个字就像喷出的炎炎烈火,灼烧着周茂。国耻难忘,可恨的是他也是缔造者之一。
他自嘲的笑了起来:“在决定要你死的时候,就已经放弃抵抗了。大炎的国力不允许我们再抵抗,宋光陵赌不起这场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