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琮珠(绝爱之彼岸)上——沧溟夜

作者:沧溟夜  录入:11-24

顾璋川若有所思的看向少典,忽而悠悠一笑:“你有所指?”

少典朗笑道:“少典只是随口一说,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料峭春风袭过,摇下点点寒梅落在肩头,顾璋川唇边蕴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道:“凤晟音,与我无关!”

真的,无关吗,顾璋川不清楚,他只知道远离是他对她的承诺!抛开悲欢喜怒,只在自己清冷世界里孤独的守望,扞卫当初的诺言!

“公子。”律岩的声音自梅林外淡淡传来,“老夫人请公子和少典入府。”

顾璋川无奈摇头,笑道:“该来的终须来,你快些收拾一下出京,莫要耽误了。”

“是,公子。”言毕,少典疾步走出梅林。

顾璋川沉沉叹出一口气,缓抬脚步,踩在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恍如他艰难沉重的心情。

“律岩,吩咐下去,师父这边一有消息就让沐冲来通知我,凤晟音暂住在苑阁,吃住用度不得怠慢。”

律岩面色一阵纠结,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顾璋川温润笑道:“瞧你这个样子,有什么问题,大大方方问出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律岩呵呵一笑:“公子,为何我们不放言天下说凤姑娘在我们手里,叫凤陌南乖乖投降?按照凤陌南对凤姑娘的紧张程度,他该是会放手的。”

顾璋川边向府门处走边笑道:“若我们如此了,那凤陌南便得了一个挥军北上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足以让他轻松获取民心,他之所以雄踞西川而不发兵就是因为他出师无名,我们一旦昭告天下挟持了凤家的人,那就是给了凤家冠冕堂皇的因由让他们堂而皇之的攻打京城。”

律岩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凤陌南将凤姑娘托付给公子而不担心,那是因为他知道公子不会伤害到凤姑娘。”

“不错。”顾璋川点点头:“或许凤陌南有不可告人的事无法让晟音随行,也或许他知道,能给晟音安排的人除了他就是我,所以他将晟音重托于我。”

想了想,律岩疑声道:“公子,凤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让凤陌南如此紧张,如此看重。”

眼前便是老夫人安排的车马,顾璋川一撩前襟,抬步踏过,未曾回答律岩就上了马车。

老夫人是顾璋川的奶奶,顾璋川的母亲身子原本就纤弱,凤家同乾国那一战,顾璋川的大姑母被凤从洺施以惑术一剑砍下了他爷爷的脑袋后,顾府上下皆如罹雷殛,顾璋川的父亲一夜白头,顾璋川母亲的身体更如坍塌的沙筑之城,一击溃败。老夫人昏迷了三天,醒来后看到惨淡不堪的顾府后心下一横,强行逼迫自己坚强果断,主持顾家大局,为保子孙兴旺,顾璋川的父亲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娶了几房侧室,一连几年所出均为女娃,但不幸中存有万幸,顾璋川的母亲竟然怀上了孩子。只可惜,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消耗掉她仅存不多的那点生息,顾璋川出生那刻,他的母亲便撒手人寰了,他的父亲也在不久后辞世。

母体本就有病在身,顾璋川自幼就百病缠身,老夫人失去丈夫、大女儿、儿子,只剩小女儿和这心肝宝贝,那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犹如掌中至宝一般捧在手心里。因为心疼这顾家唯一的命脉,为了治好他的病,老夫人请了乾国最有名的医师,号称鬼医的吴煊为他治病,可奈何宿命既定,纵然吴煊医术了得也无法从幽溟地司手中夺人。

第二十三章:回京受罚(下)

金雕玉砌的华台楼阁在一片雪色下熠熠生辉,穿过深绿青葱的冬青园林,绕过如织如绣的锦阁楼台,顾璋川来到了老夫人的院落。顾璋川成年后便独居一所,原本的顾府只有老夫人和几个姨娘居住。

待看到温润俊朗的孙儿踏进室内的刹那,老夫人积攒在心头的焦灼霎时转化为一股怒气,未等顾璋川行礼就一声喝斥道:“跪下!”

顾璋川不辨不急,神色顺从,拂襟跪下。

身边的几个姨娘虽知老夫人这几天脸色阴沉,却不知因为何事,皆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私自入川!谁给你的胆子!!少典呢!叫他给我滚出来!文庄呢!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向我解释!连个人都看不住、管不了,我要他们何用!!”

老夫人拄着拐杖的手因盛怒而阵阵发抖,面色阴冷无比。几个姨娘均倒吸一口凉气,只身入川,若是行差踏错,这可了得。

颇得老夫人欢心的苏姨娘从未见过老夫人如此震怒,实在不忍心,极快的敛了敛心神,开口劝道:“老夫人请先息息怒,川儿这不是知错了来给您赔罪的嘛,你且看在他平安回来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

一边的白姨娘见有人开劝,急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本来身子就不好,快别跪着了。”

“你们都给我闭嘴!”老夫人怒斥道:“少典呢?!怎么,他如今的面子大到连我都请不动了!”

顾璋川眉梢微微一掠,如实答道:“少典有要事在身,我遣他出城了。”

“出城!”老夫人扶着拐杖的手狠狠敲着地上铺着的墨色石面,发出嘚嘚嘚的声响,怒吼道:“有本事你就遣他出城一辈子,永远不要回京!!咳咳,咳咳。”

话说的又急又狠,一口气未缓过来便滞在心口,老夫人抬起右手抚上胸口,一阵急咳,许是太过用力,面色通红。

“奶奶。”顾璋川眸中一惊,忙起身上前,一手搀扶着她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捋顺了气儿。

这不上前还好,老夫人近眼瞧着顾璋川消瘦的脸,长途跋涉后眸间的疲累,心间一忿恨,举起拐杖就向他身上打去。

“老夫人!”

“老夫人!”

几个姨娘欲要阻拦,可老夫人打的突然,任谁都未曾料到,当苏姨娘夺下老夫人的拐杖时,顾璋川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棍杖。

长这么大从未挨过打的顾璋川心知老夫人这次是怒极,不敢再多说话惹她生气,只静静站在一边。

“唉呀,这如何能打得,川儿本就身子不好,路途遥远的,药也不知带的够不够多,路上可有侵了寒气,瞧瞧这面色,定是几宿几宿都没吃好,没睡好,今儿早上刚一回府,早膳都没顾得吃就被老夫人给抓来了,老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哪。”说罢,苏姨娘走到顾璋川身前,关切的问道:“打到哪里了?疼不疼?”

顾璋川缓缓抬眸,看向苏姨娘,除了那真切的关心之外,隐约有一抹异样的光芒划过,某种深意藏在她的眸心。

她是想叫自己撒谎,骗骗老夫人,可是,顾璋川在心底苦笑,可是根本不用骗,老夫人这几下打的,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确实很用劲。

勉强笑了笑,顾璋川低声道:“打在后背了。”说完语气一顿,吐出一个字:“疼。”

他一说完,苏姨娘像是舒了口气般回过身去,冲着老夫人轻声埋怨道:“老夫人——您听听,川儿身子弱,您还忍心打他,一路颠簸这身子骨都瘦了,万一再打坏了可怎么得了。”

老夫人自听到顾璋川那句疼后,气便消了大半,可心底还是隐隐后怕,万一,万一,这万一的情形竟不敢细想下去,若是川儿不在了,自己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自去你父亲灵位前跪着,没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苏姨娘眸间一惊,“这,这,老夫人……”

老夫人抬手打断她的话,冷声道:“还不去。”

“是,孙儿告退。”顾璋川向老夫人行了一礼后,又向其余姨娘行礼,随后转身走出了前殿。

苏姨娘一看此情形,知道这罚定是更改不了的了,便冲沈嬷嬷递了个眼色,端起桌上的茶送到老夫人面前,柔声道:“老夫人,这得跪到何时啊,川儿还没吃早膳呢。”

冷冷瞥了她一眼,老夫人道:“他吃没吃你如何知道的?”

微一笑:“沈嬷嬷说的,水澄为川儿备下的食盒还在马车上,一动未动。”

老夫人回头看着沈嬷嬷,问道:“可是真的?”

沈嬷嬷早已明了苏姨娘的意思,点头道:“是真的。公子一回府就安排吴煊为水凝治病,而后跟少典议事,一直到方才,片刻未得休息。”

老夫人饮了口茶,顺了顺气后,低低一叹:“罢了罢了,你们都护着他、宠着他吧,早晚得被你们给宠坏了。”

苏姨娘一边接过老夫人手中茶盏,一边笑道:“哪个就护他、宠他了?我倒是要跟老夫人评评理,这顾府上下,最宠川儿的还不是老夫人您吗?您这倒怨起我们来了。”

众人皆随着苏姨娘的话低声笑了起来。

老夫人闻声亦是一笑:“就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我说不过你,就让川儿跪上半个时辰,以示惩戒吧。”

苏姨娘一笑,侧身行礼,爽快应道:“遵老夫人旨,我啊,这就去为川儿置备膳食去,免得明个儿瘦了,老夫人再怪罪到我头上,那我可真真是哑巴叫冤,有口难言啊。”

众人又是一乐,老夫人挥挥手,笑道:“行了行了,还不快去,要是饿着川儿了,我唯你是问。”

“知道啦——”苏姨娘笑着走了出去。

空荡的房间里,香束轻燃,升起丝缕浮雾,顾璋川祖父、父亲等家族的灵位安静的摆在供桌之上,深褐色的木纹被流畅的刀笔锋尖刻下金色的名讳,身前一个蒲团,躺在冰冷的地上。

轻轻跪下,顾璋川望着父亲的灵位,满目深情。

“父亲,孩儿这次挨罚怨不得奶奶,毕竟此次未作谋划,私自入川,太过冒失了,好在,上苍显灵,让我平安而归。不过……”眸间一黯,顾璋川垂眸而视,“五年前埋下的线,自此断了,所幸凤陌南再次离开西川,这一次,我定然会将他留在乾国天牢中。”

顾璋川内心一番忏悔后,从怀中掏出水澄交给他的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粘合,顾璋川从信封中抽出几张笺纸,手腕一抖,展开细细读去。

只一瞬间,顾璋川被纸上的字迹给镇住了,那是,那是子夜的字!

璋川: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称呼你,往常我都是随着水澄、昭夜她们唤你七少或公子,但璋川这个名字早已在我心底念了千万遍。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吗,你笑着对我说:傻丫头,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是会伤身体的。那时的我,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堪,浑身上下尽是污泥,可你却不嫌不弃,拉着我脏兮兮的手上了马车。

你可知,你给的吃食是我这辈子觉得最好吃的,那个食盒我依然珍藏至今。这世上从未有一个男子像你般对我温润笑语,你的笑时而浅淡、时而优雅、时而闲逸、时而随然,你总是于无声之间牵动我的心魂,而我也心甘情愿追随着你的目光。

说这些话,自己都觉得羞煞人兮,可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知道为什么离开你之前的那个夜晚,我会禁不住潸然泪下吗,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想要告诉你一切,却害怕成为你的负累。于是,我告诉水澄,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就将这封信交给你,为此还被她骂了一顿。我知道,现在的你定是心存愧疚,只因当年对我的那个承诺没有实现,可我想说,璋川,不要自责,若是我必须离开你,那为你而死也是我的心愿。我知道,昭夜、永夜她们也是喜欢你的,她们常常取笑我说你待我跟她们稍有不同,可我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我总看见你对每个女子都笑语连连,在这里,我想问问你,你待我,是真的不同吗。我时常在想,将来会不会出现一个女子,是让你愁眉紧锁、漠然视之的,若她出现了,那她才是与我们不同的那个人。

没想到啰啰嗦嗦竟然写了这么多,可最想对你说的那句话,却迟迟悬在嘴边,不敢说出口。璋川,自我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便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身化彩凤,与君比翼。不过,想来定是不会有那一天了。

璋川,璋川,璋川,光是写着你的名字,都让我觉得幸福,可藏在心底的话还是要说的。

璋川,我喜欢你,你可有一点喜欢过我?

子夜

字字句句,如血如花,如箭如矢,淋漓锥心,直刺顾璋川双目,泪,再也无法抑制,终于夺眶而出。

眼前浮现出子夜烛光之下盈盈泪眼,在案前执笔写下的这篇绝笔,顾璋川猛地仰头,泪水凄然而下。忽而眸前景序陡然翻转,子夜血满其身,浸透了夜色,颠覆了绝望。

凤陌南!顾璋川右手紧握成拳,眸间一道寒厉瞬时射出,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缓缓合眸,他沉下方才激动的心情,再次看向那张笺纸,慢慢松开右手,将食指放置唇边,牙关用力一咬,血腥之气顿时蔓延在齿间。

任由鲜血滴落,跌碎在冰凉阴寒的地面,顾璋川伸出食指,以血为墨,在字迹最后方一笔一画写道:喜欢。

刚一写完,泪水不可抑制的再次流出,纷落满面。

顾璋川在心底暗暗起誓:这血泪生死凝成的刻骨仇恨,这一点一滴,一分一毫,都要向凤陌南悉数讨回!

手间一动,将那几张笺纸送入正在燃烧纸钱的铜盆中,火舌纷卷,一点点蚕食着脆弱轻薄的纸面,墨色字迹随着火烧黑纹的席卷而逐一消逝,连同那猩红的血迹和炽烈的感情,一道化为灰烬。

第二十四章:鬼眼之谜

侍女轻柔掀开门帘,端着盛满药渣的银盆自阁中而出,随着她方才的举动,牵起空气中一抹冷沉的药香,漫漫无声从阁内溢散。一张极为贵重的千年樟木锦榻上,水凝细密的睫毛盖住了原本灵动的眼睛,恬淡金光暖暖的洒在她秀美的侧颜上,唇色苍白如同她凝脂般的肌肤,这般完美无瑕的面容却恍若沉睡的婴儿一般,久久不醒。

“先生,水凝她何时能醒来?”凤晟音忧心之色漫于眸心,沉沉的看着水凝。

一位老者,布衣长袍,须发皆白,手指慢拢细捻插于水凝额间的金针,低低一声道:“不好说。”

凤晟音毕竟是二十一世纪优秀女性,自不会哭哭啼啼影响医者救治,更不会絮絮叨叨分散医者精力,她只淡淡问道:“难点在哪里?”

听闻此话,那老者侧头斜视于她,平静无波的面容,恰有一股坚定不移、冷静沉着的心性,唇边微漾一丝笑意,老者道:“在于水凝自己。”

凤晟音不明的看着他:“这是何意?”

“想来凤陌南对水凝施以惑术,令其沉睡不愿醒,就算老夫医术再高,可水凝自己终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老者话音一落,‘深度催眠’四个大字登时闪过凤晟音脑际,目光一沉:“也就是说,只有水凝突破凤陌南的惑术,自己想要醒来,才是解决之道。”

那老者轻捋胡须,点头道:“不错。”

药香中隐隐带着一丝清苦之气,自凤晟音鼻下轻柔掠过,她沉沉一叹:“那先生有几分把握能让水凝醒来?”

老者慢慢回眸,目视于水凝额前的那几个金针,良久后,幽幽说道:“我以火灼金针灸其神魄主穴,三日后若她能觉疼痛,尚有三分把握,可——若她仍无半点知觉,那便药石无救,只能听天由命了。”

凤晟音掏出水凝曾给她的那个青瓷白瓶,递给老者:“水凝说这个可以解惑术,不过只能一时,无法一世。”

老者侧眸望去,一见她秀白手中托着的瓷瓶,未及闻过便微微笑道:“这是我制的清露,怕昭夜她们受制于凤陌南的惑术就一人给了一瓶,不过只能用于活人,水凝现在已经是半个活死人了,此药对她来说,早已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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