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淳忙连连摆手,展开折扇摇了摇,忽地叹出一口气:“其实师弟我今天是受了伤,否则我能更快”
武开阳笑了起来:“看你得意的”
封淳扶着武开阳进了门,让他坐在床榻上:“师兄啊,我去找师父过来,这次你再好好说话,可别惹师父生气了师父若是又给你气走了,谁给你接脚呢?”
“嗯我知道”武开阳挥挥手
封淳走后,武开阳独自坐在这间朴实而干净的瓦房中,发了呆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武开阳一件一件脱下了身上血衣,低下头掂在手中看了一看,猛虎满身猩红,怒吼地张着獠牙,好像喝饱了鲜血猜到近日或许有大战,自己还特地穿了一身新衣呢……现在这身新衣既被四圣的血染红了,武开阳便准备把它付之一炬,也告慰那些在四圣攻山时死了的先辈
看着火焰簇簇跳动在铁盆子里,那威猛的白虎渐渐在火光中灰败了,武开阳又发了呆一日的舍命相搏,筋脉中已断了真气,可是热血却在胸腔之内蹿涌不息,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满目风沙的边瘠之地
武开阳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手,这双粗糙,硬朗,纹理如刀刻的手,摸过骨头的人,都说他命硬、狠、而且苦它们今日为他除却四圣之二,也毙了那个昏聩的太子,却是将白虎堂拉做了垫背,值得么?武开阳问自己,他不知道童年的烙印好像烙在了他的心里,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流淌在了他的血液里以至于事到如今,他已经无从判断了
武开阳是在行军路上出生的,他娘是个膀大腰圆的仆妇,为武家军生火造炊,他爹是武城珏帐下亲卫营的一个兵武开阳从小就听他娘粗声粗气地讲起,说他父亲牺牲之前是如何地威武,又是如何地深谋远虑,竟在战场上就着最后一口气,求武将军给他还未出生的儿子起个名字,了个心愿母亲说,当时武将军那一仗刚攻下了开阳关隘,说:“父为开阳战死,儿子便唤作开阳罢”,从此,武开阳就有了名字他母亲还说,她娘家小时候被屠村,是武将军收复了失地,救了她这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她才成了军属,所以他们一家的命,都是武将军的——武开阳把它牢牢记在了心里后来他娘不久就实践了这一句话,北人半夜火攻袭营,武开阳的母亲把武开阳藏在水缸里,说:“俺去给你那早死的爹报仇去了”说着就提着一把大菜刀冲了出去武开阳只记得,那是到处都是火光,冲天的喊杀声
后来火灭了,喊杀声变成了鬼哭,一个叫殷远山的副将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武开阳,把他抱出了水缸,武开阳扒在殷副将颀长有力臂膀上,看清了水缸外已是何等面目——满眼大地涂炭,只剩下灼焦的断臂残肢散落在被烧红的荒原上殷副将抱着他来到武将军面前:“将军,十三营就剩了这一个孩子”武将军问:“宁远那边怎么样?”“斥候尚未归”殷副将回答武将军道:“你去看看,要是宁远损失大,你就驻扎在当地抚民吧”“是!”“把那要塞给我守住了!否则提头来见!”“是!”殷副将领命而去,这是武开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殷远山,听说后来殷远山就驻扎在了宁远,逃过了此后的浩劫
武将军派遣完殷远山后,这才有空低下头问:“小娃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开阳”“原来是你”武将军摸摸他的头:“我曾经打过一场硬仗,那个地方,就叫做开阳,那里死了我很多好兄弟你既没了爹妈,从今往后跟着我吧,姓武,好不好?”
武开阳点点头,说:“好,俺娘说了,俺们一家的命,都是武将军的”武将军因为这一句话红了眼睛:“好孩子”武开阳在武将军帐下长到六岁,有一天武将军叫他去:“开阳啊,你也到启蒙的年纪了,我把你送回武家去,跟我那几个子孙一起学书,你愿不愿意?”他摇头:“我要跟着将军”“欸……跟着我,我哪里有功夫教你呀?你回去,认了字,学了兵书,才能帮我哩!”“那我去学兵书!”武开阳于是便被送到了位于京城的武家大宅中,武夫人是个和蔼的妇人:“孩子,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把我当成你的娘”
武开阳以为这样学书的日子要平静好一阵了,再闻不见战场上的血光,再听不见金戈响
可没曾料到,第二年秋天还没有过完,边境就传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武城珏将军投敌了
北狗朝廷据说封了一个叫‘平东王’的大官儿给了武城珏将军,武城珏将军就卖了和他一起同生共死的十万忠魂那时武宅里到处人心惶惶的,武夫人把武开阳叫去了:“开阳,我是不信将军会投敌的,但是朝廷有人信,也没有办法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大厦将倾,你不要留在家里了”武开阳没有听懂,武夫人又问:“夫子给你起的字,是什么?”“正之”“那你要记得,如果有什么不测,你以后一定要为将军正名”武夫人交代完了话,就把武开阳赶出了家中很快朝廷就下了旨意,武城珏通敌叛国,诛九族
法场行刑那一天,武开阳也去了只听着一声声“斩”,白刃落下,一颗颗头颅落地京城的百姓纷涌争抢,生啖其肉武开阳小小的身体被挤在其中,当时只闻到一股一股的血腥味,汗液味,鼎沸而疯狂的人声法场遍地猩红,九族一共七千三百一十三人,整整十日才斩完武开阳每一次都去,一共抢下了一条腿,一只胳膊,两个手掌,脏肉数块分别属于不同的武氏子弟随着法场屠刀一齐落下的,还有另一个峰回路转的消息——武城珏武将军并未投敌,却原来是被北国‘四圣’之一的阎罗王掳走了!关在北朝的地牢里,北帝以“平东王”之爵劝降不成,怒而杀之将武将军的头颅挂在城楼上,示众三十日而那十万武家军中的两万,也终于冲出了北朝摄政王大军所设的埋伏,可惜为时已晚
武开阳将残肢都埋在了城西的坟头里,又听京城酒馆里谈论起‘四圣’,说能和四圣抗衡的,唯有云州白虎堂,当晚,武开阳就躲进了去云州进货的马车
镇北天收他为徒的时候说了一段话,武开阳至今记得
镇北天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么?按说你也不是武将军后人,你不过是一个武家仆役的孩子,赐姓了武,我本是不会为你破这个例的”镇北天说这些话的时候声色俱厉,“这个世上,根骨好的人有许多,江湖上今日出一个根骨绝佳之人,明日尚有更佳,又哪里是个头?各有各的好可这世上心志弥坚,百折不挠,千难无阻,为心中那一点执着,破天开地的人,却是万难有一你小小年纪,无父无母,葬遗骨,寻云州,登千仞你既然能千方百计见到我,我便试着教一教你你根骨上乘,却算不上绝佳,也不知道配不配做我镇北天的弟子但你要晓得,一旦进了这个山门,日后你定要用百倍努力弥补你先天的不足你若是不堪教,又或是达不到白虎堂大弟子应有的水准,我就把你打死了,也不会让你出去丢我的人,你明白不明白?”
“弟子明白!”武开阳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可事到如今,武开阳回忆往事,自己究竟明不明白呢?他曾以为他明白的,他学功夫不慢,而且天生的力大无穷,内力浑厚,十五岁就跳过了紫笺印、银笺印、金笺印,直接接了鬼笺印,斩了率五万铁骑压境云州的北朝摄政王,九死一生他出发前,镇北天给了他一粒包裹防衣的毒药含在嘴里:“若事不成,就咬了吞下,不要给我丢脸!”
镇北天那时把他操弄调教到了极致,发挥出了他所有的潜能,将他胸怀中的火焰激发成了破天的战力当年每每梦回,武开阳都能对着梦中出现的故人,含笑说一句“无愧于心,不辱使命”那时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不能;又好像镇北天看错了,他并不仅仅是根骨上乘,而是稀世罕有的天才
直到他瘸
直到封淳上山
他才被一瞬间打回了原型
夙兴夜寐日日练功,却比不上封淳随性而至封淳看一次就会的招数,他要练十次本是这样也罢了,可他偏偏已成废人,执念却又未尽
每每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易龙悦和潘龙悔在雷龙怒的带领下,为报摄政王云州被杀之仇攻上千仞山,那时山上满目的疮痍,到处都是漫天的血色,师叔们纷纷战死,却是年纪最小的他活了下来……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救镇敏吗?
无论怎么思来想去,最后的答案永远还是“会”
是呀,他又怎么能不救镇敏呢?
他曾有过心之归所,可在并不漫长的生命里,它们和他一次又一次地撞见而又失之交臂
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武将军和武夫人,那时他什么都阻止不了,因为他只是一个幼儿
所以当他有了武功,有了斩云斧,他不会再让自己失去镇敏
如果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保护,那他学功夫又有什么用?
只是难为了他的心魔,执念如火,‘阎罗王’炎龙喜行踪飘忽不定,令他一直无法手刃大仇
这把火烧得他睡不着觉,沉不下心
镇北天曾劝他干脆练一套适合瘸子的功法,独辟蹊径可这种功法耗时太长,又需要人不断根据自身而摸索探寻,成不成还是未知之数武开阳便没有听,他喝着饮鸩止渴的药,他心里如何不明白?可若这颗嵌在脚骨里的钢钉,能保持他的战力哪怕交手的那么一会儿,他也愿意付出余下的生命
四圣未尽灭,朝廷里当年污蔑武将军的人,安然犹在他不撑到最后一口气断绝,不会放弃
血液里流淌的坚持,他把他的青春印在了上面如今,他要把他的生命也献祭于此,直到燃尽最后一滴血这样,到了黄土下面,见了将军和夫人,还有父母,他才有脸说一句:“开阳虽愚钝,却已尽力”
第15章
武开阳经历大战,四圣除其二,心中激荡连连,正沉湎在回忆中,却忽闻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正是镇敏武开阳抬眼,只见镇敏穿了一件大红大绿相间的花裙子,一张圆圆的脸蛋上,却还结着泪痕
原来,镇北天下山前对她吼了一句:“找个地方躲起来,运龟息功,要是再没出息给人找着了,可没人会救你了”后,镇敏就挑了这条裙子,直接躲到千仞山的树林里去了,将自己伪装成山间一朵花这时见镇北天回来,知道没事了,镇敏连裙子也来不及换,就赶来了大师兄了房间
镇敏打量着这间自己看过无数次的房间,只见墙壁空徒,摆设朴素,和封淳温怀软玉陈设精巧的房间大不相同,一股孤寂之感扑面而来镇敏鼻子一酸,她倏地明白了,当初她看着武开阳在五行机室里,只会笨拙地平推四射而来的暗器,却不会闲云信步地走在箭雨中,究竟是何故——因为武开阳考虑的并不是自己的脱身之法,而是考虑了当背后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需要保护的人时,他应该如何应对敌人,杀出一条血路当初看在眼里,她嘲笑着武开阳在最后一击中,叶子仍然落在他身体上,镇敏此时忆及,却窝心得几乎掉下泪来,其实那是武开阳在试,如果他用自己的身体阻挡暗器,能不能护住身后人的周全
武开阳这时刚烧了白虎武服,正半赤着上身,转头看见镇敏,不由得一皱眉:“师妹,你先出去一下”
“为什么?”镇敏一步就跨到武开阳床头来了,一点避讳也没有
“……让师哥穿件上衣,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武开阳摆手驱赶,可究竟是瘸了腿,只能坐在床上,没料到这一句话让镇敏捂住脸哭了起来:“大师兄……我错了……我错了呀……”
“哭什么哭什么?别哭了,又没死!”
镇敏一下子扑到武开阳身上:“大师兄,我弄错了,呜呜呜……其实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武开阳腿正钻心地疼着,这一下便被镇敏扑了个正着,只感觉少女软糯身体一下子撞在了自己胸膛上还未回神,就听木门吱呀一声
原来封淳上了白虎堂山巅正堂,找到了镇北天,巧舌如簧地说了许多好话,终于把师父哄开心了,哄着他过来给武开阳接骨,可封淳万万没想到,一进门竟然就看到了这一幕!
封淳温润如玉的脸刹那间黑得像锅底一般,镇北天还没说话,他迈步就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镇敏,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武开阳上身赤裸,汗渍未干,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他眨了眨眼:“封师弟啊,不是你想的那样”镇敏被封淳死死捏住了手腕还不安分,这时便扭动着身体,对封淳喊道:“二师兄,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现在喜欢大师兄,你放开我!”
封淳的脸色更黑了,他转过眼神,狠狠地盯着武开阳武开阳从前未曾见过封淳如此冰冷入肺的神色,这时算是体会到‘夺妻之恨’的‘恨’字,是怎么一种恨法了
“封师弟……”武开阳刚开口,就被镇北天打断了:“吵吵吵,吵什么吵!”
镇北天大手一挥,对封淳道:“把小妮子轰出去,你也出去!跟一个瘸子凑什么热闹!”
封淳得了令,一把抱起镇敏,也不管她挣扎,就把她抱出了房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和大师兄在一起!”镇敏还在兀自吵闹着
门在镇北天身后阖上了,镇北天走到武开阳床边坐下,握起那废掉的足踝在掌心:“淳儿,是我亲自挑的女婿,他,他们家,对敏儿都是最合适的,你不要想什么别的”
“师父啊……”武开阳无奈叹口气,“我哪儿敢啊……嘶……您轻点儿”
武开阳被镇北天从骨肉中拔了废钉,接好了脚,骨头虽然是对上了,可还没愈合,这下整个足间被厚厚地绑上一层木板,仍然没有摆脱瘸子的状态武开阳于是给自己削了一根木拐杖,日日就杵着拐杖四处转悠,小心翼翼地探着地,仿佛这样就让骨头长得更快一些这日正在一条林荫密布的小山道上走着,迎面过来一个人,武开阳抬手就拦住了:“三师弟,过来,我有话问你!”
“大师兄”三师弟恭恭敬敬地行礼,走上前来:“大师兄有何吩咐?”
武开阳道:“殷侍卫你认得吧?”三师弟一怔,武开阳皱眉:“就是上回来叩山的那个!”
“喔!我认得的!”三师弟点头,“师父那天下山除鬼前吩咐了我们,叫我们也一齐去云州城内收尸,治疗伤者,我们看见殷侍卫了,本是要把他抬上山养伤的,后来他家里来了人,把他接走了”
“这样啊,”武开阳摆摆手:“行,我知道了,你忙去罢”
三师弟又行了一个礼离开了武开阳坐在道旁的椅子上,心想殷静既然被家里接回去了,估计又要被派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这孩子若又一股脑热地去了,怕是祸福难料殷静脚还伤着呢,这次倘不好好养着了,那估摸着就是第二个自己武家内功还是有缺陷,不适合武林人,很多招式都是马上功夫演化而来,用不到足踝,所以那里最弱
当年按镇北天的意思,是准备废了武开阳身上的功夫,直接一张白纸上传白虎堂心法,可武开阳说:“我的功夫是武城珏老将军亲手教的,师父让我留着罢,我就这么一个念想”那时候武开阳功夫低微得就像没有一样,武家功夫又是刚猛已极,正好和武开阳的天资相配,镇北天觉得既功力这么浅薄又不至影响相冲,便没废他这身功夫,没想到后来还引出足踝的祸事来
武开阳曾对着镇北天反省说:“我当初若是不那么着相,废了功夫再学白虎堂的就好了”
镇北天却摇了摇头,叹息:“你若是没有武家功夫的底子,内力不至于如此纯阳至刚,也不至于年纪那么小,就达到那样的境界,我也不至于派你去刺杀那摄政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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