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抬来雕花绣鼓,又有仆从拿来攀膊,替景如意将衣袖用锦带缚定挂于颈项间,把袖子高高捋起,方便她击鼓
座上几十个人,想个个轮到也难有人想拿到令牌,好在公主殿下面前一显身手有人则怕令牌在手鼓声停下,不知道殿下问什么,要是答不上就丢人现眼了
第一次鼓声停下,是御史大夫许天青家的千金许卿云,这位小姐在京中颇有才名,此刻也是从容雅然
“便请以花朝节赋诗一首”
许卿云低头略微沉思一番,开口道:“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景秀称好,赏酒一杯
鼓声又响起,传了几次不知道是各家贵女都重诗书、有才情,还是公主殿下有意选点连续几此,或诗歌或乐舞,都颇为拿得出手
张月鹿夹了一块菜,鼓声突然响起,令牌飞快传递,一眨眼就到了她手里,她右手筷子还未放下,只能拿左手去接就这时候,鼓声停下
这次鼓声急促,来的快,停的更快
张月鹿只能搁下筷子,站起身来
景如意一笑,张扬妩媚,扔下鼓槌,走到位上,对景秀道:“殿下,可否让我出题”
景秀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景如意只当她答应,解了攀膊持酒爵往张月鹿那边走去在座的贵女夫人就没有痴傻的,无不看出来升阳郡主这是故意的虽然猜不透这位的用意,但不免都对月鹿关注了一分
“我之前听了一句‘篱东菊花澄明娑,池上芙蕖濯清涟’”景如意红唇开合,皓齿丁香,到旁人猜不透,“小...郎君高才,给续上吧”
张月鹿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已经气急,恨不得拿起酒爵砸她
景如意见她不答,媚笑出声,转头向景秀道:“殿下向来赏罚分明酒令也是令,答上有赏,答不上可要罚”后头一句是对月鹿说的
月鹿本想着不理会她,何况她当初不过随口一说,并没有想下句,大不了自罚一杯,算是请罪听景如意这么一说,不知道她想什么坏主意
月鹿抬头望向前,见祥泰公主稳坐上方,难窥凤颜常服玉簪,未见华彩堆砌,然而风华灼目,在座无人可比
她上前几步,拱手行礼,道: “篱东秋菊澄明月,池上芙蕖濯清涟......”
京中牡丹贵无双,花开艳绝天下妍”
女眷们纷纷称赞,谁都听得出,这是奉承公主殿下东篱菊花高洁出尘,水中荷花清而不妖都比不上牡丹矜贵,牡丹花开的时候惊艳绝伦,群芳失色
景如意杏目流转,魅唇开合,移步上前娇笑道:“小郎君才情真高,奴家这不懂诗文的,听得都觉得好”
天色已经暗下来,虽点着灯,到底不如白天明亮月鹿此刻神情如常,拱手一礼:“某才学薄浅,谢郡主赞誉”
景如意走到她面前,抬起手臂,轻纱般的广袖顺滑而下,露出玉藕玲珑青铜酒爵和纤细娇嫩的手指举到月鹿面前:“不如殿下赏的酒好,小郎君可别嫌弃”
呵,真是肆意妄为!
张月鹿抬眼望去,公主殿下并无表示她心中冷笑,露出恭敬的表情,双手接过酒爵酒爵不同于酒杯,只有一处可以饮酒月鹿可以在华灯流光下,清晰的看见酒爵上的唇脂
“小郎君?”景如意刚想开口,却见张月鹿一手持爵,一手托底,仰头灌下下巴和脖颈形成一道紧致的弧,年少细腻肌肤下隐现青色的筋脉
公主殿下的手指在食案上轻轻敲了一下,看似随意公主府家令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小步,高声喊道:“殿下赐甘露羹,炙驼峰”
公主殿下赐食,众女眷齐齐谢恩,升阳郡主也回位置
甘露羹,炙驼峰都是花费昂贵的食物,月鹿一边吃着一边余光扫过静静吃食的贵女们忽然想起难得有次见阿娘脸色不悦,半嘲半笑的说:长安勋贵世家的夫人,聚在一起无非是前日吃了白糖软糕,昨天家里宴请喝的碧琉璃,今天戴的香囊是双面苏绣豪商巨富之家就算白糖当米、醇酒做水、蜀锦苏绣铺地,但还是低贱
以前商户之子不可入学科考,现在松散些,也需要三位有功名在身的人保举商户不得穿戴金玉,衣服只需黑白灰青,大门油漆只能用青黑...诸如此类条例若干
所以张家没有和赵家结亲之前,就添置许多田地,标榜耕读世家虽然地租不过九牛一毛,但却和买卖经营不同
张月鹿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些事情,就被旁边闻人贞拉了衣袖公主殿下退席,众人起身恭送
凡是这样的宴会,主宾身份悬赏,或者辈分差的大主人都会提前离席,以便宾客可以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前厅的宾客这时候就可以随意走动,结交攀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主人退席,多半会在后厅置酒席,宾客掂量身份可前往敬酒或者由主人派遣侍从前来邀请,这当然是额外殊荣
明六娘捏着酒爵四处张望,她平日往来玩耍的小姐妹没有受邀的场上香纱彩锦人来人往,却没一个她认识的,只得在位置上坐着,便和旁边雅雀说话:“我今天见的公主、郡主、夫人,估计比我爹一辈子见的都多”
雅雀捧着酒爵偷喝了一口甜酒,眯眼甜甜笑道:“我今天见的人比前十年都多”
明六娘是个心大的,只当雅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几杯酒下肚,格外豪气的伸手揽住雅雀的肩膀,吹嘘起来:“这长安城,除了皇宫,没见你姐姐我不熟的地方等过几日我带你去吃萧家馄饨,庾家棕子,糊糊蒸饼.....”
她一口气说是七八种街边小吃,引的雅雀向往不已
明六娘和雅雀说的热闹,闻人贞却明显察觉月鹿心情不快她伸手勾了月鹿腰间的宫绦在指尖把玩
张月鹿察觉到,低头一看笑起,伸手缠上去闻人贞抬眼见她脸色绯红,显然刚刚那杯酒喝急了刚想伸手替她凉凉,耳边传来一声——
“可是京兆尹家的闻人小姐”声音婉转清雅,正是御史大夫许天青家的千金许卿云
御史大夫正四品,执法监察,弹劾百官
许卿云前来敬酒,几人都跟着饮了一杯她还待字阁中,但名传长安,是有名的才女闻人贞本以为她不过借自己,与月鹿谈论诗文没想许卿云却说听家中教习先生谈论过,闻人小姐饱览群书思慧敏捷,特来结交讨教
闻人贞听她说了几句,确实盛名之下有些才华,想必月鹿刚刚韵律都压不完整的诗句入不了人家的眼又介于御史大夫权柄,为了父亲,耐下性子与她交谈起来
月鹿见这许卿云言谈颇有才情,闻人贞也不厌烦她,便起身让开位置两人走动换位时,许卿云酒爵中的余酒不小心洒到月鹿袖口
许卿云取了手帕,连连道歉:“出岫失礼,张小姐勿怪”
月鹿连说无事,旁边宫婢上前引她去清洗走了片刻,就到一处水源,旁边有贵女夫人们曲水流觞,赋诗行令月色灯光之下,锦团拥簇,美颜娇媚,莺声燕语洋洋盈耳
月鹿站在一旁看了会,就叫几个贵女推推攘攘的加入其中她惯来吃软不吃硬,此刻也不好意思拂了别人兴致,坐着玩了几轮,输赢各半答上来则将觞中美酒一饮而尽答不上,旁边就有宫婢捧托盘上前,需罚酒三觥
这酒为女子特别酿造的甜酒但七八杯下肚,月鹿已经有些吃不消,她连忙告罪,起身离开
宫婢小小搀扶着她,沿花径漫步
“前头...是什么地方?”张月鹿醉眼迷茫,恍惚前面很是热闹
宫婢托着她的手,低声回答:“千年樱”
张月鹿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就是想不起来,站着愣了愣晃晃头,甩手道:“不去!”说着转身往旁边走
宫婢看着她往没路的树丛里中钻,连忙上前想拉住她月鹿来了脾气,将宫婢一把推倒,扶着树干往前走
“贵女!贵女快快留步,前面没灯!贵女!”
张月鹿才不管她,后面喊得凶,她走的到更快入夜风微凉,出风过林,落英缤纷月鹿被这香风一吹,酒不曾醒,兴致却越加高昂,负手在这无人小径,赏月下繁花
耳边隐约传来脚步声,心中迷迷糊糊的想:明月林下美人来愿古人不欺我
凝神望去,花树垂枝中果然隐约可见,玉肩纤腰,身姿挺秀月鹿不欲偷窥,拂开树枝上前,朗声笑道:“人...道灯火阑珊,我见春风绮丽!”
话音刚落,就感觉双臂一痛,紧接着整个人被压倒在地
月鹿被这下摔蒙了,脸贴着草地,怔楞了片刻才回过一些神智,嘟囔道:“在...在下,并不是...登徒子”
“哦?”
月鹿挣扎几下要起来,又被人推倒在地,吃了一嘴草叶,眼冒金星她十分委屈,但到底平日言行习惯不变,依旧讲理道:“唐突...在下也是女...冒犯、冒犯,还请海涵”
见是个小酒鬼,想必殿下也不会计较景职抬头,想从主人那里得到指令
景秀垂着眼帘看着地上嘟嘟啷啷的人,心中有瞬间的恍惚她抬手示意景职退下,俯身轻唤:“...张月鹿”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张月鹿应了一声:恩挣扎着坐起来,这次没有阻扰,很顺利她在地上坐了片刻,回过神来仰头望去,修眉凤眸,玉容流光她凝望片刻,灿烂一笑:“明月林下美人来,古人诚不欺我”
景秀闻见满嘴酒气,想必喝了不少
张月鹿虽然醉着,但倒也有清醒的地方知道刚刚自己不知道干了什么,被人怪罪,这会应该补救,怡然微笑舌若莲花:“凡赞美人,无不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虽文采洋溢,在阁下前面未免落俗我便是闭眼塞耳,也能觉察美人扬鸾飞凤,控鹤乘云,其中气韵风骨非寻常女子可比”说着闭眼伸手握住景秀的手
这话并非她原创,而是张灵蕴那儿听来的她当时诧异阿爹占便宜吃豆腐也能说的这般风雅正直心里不自觉念叨几遍,没想到却记的七七八八,这会脱口而出
景秀静静听完,神色如常,不见喜怒
张月鹿睁开眼睛,见美人不为所动,有些挫败,轻声问道:“可是我唐突了?”她似乎还有些迷糊,但脸上神情真挚,一瞬不瞬的看着景秀
掌心的炙热阵阵传来,景秀缓缓的抽出手,嘴角露出雍容闲雅的浅笑,目光悠远难窥,轻声道:“这般恬言柔舌,世人难抵可是...孤想听你说的,却不是这些”
她说的极轻,张月鹿却觉得自己好像恍惚间,听出其中幽然孤寂,心里不忍,连忙探身抓住她的袖子,急切道:“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景秀抽开袖子,退后半步景职从林中走出来,上前在她耳边密语几句景秀眉梢微微轻挑,垂眸看向眼前人,脸颊绯红,目光灼热炽烈
五石散......堂姐真是越发肆意了
☆、第 27 章
张月鹿将自己摔进马车,揉揉太阳穴,暗道:喝酒误事!
笔墨扬鞭驾驶马车回府,纸砚弯身进了马车,到了一杯茶,递到月鹿手边,温言:“娘子饮口茶”
月鹿哼唧一声,刚刚在闻人贞她们面前还强打精神,这会没人,话都不想说纸砚温和一笑,劝道:“娘子还是喝些茶,消消酒气要是回府,夫人郎君还未就寝.....”
还是笔墨好,自己不想喝的话,她绝对不会说什么哪里像纸砚,已经会威胁主人了月鹿不情不愿支起身子,咕噜喝了半杯,又躺下
纸砚拿起毯子给她盖好她温情看着月鹿的睡颜,心中涌现感激之情
她和笔墨两人不过贱民奴隶,小娘子却将她们带回府上,悉心教导吃喝用度不说,还请先生教导如今不但识文断字,算术骑射也颇有建树别说贱民,就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也没有这样的她们走出去,衣着气质,谁不称一声小姐
突然马车停下,纸砚撩起帘子一角,低声问道:“何事?”
笔墨抬起鞭子往前头一指,果然围着不少人,将路堵了大半边今年花朝节解除宵禁,军民张灯饮酒,赏花游乐此刻已经子时,路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因堵了半边,车马通行缓慢二匹乌孙马晃晃悠悠的挪动,脖子上铃铛都不怎么响了
“小娘子,嘿嘿...拦住她!拦住她!”
笔墨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见一波人冲过来,扬起鞭子,小心控制马匹,省得这些人吓着马,受了惊冲撞人群可不好
纸砚听见吵嚷,接着马车晃动,头顶传来动静十分不放心的出了车厢,笔墨一贯寡言沉默不善交际,遇事还是需要自己出面
却见马车四周已经围了一群人,而笔墨牵着马缰,正抬头望着车顶纸砚心里纳闷,跃下车往马车顶上望去之间上面正蹲在一个人!
“小娘子还不快快下来,我家郎君说了,你这一篮子花,他都要了”
小杏儿眉头紧皱,厉声道:“不卖!”
“小娘子,你这花不卖,篮子还要不要啊”
“哈哈哈,篮子在这了!”
“扔过来!扔过来!”
张月鹿揉揉眼睛,从马车里出来她听了片刻,算是明白了她在长安这些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不知是之前鲜少出门,还是今日解除宵禁,把畜生也放出来了
众人见马车里出来一位少年郎君,都望向她
张月鹿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见一个东西砸来,她侧身一让那东西重重砸在马车栏上,月鹿有脚尖挑了一下,是个钱袋,鼓鼓的
“我家郎君赏的!马车留下,赶紧走”
月鹿眯眼望去,说话的葛衣小仆旁边果然站着一个纨绔,穿着珠黄福禄锦缎袍,头上戴着鎏金小冠,腰间七銙铜鎏铁带左右拥着七八个健仆五官还算端正,一脸的傲慢油气
呵!月鹿心里冷笑,今天真是好日子,牛鬼蛇神都来找麻烦!
她瞥了一眼那钱袋,见周围许多人看热闹拱手笑道:“这位郎君出手阔绰,在下自愧不如”
“那还不快滚!”见她好欺,葛衣小仆更是嚣张
“郎君出手真是太大方,可惜.....”月鹿说着,抬脚将钱袋踢了踢,依旧笑容温和儒雅,指着马道,“我家这两匹老马不值一提,但胜在稳健”
她这样说,围观凑热闹都望过去,人群中有识货的喊道:“乌孙天马!是乌孙天马,你们看它额头上的白章!”
“这两匹老马不值钱,只是在下体弱,这车厢颇为花了些心血”月鹿伸手敲敲马车车厢边立的栏杆木板,“轸用水沉香木,不必上桐油也可防水,车动风起香气宜人轮裹乳胶,轴用青榆三十辐皆是精钢锻打轴头軎卫倒是普通银制,只不过出自火流水铁掌柜之手帷幔二十四层,锦、绣、绫、罗、绢、絁、绮、缣、紬.....”
“够了!” 梁丘木恼羞成怒,大声吼道
张月鹿闻言立刻闭口,拱手笑道:“菲葑不弃,敝帚自珍到让郎君见笑了” 她口气谦和,言辞中却是一等一的夸耀心中更是不屑:这纨绔穿的富丽却不过寻常货色,腰间带着七銙铜鎏铁带,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人物
本朝有律,一品、二品銙以金,六品以上以犀,九品以上以银,庶人以铜铁带銙七,黄色更是流外官及庶人之服可见眼前这位纨绔郎君身份上不了台面
推书 20234-09-30 :《《俘获于你的猎物》:谢息垣是一个表面上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实际上私下经营管理着一个并不正规的酒吧。某次发现周声的男友原来是自己手底生意的常客,周声是谢息垣的上司,为此谢息垣不自觉地去走近她两人才有了交集。周声一直当谢息垣是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后辈,而谢息垣当周声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