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马房去牵了艾叶青,简单的挂鞍上络头,刚跨上马,就见笔墨纸砚跑来,主仆三人逃命一样出了府
出了亲仁坊的牌坊,才缓了口气,买了三个蒸饼,一边吃着一边闲聊:“你们两个怎么这般狼狈?”
笔墨不说话,冷着脸吃蒸饼纸砚叹了口气,委屈道:“孙夫子的夫人,大早晨堵在门口要给我们说亲”
“咳咳!”张月鹿笑了前俯后仰,“你们两个整天跟我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孙夫人能瞧上你们”
笔墨吃完最后一口蒸饼,见路边有个卖粽子的,催马过去
“给我带一个,甜的不要红豆”纸砚喊道,接着说,“孙夫子没有子女,是,好像是老管家托她上门来的”
张月鹿更是一愣,脱口而出:“小崽子这是做的娥皇女英的美梦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看出来、没看出来”
笔墨买了粽子,两个糖两个肉,递給纸砚一个甜的,递给月鹿一个肉的纸砚接过粽子斜了月鹿一眼,没好气的说:“什么娥皇女英,说让我们两个看看,谁喜欢挑走”
粽子已经剥皮了,插一根芦苇杆,放在一片干叶子上方便,吃着不黏手,月鹿咬了一口,咕噜的说:“那肯定是你啊,笔墨和小崽子两个人,十天能说一句话吗?”
笔墨认真的点了一下头,吃着粽子不说话纸砚气的根本不想说话,张月鹿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
三个人默默的吃粽子
这个时辰来往的行人大多脚步匆忙,赶着去上工或者办事街道两边的摊贩忙的连吆喝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长安城普通的一条街道,寻常的早晨蒸笼炉灶升起的白烟生机勃勃,往来行人脸上的多带着笑意有口热饭,有处住所,一家老小都好好的辛苦一年,交了税能积攒点
这就是老百姓的太平盛世
张月鹿嚼着粽子,心里升腾起平和突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
飞檐翘角下铜铃铛,雕花兰窗边美人儿景秀迎上张月鹿的目光,示意的抬了抬手中的茶杯
青杯素手,光风霁月
张月鹿骑在马上,颌首示意,嘴角禁不住的露出笑容
别了偶遇的美人,张月鹿带着笔墨纸砚,三人驾马轻骑往东郊工坊上午忙碌完,用了饭,月鹿接到洛苍云的书信
厚厚一叠纸,歪七扭八的炭笔字,与其说是信,不如说寄回来的是本流水账日记
张月鹿反复看了七八遍
蒋怀莲敲门而入,笑的眼角的细纹都显出来了,欢快的说:“孙老头子同意去了,不过要带上全家老小,我已经让他回家收拾”
“哈,还是蒋姨有本事!”张月鹿将信叠起来,便问道“怎么就改口了?吃饭的时候还死活要留守故土了”
蒋怀莲得意的一笑,扬起下巴,却不让人觉得张扬,而是优雅娇媚
张月鹿怎么会不知道这位蒋管事成熟果决面孔下的小孩子脾气在教坊是个中翘楚,一直让人捧着,离开教坊家里那位又是疼人的,如今在工坊又是现管事的
张月鹿连忙笑着倒了杯水,毕恭毕敬的递上
蒋怀莲从月鹿手里接过茶杯,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她在教坊十几年,长袖善舞怎么会娇纵无礼,更不会欺主家年少
她只是无法克制的喜欢,这样平等的感觉
即便是少女的母亲,她的恩情,她的赏识,她的重用,她的礼贤下士......也无法带给她这样,士为知己者死的浓烈!
她比她的母亲显得还很稚嫩,不够果决,不够远虑,喜怒都写在脸上,那不顺心的时候,烦闷暴躁的像爆竹
但蒋怀莲喜欢她,喜欢她从不礼贤下士张月鹿的眼睛里看谁都一样,只有喜欢和讨厌,没有上士下士良民贱民
喜欢她没规矩,连她这样教坊出身的人都“看不下”锻打坊里男人都赤膊上阵,十三四岁的半点都不避讳,到让汉子们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这么喜欢她,哪怕在这偏乡僻壤住着,整日和一帮贱民工户厮混,连自己都没规矩了哪怕流水的金银投进无底洞,别人都不相信,自己还是一步一步辅着她,把那些好像梦里荒唐呓语东西,都一样样搁在世人面前
蒋怀莲伸手摸摸她的头,笑得像一只吃饱了的猫:“没干什么,就是和他那不成器的孙子说,江南多美女,妖娆又多情不用我说,他就闹着要跟明早的船走”
张月鹿笑着摇摇头,半是感叹半是无奈:“孙老头什么都好,就是太认死理了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我看他这门手艺,早晚要失传”
蒋怀莲眼一横,哼了一声:“没事,他这身子骨,折腾个十年八年撑得住到时候你要的那个流水工线,我必然都给你调教好”
月鹿开怀大笑,说这年头管事比东家还要像周扒皮蒋怀莲不知何为周扒皮,闹着要听月鹿便给她讲,说到周扒皮钻进鸡笼学鸡叫,被她追着打
待到未时,蒋怀莲催她回去,一直送她到村口
张月鹿带着笔墨纸砚二人,还有几瓶香水,几盒香皂,穿着新鹿皮靴,骑着马悠然往回
“现在这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这酒肯定没有天冷的时候卖的好”张月鹿突然说道,接着又说,“不过天暖和起来,这人啊,就要花枝招展了府里的绸缎铺、首饰铺就要热闹起来”
纸砚跟着笑起来,接过话头:“天热勤沐浴,香皂消耗就大了香水美人,长安的小姐夫人必然追捧还有这个!”
张月鹿见她抬起褪,脚上的绑带皮靴格外帅气
“不等明天,快马回去,今天就去把生意做了”张月鹿兴致高扬,肥水不流外人田,肯定是要先让家里那些掌柜的看看,不过这次不能谈专供,家里这方面的生意,路子有限,也就几家铺子门面
纸砚应了一声,想了想说:“今天谈妥了,小娘子明天可能放我一日假?”
连续忙碌许久,放一天假还不容易,但不能轻易松口,她可是励志要做周扒皮的东家呀张月鹿睨了她一眼,忍不住调笑:“怎么,和小崽子人约黄昏后?”
纸砚哼了一口气,根本不想理她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坦白道:“我想回去看看我娘”
“恩?好你回去吧”张月鹿一愣,自己居然记不清纸砚有个娘,糊里糊涂的想菀奴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去看看
“笔墨”
笔墨扭头看向月鹿,秀丽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张月鹿一直觉得笔墨长的好看,就是面瘫的有些怪异,大多时候目光下意识的会避开,她瞧着笔墨小小的耳垂问:“你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家里?”
笔墨摇摇头
张月鹿无奈的苦笑,面瘫就罢了,怎么还往哑巴发展了,又追问:“摇头什么意思,说话”
笔墨张张嘴,慢慢的说:“不回家”
“那要不要出门逛逛,添置点东西?”张月鹿循循善诱
笔墨摇摇头,也许是想起什么,开口道:“不逛”
张月鹿和她铆上了,半大小孩怎么能整天闷家里,又出主意:“没什么地方想去吗?或者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笔墨见她这么殷切,勉为其难的想了半响,迟疑的说:“一醉居”
刚刚还十分殷切的张月鹿,还有好奇竖着耳朵的纸砚,二个人都是一愣笔墨去一醉居干什么?
迎着二人的目光,笔墨摇摇头,坚决什么都不肯说
张月鹿转念一想,一醉居也是自己的地头,笔墨去哪,就是有什么事情也瞒不过自己
我的地头上还能让混小子把我的人欺负了!
“好,明天给你们放假,到菀奴那支十贯钱,算我赏的!走”说完双腿一夹
“驾!”
艾叶青后腿一登,一跃而起,青灰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落地已经三丈远
笔墨纸砚二人见她眨眼间已经跑出半里路,连忙扬鞭催马
绵延数十里的丘陵小路,两边树木茂盛,燕雀停歇鸣唱,还有松鼠在枝头探头探脑,还没等它们受惊躲起来,三骑已经一路绝尘而去
风吹过脸颊,身体随着马儿颠动,这时候人和马心意相通
这样纵马狂歌的快意,在长安城里是没有的,四四方方的城里有着许多规矩
有些规矩有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
有些规矩有人遵守,有些人不需要遵守
张月鹿忍不住嘶吼了一声——“驾!”
想宣泄什么,风往嘴里灌,反而堵在胸口
艾叶青突然平地跃起,高声嘶鸣!
张月鹿猝然不防,只能匆忙握紧缰绳,伏低身体
艾叶青落地时候,她险些被摔下马!
绊马绳居然让她躲开了!左右树林里面突然跳出十几个黑影,一群蒙面大盗挥刀舞剑瞬间冲杀到面前!
她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细想,艾叶青已经动了,四蹄几乎同时用力,撞向最先冲到它面前的蒙面大汉那大盗没料到马儿如此神勇,惊慌后退
张月鹿乘机抽出马鞍下的短匕首,往右边不管不顾的一划
“刺啦!”
牛皮护腕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四溅
左边的蒙面大盗伸手去抓她持缰的左手,五指张开已经贴到她衣服上,突然什么东西抽上来,“啪”的一声,疼的他猛的收回手
笔墨将鞭子扔出去的瞬间,已经抽出腰后的横刀,催马冲上去!
纸砚和笔墨几乎是同时越过转弯口,就看见月鹿被围攻这情形她们从未遇到过,登时心里都是一惊,笔墨扬鞭甩出去纸砚倒吸一口冷气,手脚麻利的取了小弩
鸣镝箭射向天际
蒙面大盗们听了也是一愣,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三个小娘子居然随时携带示警之物!领头魁梧大汉往林子里看去,只听林子里面传来一声吼——
“速速拿下!”
又是一箭射向天际
笔墨从腰间抽出横刀,纵马而上!
十几个蒙面大汉不再犹豫,分了两拨人蹂身而上一个人手中铁棍扬起砸下!马腿一断,马儿不是受惊就是摔倒,拿下这小子还不易如反掌!
“咔嚓!”
艾叶青左腿骨应声折断,月鹿心里一紧,松了马镫准备跳马
艾叶青仰首嘶鸣!后蹄发力,前蹄扬起,全身肌肉绷紧!二只后蹄支撑着巨大的身躯,硬生生横扫大半圈,将五六个大汉撞到在地!
眼见几个蒙面大汉朝自己扑过来,纸砚看的心惊肉跳,银牙几乎咬碎一手控着马往后,一手持小弩
啾!啾!
五声鸣镝,三长二短,报警求援!
说长实短,电光火石间,只见艾叶青一声哀鸣仰首立起,张月鹿顺势从马背上滑下乘着蒙面大盗们避让,冲了出去,笔墨抬手将她拉上马
月鹿看着艾叶青轰然倒下,被它压倒蒙面大盗凄厉惨叫.....
“小心!”笔墨翻身下马,一脚踩在横扫而来的铁棍上,横刀从上而下顺势斩过去!
鲜血溅射,月鹿上手一热,厉声喊道:“快上来!”
笔墨斩断那握铁棍的手,脚尖一挑,提起铁棍往左边一挥那铁棍有小儿手臂粗,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将扑上来的几人纷纷逼退,她转身握着月鹿的手
“上啊!”
林子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嚎叫,一只短箭破风而来!
笔墨双目瞪圆,秀丽的脸上依旧做不出表情,手腕已经用力一扯,把月鹿拉下马那铁箭贴着月鹿的手臂飞过,钉在一个蒙面大汉的肩上,尾羽轻颤
月鹿扶着笔墨的肩膀站起来,她只看见笔墨似乎勾起的嘴角...她背后刀光闪耀,鲜血飞溅,似乎要将一切视觉掩盖
瞳孔里满目的鲜红替代了那张秀丽的脸
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嘶哑的发不出声音,张着嘴都喘不过气
横刀手柄上还留着余热,握在手里就像刚刚握住少女的手,安心无惧
刀锋划过皮肤,割开肌肉.....
像切开一块豆腐,月鹿恍惚的想
年少的刀客握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刀,这把精致锋利的刀,没有能让她熬过她众多厌倦期,她把刀赐给了她的家仆
横刀刀身笔直,中正不阿挥刀横扫,心中无畏无惧!
瘦弱的家仆努力的想表现出欢喜的样子,可是她做不到,哪怕她真的很喜欢牲口行里的藤条,不但折磨死了她的母亲,还让她无法笑无法哭无法皱眉,说话都需要很努力
刀剑者,杀伐之器!一刀劈斩,破甲断骨,见血愈狠!
瘦弱的家仆无法像她的主人一样,跟随武艺高超的侠客习练在主人厌倦教导她之后,她只能默默摸索
月鹿双手握紧了刀柄,横刀折刃的刀尖从上而下斜劈,开膛破肚!
笔墨在月下练这招的时候,刚开始常常因为用力太猛而收不住脚步,整个人踉跄的往前冲
“你太瘦了没力气,以后要多吃饭,知道吗?”
瘦小的家仆木愣愣的看着主人,点点头
☆、第 32 章
生而不得见,
死后长别离
生离死别,哪个更无望?
张月鹿一直认为,活着就是希望哪怕千山万水,总能想着念着,盼望着远方的人能好好的
她这一生,前世国富民强,家境殷实,不曾吃过苦受过累最疼的记忆不过是作业没写挨打最大的委屈不过是同事小人领导猥琐,一气之下辞职走人
生离死别不过是书里面的故事,电视那头的新闻
......
“醒了,醒了!”蒋怀莲擦着眼泪破涕而笑
张月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她感觉自己从没昏过去,一直清醒着,只不过刚刚出神一会而已她张张嘴,喉咙里好像堵着东西
蒋怀莲见她这样,必然是受惊,端起边上的小碗,哄道:“来,喝点水”
一股子药味,还喝水这些人都不老实,还是笔墨最乖,从不骗她哄她
笔墨了?是不是受伤昏迷了?
她伤在后背,只能趴着养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刚刚有起伏的胸又要压平
笔墨的脾气,估计不会喊痛,你们给她上药的时候手脚轻点
笔墨之前要去一醉居,是不是约了什么人,找人送个口信去,可别让人傻等
笔墨容易饿,多准备点吃的,不用零嘴,要垫饥的
......
“小祖宗,你别哭啊,哪疼啊,你说话啊,别哭别哭”蒋怀莲顾不得喂药了,这泪珠子断线一样掉,拿着手帕擦都来不及
你们不懂,我这会哭,回头发现笔墨还活着,那才叫惊喜
蒋怀莲急得满头大汗,见着她牙关咬死了,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她灵光一闪,狠狠心,上去用力一扳
“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淤血全然喷在蒋怀莲衣襟上,她顾不得这些,连忙环着月鹿的肩膀,帮拍背顺气,口里连连说:“气上来就好,气上来就好”
张月鹿咳了半天,苍白的脸都咳出红晕她伸手支起身子,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牙齿磕磕碰碰的问:“笔墨了?上药了吗?记得嚼块软木,可别咬着舌头”
蒋怀莲手里一顿,慢慢落下,脸上换了笑容:“知道,知道还顾得着别人,自己先把药喝了”
“好”张月鹿躺回靠枕上,接过瓷碗一饮而尽,将空碗一扔,那瓷碗薄脆,啪嗒落地摔了七八瓣
蒋怀莲看看瓷碗碎片,又看看张月鹿,稚嫩白皙的脸颊上几处乌青,一边还被砂砾蹭破了皮
张月鹿扬眉一笑,拉扯到了伤口,疼的脸皮一抽,笑的比哭还难看,语气到是轻松:“我没事,被人咬一口不好还嘴,被狗咬一口,我还不得给它抽筋扒皮”
蒋怀莲看她这样,心里难受的很,握着她没受伤的手,安抚道:“我派人给夫人送信了,你今天在工坊睡一晚衙门那我也派人去备案了,你好好歇着”
“没捉到人?”
蒋怀莲摇摇头
推书 20234-09-30 :《《俘获于你的猎物》:谢息垣是一个表面上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实际上私下经营管理着一个并不正规的酒吧。某次发现周声的男友原来是自己手底生意的常客,周声是谢息垣的上司,为此谢息垣不自觉地去走近她两人才有了交集。周声一直当谢息垣是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后辈,而谢息垣当周声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