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君似乎也感觉到了张月鹿的目光,睁开眼将月乌揽进怀中,开怀笑道:“月鹿觉得了?”
那种不需要依仗任何人的自信!
长宁公主每一步都在她的牵引之下,是她选择了长宁公主这棵树,是她选择了为袁充仪出这笔钱!
张月鹿豁然开朗,笑道:“千金散尽还复来”
赵青君合上眼,这次没有疲惫,而是放松——到底没有看错
在长安城绵延的报鼓声中,日子一天天过去
张月鹿跪坐案前,张嬷嬷立于身后公主府回来,她每日到养心园报道,除了第一天之外,日日练字不息每日百字,每字百遍
赵青君在养心园外迟疑了一下,自从年初春分那事情之后,她就未曾踏足这里后来还是因为禄大夫说那人病危,才急急忙忙过来一趟然后便是去了清河,来回月余,回府之后还没有来过
一晃数年,说道相敬如宾,她二人可谓楷模
今日太阳正好,暖风熏熏,养心园的门窗都开着赵青君一进来就看见张月鹿跪在案前练字前些日子,张嬷嬷闹到她那儿去,说张月鹿既然是张家子嗣,当养在郎君身边,好好教养
她本是担心那人的身体,怕他操劳但转念一想,张月鹿乖巧不闹人,陪着那人身边,也免得他日子无趣,给他添些念想也好
张月鹿一看赵青君,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从用完早点一直跪倒现在,半边身子都麻,手腕抖的几乎写不来字,只能偶尔用肘支着桌边,好在衣服宽大,稍稍借力张嬷嬷也看不出来
张嬷嬷一贯不待见赵青君,这次赵青君又给张家过继了个女娃,简直黑心毒妇还好她聪明,把这女娃要过来养,要不然孩子大了还不知道自己是姓张还是姓赵
养心园的主宅都是平底做木板架空,屋内铺满叠席赵青君瞥了张嬷嬷一眼,脱了鞋走上来弯腰拿起张月鹿练习的纸张:“手抖成这样,实在浪费这好纸张嬷嬷,且带小娘子去歇歇”说罢,便往里屋走
张月鹿感激涕零,立马放下笔来,换了坐姿才松了口气
张嬷嬷脸色更差,连忙阻拦:“小郎刚刚喝了安神茶,他惯来睡得浅”
赵青君头闻言并不理会,往里走着淡淡回道:“我想,他是乐意我吵醒的”
里屋的光线昏暗,赵青君远远的看着.....似乎比以前更加苍白消瘦这次病痛想来将她折磨的不轻,笑意温软的薄唇也退去了血色
这人不是自己理想中郎君的模样闺阁中偶尔的遐想,她的郎君该是父兄那样的人,刚毅的面孔、矫健的身姿和炙热的赤胆落笔文章上马打仗,力挽狂澜肩担天下国之栋梁,一等一的好儿郎
这个人有着对于男子来说,过于俊美的五官依稀还记得,新婚当日,这个人眉角的风流和眼底的温柔...并不让自己讨厌
后来长安城墙上这人抬棺而来,谈笑从容的模样,持剑杀敌的气势,指点战局的睿智她是倾心的...只是后来,那些血腥岁月过后的安定中那人却忽远忽近,让自己日夜忐忑彷徨,二人在这莫名的状态下渐行渐远
他睡的很安静,赵青君在他旁边坐下,她的目光被牵引眉眼如画,她至今不敢相信一个男人怎么能好看成这样岁月渐长,越来越好看五官精致、姿容绝色却无法说是妖异,仿佛就该天生如此还有那秀肩窄腰,那二片秀美的蝴蝶骨,那水珠从肌肤滚落......
赵青君猛地喘了口气,不管如何,撞见别人沐浴都是件尴尬的事情何况她那日仓皇离开又透着十足的狼狈,实在不堪回忆春分夜色中的惊鸿一瞥,让她不敢再踏入这养心阁
她的心如擂鼓,可越是不愿想,那些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就纷纷涌现,在脑海的翻滚重现,逼的她手指轻颤死死的盯着这熟悉的面孔,这宽袍大袖之下的身体,这俊美皮囊之下的心肠那些涌到舌尖的话,隔着薄纸的秘密
赵青君硬生生别开眼,二面贴墙的书架几乎都满了地上也堆着书和竹简,按照这人的习惯,地上的应该是还未阅读矮腿琴桌上的古琴,墙上泛黄的字画,在这方宅院中,岁月都凝结成一股寂寥,唯有这个人眼睑睫羽轻颤,眉眼温情脉脉,声音里浸着蜜糖:“夫人”
赵青君对上张灵蕴含情的眼,一惊之下生出几分羞恼,错开眼神,正色到:“宫中传来消息,祥泰公主与袁充仪出宫布施,点了我前去陪驾”
张灵蕴缓缓支起身来,欠身取了发带,景蓝绣金的发带衬的那手指修长玉白她抬手将乌发拢起,宽大的袖口缓缓滑落......发如丝缕色如墨,水沉为骨玉为肌
赵青君垂眼看着薄毯上的纹理,菱形中套着瑞兽仙草,其中又各不相同,似乎十二生肖,又似乎龟鹤松芝许是看着有趣,她良久才又开口:“这次花费甚重”
“你走的长宁公主的门路,花些银钱也是值得的袁充仪这次既然点了你去,想来也是明理的人只不过后宫不可干政,何况是位充仪你既然想走祥泰公主的门路,那就带上月鹿吧”张灵蕴的音色隐约有些低哑,声调却是一贯温柔
赵青君垂首不语,突然一惊张灵蕴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细细摩挲赵青君的脸颊含笑望着她,眼底柔情似水,仿佛那千金万钱不过等闲,不值一提
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情目光,温柔笼罩着赵青君她有些艰难的维持不动,脊梁后起了一层寒战这个人的疏远和亲昵都是这样信手拈来,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此刻好像她们是最亲近熟昵的人
不,只是这个人洞察自己一切的私心,而自己却对眼前人一无所知不知道她想什么,不知道她要什么
“你呀”见她倔强的侧过脸,张灵蕴松开手,宠溺的叹息,笑意溢出,“还好是我”
赵青君不理会她奇怪言语,偏头看见墙角煮茶的小炉:“若能走了祥泰公主的门路,让月乌承爵.....她和月鹿两人一贵一富”
父子同战死,满门尽忠烈这在当时成为一段佳话赵青君的父亲被追封为纪国公,即便在勋贵遍地的长安城这也是颇为尊贵的爵位月乌不是男儿,无法建功立业或者金榜题名,想要蒙祖荫继承爵位,那只能是祈求天恩
张灵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长安解围之后,天下安定了些,赵青君知她好茶,就特意送了她一方茶炉她们曾经一起煮茶观花,静享岁月安宁后来她破釜沉舟以至身体抱恙,大夫让戒茶赵青君见她屡教不改,便写了封条贴在炉口
一尺长二寸宽的字条,写着四个清丽端庄字——来日再续贴在茶炉口,纸已转黄,字由清晰
赵青君看见那茶炉,心中有些涩,彼时岁月年少,她们很是亲密了一段时间她很想问问,为什么把这尘封的物件拿出来,是馋茶了还是别的什么?
“祥泰公主毕竟年幼,皇后又长年抱恙借力可以,切莫馅的太深”张灵蕴知道自家夫人的心思——延续父兄的血脉勋功要月乌日后招婿生子继承封号,就必须让月乌有封号在身,否则就难了
赵青君回过神,点点头:“祥泰公主的门路本不在考虑之中,原本想着是陛下大寿只不过....月鹿不是寻常孩子”
“的确,但她性子太过耿介,刚直必折”张灵蕴看向赵青君,突然嘴角扬起
赵青君被她笑了有些不明所以,询问的看着她
张灵蕴摇摇头,笑而不语
赵青君负气不问,转而道:“月鹿的户籍手实已经送到长安府,过些日子公验文书就会下来我想等下来,就在府中举行过续仪礼,不必大肆操办,但也不能草率”
“好”
“六御宫颇远,我此去大概费有些时日”
“恩”
赵青君觉得,和往常一样,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压抑的静谧,逼着她离开她咬紧牙关,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就听张灵蕴在后面轻唤——
“夫人”
她转过身,见张灵蕴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探身出去虽然知道不会有事,赵青君忍不住心里一紧还不等她上前,张灵蕴已经折了一只花在手中,眼睑微垂,放在鼻尖轻嗅:“今早推窗,见茶梅花开,知我有佳客”
阳光笼在她身上,仿若神袛远在云霄,赵青君猝然鼻尖一酸,险些哭出来,倏地又忍住了
张灵蕴说罢,抬眼浅笑,手持茶梅花缓步而来,云裾宽袍恍若仙人她抬手将花插在赵青君发鬓间,退了一步仔细端详,抚掌而笑,很是得意:“娇花美人,相得益彰”
张月鹿在椅上正襟危坐,心里有几分兴奋夹杂着忐忑
到六御宫祈福,在大殿跪了几天她排在最后,连凤凰毛都没见到,更别说和那位历史上颇有名气的公主殿下聊上两句不同于长宁公主,这位祥泰公主事迹后世吵的沸沸扬扬,唱本小说、电视电影,凑到这一朝都要提上一提
“祥泰公主临!”
一嗓回魂,张月鹿连忙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可怜这儿她最小,短胳膊短腿,几乎是从椅子上蹦下来的
等她双脚着地,其他人已经跪下张月鹿一惊,她素来知道古代尊卑等级严明,但来了长安这些日子,还没跪过谁好歹不同寻常孩童,她这会虽惊不慌,手脚麻利的跪下,脑袋就差碰到地
“诸位免礼”
张月鹿刚想爬起来,却听周围人几乎是齐声喊道:“谢公主”
张月鹿连忙把头压的更低,缓了片刻,感觉身边人陆续站起来,这才抬起头来,刚一个腿站起来,就听还是那个声音:“赐坐”
哗啦一下,众人齐齐弯腰而拜:“谢殿下”
卧槽,张月鹿连忙站起来
景秀居上位,就看见末端一人站着,虽然那人立刻弯下腰,但她还是注意到了,就是刚刚进门看见的不跪之人
张月鹿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被公主殿下扣了分,但也惊了一身汗,撑着手连忙坐上椅子,生怕慢一步,鸡立鹤群,丢人现眼也就罢了,可别生出事端此刻真是无比羡慕受了风寒的月乌
祥泰公主为皇后所出,皇帝膝下嫡女,百日之时,陛下以年号为封,群臣阻挡不得,众人皆道:古往今来,如此恩宠/,只有这位公主怕是日后各宫皇子也要避其锋芒,仰其鼻息
祥泰公主长到今日已经七岁,中宫娘娘身体渐差,常年卧床不起,怕是不能为皇帝增添子嗣各宫虽然有所出,但天恩不显,数位皇子公主皆不亲近只这位公主,自皇后卧床后就养在天子身边就是在初一、十五每月两次的太极殿大朝会也要带去偏殿有次不知道怎么,竟然带上了太极殿,吓的群臣不知所措
后来大臣实在闹得凶,甚至几位要撞柱子,皇帝这才让人把祥泰公主带去偏殿不过自那时候起,就隐隐谣传,这天下要出一位女帝了
道家有统御万天的玉皇大帝、统御万神的勾陈大帝、统御万星的紫微大帝、统御万灵的青华大帝、统御万类的长生大帝、统御万地的后土大帝六御宫就是专门供奉这六位大帝,因为本朝皇后位尊,所以玉皇大帝和厚土大帝二位香火最盛
这处是六御宫的偏殿,祥泰公主邀请各家子弟她望去,都是些和她年纪相仿的公子贵女,陪驾六御宫的各家也是用心挑选
这些王公贵族的儿女,自小熟悉宫规,个个低头垂手不敢直视凤颜只有坐在最前的一位少年,他是随着祥泰公主一起来的,长得玉面金童,笑起来眼角上扬:“诸位不必拘礼,皇妹凤颜天威,却是最最和善”
他是祥泰公主的堂兄,岭南王之子,景盛器长公主二岁,二人颇为亲近
祥泰公主瞥了他一眼,轻声道:“诸位随我一同来此布施祈福,三清六御之下皆是天子臣民”
张月鹿听这嫩/嫩的声音说着官腔十分有趣,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顺着众人称喏,悄悄瞄着别人抬起头调整好肃穆的表情,跟着抬起头,心里很是激动的睁大眼睛往前方望去
祥泰公主扫了一眼众人,就见尾座那小童眼神.....闪闪发光?她皱皱眉头,到不曾多想,与前面几个皇亲高门子弟聊了起来
张月鹿努力的控制自己面部肌肉,维持着看起来恭顺的表情心中却是一阵评头论足:这位小公主长得...比那些小演员好看特别这个气势,身为成年人的宫女侍从,比她年长的孩童包括自己这后世的灵魂谁不敬畏,谁敢冒犯啧啧,这就是皇权啊,让一个女童凌驾于万万人之上,给予她这份不怒自威的天家气度
好日子没过几天,张月鹿这压抑了三年的精气神和现代人的吐槽功力,风吹草长死灰复燃
祥泰公主听着卢尚书家的嫡孙女说话,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道:“吾在宫中时,见陛下宴请群臣效柏梁台联句,羡慕不已,今日不妨一试”稚嫩还带着奶气,却一本正经说着官腔
前朝武帝大兴土木筑柏梁台,一年之后落成武帝在柏梁台上设宴摆酒宴请臣子,人各一句,于是凑成一首二十六句的联句,句句押韵,史称之为柏梁台联句
这坐下都是些孩童,虽然启蒙的早,但要他们作诗未免有些为难
景盛器站起身来笑道:“皇妹雅兴,我等当然奉陪”他这么一说,下面只能附和
祥泰公主淡淡开口:“六君宫中酬...诸子”
景盛器心里猛地一跳,就怕她说出酬群臣的话来,转念一想,又不押韵了他匆忙之间也不敢多想,连忙说道:“满座嘉宾尽俊才”
他跟着祥泰公主而来,也算半个主人,这话也能说,何况还把大家都夸了一遍
张月鹿心里炸开了,要她偷几句诗词容易,叫她联句....连平仄都分不太清,这!这!这可怎么办她心里火急火燎的,也听不进前面人说了什么,脑子里各种诗词歌赋飞转
卢尚书家的嫡孙女款款站起身来:“妾不善工词,万望殿下海量这玉树兰芝玛瑙禁步愿为彩头,给诸位添兴”
张月鹿闻声望过去,视线尽被一些毛茸茸的小脑袋挡住什么也没看见,但她琢磨着觉得这小姑娘日后也是人才声音还漏风的小屁孩,说起话来倒是滴水不漏
祥泰公主凤眸微敛,稚嫩的脸上浅笑点头:“准”
有卢尚书家的嫡孙女开了先河,后面才情不够怕丢人现眼的纷纷效仿不多时,祥泰公主面前的案桌上就多了不少东西,禁步、金钗、玉佩、戒指...错金嵌宝,个个不凡
“来往长安天下客”
就听自己前面响起一个颇为软糯的声音,张月鹿惊的灵光乍现,张开道:“风云不动万金台”
“好”祥泰公主道了一声她也没想到这群贵女中还有几个有才情的,这十句柏梁台联句居然平仄押韵,收尾两句尤其之好,虽不惊艳,却正正好印了她的心思往来长安天下客,风云不动万金台偌大的长安城,往来俊才如过江之鲤,她筑起高台,置万金在上招贤纳士,自然有人毛遂自荐到时候何惧那群老臣!
祥泰公主轻轻一声,也听不出喜怒,下面众人还都是些孩子,察言观色的能力到底差了些,个个都不敢吱声,过来片刻又听她道:“赐宴”
果然应她那个“酬 ”字,众家子弟免不了又是一阵跪谢
张月鹿来之前挺期待的,但宫规甚重连着几番下来,兴致少了不少又陪着一群皇二代权二代玩过家家,心中十分尴尬
推书 20234-09-30 :《《俘获于你的猎物》:谢息垣是一个表面上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实际上私下经营管理着一个并不正规的酒吧。某次发现周声的男友原来是自己手底生意的常客,周声是谢息垣的上司,为此谢息垣不自觉地去走近她两人才有了交集。周声一直当谢息垣是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后辈,而谢息垣当周声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