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了医院直接往楼上特殊病房走去,病房门口有几名段系士兵看守着,看到他们过来立刻行礼
许宁点了点头,问:“人醒了吗?”
“醒了,先生医生刚刚给他复查过”
“好”许宁道了声,便推门而入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病床上,正在由护士换药的张孝若张孝若吃惊地向他看来,在看到许宁时,神情一时很复杂
“你下去吧”许宁对护士道,“没有需要,可以不用再进来”
护士自然知道这几人的身份,不敢不应,连忙拿着药品走了出去
“张先生”
张孝若抬头向许宁看去,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既然你醒了,那么有些事也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许宁道,“不知道对于那天在船厂发生的意外,你有什么解释?”
张孝若赶忙道:“那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那位顾问竟然会带枪过去!我发誓,此事与我无关”
“无关?”许宁淡淡道,“但是袭击的人,的确是你带来的难道你之前就没有查过自己公司顾问的底细么,我们见面之前,你都没有仔细检查过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吗?既然你说与你无关,那么张先生我问你,那位开枪的洋人是什么身份,这你总该知道吧”
“这……”张孝若显得有些犹豫,“许先生,我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甄吾都要气笑了,他的一个兄弟死在别人枪口,许宁也差点被人抓走,他还能说这是误会!然而就在他冷笑着开口之前,却已经听见许宁道
“或许张先生还不知道另一件事”许宁冷淡地开口,“在你住院的这几天,张四先生病危,通州派人传信来,想要传你回去见张老先生最后一面”
“父亲!”张孝若脸色一白,就要作势下床,却被许宁拦住,他抬头见许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您急什么?”许宁笑,“说不定只是一个误会呢说不定张四先生现在还在家调养,安然无恙呢”他手上用着力气,将张孝若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你放心吧”许宁说,“我会派人去查清消息,一旦查明事实,再亲自送你回去也不急”
许宁冷冷清清地说着,张孝若的心却凉了一片他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人,明白不是自己的错觉,有些东西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我……”
【孝若,如果你不能看清许宁,我绝不会让你与他交易】
父亲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其实没有那么简单呢
张孝若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位顾问是……”
许宁与甄吾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许宁的脸色已经平静许多不是之前那种隐藏着怒火的平静,而是真的平缓了下来甄吾想,大概是从张孝若那里得到了有用的情报,有了下一步的目标,所以许宁才能如此冷静吧
“今天这么做合适吗?”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因为许宁今日的行事作风,和往日简直大相径庭
“我们如此威逼张孝若,还用他父亲病危的消息逼他说出情报,大东船厂以后还能与我们合作吗?”甄吾问
“为什么不?”
许宁几步走下台阶,上了车
“张四先生时日无多,张孝若在属下面前威信尚不足够而这一次在金陵出事,他身边跟着的几位核心的船厂设计师,不是死伤就是遁逃张孝若自己,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
“我担心他会因为今天的事,嫉恨你!”甄吾说
“嫉恨?”许宁笑,“因为他的不慎,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就是他理亏而且他刚才不是将那个暗杀的顾问的信息告诉我们了吗?”许宁回头看甄吾
甄吾:“真让人没想到,那个假顾问竟然是上海英国使领馆派来的”
“我也没想到”
许宁淡淡道:“但是说出了这件事以后,张孝若就得罪了英领馆,他以后再想在上海立足,就得找另外一个支柱你觉得,现在除了我们,还有更适合他的盟友吗?”
“无论他愿不愿意”许宁说“以后他都会和我们绑在一条船上”
“这一次的事,应该和我们最近在金陵的动作有关租界的那帮洋人被我们触动了肥肉,已经忍不下去了但是我怀疑,可能还有其他人在里面参了一脚”他又说,“先让孟陆不要回来,上海我还有事要让他和霍祀一起完成”
甄吾点了点头,又看向许宁
“元谧”
他道:“你……”
“我没事”许宁冲他笑了笑
“可是……”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许宁说,“这是战场”他看着车子驶过金陵的街道,眼神沉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许宁回来段府以后,就立刻让人去探查金陵内英国使领馆最近的动态,并传信给在上海的几人,一一吩咐了任务下去很明显,这一次袭击他的是租界内的人,是对他的一次报复他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就要他的性命只是这些洋佬太过嚣张,敢在金陵的地盘内刺杀中国人或许他们从没有想过,这个中国人也有胆量报复他们
然而第二日,许宁就开始行动他先是断了使领馆区内的电力,然后以借口修复的名义,让工人进入使领馆伪装成工人的士兵们冲进英领馆,在对方领事还猝不及防之际,就从领馆内搜出了逃跑的刺客和带血的旧衣随即,这件事被“震惊的工人们”上报给城内城务长官,城务官立刻以不明刺客闯入领馆、保护领事安全为由,封锁了整个领事区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城中的人们还未有反应,英领馆已经被段正歧手下的黑衣士官们团团围住
而此时,那名城务长官正在许宁面前点头哈腰:“许先生,领事已经被我们请来您看,下一步的动作是?”
“你们从领馆内搜到了些什么?”
“嗯,一些枪支,还有几名受伤的洋人,和您描述的基本一致”
“领事可以随意携带枪支和武装人员吗?”
“理论上领馆可以有自己的警备力量,但是对方这些人明显超出了警备合理的范围”邱谋仁小心看了许宁一眼,道,“而且他们受的伤,显然是与别人交火所致”
别人?许宁冷笑一声
“查的出那几个受伤的人的身份吗?”
“没有,他们并未登记在使领馆的外交人员名单内”
“好”许宁道,“既然如此,明天就以英领事窝藏犯罪分子,私藏枪械为名,请将他扣押待审,等待法庭的审判吧”
“什、什什么?”邱谋仁慌张道,“大人,万万不可,他可是领事,是英国的领事啊!我们怎么可以审判他们?”
“一,他只是领事,不是外交大臣二,这是刑事案件,而不是一般罪名区区一个领事,还不能在中国杀人放火而不被追究!”
许宁站起身:“话我只说一遍明天让警视厅的人走正规程序,去将领事大人‘请’回来如果做不到——”他看向邱谋仁,“你也不用再来了”
“大人,大人!”邱谋仁浑身发冷,看着许宁头也不回地离开
公审英领事,许宁竟然有这个胆子!以前谁敢这么做,谁敢?!
邱谋仁之前还庆幸,留在金陵的是许宁而不是段正歧,这个温和的书生总比冷酷的将军更好说话时至今日他才发现,无论是许宁还是段正歧,在他们的表象之下,却拥有着相同的本质
他们总敢,挑战这个世道默认的规矩
许宁要公审英领事!消息很快传遍了金陵,传到了上海,甚至不久以后连北平和广州都知晓了上海使馆的人显然不会轻易妥协,他们向许宁派送使者威胁,许宁把使者赶出门外他们向北洋政府递交抗议书,然而北平的人却根本管不了金陵直到这个时候,这些洋佬才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把一个偌大的中国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几块看现在,他们想找一个统一政府去威胁,都威胁不了
就在英使馆打算不管不顾,让军舰从黄浦江沿江而上开入金陵时,许宁出声了
他借着《金陵日报》、《申报》以及其他大报社,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金陵英国领事窝藏罪犯,阴谋残害人命,勾结外人贩卖中国百姓,又秘密销赃毒品为害一方种种罪名一一列举其上因此不得已将领事与相关人等暂且扣押,择日于金陵审判,并表示会给予英领事一干人等提供延请律师辩护的机会
许宁在公告上说,他相信英国驻金陵领事的这些行为只是私人举动,不代表官方,英国驻华大使馆一定并不知情所以这一次审判,审判的并不是英国驻华的外交人员,而是几名以私人身份行犯罪之举的嫌疑人英国向来自诩为法治清明的国度,他特意邀请上海使馆人员届时到场旁听审判
希望在各界人士的监督下,做出一个公正而闫明明的审判
向来只有中国人被外国人审判,许宁今日却偏偏反其道而行!此举一出,全国上下议论纷纷有人笑他不自量力,有人叹他螳臂当车,虽然也有人佩服他的胆量,但是不看好的人居大多数
似乎在他们眼中,国人被外人压迫是不得已,是时代的悲剧,是命中注定;而国人起来反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洋老爷们,就是蚍蜉撼大树,可笑可怜
他们许多人,在自己的同胞被残害时不愿、不敢出声,而当有人站出来去挑衅高高在上的洋老爷时,却又担心自己被牵累,纷纷出来义正言辞
许宁将那些报道和电报全扔了,笑道:
“真是一群审时度势的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萍水相逢百日间”,取自记载民国军阀史的《武夫当国》一书
第71章 正
这几日,要说在南北战争之外最引人瞩目的是什么,就是许宁打算公审金陵英领事的这件事很多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瞧瞧这位段系的新智囊究竟打算如何收场此事一出,别说政坛巨擘,就连民间小道也在整日议论着
苏州,一家评弹茶馆内,老艺人将许宁如何智擒作恶多端的英国领事,又如何笼络证据,快意畅然地一一叙述,说到精彩处好像亲眼所见一般激动
台下的听众们鼓掌叫好,末了,有人问:“话说这许宁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两日报纸评论里尽皆是他的名字?”
旁边有热心人道:“这你就不知了,此事啊,还得从北平谈起……”
闲聊间,一个年轻人放下茶杯,走出了茶馆他用食指顶了顶新换的眼镜,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
身后突然有人大声道:“真没想到,他还是这样一个人物,佩服!”
年轻人脚下一个趔趄,连忙匆匆离开或许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出现在苏州茶馆内的不起眼的年轻人,就是如今在金陵大肆搅弄风云的许宁
他只是稍有闲暇在茶馆内坐一坐,没想到就听到这样一出好戏许宁已经习惯被人非议了,然而被人吹捧敬佩却还是第一次,一时间他头重脚轻浑浑不觉,连忙从茶馆内离开
不过,本该在金陵准备公审的许宁为何会出现在这?这就要前事说起了
许宁虽然抓住了刺杀的主谋,但是对方一来身份敏感是外籍人士,二来,更是外交人员许宁知道,即使公审结果为证据确凿判处有罪,要想将领事几人在国内处刑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还好,他的目的本来并不在于此
而他今天,就是为了实现那个真正的目的到苏州来拜访一人现下南下的大师有很多都会选择在苏州稍作休息,再确定目的地,而许宁要找的这一位恰巧也正停留在苏州他一听到消息,就匆匆赶来
从茶馆离开后,许宁回到与亲卫约定等待的地方,一上车就头也不抬道:“去观前街”
前面的司机没有回话,也没有发动汽车,许宁正有些奇怪,却听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坐在驾驶席上的黑衣士官离开前座,突然打开许宁这一边的后座车门
“你——”许宁正蹙眉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清对方眉眼的一瞬间全部化作惊诧,惊诧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
“你怎么会在……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以下犯上的“黑衣士官”堵住唇舌,对方弯腰探进来,用力将许宁箍在怀中,并紧紧吮吸着他的唇畔,一时之间,狭小的后车厢内只听见噗呲作响的水乳交融之声直到好一会后,许宁才被人放开,有空隙喘气
他又羞又怒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
又被人在脸颊上亲密地咬了一口许宁还要说话,对方作势要咬他,吓得他连忙闭嘴,还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以防被无耻之徒偷袭
环住他的胸腔传来细微的震动,许宁听到耳边传来风过树枝一般的笑声,接着便感觉耳廓被人用力咬了一下,一个湿滑柔软的触感,正在那里缓缓游动
许宁禁不住一个颤抖,面窜红霞,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出这个人的名字
“段正歧!”
段小狗总算停下嘴里和手上的动作,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他
许宁好像听见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又好像是幻听,接着便见段正歧弯腰在他唇上烙下一个轻吻,与之前热烈的吻不同,十分柔软十分温柔
刹那间,许宁心中所有的浮躁与不耐好像都烟消云散,他安静地在段正歧的怀中待了一会,不一会抬手把人拽进车厢里来接着,又对站在旁边,装作耳不闻目不见的真黑衣士官道:“开车,去观前街”
而到了这时,许宁才有功夫好好打量段正歧
他好像黑了,也瘦了,但是短短几个月却又成熟了许多,以前眉目间还隐约可见的锋芒,现在全潜藏在那双深湖一般的黑眸之下这样的段正歧,叫人更难以猜测出他的心思了,更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
然而,他却总愿意在一个人面前卸下自己所有的戒备,比如现在,见许宁似乎是有些生气,段正歧抓着先生的手心,像小时候一样放到自己脸颊旁蹭了蹭,明明是幼稚孩童般的撒娇举动,由他做出来却半点也不古怪,而是浑然天成
许宁被他逗得又气又笑,拍了下他的脑壳,不一会像是才想起前面还坐着段正歧的属下,不该如此无礼,得给将军大人留几分尊严他想把手拿下来,段正歧却不肯了,他用力将许宁的手固定在自己头上,还用眼神示意许宁摸一摸
许宁苦笑不得,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短短的有些刺人的头发,才道:“好了,告诉我,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总不会是突然来找我的吧?”
如果可以,段正歧当然想这么做,他恨不得把许宁拴在裤腰带上,去哪都带在身边然而他这一次,确实不是为了许宁回来的不过他知道许宁也在苏州后,一时按耐不住赶来相见,来得匆忙倒是忘了带纸笔许宁了然道:“回去再说吧现在,还得麻烦将军大人先等我把正事办完您不急吧?”
他似笑非笑地斜眼瞅了段正歧一眼,立刻把将军大人勾得心动难忍,恨不得立地就把人办了,办不了再吃些豆腐也可以啊然而,还没等段小狗再次伸出崂山之爪,前面开车的年轻士官突然道:“到了,先生,将军您二位可以下车了”
他话刚说完,就感觉后背一凉,顿时心惊肉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将军了
被人打扰了好事的段正歧正要迁怒,却被许宁一把拽出了车内
“好了,既然你今日是跟着我的,就好好扮作侍卫,不要摆弄你的将军架子”许宁上下打量了一眼段正歧身上穿的没有军衔的黑色士官服,替他整了整衣领
“进去之后,就站在我身后,别说——”许宁笑了笑,“不准瞎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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