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老道在这甘州城里,似乎又嗅到了些许邪道的气息,这些个气息,与那年灵虚宫上的妖人如出一辙,贫道曾于夜半,以道术感应全城,于净室之中盘坐,却并无所获。这些个妖人看来十分小心,不是用了些障眼法,也可能是长居于人声繁复之地,如酒楼,如那青楼或是赌场,亦或是处于香火鼎盛之处,故而并没有透露出什么马脚。但贫道之观感,向来不会出错,如今这甘州城内,确实有邪道复苏之隐患。”
这老道似乎当真动了真火,一副忧愁十分的模样,与从前那副为老不尊的嘴脸,却是大相径庭。而在座的诸人除了有德,都是面如土色,便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沈约,都闻之有些变色。
“陆修老道,这些个妖人,也都是你们道门中人,我看你们修道人都是高来高去,不屑于与我们这些个凡人为伍,应该不会对我们凡人出手吧?”狗娃儿试探着问了问。
“若是不会,那也就好打发了!自古那五斗米教都是借着正经道门的旗号,干着些非法事儿,其间生意多的是取童男童女做药引炼丹,亦或是人口拐卖的勾当。要知道这修道之事,最是费钱,若是大门大户,如我灵虚宫一般,由那朝廷颁下田产,派来佃户往往就不愁吃喝。但这些个邪教往往为朝廷不容,别提田产佃户了,能不被抓去吃牢饭都是万幸了。如此的教派如何能与凡人和平相处?于是那一般的教徒便干着拍花子的生意,那教中法力高深者便做那窃国之事,沈约你之前不是说,这甘州城里,近来常有小孩丢失,如此看来便与那些个邪教子弟脱不了干系了。”那老道细心地解释道。
“那可如何是好啊!咱们这甘州城这几日来可是丢了不少娃娃,看起来也没有人管啊,这官府也没有什么告示出来,这不是把咱们当了这予取予夺的肉鸡吗?”这老沈头第一个便跳了出来,大概是被陆修老道所说的事情所震慑,连那声音都有些颤抖。
“贫道镇守在此,便是为了此事,所以诸位放心,贫道已经通知我道门中人,待得来年开春以后,必然有仗剑伏魔,还这甘州城一个朗朗乾坤。”这老道说的义正辞严。
这番话说得又是让得在座的大人们一阵感动,纷纷举杯向那老道道谢,直把这个老道士灌得东倒西歪,连站都有些个站不稳了。这老道士最后还有那么一丝丝神志清醒的时候,忙喊过在一旁呆坐的沈约,附耳上去边说:“沈少侠,快快送我回道观去,再这样下去,老朽怕是要出洋相了!”
沈约白了那老道一眼,却见那老道已经醉的快要翻白眼儿了,也是为了防止这老道刚说出个豪言壮语,便要醉成一滩烂泥,让那些个大人心里似那瀑布飞流直下,少年说:“爹爹,我这就送陆真人回道观去,晚上便不回来了。”
那陆修也伸出手,装模作样地挥了挥,那老沈头点了点头,一边招呼一边眉头紧锁的张猎户坐下,一边自己送着这一老一小出门。而门外刚刚下了半宿的小雪已然停了,老沈头对着儿子一顿嘱托,只见那真人抬起头红着脸对他说:“不必再送了!我让沈约带我回去就好,沈老爹,改天再来……再来你堂上讨教!告辞!”沈约怕他这嘴里又吐出些不该说的话,赶忙拍了这老头一下,和爹爹告了个歉,飞也似地扛起这陆修老道跑下山去了。
少年人拖着这老道士好不容易才到了这甘州城门口,话说这老道士虽然看着高大,但身上却是没什么分量,轻飘飘地直似一捆柴火,少年倒也是乐得舒坦。
这城门口打更的老头子也是见过这沈约与那陆修老道,说起来陆修在这甘州城中人气也十分高涨。那桥底下的评书先生甚至还将这老道智斗妖道的故事改成了一篇评弹,隔天便要替这老道士吆喝上一遍。
沈约原本也觉得不在意,毕竟这甘州城里,向来便没有这些个大能耐的人出没,这陆修老道一来,又是建别院,又是斗妖道的,对于那些个乡民而言,样样都是稀罕事儿,如何不引人注目?
直到有一天,他下了工正要往山上去,正瞧见,那评书老黄和那陆修老道两人一块在那城外把酒言欢,这两人还在中间架了个烤架,上头正有一只香喷喷的烧鸡,两个人一番称兄道弟,颇有忘年交的模样。
期间便谈起这评弹的事儿来,这老道自然又是把那事儿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那老黄啃一口鸡腿儿,将那油腻腻的手往胸口上大力拍了拍,表示这事儿便搁在自己身上,定然不会辜负老哥的期望。
那打更的更夫,走上前和沈约说:“沈家小哥,你这么晚还要进城所为何事?你肩上驮着的可是那灵虚宫善事处的陆修道长?”
沈约把那老道士往肩膀上提了提,一边笑着回了一句:“打更大哥,正是我沈约,今个儿陆道长去俺们家里吃家宴,天色不早,山道路滑,家父不放心这道长,便令我把这陆道长安稳地送回道观去。”
“原来如此,那你快去吧,最近这甘州城也是不太平,我一打更的,也不敢说些什么。?2 幌牖斓皆缟献昴潜晃牙锶ァ!闭獯蚋母蛞彩瞧邮档孛嗣源雌鹄聪嗟钡奈弈巍?br /> 近来这城中,事故频发,何况这城中似是有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这些都让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有些个心惊肉跳,生怕这些个陌生人看自己碍了他们的道,遭了横祸。
那沈约见得这更夫模样,心下便明白了几分,于是匆匆告了声别,便背着老道往那城西去了。
沈约早间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只记得自己大晚上将那陆修老道背到善事处里,将他往那一张摇椅上一丢,自己便去当班的小道童那儿要了一间客房,拿着钥匙,一进屋,脚一软便往床上一棍,合衣睡下。
这一睡便到了这个时辰,待到他揉着自己生疼的脑壳,一边摸索着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大老远便听到有人向着这边走来,还一直打着喷嚏,沈约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着一个干瘦的老道士穿着一身破败道袍,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这老道士鼻子上还不停地流着清鼻涕,那袖子上也满是这般邋遢痕迹。
沈约看着这老道士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笑:“陆修老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狼狈?”说着还理了理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衫。
“你居然还来问我!都是狗娃儿你干的好事。”这老道士也是气鼓鼓的,听的少年此言,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连忙大声说道,而自己则走到那椅子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昨个儿你把老夫丢在这中庭吹了一夜的冷风,待到老夫醒转过来,已然被冻得全身僵硬,要不是这明礼大晚上起来放茅,怕是我丹羽道人就要交代在此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些时候还有一章。
第26章 零落城中无岁月,爆竹屠苏又一年(六)
沈约听的也是哑然失笑,他还道是如何事情,偏生没想到是这般过失,于是连忙低头给这个老道道了个歉,那老道也是头回听见这惰怠少年如此低头,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少年已然承认了错误,那他也是不好责怪,但不说上两句,总觉得这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便撇过头去,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好了,老夫也是随口说说,贫道我可不是这么计较之人。”
沈约反倒是神秘兮兮地靠了上来,一边说道:“陆仙人在下有事要向你请教,希望仙人能为我答疑解惑,小的感激不尽。”老道一听便回过头来,却是正确看到沈约那种嬉皮笑脸的脸庞。心中便泛起了嘀咕,毕竟这沈约向来是个鬼灵精,能让他如此这般低声下气的问询,这多半便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先说来听听吧,虽然老道我博闻强识,但终究不是通晓古今之文人,只能知无不言了。”那老道也是慎重地回了一句。
“此事说来也是简单,不知道长知不知道有一种方术可以让人去他人梦里遨游,而期间景象栩栩如生,不似那幻觉一般?”沈约终将此事说了出来,这事儿困扰他许久,毕竟早有入梦一说,但往往被认为是幻想。
毕竟梦境一说虚无缥缈,是个人便都做过那天马行空的梦境,出现个把个梦中所希求的角色也不是多惊奇的事情,但沈约却觉得那个梦境真实到过分,正如那庄周梦蝶一般难以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