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有事瞒我啊,什么事?”
李歌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讨好地抓住淮栖衣摆,撒娇似的晃了晃,低声道:
“淮栖哥哥,回头我再跟你说好不好,现在……不好说啊……”
淮栖白了他一眼,顺嘴没好气道:
“你又没在屋里藏个大姑娘,有什么不好说的。”
李歌乐差点咬了舌头,抱着淮栖半条手臂就差没给他跪下,再想不出说辞来糊弄了,正抓耳挠腮不知所措,远处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轻咳声。两个人同时望过去,是月冷西,许是已配好药来寻淮栖了。
李歌乐从来没觉得月叔叔的脸这么亲切身影这么伟岸,简直感动得就要热泪盈眶,满脸激动地拉着淮栖往过跑了两步,急急唤了声“月叔叔!”
淮栖见了师父也收敛许多,心中虽还有诸多疑惑也都只能放下,乖乖站到月冷西身侧。月冷西却没有扭身走人,而是也满脸狐疑地盯着李歌乐看。
这小子哪次见了他不是耗子见了猫一样大气儿都不敢喘,今儿怎么了?跟看见肥肉似的。
月冷西看着李歌乐的脸,淡淡问了句:
“你怎么了?”
李歌乐心里暗暗捶自己,若说淮栖敏锐,那月叔叔就更登峰造极,一点蛛丝马迹也别想瞒过他,月叔叔若是生了疑,他就是再去借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啊!更不要说万一惹恼了月叔叔,可就真要被师父扒皮了……
李歌乐赶紧摆摆手,连声说“没事没事……”,扭头就往凌霄那边跑,头都不敢回。这边糊弄过去,自然少不了又挨凌霄一顿数落,苦着脸抱着枪照旧还得罚站。
这样七上八下直挨到入了夜,李歌乐扒在窗框上眼巴巴盯着房顶。李安唐说会趁夜带羌默蚩成溜进来,顺屋脊绕过戍卫,叫他好好等门。他连眼都不敢多眨一下,盯得眼眶直发酸,大半个时辰才影影绰绰见屋脊上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迅速移近,头里那个是他妹妹他认得,跟在后面的身影看上去十分娇小纤弱,身形飘逸婀娜,优美动人,暮色下竟似隐隐带着仙气一般。
那就是羌默蚩成?
李歌乐扭身去开门,眼皮都没敢抬地将两个姑娘让进来,之后赶紧合了门窗。整个军营似乎都在沉睡,根本不会有人察觉这间营房里发生了什么。
淮栖手里抱着瓶药酒,安静地靠在营房旁的大树后,许久都未曾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姑娘……是谁?
白天在校场,李歌乐神色慌张言语躲闪,淮栖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晚上看师父调了新的药酒,便撒娇讨巧地非要了过来,想着拿来给李歌乐,也能再多问问白天的事,不料却正撞上李安唐和羌默蚩成进屋。
这浩气大营淮栖是从小呆到大的,平日里又随师父到处送药问诊,上到帅营下到马厩,哪里有他没见过的人?可这摸黑被带进营房的姑娘,他却毫无印象。
营中除了戥蛮没有第二个苗疆人,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进李歌乐的屋?若是光明正大的事,何必要趁夜来访,还偷偷摸摸的?何况李歌乐向来不会对他有所隐瞒,带陌生人入营这么大的事为何要瞒他?难怪白日里吞吞吐吐一惊一乍的,原来是心里有鬼!
淮栖缩在树影里越想越生气,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上窜,大半天才觉出冷来,抱着酒瓶吸了吸鼻子。
溜到窗下偷听这种事,不是淮栖不想,只是他没武功,脚步沉喘息重,根本到不了切近就会被屋里那两兄妹察觉。他想着反正屋里也不只是李歌乐一人,有安唐在大抵也没什么事,索性垂头丧气回了帅营。
凌霄已经睡下了,月冷西坐在灯下看书,见淮栖进来轻轻将书一合,继而一愣。
“怎么了?不是去给歌乐送药酒,怎的又拿回来了?”
淮栖整个人蔫蔫的,关了门闷闷应了一句“他睡了,就没扰他”,便放下药酒,低着头去帮师父收拾桌案。
月冷西看着他顿了顿,伸手摸摸他头顶,皱眉道:
“歌乐又惹你不高兴了?”
淮栖偷偷看一眼师父,委屈地抿抿嘴,摇了摇头。
“没有,师父快去歇着吧,药酒我明儿再送去就是了,他们许是乏了,睡得早。”
月冷西见他不肯多说便也作罢,嘱咐了两句回了里间屋。淮栖默默收拾完,独自坐在床沿上发愣。他有点分辨不清现在这种心情是什么,按说这种事首先要疑虑的该是那人是何来路,入营是何目的,会不会是安唐和歌乐被人蛊惑,会不会对大营有所图谋,那么他既然撞见便理应回禀凌将军和沈副将,最起码也该先回禀师父。
可现在淮栖却无法自控地在想——
李歌乐怎么能三更半夜的将个大姑娘领进屋去!?
无论那人是谁这都有点太没体统,幸好他屋里尚有妹妹在,不然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成什么样子!有什么事不能大白天敞开门说,非要乌漆墨黑夜里关上门说?还死活不敢告诉他呢,这么遮遮掩掩的能有什么好事!
安唐也是,她自己是个姑娘家没什么怕的,李歌乐尚未婚娶还是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让别人看见了哪里还说得清楚!莫说军纪森严被发现了少说五十军棍,难道那女子也不要名节了么?简直胡闹!
这要是让凌将军知道了还了得,非得将他撵回凉州去不可。淮栖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着急,又不敢去跟师父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急如焚盯着跳动的烛火大半个时辰一动不动,里间屋传来月冷西低低一声“淮栖,怎么还不睡?”,才赶紧吹熄了灯和衣倒在榻上,却一整夜都没能合眼。
第二天天还没亮淮栖便爬了起来,轻手轻脚走出房门打水洗脸,又为师父和凌霄备好了洗漱,蹲在门口发呆。
他想他该找个机会去问问李歌乐,或者干脆闯到他屋里去,可再怎么说这里也有安唐的事,太莽撞了多有不妥。兴许是安唐与那姑娘有什么事?可安唐能跟苗疆人有什么事?淮栖想不明白。
他发了一早上呆,直到听见屋里两个大人起床的声音才捂着脸叹了口气。他现在去校场说不定还有机会问问李歌乐,可他又不知为什么有点犹豫。如果李歌乐仍像昨日那样躲闪,他该怎么办?
而且不知为什么,“李歌乐有事瞒着他”这个认知,让淮栖心里有些怪怪的不舒服,他形容不出来,只是那感觉让他十分憋闷,又十分恼火。
屋里凌霄和月冷西似乎在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什么,淮栖本来没仔细听,他心里乱糟糟的,没什么心情。只是天色渐渐亮了,他既然不去校场不如跟师父他们同吃早饭,这么想着便起身要推门进屋。
门推开的一瞬间,凌霄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今儿我晚些回来,安唐有事要回趟凉州,虽说叫无昧派人护她同去,可还是不放心,索性我亲自送她出南屏山好些。”
淮栖的手僵在门板上,全身都像沁入了凉风一般让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安唐要离开大营?那陌生女子她带不带走?
淮栖愣神的功夫,凌霄已经穿戴好了走过来,见他杵在门边便拍拍他脑袋,急匆匆往校场去了。
淮栖心事重重随月冷西吃罢了早饭,照例跟着去巡诊,整整一上午都心不在焉,月冷西却也未再多问什么,快到晌午的时候说有些事要办,让淮栖自己去歇会儿便兀自走了。淮栖低着头顺着大营走,他实在很想去找李歌乐问个清楚,可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说白了,就算李歌乐真的带了姑娘回来,如果是两情相悦没什么旁的也算不上大错。说不定凌将军还会为他们主事,那自己这会儿去兴师问罪又算什么……
总觉得似乎轮不到他去过问的事,却又在意的不得了。淮栖懊恼地顺了两把长发,闷头迈步连路也不看,待到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走到校场边上。心想无论怎样也先看看李歌乐吧,看看他今天什么态度再说,不料他在校场边上绕了一圈也没看见李歌乐的身影。
淮栖随手抓住个跑过的小兵问,却被告知“李校尉说有事,点了个卯就走了”。
色坯!还能有什么事!淮栖原本压抑下去的情绪又翻腾出来,那股无名火按都按不住地往上窜,让他一时都忘了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只觉得一阵阵气血上涌,脑子里根本控制不住去想李歌乐有可能正在和那陌生女子做的事,便恨不得牙都咬碎了,扭身就往兵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