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琛泽仿佛更有理了,“你醒了为什么不理我?”
“也不跟我说话。”
我不理你,你不也自己进来了吗?左寒一边腹诽,一边提起被子,将脑袋埋了进去。
“怎么还生气呢。”
“别生气了,我看你闷在家里也没事干,带你出去玩,顺便吃个午饭。”姚琛泽竟然站在床尾扯被子。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左寒再次认真和姚琛泽强调,“我没有生气。”
不过他确实想出去,烟抽没了,得另买。
“好好好,给你五分钟穿衣服。”
姚琛泽出门前还给左寒限了个时。
谁管你几分钟。左寒慢吞吞系着扣子,又撑在洗手台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半晌,他垂下眼睛,接了捧凉水,很敷衍地洗了把脸。
挂着一脸的水珠下楼去,姚琛泽已经换好了军政处制服,衬衫扣子系得严实,脚上一双亮面短靴,腰上系着条黑色方头皮带,显得肩宽腰窄腿长。
看身型已经完全褪去了初见时的少年感,整个人拾掇得很精神。
如果没有狠狠皱着眉,一脸不赞同地盯着他被水溅湿的衣领,应该会更符合一个“军政处要员”的身份吧。
联盟真的要完蛋了,给二十岁的小屁孩授这么高的军衔。
当然左寒并不知道姚琛泽现在具体是什么军衔,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姚琛泽,很快移开视线朝外看。
今天有些奇怪,整个庄园好像都紧张了起来。隐没在树林里的大平层,开始有陌生人进进出出。
应该并不是车库?
上车前,唐管家规规矩矩跟上来送行,眼睛似乎一直紧紧盯着他身侧某处,左寒顺着唐管家的视线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姚琛泽正很自然抓着他的胳膊。
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的?左寒别扭地想往旁边躲。
他最近好像真的变迟钝了。
昨天姚琛泽刚跟他吹了阵枕边风,现下左寒再看唐荐忠,横竖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说起来唐管家也是够倒霉的,不错眼地观察了左寒两天,想找到这个能让姚琛泽另眼相待的omega有什么特殊之处,结果左寒腺体已经没了,那个特殊之处自然也没了。
就是把他盯出个洞来,他也就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omega。不知道唐管家私下里要往什么方向猜,左寒摇摇头,感到好笑。
刚拐上主路,又见陈医生的车驶了进来。 姚琛泽不在,陈医生过来做什么?
“我易感期要到了,陈斯奕过来提前做点准备。”姚琛泽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像是另长了只眼睛,知道左寒在疑惑什么。
“你会变成大老虎吗?”左寒难得起了点好奇心。
可能是从左寒口里说出“大老虎”这三个字有点反差感,姚琛泽低着头笑出颗虎牙,轻轻嗯了一声,又解释道:“明天开始我休假。”
“易感期的假,休两周。”说着他又专心看起手里的资料。
办正事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像个样子。
左寒远远坐在一旁,默不作声,自顾自想着心事。
“我先去取个东西,你坐车里等一会儿,大约十分钟。”
车开到街区的一处地上停车场,姚琛泽下了车去,尽职的李副官已经早早等在一边。
脸熟的中年司机一向是个锯嘴葫芦,摘了右手的白手套,坐在驾驶座低头刷着手机。
左寒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刚从温暖的车厢里出来,冷风一吹,全身肌肉顿时紧绷起来,左寒冻得一哆嗦,牙关不受自控地发起抖。
环顾一周,高楼大厦上的镀膜玻璃在初冬的寒风里闪着冷漠又锋利的光,打扮精致的精英阶层步履匆匆。
到底是首都市中心,附近应该没有卖廉价烟的那种小商店。
左寒走了点路,尽量往脏乱的小巷子里去。风裹挟着细密的寒意,从衣领、袖口贴着皮肤往里钻。
好久没吃omega腺体激素替代药了,头也有点晕,心脏跳得很快。
不知走了多远,在左寒想放弃的下一秒,意外在拐角看到了个低矮的小卖部。
要了两包白沙,左寒坐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静静抽了根烟,感到了难得的愉悦和放松。
可惜平静短暂,很快,一声怒喝打断了他漂浮的思绪。
“你话都不说一句就乱跑!”姚琛泽大步走了过来,脸上急怒交加。
左寒被这声怒喝吓得脸色一白,继而头颅内一阵抽痛,他沉着脸点点烟灰,解释:“我买包烟。”
姚琛泽还在气头上,大掌抓着他的胳膊,捉小鸡崽一样把左寒拎起身,“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接都不接?”
左寒被扯得一个踉跄,身上很快罩上了件宽大温暖的外套,毛细血管扩张,皮肤表面带过一阵痒意。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快要冻僵了。
盛怒中的大少爷站在面前亲自给他拉上外套拉链,动作里有股恶狠狠的意味。
难得被人这么凶,左寒一时有些懵。
姚琛泽应该是在关心他,只是表情和语气很不是那么回事,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左寒闭了嘴,不再解释,沉默地跟着姚琛泽往回走。
他忽然想趁这个机会开口说自己不愿意回江陵庄园,也不想换腺体,但明显会和姚琛泽起冲突。
算了,没什么必要。 有钱的大少爷都是这样的,你越是跟他反着来,他越来劲。
左寒顺从地又上了车。
缓过那阵急躁,姚琛泽勉强平复好心情,主动问左寒中午想吃什么?提了几个菜系,左寒只缩在大衣里不声不响。
“李先生,你干嘛不住江陵庄园,地方那么大。”左寒不和姚琛泽说话,倒是主动和李济航搭起话来。
副驾驶的李副官不清楚两人的龃龉,有问有答,“少爷不喜欢人多。”
不喜欢人多还成天追着他跑,不是要一起睡觉,就是要陪着去医院,买包烟也看得这么紧。
左寒撇撇嘴,“那你多关心关心他的心理健康。”
虎尾拔毛。
姚琛泽气得拍了把座椅,“左寒!”
最后还是去原定的餐厅吃了午饭。
席间,姚琛泽亲自给左寒切了牛排,将嚼不动的牛筋换到自己碗里,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言行过激,把人吓到了,在示好。
起了几个话头都没得到回答,左寒不理他,姚琛泽也来了脾气不再开口,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左寒本以为这下大少爷要闹好一阵别扭,至少易感期的这两周不会再来了,说不定渐渐就会对他失去兴趣,谁知半夜姚琛泽又偷偷摸摸到他房间来,带着一股浓郁的龙涎香钻到被窝里。
“左寒。”黑夜里,姚琛泽讨好似的拉了拉左寒的袖子。他体温高,不小心碰到了左寒的脚,冰得一激灵。
“我吼了你,我也心烦,我睡不着。”
合着是被吼的他错了?
左寒轻哼了一声。
“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那么大声了。”姚琛泽伸腿将左寒的脚夹住,借着帮人取暖的正当理由抱了上来。
白天发脾气,晚上又来道歉。
左寒偷偷撇撇嘴。
他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吧,至少应该跟司机打声招呼再下车,手机常开着静音又听不到电话,姚琛泽找不到他会着急也算是正常的。
但是……
“你顶着我了。”左寒感到了无奈和尴尬。
他昨天不该去捏姚琛泽的耳垂,年轻气盛的alpha大半夜真的很精神。
第16章 你有没有想带我走
一时间忽然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这是之前从来没有的事。
又窄又瘦的肩可以用一只胳膊轻松揽住,冰凉的小脚掌贴在他腿侧,颈后细腻滑嫩的皮肤若即若离般贴在他脸颊,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细软发丝时不时扫到眼睑上,带来微微的勾人的痒。
侧躺时起伏的曲线,蹭在他小腹的……
姚琛泽像是才意识到,怀里的人不是个可以随便抱着睡觉的棉花娃娃,也跟他成天打交道的那些alpha很不一样。
他一向想怎样就怎样,很少瞻前顾后,犹豫寡断。他凑过来抱着左寒睡觉,只是因为他想。
可能是年龄的缘故,又或许是左寒曾与姚瑾涵相似的信息素味道,姚琛泽先入为主将这个不爱说话的omega放在了类似年长一点的亲人的位置。
总之不是爱人。
刚信誓旦旦他不是个没有道德的alpha……
耳垂和手掌心一起持续发烫,应该是易感期的缘故。
“要到易感期了,就是这样的。”姚琛泽的理直气壮显得左寒大惊小怪。
他往后退了退,胳膊也稍稍松了劲,左寒顺势翻过身来,直直看着姚琛泽,眼神里的情绪很浅。
床头的台灯晦暗不明,像覆于脸上的层层叠叠的心事。
姚琛泽一时间眼神闪躲。
说是亲人,其实他从未有这样的经历,他后知后觉自己的先入为主很是牵强。
他从小都是一个人睡。
姚琛泽忽然又想起了一些事。
幼儿园,他和李济航打架,两人一起被叫了家长。打架的原因姚琛泽已然忘记,只记得温柔的妇人来得很快,一进门就满脸焦急地将李济航抱起身,在怀里擦擦眼泪,又亲了亲脸。
他孤零零站在一旁,听着李济航被哄好后抽抽嗒嗒跟他道歉。
他因为体格赢了那场架,因为身份得到了道歉,却输得一无所有。
他从未有过母亲,只是很想有人抱抱他,现在他长得健壮,情绪阴晴不定,要什么有什么,却唯独不会有人主动抱他。
这件芝麻点大的小事他记到现在,次次想起时都觉得自己无聊矫情,却怎么也忘不掉。
“你那个时候有没有想带我走。”左寒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没头没尾的,那个时候是哪个时候?
姚琛泽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左寒说的是斜府街、他们初遇的时候。
“有的。”他有些懊恼,又有些不满地瞪了左寒一眼。原本计划得很好,他们本可以有一个更和谐、更坦荡的开始。
“哦。”左寒得到了答案,松了口气般,整个人意外柔软了下来,他将手随意搭在了姚琛泽身上,轻轻拍了拍,“睡觉吧。”
姚琛泽身体明显一僵,愣怔片刻后忽然悄悄凑近,鼻尖拱了拱左寒的肩窝,大脑袋顺势靠在了枕头侧缘。
弓着腰姿势不算舒适,他没动,也没再说话。
alpha发茬偏硬,扎在脖子上很不舒服,左寒伸手想挠,刚有动作,手就被姚琛泽紧紧抓住。
“你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抱怨的话张口就来。
刚觉得可爱了一点……
左寒泄愤般重重蹬了姚琛泽一脚。
这一脚不痛不痒,反而紧接着就被钳制住,再没法动弹。
在浓郁的龙涎香里,左寒被沉沉压着,所有裸露在外的漂浮不安,也都被沉沉压住。
——
早晨醒来,姚琛泽很快察觉到自己动静比昨晚更大,原本正常的生理反应,因为带上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心事,显得既不合理也不单纯。
他赶忙退开,一转头,左寒已经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睡出了一点血色,眼里没什么焦距。
应该并不是在看他,只是恰巧他落在了左寒的视线里。
姚琛泽正尴尬着,嘴里起了个转移注意力的话题,“快元旦了。”
“嗯。”左寒本是懒懒地缩着,忽然坐起来,用力眨了眨眼睛。
姚琛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跳下床背过身去,等简单洗了把脸出来,发现左寒正翻着墙角的两个塑料袋,顶着睡到翘起的头发,嘴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