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寒已经睡着了,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呼吸绵长。
简单洗漱一番,暖了暖手脚,把人抱进怀里,姚琛泽久久不能入睡。
他又想起刚刚柯舜义说的那句话。
——“有些事还是一起摆平的。”
姚青一早就知道这个人是惯犯,只是对姚瑾涵会遭遇什么漠不关心罢了。
姚琛泽最讨厌虚与委蛇的社交,讨厌攀关系耍手段,当他意识到是姚青在借刀杀人的时候,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报复不够高明,意识到了权力和地位的重要性。
愣神间,左寒迷迷糊糊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姚琛泽凑过去亲了亲左寒的脸,闭上眼睛,感到了安心。
——
一大早就有医生进门来查房,昨天扎的是留置针,今天输液很简单。
姚琛泽一直有电话来,似乎有不少重要的事要忙。
“你有事就去忙啊,我不用人看着。”一个上午的时间,投喂就没停,左寒开始赶人。
从早到晚都被拘在床上,他躺得腰酸背痛。当年做完腺体切除手术,也不过就住了一天院。
“陪你也很重要,别人我不放心。”姚琛泽低头削着水果。
感觉左寒好像还挺爱吃梨。
“我不用人陪。”说话间,又被塞了一口梨。
“不行!我就喜欢照顾你。”姚琛泽又来捏他的手。
昨天为了检查,抽了好几管血,肘窝青了一块,姚琛泽贴过来轻轻给他吹了吹。
心脏突突一跳,左寒忽然有些不高兴,坚持把胳膊抽了回来。
感受到全心全意的对待,他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表面上一直是他在“嫌弃”姚琛泽,其实他哪有什么嫌弃别人的资本和资格。
他只是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之间天堑般的差距,一眼就能看到热情退却后惨淡的结局。
姚琛泽给左寒准备了很多零花钱,放在崭新的钱包里,可是左寒需要的只是买一包有害健康的廉价香烟。
上将儿子,顶级alpha,样貌出众,家产雄厚,哪一点,和他相配?
“你不吃么?”左寒偏过头去躲最后一块梨。
“梨不能分着吃。”姚琛泽还挺迷信。
左寒不知道回什么,“冬天真是没完没了。”他说。
察觉到了左寒的不开心,姚琛泽问,“你不喜欢冬天吗?”
“那我们一起过夏天吧,我生日是8月19号,很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北部联盟度假。”
“我想跟你有张合照。”
“陈斯奕钱包里有他对象的证件照,我也挺想要的。”说着说着,姚琛泽的耳尖有些红。
“你这几天要好好吃饭,我明天可能没办法陪你了,我让周阿姨过来吧。”他又叮嘱道。
“不用。”
“别担心,等你下次抽血检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年轻人的感情炽热又莽撞。
在停止期待很多年之后,有人愿意关心他,做一些约定,一些对未来的规划。
香草味的omega很多很多,健康的,漂亮的。
他已经碎了。
把他重新拼起来太费劲了,姚琛泽应该去找一个合适的人。
“我生病了。”左寒对着姚琛泽轻声说。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大病,别担心,每天按时吃药就好了,我会监督你的。”姚琛泽做着保证。
左寒不作声了。
他这荒腔走板的人生,成不了任何曲调。
因为感觉到了心动,所以更讨厌自己。
第33章 你又把我名字写错了
连着约见了几个人,时间过得很快,傍晚时分,车拐进一个陌生小区。
“少爷,到了。”
司机出声提醒,姚琛泽才微微回过神来。
早些时候陶谦带了话来,说是姚青让他今天一定来家里吃顿晚饭。
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复式高层收拾得温馨,整体是米白色的色调,进门处摆着格纹绒毯。
带着珍珠项链的女人站在一旁亲自欢迎,见了姚琛泽来,立马局促不安地蹲下身给他拿拖鞋。
姚琛泽表情冷淡,并未理会。
姚青身边没缺过人,据说这段时间常待在这里,之前去东部联盟开会带着的也是这位小情人。
不知道会不会扶正。
进了门才发现客厅里还有别的客人,一个眼生的omega,一身名牌,打扮得很正式。
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就等着他开席。
女人热情张罗着让大家落座,对着姚琛泽喜气洋洋地介绍着,“这是九城王家的小omega,王遥,今年二十二岁,刚从首都最好的大学毕业。”
“哎哟,可真不简单,头脑聪明,人又长得大方漂亮。”
姚琛泽静静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女人好像并不觉得尴尬,推了推拘谨的omega,又指挥起来,“遥遥啊,快,给小泽添点水。”
突然,“哐啷”的一声,姚琛泽毫无征兆摔了面前的酒杯,汤汤水水将一桌摆盘精致的美食砸得面目全非。
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我姐会叫我小泽,你是什么东西?”
刚刚还游刃有余的女人脸吓白了,立时没了话。
一时间餐厅里安安静静。
等这出闹剧结束,坐在主位的姚青才慢悠悠开口,“儿子,跟那种上不得台面的omega,玩玩就行了,爸爸也不是非得管着你。”
“你还年轻,什么都没定性,再长些年岁应该就懂了,男欢女爱都是消遣罢了。”
他噙着一抹笑,慢条斯理捡着没被摔到的菜吃,好像姚琛泽的情绪变化无足轻重。
“上不上得了台面…”姚琛泽顿了顿,“我们家什么时候看过这个?我妈嫁给你,也没看过什么身份地位。”
被拿去和一个红灯区的omega相提并论,姚青的脸色顿时就不太好了。
“上将,您吃这个,您最爱的雪蟹。”一旁的小情人及时开口缓和气氛,她已经默默将螃蟹肉剔了出来,放到姚青的碗碟里。
表情里带着点淡淡的委屈和忍辱负重。
姚青转过脸去朝她笑了笑。
这人生气很少挂脸,似乎脾气很好。
看着让人倒胃口。
姚琛泽径直起身离开。
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吃饭,他很早就不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了。
那位叫王遥的omega不知犯了什么病,偏偏要黏上来送他上车。
晚风一吹,姚琛泽蹙起眉。
是香草味。
“留个联系方式吧,姚少爷,我们可以多了解了解。”
“你怎么知道咱们就不合适呢。”
刚刚还文文静静的omega一开口就带着点自来熟的意思,好像这种信息素的味道让他在姚琛泽面前无端多了不少自信。
姚琛泽一句话也没有,径直关上车门,抬手示意司机开车。
年长的,香草味的omega。
姚青有时间研究他喜欢什么样的omega往他身边塞人,怎么不研究研究他自己这种靠女人上位后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扭曲心理。
姚琛泽冷哼一声,明显气得不轻。
忽然,他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
姚青怎么会知道,左寒曾经是香草味的omega?
“先去一趟台场监狱。”姚琛泽打算去一趟宿城,亲自见一见赵峰。
很多事情纠缠在了一起,得一件件理清楚。
没等车头调转,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少爷,七点吃过了晚饭,左寒先生又要出去抽烟,还好我眼疾手快,拦住了他。”周阿姨定时汇报着左寒的一举一动。
姚琛泽想象起左寒暗自气鼓鼓的样子,嘴角不自知地带了点笑。
这人生气的时候看起来不会太明显,不会大吵大闹,顶多轻咂下嘴,再懒洋洋掀起眼皮,瞪上一眼。
那就是被惹烦了。
也就一天没见而已,姚琛泽已经开始想左寒了。
“算了,直接去医院。”他改了主意。
去一趟台场监狱,一来一回又是好几个小时,让李济航跑一趟就行了。
回来时,左寒果然靠在病房门边,见了他立即控诉道:“你找这么多人监视我?”
除了周阿姨和护工,门外还有两个保镖,正背着手一左一右站着,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想出门溜达一圈都不行。
姚琛泽将左寒拉回去,哄他,“最近不能抽烟,先忍一忍,把身体养好再说。”
偏了偏头,注意到床边新挂上的花名册,病人家属那一栏,左寒又把他写成了“姚成泽”。
“你又把我的名字写错了。”姚琛泽转移话题。
“我又没文化。”左寒还挺理直气壮。
“不是‘成’,是‘琛’。”
“琛,是珍宝的意思。”姚琛泽教左寒写自己的名字。
他把左寒圈在怀里,抓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在白色的床单上写这个字。
左寒的手并不算很漂亮,没有养尊处优带来的那种细嫩白净,带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粗糙,指骨匀称小巧,体温偏冷,摸起来很舒服。
如果捏久了,他会挣出去,捏得太用力,他会反抗,像耐心有限的、会挠人的猫。
姚琛泽偷偷亲了亲左寒薄红的耳尖。
他不是因为信息素的味道喜欢这个人,更不是因为叛逆,或者心血来潮。
是因为看见左寒他就高兴,心会软软地陷下去一块,会想去搜罗世界上最漂亮的宝石堆到这个人怀里,就希望他能露个笑脸。
也希望他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从在那个狭窄昏暗的房间,看到左寒的第一眼,他的心脏就跳得紊乱无序。
那个时候,左寒靠在窗边抽烟,回过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漫漫夕阳酡红如醉,指尖一点红明明灭灭,眼里情绪又浅又沉。
一如他不清不明的少年心事。
怀里的人原本还很配合,不知为什么身子突然一僵。
左寒闻着身后那点细微的香草味信息素,忽然觉得心烦意乱。他挣开了温暖的怀抱,垂着眼睛不再搭话。
很快,他又觉得合理,甚至感到了果然如此的安心。
他是个不期待未来的人。
喜欢这种情感很肤浅,没有任何意义。人一旦产生依赖的情绪,就会出现期待能得到满足的错觉。
“你出去。”左寒推着姚琛泽的胳膊,开始赶人。
虽然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但对于幼稚的情爱游戏确实已经感到了倦怠。
突如其来的陌生情感像密密麻麻的大网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珍宝不会落进他怀里,他也不想要。
孙小兰的无私奉献和自我感动让他觉得,家庭和爱情代表了负担和牺牲,就像阴湿的海绵,无底洞一般吸食着他的时间和精力。
一只胆小的乌龟,及时缩回了壳里,那里不温暖,但是安全。
莫名其妙被挠了一下,姚琛泽老老实实靠在门外等着。
左寒才是真的很好哄,气消得很快。
不一会儿,没等来门开,倒是替他跑腿的李济航打来了电话,给了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少爷,赵峰的原话——姚青的儿子,没有那老狐狸的授意,谁敢给他乱吃东西。”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很多事情,姚青才是主谋。”李济航语气斟酌。
姚琛泽已经有了心理预设,闻言还是愣了一愣。
原来五年前,从他的脚踏上斜府街开始,薛海明就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