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么紧张,”瞿既明随意地敲击着椅子扶手,“他毕竟是你的学生,当然,现在我很怀疑他是你遗落在外的亲儿子。”
闻越没接他这句玩笑话,只是用冰凉的,暗含威胁的眼神跟他对视着,但瞿既明好似根本没发觉般,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脾气,”他说到最后那词的时候忍俊不禁,“好吧,他没有这种东西,但他是个很——老派的Omega。”
闻越不置可否地拉着脸:“所以?”
其实这个词跟祝念慈年轻鲜活的脸放在一块很违和,但他们一致认为这个形容十分恰当。
瞿既明接着道:“跟他讲互惠互利是行不通的,祝念慈不可能为了治病就让一个没有好感的Alpha咬自己一口,当然,有好感的大概也不行,他只会接受谈恋爱这一种方式。”
他顿了顿,问闻越:“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闻越嗤了声,说:“的确,除了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下流货外,其他绝大部分人都把标记看做很重要的事。”
即使情侣间是会通过临时标记的方式宣告恋爱关系,但也不会有Omega想不开,谈个快餐恋爱也愿意被标记的。
这种做法更像是在宣告一段长期的,稳定的亲密关系。
所以闻越反倒皱起眉,质问道:“所以?你想让我的学生给你当情妇?”
瞿既明失笑摇头:“我什么时候找过这种玩意儿?放心,正正经经谈场恋爱而已。”
闻越沉默着,眼神怪异。
“你不喜欢他,”他肯定地说,“但要跟他谈恋爱。”
“这似乎并不冲突,”瞿既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我需要他的信息素,作为交换跟他谈场恋爱,大家都获利。”
闻越直觉这话有点不对劲,但也只能问出一句:“那之后呢?”
瞿既明绝不可能跟一个对自己毫无帮助的Omega绑在一块的。
“你不是说过,治愈的过程起码需要半年时间么,”瞿既明显然早就有了打算,“一段恋爱维持半年已经足够长久,和平分手就好了。”
“你就没想过他会不愿意结束?”
闻越这话问得突兀,瞿既明的视线轻飘飘往门口飞去,而后漫不经心地一笑。
“他是个听话的Omega。”
因为听话,所以不会在分手后过多纠缠,最省心不过了。
闻越长久的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他的话,又似乎是在回忆些不好的过去,始终微微皱着眉,撑着桌沿站姿僵硬。
但最终他还是妥协了,相比起祝念慈的腺体缺陷,什么情啊爱啊的根本微不足道。
更不用提瞿既明还是他唯一的挚友,相比起祝念慈,分量理所应当的更重些。
“总之你悠着点,”他说,“小祝没谈过恋爱,别最后把他害得为情所伤了。”
瞿既明悠然回他:“我当然有分寸。”
于是这话题被他们默契地止住,临走前闻越叫住了祝念慈,顶着瞿既明望过来的视线淡淡道:“你昨晚发给我的论文有点问题,跟我进来一下。”
祝念慈不疑有他,乖乖应了声缀在了他身后。
快进门时又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于是犹犹豫豫地转头,征询的眼神看向瞿既明:“你要先回去吗?”
瞿既明却往桌边一坐,温和地笑着说:“不着急,今天没有要紧事,我等你一起。”
祝念慈弯着眼,笑眯眯地应了声好,闻越嗤了声,凉凉地在一边说:“刚刚不还说有事着急要走,这会怎么就有空了?”
祝念慈顿时开始犹豫起来,脸上那点轻松鲜活的笑意迅速消失殆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瞿既明说:“刚才那是不耐烦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说着,飞快扫了眼祝念慈,心底莫名掠过个微弱的想法:
愁眉苦脸的Omega一点都不可爱了。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瞿既明不由愣了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错愕。
祝念慈开不开心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他没能找到机会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那头的闻越冷笑着说:“行,那你就在这慢慢等吧。”
接着又把炮口对准了自己的Omega学生:“祝念慈你还发什么呆,要我开门请你?”
祝念慈被他吓了一跳,顿时手忙脚乱地收回视线打开门,等闻越进来后就迫不及待地关门,终于隔绝了Alpha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悄悄舒了口气,不可避免地红着脸胡思乱想:靳明今天究竟是有空还是没空?
不过转瞬他又想开了,不管有没有空,以现在的情况Alpha也不可能单独一人离开的,否则外面的保护人员还要来回跑两趟,未免太折腾了点。
所以还是得谢谢那人找了个合适的借口。
祝念慈这么想着,乖乖地凑到闻越身边问:“老师,是哪里有问题?”
闻越看着他卖乖,心里的那点火气终于被压了下去。
也还好他不知道自己的学生刚才想的是什么——祝念慈难得在他的提醒下聪明了回,发现瞿既明那句话说与不说都无所谓,结果非但没能如他的愿般明白那人是故意卖乖,还更感激Alpha了。
要是知道了,保不准会被气得当场荣患高血压。
祝念慈聚精会神地听他把自己论文里的问题一个个挑出来讲明白,结束后刚说了句“辛苦老师”准备走,就听见闻越话题一转,问道:“你昨天安抚完他,身体有出现异常状况吗?”
祝念慈一下就明白了话里的“他”指的是谁,回忆片刻后微微摇头。
“没有吧,一切都挺正常的,腺体并没有因为释放信息素或者接收到Alpha的信息素而感到疼痛。”
闻越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你的出院指标是我定的,我要知道的是这个吗?”
祝念慈迷茫地眨眼,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异常状况?
下一瞬他就听见闻越用没有任何感情的嗓音问道:“有没有提前进入发情期的征兆?”
祝念慈涨红了脸,但还是认真地回忆一番,才摇头。
“应该是没有的。”
闻越看起来不太信,祝念慈犹犹豫豫,还是补充道:“会浑身无力体温升高,但没有到发情期前兆的程度。”
他这么说闻越就明白了——接收到的Alpha信息素浓度并不算太高,对瞿既明来说,还没到必须要Omega释放安抚信息素的程度。
感情那家伙是借着小毛病在装可怜呢!
也就祝念慈这个小傻子会关心则乱了,他想着,又被气得胸闷。
但他也只能说一句:“信息素影响生理周期的过程是缓慢的,这个如果还需要我说,你还是收拾东西回本科教学楼再上四年吧。”
祝念慈小声辩驳:“我觉得这种不算嘛。”
闻越懒得说他,直戳了当地切入了正题:“我给你的那种抑制剂不能频繁使用,你给他治疗归治疗,但也不需要天天都傻愣愣的热心肠,一周三次差不多了。”
祝念慈面露难色:“总归……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闻越嗤了声,“不就在他那住两周,以后有的是机会还这人情,好了,你回去吧,记得明天前把论文改完。”
祝念慈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但闻越明显不耐烦了,于是他乖乖噢了声,抱着纸笔出了门。
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的瞿既明,Alpha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光屏,无框眼镜将冷厉的眼神修饰出点模糊的柔和意味。
祝念慈不由呆了呆,还没回过神,瞿既明就像是有所感应般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忙完了?”
“唔,”祝念慈匆忙点头,欲盖弥彰地弯眼对他笑,“久等啦。”
瞿既明站起身,注视着他朝自己走来:“也不久,对了,昨晚忘记问你,需要回寝室收拾点东西吗?”
祝念慈当然是需要的,但他觉得能跟着到实验室来已经算是给瞿既明和军部添麻烦了,就没有再提想回寝室的事,如今瞿既明主动提出,他还讶然了瞬。
“可以吗?”
他说着,为难的眼神不自觉朝旁边的那些Alpha身上飘过去,瞿既明嘴角含着笑意,同样顺着他的视线往旁边看了眼。
被看到的那个Alpha脊背一绷,迅速面无表情地严肃说道:“我们只负责保护您的人身安全,并不会限制您的自由。”
祝念慈这才欣喜地弯眼笑起来,很真诚地向他们道谢,接着说:“那可以麻烦你们等我十五分钟吗?”
那Alpha看着他的笑脸,身上好一阵发凉,脸上的表情越发冷漠坚硬。
“您随意就好。”
但祝念慈还是笑吟吟地跟他说了声谢谢,Alpha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在某道若有似无的目光注视下不苟言笑地说:“您客气了。”
心里却暗暗叫苦:
长官看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就跟那天一样,抱起小先生就走啊!
第28章 差距
跟着瞿既明回家后,祝念慈陷入了持续好长一段时间的无聊生活当中。
他在房间里闷了几天,吃好喝好的甚至胖了点,直到看见季亚发了条动态说日子过得无趣,才后知后觉地产生了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换做上个月,他哪有机会在下午的时候坐在窗边看书?
这么想着祝念慈难免抬头看了眼窗外萧瑟的冬景,灰蒙蒙的天空压在如鸦群般的高楼大厦身上,厚重的云霭后透不进丝毫的光线,他失神地叹了口气,仿佛又看见了刚来到首都那会儿的自己。
彼时的他穿着款式老旧的,袖子长了一截的黑色羽绒服和妈妈寄来的手织大红围巾,缩着脖子奔走在校园的冷风中活像只营养不良的呆头企鹅,偏偏他的目的地还是小吃街的烤肉店,于是这只企鹅看起来不仅小脑发育不良,连大脑好像也有些问题。
说实话,有种莫名的,悲壮赴死的圣母感。
回过神的祝念慈眨了眨干涩的眼,嘴边忍不住露出些微的笑意。
对他来说,能偶尔偷个闲的确很不错,但真的得到一段漫长的休整时间后,反倒不习惯了起来。
用他父亲的话来说,就是天生穷苦劳累命。
“唉,”祝念慈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他开始怀念起到处兼职赚钱的那些充实时光了。
这念头一萌芽便再也遏制不住,祝念慈勉强在窗边又待了一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出了房间,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他轻车熟路地朝客厅的角落走去,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坐在壁炉边做针织活的于夫人。
“下午好,”他放轻声音,对Beta妇人露出柔软的微笑,“介意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于夫人抬起头,和善地往旁边挪了点:“当然,是不是房间里还是冷?”
“没有,挺暖和的,”祝念慈腼腆地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就是对这个角落有些好奇,靳……先生怎么会想到在装修时安一个壁炉?”
生涩的称呼自唇齿间吐露后,他不由失神一瞬,竟觉得再没有比这更适合瞿既明的称呼了,他那种光风霁月的人物,怎样都是配得上句“先生”的敬称的。
于夫人自毛线间抬眼笑着看他一眼,说:“其实先生在衣食住行上都很讲究,这边的房子买下来后,光装修方案都驳回了许多次,最后定下现在的这版,就是为了这一处角落。”
祝念慈环顾了一圈,于夫人的嗓音温温柔柔地响起:“这壁炉是专门定制的,造价十分不菲,还有我们现在坐着的沙发,同样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光一把就是上万的造价,这地上的羊毛毯则是老古董了,纯手勾的,是不是很好看?”
她好似只是在热心地介绍着主人最钟爱的一隅角落,祝念慈却渐渐坐立不安起来,那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再度包围了他,想象中祝念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麻雀,在漫长寒冷的冬天不慎从寒风瑟瑟的枝头跌落,而后又幸运地被好心人捡回家,得到了温暖的笼子跟妥帖的照料。
可麻雀就是灰扑扑的麻雀,等到来年春日,他依旧会被放回到萧瑟的广大世界中去。
于是他只是腼腆地坐在壁炉边微笑,安静地听着妇人后面的话:
“首都一到冬天就冷得不行,即便是再好的房子和暖气用起来也差了点意思,倒是这烧木头的壁炉更实用,往常冬天时先生下班回来,就爱坐在这边小酌一杯,有回来了客人,我过来给先生送酒,刚好外头下着鹅毛大雪,那场景,嚯,也就先生能有这种品味了。”